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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兰亭序

上官跋的眼都快鼓出来了,随后又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张老脸实在不知道往哪里放,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先前对紫衣侯说的那番话。

“也没有什么,只是感觉你这侯府的门卫,素质很低,大言不惭,有个小子竟然说贴在大门上的那首词,是他写的,真是让人鄙夷。若真是这小子写的,我这大学士让给他做,我休官还乡。”

难道那小子真是自己的克星吗?为了这首词,自己就要告老还乡,这次背负着玄皇陛下的重托,还顶着陛下的荣耀光环,就这么被一个少年门卫给收拾呢?

上官跋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此刻脑海中一片混乱,却没有细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和紫衣侯及无双城的盘根错节的固有势力脱不开干系。

原本气氛热烈的接风酒宴,一下冷场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了一点名堂,这位钦差大人见到那个吟诵诗词的少年时的表情,感觉像是吞了只苍蝇,精彩极了。

“咦,这位大叔,有些眼熟啊!竟然成了我家侯爷的座上宾,看来真是大学士啊!”陈闲迎了上去,一脸惊讶的看着上官跋,演技无比精湛,完全不带丝毫嘲讽的味道。

因为陈闲的惊讶与唏嘘,上官跋自然没有嗅到阴谋的气息,甚至感觉这个少年也许不像想象中那般难缠,先前在大门口处的,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这首词真是你作的?那可真是百年不遇的青年才俊啊,称之为千古绝唱,也不为过。”虽然感觉四面楚歌,甚至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浓厚的敌意,但作为龙渊阁大学士,上官跋还是如实的作出了评价。

从龙渊阁出来的大学士,虽然不能说是胸襟博大到环抱天下的境界,但基本的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陈闲却是得了便宜不卖乖的角色,对着上官跋撇了撇嘴,然后道:“莫非大学士不信,我这小角色可以吟诗作赋,折腾出这等千古绝唱?”

上官跋心中虽然是半信半疑,但此刻感觉危机四伏,又在这紫衣侯府内,哪里敢表露出来,当下只能敷衍道:“词是好词,但人就太过桀骜了一些,不雕琢一番,去一些戾气,恐难成大器?”

“成大器?就是和大学士你一般,自诩高人一等,手持御赐宝剑,要斩杀我这等小人物?”陈闲可没有忘记先前那一刹那自己遭遇的凶险,还有这上官跋眼中的凶光。

又是一句话被陈闲顶死,上官跋心中恼怒,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如何,只能故作大方的笑了笑,潇洒转身,回到位置上,再不理会陈闲。

见上官跋如此无耻,似乎得了健忘症,半晌前说过的话不敢兑现,紫衣侯会心一笑,知道这位大学士还是留恋权势,不肯急流勇退,舍不得皇城内的花花世界。

“诸位,这个少年叫做陈闲,乃是我小女儿锦儿的伴读书童,因为天赋异禀,舞文弄墨方面有些小小的本事,今日大门上贴出的水调歌头一词,也是他最近的新作,刚才大学士也赞其文品出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今日趁着此次为钦差大臣接风洗尘的酒宴,本侯便收这少年为义子,如同嫡出,盼诸位做个见证。”紫衣侯将陈闲拉至身边,娓娓道出了这一惊人的讯息。

这一瞬间,别说是上官跋了,就是其他三位侯爷,城主司马相如及无双城其他大人物,都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陈闲这个少年来了。

文采斐然的书生终究不过是一小人物,手无缚鸡之力,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被大人物放在心上,看在眼里,但披上了紫衣侯义子的外衣,就截然不同了,其背后的深邃含义,已经让有心之人开始揣摩了。

上官跋尤其恼怒,什么接风洗尘的酒宴,分明就是借着这个文采出众的少年来打压自己,同时还让自己给他长脸,被打落了牙齿还要往肚子里咽。

越想越闷,上官跋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按捺不住,直起身来,喝问道:“本官作为本朝大学士,对天下文人有考核评点之资格,为免侯爷被宵小所骗,所以要再试下你这位义子,是否真才实学。”

陈闲与紫衣侯本只是想将上官跋引出来,不要继续躲在暗处,顺便打压一下这位钦差大臣的嚣张气焰,便算是了解此事。

岂料本就处于绝对劣势吃了大亏的上官跋竟然再度出击,主动挑衅,别说陈闲很是恼怒,便是紫衣侯也恼火了,暗忖这些大学士莫非都是不识时务之人。

陈闲昂首挺胸,走了出来,对着上官跋说道:“久闻大学士写得一手好字,不如,就比比字吧。”

上官跋还真怕陈闲和自己比临场作诗,若这小子真是才思敏捷,只怕真要再度被羞辱一番,好在那首千古绝唱只怕也是这小子千锤百炼琢磨出来的,斟酌修改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有这等文采意境,再写一首,只怕是江郎才尽了。

比字?自己浸淫了数十年,怎么会写不过一个小娃娃,就算这小子从娘胎里开始练字,只怕也不过是字体端正而已,哪里能有什么自己的形体风格,这一战,必胜无疑。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上官跋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仿佛还有一些痛楚,似乎陈闲这一挑战,击中了自己的软肋。

“好字谈不上,马马虎虎,在翰林之中,也算有些名气。不过,陈闲小书童,你确定吗?”上官跋嘿嘿笑道,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看大学士的表情,有些为难,那么比完字后,可再临场作诗,作诗之后,再作画,一直比到你满意为止。”陈闲大大咧咧的往场中央一站,似乎有恃无恐。

被陈闲这么一吓唬,上官跋也一阵心底发怵,暗中忖道:“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诗歌书画,样样皆精?难不成是一位做学问的大宗师级人物,返老还童?也不可能,面相变了,但身材不可能缩小,嗓音也不可能如此稚嫩,真是活见鬼了,让我碰到这等妖孽。也罢,豁出去了,还真不信这小子能写出一手比我还好的字。”

“光说不练,等于放屁,大学士,你到底比还是不比?”陈闲气焰嚣张,直接喝问道。

这一番喝问,如同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一旁看热闹的权贵大人物们议论纷纷,上官跋这张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了,一想自己还代表着玄皇陛下的颜面,当下便冷哼道:“小子,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书法大家,来人,笔墨伺候!”

紫衣侯笑了笑,拍了一记手掌,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呈上,两张长案上铺上一层宣纸,万事俱备,只欠二人挥毫泼墨的神来之笔。

“礼让尊者,老者,大学士先请。”陈闲笑眯眯的道。

“小书童,还是你先写吧。”上官跋一拂袖,不稀罕陈闲的尊敬,反而恶意揣测这小子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先写的只怕会吃亏。

“让我先写?大学士,我只怕我写了之后,你就不敢落笔了。”陈闲一脸得色的哼道。

“竖子如此张狂,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还以为龙渊阁出来的大学士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上官跋当下再没有任何犹豫,挥毫落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平生较为得意的一首诗作。

明月出皇城,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无双关。

汉下蛮荒道,偷窥幽冥地。

古来征战地,不见几人还。

玄将望边色,思归多红颜。

高楼当此夜,红粉亦骷髅。

写完落笔,上官跋还摇头晃脑的自吟了一遍,说不出的得意。

陈闲定神一看,这首诗的确意境不俗,不过比起先前自己剽窃的水调歌头,还是输了至少两筹,再看这位大学士的字,不能说写的不好,只是太过工整,一笔一划,都在框框内,唯恐越界,似乎有一道紧箍咒在他头上,每写一个字,都诚惶诚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书法,只能称之为下品,自己临摹了无数名家名帖,今日便露上一手,让这位大学士,心服口服。

陈闲淡淡一笑,一脸云淡风轻,在说不出的惬意中,落笔了。

只见这小书童,时而铁钩银划,时而笔走龙蛇,时而力透木案,时而轻若鸿毛……

是日也,天郎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

陈闲撤笔,举座皆惊,不是感叹这篇文写得如何之好,而是惊诧于陈闲书法造诣之高,已然可以开宗立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企及之境。

行云流水,却又遒劲有力,雄秀之气,溢于而出,让人不得不叹服。

此刻便是上官跋这位大学士,也暂时忘却了自己已然败北,而是静下心来细细的品味琢磨把弄,似一个贪玩的小孩子见到了最好玩的玩具一般,乐不思蜀,忘乎所以。

这幅帖子,乃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古往今来第一神帖,号称天下第一行书,陈闲足足临摹了成百上千遍,多少也得其部分神髓,虽然功力依旧不足,但在这个世界,还未见行书这一体,倏的乍现,给人一种清风入袖,明月入怀的感觉。

沉默了半晌,上官跋终于服输,沉声叹道:“好字,好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我上官跋,心甘情愿的将大学士之衔让与你这小书童,只求让我带这幅帖子回龙渊阁,悬挂阁内,流芳千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