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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fd进行中,如果没有看到正文的亲,请于六个小时候后刷新,谢谢那乡绅强抢不成恼羞成怒屡屡出手打压,再加上秦默然无心打理戏班,庆丰班渐渐颓败下来。班中稍微有些本事的人都出走了,也因此早先还算是个大班子的庆丰班,渐渐竟成了登不了台的草台班子,只能靠在乡下各处搭草台演戏赖以为生。

三年前,久病缠身的秦默然去了,这庆丰班便交到秦凤楼手里。

彼时这戏班里只剩老弱妇孺几个,连唱一台戏的‘十八顶巾’都凑不够,只能演些小场面的戏。也幸好秦海生遗传了父母,是个唱戏的好苗子,靠着年幼的他,再加上其他人搭伴,倒也将将把这庆丰班维持了下来。

能走的早走了,会留到现在的不过是投奔无门的苦命人。

戏子乃是下九流的贱籍,从良那是莫想,作为一个戏子混到头,最好的也不过是像秦默然那样自己组建个小戏班,用来养家糊口。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不堪的,要么是四处颠沛流离,要么是一生穷困潦倒,还有许多因为各种各样磨难,早早身亡的,能寿终正寝有个席子卷安身的,那还算是个好命人。

“唉,这可怎么办?凤楼你可得想想办法,千万别让那李老板赶咱们走。”

“也别说,月儿真是太冲动了,那些贵人是咱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现在倒好,海生没了,咱们连个落脚地都没了。”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用?海生难道不是你们看大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抢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皱着眉出声喝道。

他姓郭,人称老郭叔,是庆丰班的老人。当年还没庆丰班的时候,老郭叔和秦默然是同一个戏班的,秦默然那时候还小,还处于学艺阶段。之后秦默然渐渐崭露头角,又和师妹两情相悦,两人便偷偷攒钱从戏班里赎了身,自己组了这庆丰班讨生活。

而老郭叔是那会儿来庆丰班的,不过那时他已经上了年纪,小生唱不了,只能演演老生和老末之类跑龙套的角色,到底是个老人,所以在庆丰班里说话有时候比年轻的秦凤楼还管用,大家也都敬重他。

一见老郭叔说话,旁边的人俱都不出声了。

“莹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大没小了。从大面上凤楼是戏班的老板,哪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这是凤楼和他爹一样,是个好心且念旧情的,搁在我和凤楼爹当年那戏班里,你这孩子是吃竹片子的下场!”老郭叔扭头又去训王莹。

做戏子从小要练功,功夫没练好,或者没让戏班老板满意的,要挨打。而为了不打坏手下的好苗子,一般都是拿竹片子打,打得让你生疼,却又不会打坏你。在场的这些人年幼那会儿哪个没吃过这种苦头,也王莹和陈子仪摊了个秦默然那样的好师傅,才没挨过打。

王莹不知所以然,只当老郭叔在训斥自己,委屈得小嘴差点没能挂上油瓶,却又碍着是长辈,不敢出言反驳。倒是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净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和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相互看了一眼。

“都散了吧,月儿刚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大的事儿也得让孩子养好头上的伤再说。”老郭叔拍板又道,旁人也只得散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后,老郭叔才对秦凤楼道:“凤楼,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想着钱老七两口子莫是有其他心思。”

他口中的钱老七两口子方才咋呼得最厉害的那一男一女。

秦凤楼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泛起一抹苦笑,道:“老郭叔,多谢你提醒我,如今都这样了,人家若真是有什么心思,还真不是咱们能阻拦的。”

老郭叔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这好性得改改,当年他们一家三口快饿死在街头,是你爹可怜他们才将他们收留下来。做咱们这行当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找个地方庇护混口饭吃,必须签了契进来。既然是签了契,一天是戏班的人,一天是戏班子的鬼,没道理落了难,想卷起包袱跑的。”

秦凤楼还是苦笑:“老郭叔,这道理我知道,可你又不是不懂这其中的事情。”

一听这话,老郭叔也为难起来。

人若是真想走,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你能拿着契钳制别人,别人也能消极怠工,总不能打人家一顿,关键也得你有那个本事。

如今秦海生不在了,能上得了台的,也不过只有老郭叔父子俩,以及钱老七一家三口。秦默然倒还有四个徒弟,除了大徒弟陈子仪还能上上台,其他三个不是年纪太小,是功夫不扎实,上台了只能惹人笑话。

若真没办法留在这惠丰园,只能出去靠搭草台子讨生活,没钱老七一家,可真是不成。这也是老郭叔为何方才会说那么几句话,不外乎是借着敲打王莹,实则是敲打钱老七两口子。

“我人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放心只要这庆丰班还在,我和大昌留在这儿帮你们。”

秦凤楼连连道谢,老郭叔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房里只留下秦明月兄妹二人,而此时秦明月也恍过神来。

其实她方才一直在听大家说话,穿越不可怕,她在现代本毫无留恋,可怕的是穿越过来,却走投无路。

这一会儿时间里,秦明月因为原主的记忆知道了许多事情,戏班里唯一的台柱子秦海生没了,惠丰园的老板又要赶人,若钱老七一家再走了,这庆丰班要散了,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想到是自己造成眼前这一幕的,她不禁道:“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怔忪的秦凤楼这才看向小妹,强笑道:“说什么了,是大哥没本事,护不住你二哥,现在连你也护不住。不过你别担心,算离开这惠丰园,咱们也不会饿死,不是还有老郭叔和子仪他们吗,你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听到这话秦明月越发心酸,也不知是原主留下来的记忆,还是其他什么,她竟也觉得鼻酸心疼了起来。

尤其是那句‘护不住你二哥’,让她更是哽咽在喉。脑海里的记忆停留在她刚穿过来那一刻的画面——

少年的身姿纤弱修长,油彩妆刚卸,脸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纤长的娥眉、挺翘的睫羽上挂着水珠,越发显得柔若无辜,却因为眉宇之间的英气,并不让人觉得女态,反倒一眼过去知道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小妹,别过来。”

明明他在笑,眼神却是那么凄婉绝望,大抵也是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可他依旧却是在笑,似乎是在安抚她。

而她是因为那笑,那眼神,决绝地冲了过去。

此时再想起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度蔓延过来,几欲让她窒息。

秦凤楼正在为妹妹看头伤,见她面色越发白了,还当自己是弄疼了她,越发轻手轻脚起来。

“月儿别怕,这伤口很浅,不会留下疤痕的。”

“大哥,二哥他……”

秦凤楼的脸蓦地一下白了,很快又强笑起来,“你二哥他不会有事的,咱们都是些低贱的人,那些贵人瞧不起咱们。你别急,大哥这去找人打听你二哥的消息,一定把你二哥找回来。”

这安抚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秦明月却装作信了,也是不忍在这男子伤口上撒盐。

真的能回来吗?

算能回来,恐怕也……

秦明月虽是现代人,虽然也没上过几年学,但当年她为了研究古装戏的角色,曾下过功夫去查历史资料。

戏子那是什么?

在古代是下九流的行当。

优伶娼/妓,从来都是被人并作一类论之,俱是因为戏子没比娼妓地位高到哪儿里去,也是因为戏子和娼妓都是供人取乐的,从来受人轻贱。尤其历朝历代都有亵玩娈童的风气,秦明月简直不敢想象秦海生会遭遇到的事情。

她的心越发疼了,让她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在同情那少年,还是原主本身留下来的情绪感染了自己。

而秦凤楼将妹妹头上的伤口包好,便匆匆走了。估计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打听秦海生的消息,也是眼看大家要流离失所,这些都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

待秦风楼走后,秦明月靠着枕头上,鼻尖缭绕着难闻的霉味,可她却置若罔闻,眼神涣散开来。

后台那处,一屋子人脸色阴沉。

秦凤楼并不在,他的腿受了伤,最近一直闭门在房里养伤。事发之后,老郭叔倒是想让人去给他报信,却被秦明月给拦住了。这种事情,即使她大哥在场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平添担忧罢了。

“这可怎么办?我看这刘公子也是中看不中用,这到底是哪儿来了一个浑人,竟连刘公子的面子都不给。”老郭叔连连感叹,十分焦虑地在屋里来回转着。

“能是谁,没听人家说,是那个什么总兵的小舅子。”王莹扯出一抹冷笑道,同时往秦明月那里看了一眼,眼中带着明眼可见的幸灾乐祸。

“这总兵是多大的官儿?难道比同知还大?”二华子不懂事,插了一句。在他的世界里,他觉得刘公子已经是天大的贵人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比刘公子更大的贵人。

乐叔阴沉着脸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一个是管治下民生,一个却是掌着兵权。”

“也是说这总兵比较大了?”

老郭叔走过来,斥了一句:“你个小孩子家家别乱插嘴,没看见一屋子都急得快上火了。”

二华子赶紧闭上了嘴,屋里又安静下来。

王莹左看看又看看,实在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忍不住对秦明月道:“人家既然想请你去喝茶,你去一趟呗,连累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还坐得住。”

“莹儿!”陈子仪气急败坏地扯了她一把。“你到底在说什么知不知道?”

王莹十分委屈,“我说什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老郭叔指着她痛心疾道。

而大家也都用谴责的目光去看王莹,秦明月突然站了起来,笑了一笑,走过来。

“谢谢你的提醒,我连累谁,也连累不到你身上的……”

“月儿,你别理她,她不懂事,瞎胡说的。”

秦明月又是一笑,一巴掌挥了过去,然后望着陈子仪,“我也不懂事,所以手滑了。”

之后,她再不去看其他人脸色,顺了顺偌大的袖摆,便头也不回的往前面走去了。

她无视后面的叫喊声,撩起暗红色的幕布走了出去,因为她的出现,场中局势为之一顿。

她一身白色素纱,衬得她如玉般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眉如远黛,双眸波光潋滟,随着走动广袖翻飞,更显得腰肢纤细,盈盈楚楚,让人恍然觉得这是九天玄女下凡来。

“你跑出来做什么!”也是有些情急,刘茂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根本没想到自己其实与秦明月并不熟。

秦明月有些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之前外面发生的事,她在后面都听见了。

“谢谢。”

擦肩而过时,一个细小的声音钻入刘茂的耳中。

他抬眼看见她的侧脸。

那么的柔美、温婉、动人,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凄美。

去他娘的,不是个总兵,老子拼上了!

他想伸手去拉住她,却只摸到一小块儿顺滑的袖摆,而那袖摆那么从他手里一点点溜走了。

刘茂动了动手指。

那胖子见秦明月走了出来,一双小眼绽放出噬人的光芒来,近乎贪婪的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欢喜,抚着肥肥的大掌笑着:“美,真是美!”

秦明月莞尔一笑,仿若是百花盛开,又似春风拂过,说不出的好看,让见到之人不禁一怔。

“你有龙阳之好?”这句话是哑着嗓子说的。自打秦明月顶着秦海生的名头现世以来,除了在自己人面前,她都是用男声说话。锻炼了这么久,也能模仿得惟肖惟妙。少去了属于女儿家的娇柔,多了一些男子应有的磁性。

这胖子没料到秦明月会这么问,当即脸上有些难堪起来。

好男风并不是什么丑事,可这种事到底有违天理伦常,几乎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讲。尤其是对有身份的人来说,这么*裸的问,简直是一种侮辱。

“你这小戏子倒是嘴尖舌利,不过很快你不会这么说爷了。”胖子狰狞一笑。

“那你预计怎么收拾我?不过,我想知道这代价你能付得起吗?”

这话有些不着五六,倒是让听到的人都不禁有些一头雾水。

秦明月并没有继续打哑谜,又道:“我确实是个小戏子,又没权又没势,我阻止不了你欺男霸女之恶行,但我并不打算轻易范。”

她眉眼弯弯,笑容可掬,可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是淬了毒的毒针也似,“你知不知道,其实人是很脆弱的。匕首、簪子、筷子乃至瓷器碎片亦或是木刺,算没有这些东西也没关系,还有牙齿、指甲、手指……牙齿的咬合力可以很轻易的咬破一个人喉管,而眼珠,一根手指可以轻易的插爆它,你有没有见过手指插爆眼珠的场面,插进去搅啊搅,红的白的……”

胖子先是愣住了,紧接着是忍不住打颤,他的脸色随着脑中的幻想青红交加,最后全部化为了苍白。抖着手,指着秦明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明月依旧是满脸笑容的样子,“没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带我走吗?走吧。”说着,她缓步向前。

而在场所有人早是呆若木鸡,完全被她的话给惊呆了。

包括门外站着的几人。

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外面来了大约二十多名衙役。

他们来到贺斐身后,为首的一名衙役抱拳行礼,“大公子?”

贺斐这才缓过神来,一脚迈了进去,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听说有人斗殴闹事,都拿去府衙问话。”

*

李老板、刘茂包括那胖子,乃至双方所有参与者都被带走了。

贺斐也没多留,好像一副真是前来办公的模样。

偌大的戏厅只剩下庆丰班一众人,还有两个局外人莫云泊和祁煊,秦明月倒是没被带走,也不知是被人遗忘了还是什么。

场上很静,秦明月眨了眨眼皮,动了一下。

“秦姑娘,你没事吧?”莫云泊忍不住上前关心道。

秦明月又眨了一下眼,这才回过神来,望了过去,“莫公子?”

莫云泊以为她受了惊,忙点点头,笑道:“是我,你没事吧。”

秦明月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

“莫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有人闹事,特意过来看看……”

“你这丫头倒是会吓唬人,好像说的跟真见识过那种场面一样。”祁煊在一旁脸色有些复杂道。

秦明月没有理他,她还记着之前这人在场下干了什么。

若不是她够镇定,这场戏几乎要演砸了。同时,她也忆起之前莫云泊阻止这姓祁的闹事的举动,又见他满脸都是关心,不禁对他又笑了一下。

“谢谢莫公子关心,我没事。”

祁煊自讨了个没趣,又见对方只顾对着莫云泊笑,心中不禁有些不屑,想着又是个犯花痴的。至于心中那点儿不是滋味,他权当是错觉。

“月儿,小妹……”

随着一阵急促的叫喊声,秦凤楼一瘸一拐地让人搀扶着来了。他腿伤还没好,又是匆匆而来,这一会儿早疼得满头大汗,面上却是带着明眼可见的担忧。直到见到小妹好生生地站在那里,他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我听二华子说有人闹事。”

扶着他的二华子不禁往后缩了缩,他也是实在担心月儿姐,又想不出办法,才会去找了凤楼哥的。

秦明月上前来扶着他,“大哥,我没事。”

秦凤楼点点头,这才又面向莫云泊,有些感激地道:“多谢子贤解围。”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连李老板都没办法,甚至其背后的刘公子也吃了瘪,既然小妹没事,肯定是莫云泊出手帮忙了。

他与莫云泊相交多日,莫云泊并未对他提起过身份,但不光是从其言谈举止,还是从其表面不经意之间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秦凤楼都知道莫云泊不是个简单的人。

莫云泊一愣,知道秦凤楼这是误会了,忙道:“凤楼兄误会了,解围的并不是我,而是……”

他不禁看了秦明月一眼。

即使没有后来官差的出现,他也知道今日一定会没事,因为那胖子明显已经被秦明月给吓住了。

其实说白了,秦明月也是不得为而为之。她抵抗不了命运的苛责,只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你不是想抢人吗?

可以,只要你承受得起代价。

一个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着去怎么弄死你,谁也不傻,不过是贪恋一晌之欢,谁会真正泼上自己的性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从古至今恒久不变。不光是因为穿鞋的怕死,也是穿鞋的拥有太多,他赌不起。

那胖子早先还张扬跋扈一副很嚣张的模样,方才被官兵带走的时候,眼神都直了,显然是被吓得不清。

秦明月忙对莫云泊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过来,对秦凤楼笑道:“不知是谁报了官,之前闹事那些人都被官差带走了。”

秦明月也忙附和道:“连李老板他们也被带走了,说是去问话。”

“原来是这样。”

见唬过了秦凤楼,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相视一笑。

一旁的祁煊见着两人这种默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情调的人觉得是诗情画意的一幅水墨画,搁在没情调人的眼里,那是腻烦。

祁煊拍了拍衣裳上沾着的雨水,满脸都是不耐:“这鬼地方,鬼天气!”

京城地处北方,气候从来干燥,这还是祁煊第一次来江南。江南的诗情画意,和江南的柔情美人,他一个都没看在眼里,顾得腻歪这天气了。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到的第二日开始下起雨来,一下是十多日,日日窝在客栈里,祁煊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哦,不对,他们也是出门的,不过唯一来的地方是这惠丰园。

莫云泊一直惦着来探望秦凤楼,也好表示下歉意,第三日便又来了一趟。知道对方身上有文人清高的品质,他不愿侮辱,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捡了些时令果子和吃食带了一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