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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庸医误事

流云体魄极强,力气很大,搂着伊织,以公主抱姿势,毫不费力地快步进了卧房,将她轻轻搁在床铺上。

全程面无表情,脸色铁青。

一群仆役战战兢兢地跟着,脸上无不写满了畏惧。

但流云并没心思去责骂他们。

忽然生病发烧的伊织,面容显得十分虚弱,双目紧闭浑身瘫软,似乎已经陷入昏睡当中。但从绯红的双颊和颤抖的眉角,以及隔着胸口层层障碍都能感受到的加速心跳,可以看出是在装睡避免尴尬。

扶桑上层阶级的风气,自古是有点极端的。关起门来在家里胡天胡地都没人管,但大庭广众之下稍微出格越界的举动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算是合法夫妻,也甚少公开亲昵。

特别,伊织还是出自京都公卿花开院家。

像今天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搂在怀里公主抱,一路从村口到卧房,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岂止是出格,岂止是越界。

简直出了十万八千里,越过四海八荒外了。

但是她昏昏无力的,挣脱不开,又不好意思发声,只能装作不醒了。

流云骨子里是个现代人,穿越来了之后又在庙里呆了几年,对男女相处方面的规矩,是半点都没了解过。

他只以为伊织是因为肌肤相亲而羞涩,还奇怪一个知了人道的少妇不应该这么大反应呢。

兴河师叔与随风师弟是和尚,青田坊与黑田坊是妖怪,自然也不懂这个。江口助左卫门和速水清兵卫虽然懂但觉得没多大事。

旁边的仆妇里面,倒是有两个是伊织从京都带过来的老人,本来是应该熟悉礼法,对主君的言行做出提醒的。

但流云眉关紧锁,面色铁青,散发出骇人的气势,下人们自度有照顾主母不周之嫌,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胆战心惊,生怕被责骂,哪还敢多嘴说什么?

寻常人等,再怎么生气也就是吹胡子瞪眼睛。然而像流云这样久历杀阵的,一旦严肃起来,是真有股随时可能拔刀的意思。

远处有些围观的村民,悄悄发表评论:

“夫人看起来不妙啊?会不会出什么事?”

“咱们的新主子,可真在乎夫人!”

“要是以前的老爷才不会这样吧……”

“肯定不会,顶多问一句。”

“我爹说了太在乎女人的武士老爷都是没志气的。”

“你说这个就不怕你妈不给你饭吃?”

……

他们站在术士步之外低声闲聊,大概自以为不会被听见。

但流云本就非常耳聪目明,揣了红色勾玉在手之后,则是对别人的心思更加敏感了。

隐约能听清远处村民的议论声,再稍加猜测就明白得差不多。

流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干出了一件不太合乎人情世故的举动。

也理解为什么伊织要害羞到装睡了。

但他并不在乎这点破事。

与其考虑乱七八糟的,不如多想想病人。

流云首先给伊织盖上厚厚的棉被,然后命令仆妇拿湿毛巾来。

他虽然武艺高绝,又新得了勾玉法宝,但并不会任何治病救人的异能,只能根据上辈子记忆,提供一些最基本的物理退烧服务。

后面,还得靠专业人士。

于是流云说:“村中医师何在?”

听了这个问题,江口助左卫门和速水清兵卫都露出窘迫之意,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流云皱眉不悦:“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吗?”

于是速水清兵卫一脸尴尬地回答说:“村里……村里一直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医师。以前……以前有谁染病的话,会去光正寺那里,请擅长医术的僧人过来……那群僧人……僧人收费不便宜,但是姑且……姑且还有点本事……”

流云一听,果然很尴尬。

光正寺的和尚,现在被妖物杀光了。

而且,根据竹中重治推测,住持冒险释放出那个妖物,是被流云教训了一顿之后,意图反击之缘故。

跟自己有间接的关系啊!

这么一想,扶桑的僧侣虽然是寄生虫,吞掉了很多的田地和商业利益,但也不能说一点贡献都没有。

你看现在没了和尚,找个靠谱的医生都难。

流云只能继续问:“那有没有更远一点的?”

江口助左卫门想了一会儿说:“米原町那里,听说有个医师还不错。骑马过去的话,半个时辰能把人带回来吧!”

速水清兵卫则建议道:“米原町那个未必靠谱。如果您在意的话,不如去横山城,看看木下大人有何高见。”

江口助左卫门表示反对:“到横山城再回来,那可得花多少时间!而且,人家那里的医师未必肯来。”

速水清兵卫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总比被庸医耽误,要好多了吧!夫人又不是什么急症。”

流云一听,便果断做了决定:“你们都出动!江口去米原町请医师,速水到横山城去求助,都骑上马,走得快一点。”

两人不再争执,应声去了。

这时伊织在榻榻米上柔声道:“妾身并无大碍,用不着麻烦医师,更别提去横山城那里……”

流云挥手打断,不容置疑道:“就算是小病,不仔细应对一定会恶化。我都安排好了,你躺在这里不要动就好。”

流云心里是真的有些紧张的。伊织虽然据说有妖怪血统,但怎么看都只是娇弱的妇人而已,在这医疗条件简陋的十六世纪,即便是简单的发烧也不能轻视。

万一出什么闪失,那直接原因就是夜里掌灯等待自己回家造成的。

流云心里可怎么过意得去呢!

伊织听了流云的吩咐,脸似乎更红了一些,沉默片刻,柔声道了一句“妾身遵命。”然后缩着肩膀,悄悄把脑袋往棉被里埋。

不一会儿她真的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面容带了明显的病色,但嘴角却微有一丝笑意。

流云便默然不语地坐在旁边看着。

这时仆妇送上来温热湿毛巾,放在伊织的额头上。

不过……这土方法的疗效好像有限。

过了一两刻钟,伊织的体温并没有降低,反而还在上升。

这可令人着急。

……

幸好,江口助左卫门骑着马从邻近的米原町,请回了一位医师。

那个医师看着挺年轻的,但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似乎很值得相信。

医师一进来就说:“大人不必惊慌!我听您的家臣说了夫人的病情,已经提前带上预备可能用得上的药材,保证马上见效。”

这么一说,就显得很职业,明显是经常出诊的人。

流云稍微放心了些,便请对方走近细看。

那医师望闻问切忙碌了一番,很有自信地下了论断:“是被外寒所侵,造成受寒体虚发烧。需要立即服用驱寒的药方,我正好都带来了。”

流云立刻让人照着药方去熬制,并承诺道:“只要见笑,诊金加倍。”

医师从容笑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于是便马上熬了药汤,让仆妇端过来,喂给半睡半醒的伊织喝了。

流云还有些不放心,请医师先留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走。

对方喝着上好的茶水,欣然同意。

流云便吩咐下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是这么说……但伊织不在,家里的节奏骤然变了,没了发号施令安排条理的,十几个仆役便像是没了主心骨,很多细微末节的地方,一下子乱套。

原本是安静有序,现在是匆忙慌张。

上午等到中午,中午等到午后。

流云去卧房探视了几次,发觉情况十分不对!

服用了所谓的“驱寒药方”,几个时辰下来,这体温仍然只升不降,渐渐十分滚烫,而且人看起来也很痛苦难受。

连忙拉着没走的医师进来看。

医师进来也觉得不对,仔仔细细盯了半天,苦思冥想,反复琢磨,一拍脑门,以断定的语气说到:“我明白了,其实您夫人是内热伤到脏腑,而非外寒侵袭所致。刚才的药方可能不太对劲,我再开一个亡羊补牢的新药方……”

听了这话流云差点鼻子气歪了。

看你样子正儿八经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靠谱的蒙古大夫啊!

当场把这人劈成两半的心思都有了。

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当医闹,不要当医闹……

才忍住没拔刀。

流云对面前这医师的身份生疑,又想起怀里那个红色勾玉,便暗中握住发力,问道:“你是从何处学医的?学得如何?”

那医师被红光一罩,瞬间失去了自主意识,一五一十答道:“我自幼是在敦贺大月先生的医塾学了八年,才回到近江行医的。大月先生说我学得平平无奇,勉强合格……”

一听得知,这人并不是故意招摇撞骗,而是确实本事不济。

想想也对啊,什么“米原町”明显是个比佐佐木村大不了多少的乡下小地方,真有本事怎么可能在那混饭吃?

能有个马马虎虎的医师,已经不错。

若是把这人收拾了,可能附近百姓连一个马马虎虎的医师都找不到。

想到这个,流云也不为难他,只打发走人了事。

至于伊织的病,果然还得想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