三月，神女州，广袤的草原，刘正经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一个骑着马大呼小叫如同孩童一样的姑娘，眼中神色复杂。
沂城一战之后刘正经并没有前往东北，而是带着小乔来到了神女州。大秦从来没承认过神女州，一直还沿用以前的称呼蒙州，但草原上的人早就以神女州人自居。
他有些心累。
就在他前往东北路上的时候，通过百花会的谍堂得到了一个消息。百花会在小乔受创晕厥后就由他暂时掌管，自然也就有了情报来源。
沂城第一枚导弹升空存在蹊跷，据当时活下来的一名军官说，当时司令来到发射场，下令发射导弹，而后就在发射场的地下工事里没出来。
没过几分钟司令又从指挥中心来到发射场，质问谁下令发射的导弹。
这个情报困扰了很多人，不止刘正经知道，大秦和洪盟都知道，只是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刘正经那几天里沉默了很多，很多人以为他是因为小乔的昏迷不醒再加上平阳镇的遭遇受到了打击。
只有六叔祖去看过刘正经一次，看到刘正经的状态后摇着头离开了。
很多真相经不住推敲。
那个看似荒诞诡异的情报在刘正经眼里并不多惊讶，两个司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本人就经历过数次变脸。
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人能捏脸，可以捏成任何人的脸。
任自流在沂城见他一面，看似说了一通废话，其中一句才是主要目的，“参加洪盟大会以后不要久留。”
平阳镇的悲剧是秦峙一手策划的？
这一点完全有可能，也符合秦峙的手段。
导弹升空，不管洪盟大会的仲裁结果如何，洪盟必然会站在大秦的对立面上，再也没有保守派掣肘，这有利于他完成那个远大的理想。
如果只是这样刘正经不会觉得心累，从蓝天事件开始，到岛州变天，再到蒙州惊变、蜀州独立，秦峙的新朝和洪盟就像一对默契的兄弟，交替出手或者干脆联手，让大秦从未有过闲暇专门针对一方。
这种默契若说洪盟和新朝没有联盟傻子都不信。
那么秦峙凭什么觉得毁掉洪盟大会不会和洪盟反目成仇？
一定是某位重要人物与他打了一个配合。
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就是那位洪盟总把头，他的师父，宗庸。
薛二带着杀手联盟突然出现在平阳镇，胜券在握的出场，暴起发难杀了谍堂蒋副堂主，而后宗庸出场以雷霆手段肢解打压了洪盟保守派。
导弹出现的时候，刘正经说出了导弹落地的后果，所有人都被震惊，只有总把头随口说了句，“那就不让它落地。”
当时刘正经只是以为这位师父艺高人胆大，现在想来，恐怕他连导弹的威力大小都知道。
什么人能搞到导弹这种机密武器的资料？除了秦峙还能有谁。
如果说意外，可能就是第二枚导弹。
平阳镇外的那场遭遇战，当时作为洪盟最强战力的宗庸为何来迟？
战斗结束以后宗庸说了句当时刘正经没听懂的话，“我不该去西郊，没想到他们胆大到来这里……”西郊，第二枚导弹发射来的方向。
在没有第三枚导弹来袭的情况下，身为总把头难道首要任务不是应该庇护洪盟撤离吗？
之所以前往西郊，是因为他知道平阳镇外没有埋伏，真正的威胁在西郊。
之所以没带着导弹飞往西郊是因为他知道那里都是高手，看到导弹飞来就会提前逃跑，最大的效益就是端掉还有威胁的军事基地。
只是他没料到对方有胆量来平阳镇。这个意外应该来自于情报的失误——第二枚导弹以及圣和老祖。
秦峙的情报应该掌握不了一位武圣的踪迹。
因为圣和老祖的存在，再加上五行尊者给了他们底气，才敢来火中取栗。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这将是个完美的计划，保守派彻底成为过去时，洪盟对大秦开战将会再无阻力。
因为这个意外，大长老和岳堂主战死。
所以刘正经心里愿意相信当时宗庸的愤怒和愧疚是真实的。
再后来东北三州起事让他看明白了更多东西，那位老农必然也是知情者之一，当时他提出拿下东北三州的时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东北三州和西山三州不同，东北三州并非荒州，能在一个月内拿下，准备的时间肯定不短。
所以，那位一向以老农面目示人的右护法，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宗庸凭什么敢离开一个月，东北三州这么大的事情随便就交给了宗凡，也证明了宗凡并不凡。
宗庸宗凡两兄弟不合，宗凡因被宗庸压制一蹶不振，只知务农打铁，洪盟皆知，现在再看那只是两兄弟的障眼法。
这个障眼法一演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宗庸不庸，宗凡不凡。
再延伸去想，刘三更当年离开洪盟，独立研究，而后又得到了秦峙的暗中援助。
令人细思极恐，越想越可怕。
薛二带着阎罗堂脱离出去，再回来时已经将阎罗堂变成了庞然大物，而且是不受洪盟保守派掌控的庞大势力。
还有那位看似沉稳、温和，是保守派的郑大。
这么厉害的师父，两个心比天高、惊才绝艳的师弟，他真的只是个守礼的温吞老好人？
刘正经想起整个洪盟大会，身为坐堂的他在兵堂出世以后轻轻松松就被架空，本就极不合理。
接着在保守派的建议下组织了洪盟大会，刘正经又想到了很多细节，大会前一天，礼堂堂主反对刘正经入盟，郑大坚持。
他难道不知道刘正经入盟意味着主战派会多出三票吗？就为了那句“理当如此”就迂腐到非要当天就让刘正经入盟？
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拖几天。
刘正经又想到他与小乔的婚约。郑大一方面将小乔教成了保守派，一方面又给小乔灌输了很多“妇道”思想。
再联想开去，当初秦峙为什么能进入平阳镇，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了解，为什么对洪盟那些隐秘都清楚？
九门的话事人就能在洪盟随意走动，还能和自己厮混三个月……
刘正经仿佛看到了一个惊天大网，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整个天下都在这张网中，而他只是这张网里的一条小鱼。
他不敢往下想了，因为他觉得再往下想下去会有更多的东西被牵扯出来，那会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现在他已经对这世界产生了怀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想通了这些的刘正经并没有愤怒，他没有愤怒的理由，无论是立场还是情感，他都与宗庸、秦峙相同。
他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他主观意愿决定的，可以说他重生在刘三更儿子的身体上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他的立场。
他也没有伤心，本质上宗庸和秦峙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布这么一个大局的话，他恐怕也会去做。
没有对错，各取所得而已。
非要说意见也是有的，那是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感。
所以他带着小乔来到了神女州。
事后知道了很多消息，东北三州一月内变天，蜀州神配合拿下西山三州，同时金牛道一役因为提前知道了导弹的威力，反杀秦军。
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没有那两位战死的老人的话。
刘正经和那两位老人并不熟，满打满算只见面一上午，只是想起那两位老人慷慨赴死时的模样，他就觉得嘴里很苦涩。
他们到死还心怀愧疚。
有些不公平。
也有些残忍。
他理解，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何况那两位老人的死是计划外，古往今来，前世今世，任何一次大事件都会有无数人死去。
可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那位岳堂主还救了他和小乔一次。
保守派没了大长老和学堂堂主，再加上平阳镇一役，洪盟内部已经没有保守派了。
原本保守派的领袖郑大侠重新被启用，成为了东北三州的真正主事人。
……
“正经哥哥，你在想事情吗？怎么好像不高兴？你看看我头上的花环好不好看？”小乔头戴一束花环，睁着澄澈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刘正经。
三月的草原上已经有一层浅浅的新绿，有些早开的花儿星星点点分布在草坪上。
刘正经回过神来，看到小乔那双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澄澈眼睛，心中一阵心疼，“好看，小乔，不是说过了吗？你比我大两岁，叫我刘正经，或者刘郎，夫君都行。”
小乔脸一红，“可是你都这么大了，明明就是哥哥嘛，还有什么夫君啊，羞死了，妈妈说了，我们只是走了个流程，将来再说的。”
刘正经偷偷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草原上风沙还挺大的。
“正经，你哭了吗？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你现在都长大了，怎么还哭，你看我都不哭。”小乔摸了摸刘正经的脸，哄孩子一样哄他。
“我没哭，走，该吃饭了，让你小月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刘正经牵着蹦蹦跳跳的小乔往远处的帐篷走去。
小乔口中的妈妈指的是花无裳，小时候她就那么叫。
她现在的认知停留在了八岁，与刘正经拜堂的那一年。
那年师父还可以叫妈，那一年还没有那个教她知书达理的郑大伯。
那年她还不知道嫁人为何物，不知道大人们的勾心斗角，一切都是那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