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灵和求知来说，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球队一球落后，主力射手缺席，场上处于全面下风之际还被判了一个点球！
这要命的点球……
更要命的是这个判罚毫无问题，李灵就算想借机闹腾一下也不可能。他又不能去骂犯规的赵海岩，相比其他还在禁区另一侧的后卫来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如果不犯规，郭垠就将直接面对布挺。
场上的求知人都愣了，在听到哨音，看到主裁判把手指向点球点的时候，他们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上去抗议。
只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布挺从门前跑了上来，他狠狠给了赵海岩后背一拳，“干的漂亮！”
这夸赞把赵海岩搞糊涂了，分明是他的犯规让对方获得了点球，为什么布挺还会说他干的漂亮？是反话吗？
“我们点球啊！有什么漂亮的？”他口气不善的回道。
布挺嘿嘿笑着：“对于我来说很漂亮。好了，出禁区！”
这个球会让谁罚呢？七中以前的点球手都是赵海波，但是这一次阎飞宇抢先一步把足球从地上抱起，搂在怀里，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来踢这个点球。原本打算上去踢球的赵海波看到阎飞宇的样子，也很自觉地站在了禁区外面。他知道耿喆被淘汰和臧剑缺席对阎飞宇的打击不小，现在只有让他进球才能得到发泄。
虽然阎飞宇并不是球队的点球罚球手，他也很少踢点球，平时训练也从不专门训练点球，但他怎么说也是射手，对方门将只是菜鸟，点球这种事情，十拿九稳啊。
李灵看到布挺站在门前，摆好姿势，随口问了一句：“他这一个星期有没有练过点球？”
杨炜摇摇头：“没有，我们全队都没有练点球。”
李灵扭头看了自己的助理教练一眼：“你没有在训练项目中加入点球这一项？”
杨炜有些委屈：“我有说过是不是要考虑练点球，你说我们有臧剑，肯定八十分钟内解决战斗的……”
李灵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作茧自缚，但一天之前谁能相信臧剑会不来呢？
“教练，这场比赛我们输定了吗？”杨炜小心翼翼的问李灵，还没等李灵回话，旁边的晋静抢着道：“谁说输定了！还有阿布呢，他肯定可以扑出这个点球！”
李灵看了看晋静，真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如此相信布挺。布挺是他训练出来的，他知道布挺的斤两。他突然对晋静的心态很有兴趣，无奈现在他只能先把注意力都放在球场上，因为七中要罚点球了。
※※※
看台上的七中学生又蹦又跳的，整齐划一的呼喊着学校的名字。不愧是能够拿九次市长杯冠军的学校，就连学生都这么专业。他们的助威甚至好过中超赛场上的球迷。
布挺站在球门线上，夕阳的余晖从他背后穿过，映在对面阎飞宇的脸上，他看到了拧起来的眉头和紧咬的嘴唇。这是一个点球，为什么罚球队员看起来反而比他这个门将还要紧张和心事重重呢？
因为太阳光线角度的问题，布挺的阴影正好从阎飞宇身边穿过。这让布挺有些不爽，他往左边挪了一步，这下正好让阎飞宇处于自己的阴影笼罩之下，但同时也让自己站成了大小门，自己左边小，右边大。
说实话现在的布挺心里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安和害怕，他不担心自己的球门会被洞穿，他也不担心自己的球队会输。自从和臧剑一对一比赛过后，他认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攻破他的十指关了。阿剑的射门是他见过最好的，既然他能赢阿剑，就不会输给其他人！
他坚信自己能赢。
“布兄，无论以后你遇到多强的对手，也请不要放弃。”
任何人想要通过任何手段从他手中夺走他幸福，都要被打倒，打倒，打倒！然后再踩上亿万只脚！
他张开了双臂，挺直腰，冷冷看着对面低垂着头的阎飞宇。
来吧，我可不怕你！
站在禁区外面的求知队员们则一个个如丧考妣，在他们心里也许以为比赛已经到此结束了。落后两球和落后一球可完全不一样，落后一球还有希望追平，落后两球就意味着他们要在不足二十分钟的时间内连进两球，这对于没了臧剑的求知来说，实在是“不可能之任务”。
阎飞宇摆好足球，开始后退，准备助跑。
主裁判最后一次提醒禁区外面的人不要提前冲入禁区。
阎飞宇注意到了布挺有些奇怪的站位。一边球门宽，一边窄。他不明白布挺这么站有什么打算，于是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是故意引诱我射宽的那边吗？这个傻鸟应该不会有那么聪明的……他应该是无意识站位的。那就射比较宽的那边球门吧。
主裁判退到一边，然后鸣哨示意阎飞宇可以罚球了。
看台上七中的学生们还在欢呼，这种欢呼从他们获得点球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他们打算继续下去正好庆祝进球。
阎飞宇看了一眼主裁判，又看看对面的布挺，然后低头助跑。
场边的晋静屏气凝声，紧张的注视着求知的门前，和她一样的还有李灵和杨炜。这一刻布挺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扑出来，生！扑不出来，死！
布挺在心里默数阎飞宇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阎飞宇起脚推射，布挺纵身飞出，两人的方向惊人一致！
足球被布挺双手在空中拉拉抓住！
看台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而求知的替补席则欢声一片。“扑住了！”杨炜大吼道，李灵更是狠狠挥了挥拳。
场上的求知球员们仿佛在地域中走了一遭，劫后余生的他们涌向布挺，但是主裁判短促而刺耳的哨音打断了他们的庆祝活动。
无效！重罚！
这次轮到七中人欢呼了。而求知从球员到教练都对主裁判这个判罚表示不可理解。赵海岩更是冲到主裁判面前大声质问，结果他反而得到了一张黄牌。
李灵没有愤怒，他只是讽刺的在场边向场内的裁判鼓掌。主裁判的表现很精彩，在一瞬间成了场上的主角，抢光了所有人的风头，很好，很强大。
赵海波从禁区外面跑进来搂住阎飞宇安慰他：“别放在心上，你还有一次机会！这个球还是你来踢！”
阎飞宇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队长，看着他肯定地眼神，然后点点头。
求知的人还在“围攻”主裁判，就算赵海岩已经吃了一张黄牌，也丝毫不能让他有所收敛。布挺从后面拦腰抱住赵海岩，然后将他甩出“战团”。接着他一个个把自己的队友从主裁判身边拉出去。
“都给我出去！别妨碍我表现！就算再让他们踢十次，也进不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等着主裁判。这一次他的对手从阎飞宇变成了主裁判，他要证明主裁判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没有人能阻止他获胜，没有人！
主裁判给出重罚的理由是布挺在阎飞宇踢球的时候提前移动了，但是布挺确信自己根本没有犯规。这个主裁判只是不想让自己赢而已，他今天就偏要赢。抽完了七中的球员，球迷，现在他还要抽主裁判。
※※※
坐在看台上的耿喆突然说了一句：“这球他进不了的。”
刘浪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有见过阎飞宇罚点球的情况，不管他在运动战中打进多少个球，他一次点球都没有踢过。“说得是，阎飞宇根本不擅长罚点球……”
耿喆摇头：“不是擅长不擅长的原因，他现在已经动摇了。和布挺的一对一，他已经先认输了。主裁判的决定反而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压力。”
点球对于射手来说，进球是很正常，射不进只能说明你水平不够。结果阎飞宇第一个点球没进，现在主裁判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旁人都会想：连续两次罚丢点球……这怎么可能？第一个不进原谅你，第二个怎么着也要打进去啊。
所以现在摆在阎飞宇面前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进了，而是你必须进。不容闪失，只要进了就能锁定胜局，如果不进对手士气大振，随时都可能翻盘。
这些压力全都汇聚在了阎飞宇头顶，仿佛一把达摩克斯宝剑。
这是一粒非进不可，理所当然肯定会进的球。但是往往当人们开始这样想了，事情的结果便大多出乎大家的意料。
※※※
球场看台上逐渐安静下来，球员也都退出了禁区。阎飞宇重新站在球前面，等待罚点球，而布挺则站在球门内，耀武扬威似的挥舞双臂，看起来仿佛他已经扑出了这个点球一样。
就在主裁判打算鸣哨示意阎飞宇罚球的时候，布挺却突然向主裁判做了一个暂停比赛的手势，然后他不等主裁判答复自己，就旁若无人的走到门柱边上，撩起裤管。当着上千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开始解绑腿！
七中的人不知道布挺这是在干什么，只有求知人清楚地很，他们的队长要把最后一丝束缚都抛开，他要大干一场了。
在禁区外面的赵海岩看到布挺慢腾腾的解绑腿，他突然想到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一场三对三的小型篮球赛，自己仗着出色的弹跳力在布挺头上作威作福，抢篮板，就在他以为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布挺做出了现在一模一样的举动，然后起身对他道：“小矮子，你想要玩？好呀，我陪你！”
这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布挺头上抢到一个篮板了。
布挺终于将两个绑腿都解了下来，看台上已经响起了不耐烦地嘘声和骂声，布挺熟视无睹，将两个绑腿用力扔出场，其中一个撞到了门柱，却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看台上的嘘声和骂声停了，他们原本以为那绑腿里面装的不过就是一些沙子，但是沙子和门柱相撞会发出金鸣声吗？
当布挺蹲在地上解绑腿的时候，虽然主裁判没有说比赛暂停，但是阎飞宇却也没有勇气去踢。现在看到这一幕，嘴角更是抽动了一下。从声音中他听出来了那绑腿中装的是什么东西，原来刚才这个门将戴着那种东西扑出了自己第一个点球！
他听到了内心深处某种东西开始崩塌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的布挺重新站回门前。仿佛又回到了一分钟之前。他展开双臂，挺直了腰板伫立门前，夕阳的余晖下，他的阴影巨大无比，将阎飞宇笼罩其中。
哨音在安静的球场内显得有些突兀，甚至让人觉得心惊。阎飞宇助跑，出脚，和之前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角度，同样的结果……
布挺凌空扑出，将空中的足球拨出了底线！
他再次扑出了阎飞宇的点球！这一次毫无问题，无可挑剔！为了不会再被主裁判找茬，他甚至故意等阎飞宇出脚之后再扑。没有铅条束缚的他身轻如燕，展开的双臂仿佛翅膀，带他摆脱了地心引力！
李灵就像赢了球一样在场下咆哮：“雅辛！舒梅切尔！卡恩！布冯！卡西利亚斯！塔法雷尔！戈耶切亚……他们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有本事你再重罚啊？！靠裁判的孬种，你们赢不了我们！”
布挺从地上爬起来，示威似的向主裁判挥舞着拳头：就算你再让他罚一次，结果也一样！不管再踢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还不等他仔细观察主裁判的表情，他就被疯狂的队友们围住了。这是一个挽留希望的扑救，这一扑，让他们距离天堂只有一步之遥！
看台上七中的人选择了沉默，倒是寥寥几个求知的学生们疯狂的欢呼，这其中也包括刚刚才到球场的苏伟一行人。
“干的漂亮！干的漂亮！”
任少凯更是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利的电话。然后他对着手机大吼大叫：“喂，阿利！他扑出了一个点球！你知道吗？就是那小子……不不，我们还落后一球，但是我相信我们赢定了！没有臧剑，但是我们有布挺！连续两次啊，连续两次扑出七中的点球！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看台上那些七中人一点声音都没了，他们全都傻了！哈哈！他们也想——不——到！你放心，我不挂电话，我给你现场直播！”
※※※
阎飞宇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他身边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求知队员，他们尽情欢呼，好像已经赢下了比赛一样。但是现在领先的分明是七中，为什么每个七中人脸上都只有一个表情——沮丧呢？
赵海波再次跑上来，搂住阎飞宇：“好了，别往心里去。我们毕竟还领先，没必要这么丧气……”
阎飞宇看了他一眼，前后一分钟，他听到两遍几乎相同的话。第一遍说话的队长底气十足，这一次他却觉得队长说的有些勉强了。
“准备角球吧。”赵海波拍拍阎飞宇的肩，转身跑出了禁区。
阎飞宇又扭头看着疯狂庆祝的求知队员们，眼神空洞。
求知的庆祝持续了足足一分半，这比七中当初进球庆祝的时间都长，主裁判连续三次介入想要中断求知的庆祝活动，但是没人搭理他。
直到李灵在场边出声让他们继续比赛，这场庆祝活动才停下来。
安荣辉的角球质量还是很高的，但是士气高涨的求知没让七中获得任何机会，罗威高高跃起，抢在所有人前面把足球顶了出去。赵海波这次没有冲入禁区争顶，因为他知道他被自己的弟弟盯上了。他埋伏在禁区外面，罗威的球顶出来，正好落在他面前，他本来想停球再射门，但是看到求知的球员们疯子般向他扑来，没有时间调整，只好选择了直接抽射，足球高的离谱，飞出了底线。
一次极有威胁的进攻，以一个漂亮的转移分球开始，用点球达到**，最后却只得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沮丧的结局。这就是七中在这五分钟内的全部遭遇。
而布挺扑住的不仅仅是一个点球，他双手抓住的还有求知的全部希望。
足球比赛就是这么神奇，一次意外就可以成为转折点，一次扑救都能影响整场比赛。
这个点球没进给七中带来不小的打击，尽管他们表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可以继续满不在乎的在场上表现自己的不屑和轻松，毕竟他们还领先。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必定会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我们可能会输……
※※※
看台上的七中学生还在不知疲倦的为球队加油助威，他们隔一段时间就高喊：“七中，进一个！阎飞宇，进一个！”的口号。这一点倒和场上球员的想法相同：一球领先实在太危险了！
看到布挺连续两次扑出阎飞宇的点球之后，他们突然对自己丧失了信心。要知道这样的念头在前七十分钟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他们认为就算一球领先也很安全，因为一盘散沙的求知所有人都行同梦游，根本不可能给自己的球队造成丝毫威胁。
但是现在不同了，求知每一个人都能让七中的球员感受到危险。
布挺在场上做出了关键性的扑救，身为教练得李灵自然不能浪费了布挺做出的这番努力。如今球队士气如虹，利用这个机会改变打法正是时候。他就是需要球队气势如虹，势如破竹。
他把刘辉叫回身边，对他做最后的嘱咐。
“上场去告诉罗威，让他位置前提，打前腰！你接替他的位置，打后腰，只准防守，不准进攻！听明白没有？”
刘辉点点头。
“很好，再告诉罗威，他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但是如果防守他的人多就要马上传球！如果球在他脚下被断，让他就地反抢，反正不能足球快速通过中场！清楚了吗？”
“清楚了！”刘辉蹦蹦跳跳，跃跃欲试。
李灵用力拍拍他的后背，“去吧！”
陈涛看到刘辉站在场边，不明白李灵的意图。刘辉是防守型中场，场上的他和罗威也是，现在正是球队需要进攻的时候，再换上一个防守型中场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对自己或者罗威的表现不满，打算换下？可是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从比赛开始第一分钟一直跑到现在，双腿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几次差点抽筋。对自己上半场的表现他心中有愧，可这下半场怎么也不能说不好啊，面对七中疯狂的攻势，他和罗威联手在球队后防线前面筑起了一道墙，很多进攻在这里就结束了。
赵海岩不明白陈涛心里的想法，他看到球队需要换人，便把自己脚下的球直接踢出了边线。
场边的第四官员举起了换人的牌子，首先举起的是换上场的球员号码：23。接着他把牌子拿下来，翻出将要被换下来的球员号码：18。
这不是陈涛，也不是罗威的号码，是球队替补前锋曾城的号码。由于臧剑的存在，替补前锋一直都是很尴尬的人选，就算再有实力也不可能获得多少出场机会，何况曾城也不是什么拥有出色实力的前锋，他很普通，高一学生，刚刚入校能够入选校队，和臧剑一起踢球，他就很满足了。从不奢望上场机会，比赛经验自然就少得可怜了。
决赛中本来李灵也没有打算派他上场的，臧剑的缺席搅乱了一切，于是曾城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平时臧剑的位置。他在比赛中很努力的跑动，无奈天赋上的差异让他根本完成不了臧剑的任务，起不到任何作用，七十分钟的比赛下来，他只有一次射门，还偏的离谱。这次换他下来倒也合情合理，问题在于换下一个前锋，却换上一个防守型中场，对于球队的进攻又有什么用呢？
刘辉上场带给了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罗威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问。
刘辉点点头：“教练还说让你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但是如果觉得自己没机会了就要赶快把球传出去，被断了球要就地反抢，不能让对方打快速反击。”
他每说一句，罗威就用力点点头。让他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他想到了自己踢校内联赛的时候，虽然他只踢了高一一年，最后败在了布挺手下，但是那种靠速度甩开对手，然后大力轰门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
七中的任意球也没有能够给布挺的球门带来任何威胁，状态正佳的赵海岩凭借自己出色的弹跳让阎飞宇在他面前无功而返——高高飞来的头球早就被赵海岩漂亮的顶了出去。
李灵看着场上的求知转守为攻，他继续站在场边给与这些球员们以战胜对手的勇气。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他知道这十分钟就是决定这个赛季他和球队最终命运的十分钟，此时此刻，他要和自己的球队在一起，迎接未知的命运。
究竟是赢，还是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