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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破庙里的井河阿莎姬

自美浓进入近江地界之后,道路上的画风就为之一变,人烟逐渐稀疏,行路者急剧减少,身旁也不再能见到巡逻队与生意人。

极少的商业聚集地,全部被寺社势力占据,以价高质次态度差为共同特点。

人家完全不怕顾客嫌弃,因为可供选择的数量实在太少,已经形成了垄断经营。

经常是隔着十几公里才有一间像样子的宿屋旅舍,根本没得挑啊。

因此,前后耽搁了不少时间的情况下,流云一行人,终究没有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到达预先计划的旅舍。

倒也不能怪随从们偷懒,实在是那二百贯永乐钱太过于沉重了。接近两千斤的重量,放在小车上由一匹驽马拉着,怎么都快不到哪里去。

流云甚至想过要不干脆独身背负着财货上路算了,根据以往经验,以自己的膂力应该做得到。

但转念一想这么做的话,体力会消耗得极快,路上遇到稍微强一点的敌人,恐怕会出意外。

反倒是慢慢走比较安全。

那个鸦天狗背后的比叡山延历寺显然对织田氏十分敌视又颇为忌惮,自己只要保持着随时可以在围堵中弃掉辎重突围杀出的能力,对方便不敢撕破脸面大打出手。

至多只会继续派那些“对魔忍”来袭击。

这就不算棘手了。

……

日落之时,流云一行人正好到了某条小河的边上。

挨着大路又临近水源,此地本该是理想的生活区域。

但举目四望,视野之内,只有两处村庄废墟,皆是断木残垣一片狼藉,虫蛇鸟兽穿行其间,没多少人类出没的痕迹。

显然是兵灾所至。

这时忽然天上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的光芒被遮住,瞬间下起了雨。

而且下得越来越大,不多时已有瓢泼之相。

流云体魄强健,远胜常人,倒不怕淋雨。但不得只顾着自己,还得考虑部下以及牲口的情况。

他左右环视一眼,望见那废墟之中,只有一座状似破庙的木石建筑,看起来最为完整,足以为凭。

于是立即吩咐随从们前去那里躲风避雨。

疾行至破庙跟前,黑暗中勉强可见两扇布满灰尘的木门紧紧闭着,流云觉察到里面似有动静,又听到隐约女子嗓音。

他顿时心生警惕,握住野太刀,伸手推门。

眼前的景象,令人有些意外。

破庙里空空荡荡,灰尘遍布,正中柱子上悬挂了一盏马灯,昏暗灯光之下铺着布席,席上跪坐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容貌秀美,高挑矫健,长发过肩,穿着紫色的紧身夜行衣,胸腹手臂各种缠了不影响行动的软甲,腰背后佩着一柄短刀。

看这架势,应该是个身怀技艺的姬武士或者女忍者。

在一个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女性大概会更容易摆脱身体上的天然弱势地位,这不足为奇。

——流云心下是这么想的,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确实也是第一次见,还挺新鲜的。

仔细一看,这位女子雨夜孤身在外,却是淡定从容,十分自信,眉目间英气十足,断然不是娇弱的凡俗妇人。

可是,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又比凡俗妇人突出了许多。

该大的地方,蔚然可观,紧实圆润,裹在贴身的衣甲之中,仍是呼之欲出。

该小的地方,盈盈一握,平坦纤直,没有多余半点累赘,直起身子格外挺拔。

这鲜明的对比,构成绝妙的曲线,堪称是生物学上的特例,造物主的馈赠。

让男人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先前伊织夫人也曾在出浴后的瞬间,令流云感到异常惊艳。

不过那是特定环境之下。

大部分时候,伊织夫人的气质是令人欣赏亲近,而不至于生出太多坏心思的。

但今天所见的这名女子,倒是截然不同。

她就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任何主动诱惑的意图,然而浑身上下却不断散发着,让人想要犯罪的气息。

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啊!

一行人赶着马车躲进了破庙之后,青田坊这个妖怪只扫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缩起腰背。五个农兵更是下意识抱着脑袋蹲下去不敢抬起头看。

唯有流云,他历经互联网时代的信息轰炸,乱七八糟的东西见过了太多,早有了免疫力,一瞬间回过神来,正色对那女子打招呼:“雨夜行路,只能叨扰了。”

昏暗的灯下,女子笑了笑,回应道:“这破庙并不属于任何人所有,怎么谈得上谁打扰谁呢?”

嗓音温柔甜美,略带低沉磁性,用上辈子的词汇形容,就是成熟女性的御姐音。

闻言流云点头:“甚是,倒显我太拘礼了。”

接着便寻了一处稍微干净些的地面,靠着墙壁坐下休息。

女子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目光盯在流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看起来,佐佐木流云温文尔雅,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男人。”

这看似偶遇的不速之客,忽然一口叫出流云的名字。

青田坊和五个农兵顿时紧张起来,各自手忙脚乱抄起武器,盯着女子如临大敌,再也顾不上对方充满诱惑力的相貌身材了,唯知来者不善。

流云没有觉得惊讶。

他只是摇头轻叹了一声,感到可惜。

果然荒郊野岭雨夜破庙偶遇佳人,然后开始一段浪漫邂逅之类的理想剧情,是不存在的。

人家是特意冲着自己来的。

多半,是白天那个鸦天狗一伙的。

流云一向警惕机敏,甚少有侥幸之心,看到那女子第一眼就觉得问题很大。

尽管如此,发现真的是有问题,还是有点失望。

就像买彩票时明知中奖概率极小,刮到“谢谢惠顾”的时候仍然不免若有所失。

不过——

对方尽管是敌非友,却又没有第一时间砍过来,还说什么“佐佐木流云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男人。”

倒也显得有趣,不急着动手,且先沟通一下。

主要有趣之处就在于,说这话的是绝色美人。

要是个糙汉子,早拿刀招呼了,谁还有心跟你多废话呢!

于是,面对这个一口叫出自己名字的女子,流云不卑不亢回应到:“你若也是个讲道理的女人,就该先报上名号。”

“不错。”女子爽利点头,微笑道:“我是‘对魔忍’一番组的组头,您可以叫我——井河阿莎姬。”

此话一出,农兵们忍不住惊叫出声,青田坊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前搦战。

却被流云挥手止住。

见状井河阿莎姬脸上展露出爽朗亲切的笑容,将几根垂下来的发梢挑到肩后,温言道:“看来果然如我所说,佐佐木流云是个可以讲道理的男人,不至于见面就喊打喊杀。实不相瞒,虽然我是个拿着刀的女人,但并不乐意见到无谓的鲜血,能用口舌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流云点头道:“一见便知,你肯定很善于向男人讲道理。”

“是吗?”井河阿莎姬思索道:“我倒觉得自己很不擅长口舌。每次想要与男人讲道理,最后往往还是不得不动用刀剑。”

流云哑然失笑:“这可不对了。以你这份容姿,理应是无论说什么,男人都觉得有道理啊。”

听了这句讽刺,井河阿莎姬皱了皱眉,但并不恼,只是露出无奈的神色,摇头苦笑道:“无论如何,即使最终免不了要动手,我仍有一番话要说。”

流云神色稍黯,叹道:“各有立场,多言何益?”

井河阿莎姬立即回答:“如果说我们‘对魔忍’攻击织田氏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立场,而关乎更多东西呢?我们‘对魔忍’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我们以织田信长这个穷兵黩武杀人无数的魔王为敌。”

流云闻言哂笑道:“哪家大名不是穷兵黩武杀人无数,独他是魔王?”

井河阿莎姬顿时脸色严肃起来:“称织田信长为魔王,是因为此人勾结当年被鉴真圣僧封印的妖魔,意欲剿灭寺社,推翻佛门,解开封印,释放群魔。让他得逞的话,天下百姓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了这话,流云虽然难辨真假,却下意识觉得荒谬绝伦,笑了笑并不作答。

见状井河阿莎姬继续开口:“这些话听起来或许无稽,但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并且也有证据。您若肯去比叡山延历寺看一看,就一定能明白。”

流云不以为意:“说来说去,无非请君入瓮。”

井河阿莎姬露出不理解的神情:“您为何如此戒备?佛门的声誉,难道不是比任何武家都值得相信吗?这应该是天下百姓都公认的事。”

“原来如此……”流云恍然颔首,继而又忍不住发笑:“大概天下百姓中并不包括我。”

井河阿莎姬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不可否认,扶桑列国,有许多僧侣腐化堕落,忘掉了鉴真圣僧的教诲。但比叡山延历寺不在此列。我的未婚夫,被织田军杀害之前,便是寺中的堂众,所以比叡山延历寺除魔卫道的举动,是我亲眼所见的。”

所谓“堂众”,指的是以俗世身份,为寺社势力效力的武士。

流云曾经当过和尚,这个常识还是明白的。

难怪这井河阿莎姬看上去起码有二十岁以上了,却丝毫不像妇人,反而状如室女。

看来是未婚夫死了之后就一直与织田为敌,无心考虑个人问题了。

听了对方这番解释,流云愈发觉得好笑了,摸着下巴叹道:“可别太相信来自未婚夫的话啊!很多女人明明是聪明的,却轻易就被自己的男人骗过去了。不管是藏私房钱,还是跟朋友一起鬼混……”

“原以为佐佐木流云是可以讲道理的人,看来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井河阿莎姬面露遗憾和失望之色,摇了摇头。

流云调笑道:“一面之词,既不可轻信,也不可轻疑。待我仔细调查一番,或许有朝一日会认同你的说法,也未可知。”

“当真吗?”井河阿莎姬惊喜道:“果然您还是可以讲道理的。目前要求您立即与织田氏为敌,我也知道是强人所难。此刻只有一事相求——今日午后被您所杀的那位对魔忍同僚,其首级能否恳请归还?此人身心已经不能算是人,如此死去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他的首级如果落入织田氏手里,恐怕会对我们除魔卫道的大业有所妨碍。”

此话一出,流云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冰冷了。

井河阿莎姬露出疑色。

流云低头抚了抚手中的刀鞘,冷冷道:“若是我武艺不济,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白天痛下杀手,晚上就企图交涉。虽然井河阿莎姬小姐的确是容姿过人,但也不能因此就把男人当作是不会记仇的傻子。”

“这与容姿无关,是除魔卫道,解救百姓的事!是为了天下大义!”井河阿莎姬缓缓起身,露出坚定而又惋惜的神情,沉声道:“白天那位对魔忍同僚袭击您的时候,应该也说过,我们的敌人仅仅是魔王和魔王的爪牙而已,对您这样尚未涉足其间的人,并不会轻易动武。”

流云一回忆,诶,好像还真说过啊!

当时那个黑衣人的原话是“你们身上没有令人厌恶的味道,大概还不是魔王的忠实走狗,只要老实交出财货,我们对魔忍可以宽宏大量,饶你一命。”

不过,毕竟是互相拔了刀子的,难道因为拔刀之前说了一句场面话,就有什么区别吗?

井河阿莎姬的话,并不会因此显得更有说服力。

“拯救百姓,天下大义”之类的说法,实在是太空虚了。

根据经验,反复提这种口号的人,不是惊天巨骗,就是被骗的人。

看井河阿莎姬这幅狂热模样,多半是后者。

总之是无法沟通。

倒是她的身子令人很馋……

但再怎么馋,也是敌人。

这一番徒费口舌的废话,已经是看在她身子的份上,才有心情讲完的。

接下来,唯有以刀剑说话了。

流云抚刀颔首,淡然道:“多言无益。”

井河阿莎姬十分失望,喃喃自语道:“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口舌呢!最终总是没办法讲道理,一定要逼到动武的程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