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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祖制

玲珑谋害皇后的消息震惊后宫上下,宫人们纷纷传言玲珑如何趁送衣之时潜入华清池边,又是如何被皇后亲自下令溺毙处死。

那辛夷宫前,玲珑的尸身无人收殓,就任由雪一层层盖着,辛夷宫中无人敢轻易出宫,就算是不得已经过,亦是要跪下磕头拜拜才敢经过。

谨贵嫔被贬为谨嫔,一连几日在辛夷宫中都传出她砸东西的响声。

她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聂无双,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做为后盾,宫中人都在惊疑不定中渐渐轻视了她与二皇子。

此事皇后震怒非常,当天就派了一千御林军火速前去捉拿玲珑家人,三族内不得免罪,皆下天牢。

玲珑本是谨嫔的远亲,但是因得聂无双一句"三族之内不得免罪",连着谨嫔的母族也牵涉在内。应京中世族多有联姻,一时间朝野亦是震动。

刑部,礼部,兵部,三部尚书第二日匆匆前来觐见皇后,请皇后息怒,并陈请等皇上归来才做处置。

华清宫中,有着比平日更不一般的凝重气氛。所有的宫人搭起都不敢出,只有殿中侃侃而谈的声音。

"皇后娘娘明鉴,那玲珑只是一人犯事,罪不至祸及三族,请娘娘慎重开恩!以待皇上归来再来裁定。或是将此事交给臣等,臣一定会好好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跪地的刑部张大人说道。

珠帘之后,聂无双的面容隐约可见,轻叩茶盖,抿了一口热茶,不置可否。

珠帘之外,三位大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皇后心中如何想的,但是此事虽事关重大,但是从未有后宫命令御林军捉拿罪犯的先例,即使聂无双如何获圣宠,如何藐视宫规,但是如今既然来了,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三位大人想定,由礼部尚书开口婉转劝道:"皇后娘娘,玲珑罪大滔天,万死不足以平皇后心中之恨,依臣愚见,获罪一族即可,三族未牵涉过大,恐会引起朝中非议,再者,祖制有言:..."

他还未说完,只觉得背上被两道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连忙一抬头,就见珠帘之后,聂无双美幽冷地看着他。

他接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三部三位大人一时间也察觉到了殿中的气氛不对头。

聂无双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珠帘微动,她已经走了出来,即使三位大人都见过聂无双,但是不知怎么的,还是被她的艳色与气势给逼得往后一缩。

"那依列位大人意思,本宫该如何做呢?"聂无双冷笑问道。

"皇后娘娘不必操心,就交给微臣等来办就是..."刑部尚书大人连忙接口。

聂无双一笑:"本宫不是吩咐将罪人下了天牢,交给刑部办了么?本宫可是没插手。"

刑部尚书闻言,脸上不由尴尬:"微臣...微臣...知道,只是这罪及三族,还是有待商榷,有待商榷..."

"有待商榷,那就等皇上归来,三位大人好好与皇上禀报便是。"聂无双道:"三位大人还有事么?无事本宫要歇息了。"

这一句已是逐客令。三位尚书面面相觑,想要告退但是却是心有不甘。

聂无双看了他们一眼,口中带着冷冷嘲讽:"怎么?谋逆犯上,本宫下令处置难道错了吗?"

"没...没错..."礼部尚书额上冷汗淋漓。

"本宫下令捉拿罪人亲族,难道不符合祖制?"聂无双神色转冷:"还是你们姻亲相护,就只巴望着本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这...微臣们不敢..."三位尚书纷纷磕头。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都找上本宫了,玲珑进宫那阵子,你们怎么不说不符祖制?她不知廉耻请皇上破例收入后宫之时,你们怎么不站出来说不符祖制?等到她被本宫处死,你们才一个个到本宫跟前跟本宫说什么祖制?!"

聂无双笑得冰冷:"本宫一忍再忍,却让你们以为本宫好欺负!要知道本宫可是皇后!一国之母!若是不甘愿本宫做这个皇后,若是认为本宫是齐人不配当这皇后,你们大可说出来!等皇上回宫,让皇上做主,好废去本宫这个皇后,另选品德兼备的应国女子来做这个皇后便是!"

最后一段话说完,三位尚书连忙伏地,战战兢兢地道:"微臣该死,臣等万万该死!"

聂无双看着他们,不愿再说,冷笑转入殿后。珠帘晃动,久久才平。三位尚书心中惶惶,半天才回过神来,丧气地离开华清宫。

聂无双坐在内殿中,心中一股气堵着,浑身不适。杨直端了汤水进来,见她脸铁青,连忙劝道:"皇后娘娘可不要与他们置气,这些大臣都是老古董,他们说的话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的结果就是被人轻视!"聂无双冷声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瞧瞧本宫也不是手软的人!"

她的眼中掠过厉色,那神色令杨直心中微微一叹,遂垂手恭立在一旁。殿中一时沉寂下来。

许久,聂无双忽地开口问道:"皇上去了几日了?"

杨直怔忪一会,这才发现是在问他,低了头:"大约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聂无双闻言只是默默,满目所见,宫殿中暮气弥漫,他什么时候才回?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她低下眼,任思绪渐渐飞远...

武德二年十二月底,玲珑三族皆没天牢,连罪者三百余人,一时间应京中议论纷纷。全应京中听闻三部尚书去求情,都被皇后怒斥而走,不禁对聂无双更多了几分敬畏。

聂无双站在引凤台上,看着眼前白雪皑皑,寒风呼呼。有宫人匆匆步上高台,对她低声说了几句。

聂无双美眸神色微微一沉,冷声道:"带路吧。"

宫人在前面领路,聂无双随意披了一身素色披风,戴了风帽,乘了凤撵,向皇宫而去。

终于到了那一处寂寂无声的"紫薇阁",严寒盖住了所有的草木翠色,只有一条被宫人扫出的乌黑小径在面前蜿蜒露着。

聂无双下了凤撵,打量了四周,有侍卫匆匆来拜见,面有难色:"皇后娘娘恕罪,是顾大人要属下传话,所以..."

聂无双挥了挥手,慢慢走了进去,紫薇阁院门打开,她就看见在亭中饮茶下棋的顾清鸿。

他一身白衣,瘦削如剪影的身躯依然有出尘的意味,他熟练地烹茶,手势行云流水,十分优雅好看。看不出软禁在皇宫中的抑郁,倒是有几分洒脱。

聂无双站在院门边,心中微微恍惚。

好似,她有许久不曾想过他了...

原来这便是不爱了,过往的爱就那么云淡风轻地消逝,就在不经意中,她的心中不再有一个叫做顾清鸿的男子...

"既然皇后来了,便进来与顾某喝一杯热茶吧。"顾清鸿未转身,却似感觉她的到来。

聂无双只觉得满心萧索,站在院门边,淡淡道:"顾大人的茶,本宫消受不起,有什么事便说罢。"

顾清鸿修长的手腕在半空中一顿,手一扬,已凉的茶泼了出去。他慢慢又倒了一杯香茗,微微一叹:"难道时至今日,你也不愿意与顾某喝一杯茶吗?"

聂无双哂笑:"喝与不喝又有什么用?不过既然顾大人力邀,本宫再推辞岂不是矫情了?"

她说罢慢慢步上亭子,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凄然。爱与恨此时都不再重要,爱又能如何,她现在心境早不是当初的聂无双。恨又能如何?现在亦不是最终刀剑相见的时机。

熟悉的面容,两相咫尺坐着却已是千山万水都不越过的天涯。她一身素色凤服,即使淡妆素面,依然不掩万千风华,而他一身白衣,亦是又如五年前那般翩翩如惊鸿。

聂无双捻起茶杯,看着热腾腾的茶水在手心中渐渐冰冷,这才一口饮下:"说罢,有什么事?"

顾清鸿眉宇清淡:"放我回去。"

聂无双失笑:"这不可能。"

顾清鸿并不气馁,他抬起头来看着聂无双:"开春过后,齐应两国就要开战了。那时候我更走不了。"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她手中死士逃出性命的顾清鸿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她怎么可能放他离开?更何况当初是萧凤溟亲自下令将他软禁。她怎么能放?

"走不了就留着,顾大人在这里锦衣玉食,岂不是更好?"聂无双淡淡道,口气却是不容商榷。

"无双,放我走。让我离开应国。我要去做一件事。"顾清鸿说道。

聂无双微微一挑秀眉:"什么事?放你回去辅佐齐国昏君?"她笑了,笑得森冷:"顾清鸿你把我当成傻子不成?"

她站起身来,拂袖要走:"若是这件事,本宫今日就没有来的必要了!"

"无双!"身后传来他清朗的声音,但是却含了千万心绪。

聂无双猛地顿住脚步,冷然回眸:"无双岂是你可以叫的?"她眉眼间皆是厉色。

顾清鸿陡然无言,他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竟然不知眼前到底是谁。

那曾经的聂无双,那纯真无邪的聂无双...

那曾经夜半不睡,只等着他从书院中苦读归家的聂无双...

是什么错了?是他错了,还是命运错了,竟让他在经年之后才陡然发现兜兜转转,在爱恨交织中,他从未把她从心中抹去...

有水光在眼前迷蒙,他低了眼:"皇后,顾某一定要走,为的是查清当年淮南谢家灭门一案。绝不会辅佐齐帝。"

他的话令聂无双遍体生寒,好,好,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愿意亲自去查。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吗?

聂无双回了头,慢慢向他走近,红唇微启:"你真的愿意查?怎么查?"

"去齐国大内查,去淮南查...天大地大,总还有当年的人还记得当年的事。"他眸色痛苦,却带着坚定:"是非对错,总是要有个结论。"

聂无双忽地笑了,笑得森冷:"不必了。你想要查也得等齐国灭了再查!不过那时候对本宫来说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清鸿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带着不明痛色。这样的聂无双不诛人,她在诛心!

"顾大人就在宫中好吃好喝地等着吧。"她冷笑着离开,不再多看一眼。

"难道你真的不愿意知道当年的事?谢家百余口,一夜之间尽数成了倒下亡魂,当年..."他艰涩的话在身后响起。

聂无双脚步不停,在跨出院门之时,她冷冷道:"那是你们谢家的事,与本宫无关!

与本宫无关,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离开,再不愿看身后孤立的人影一眼。

与她无关,顾清鸿捂住薄唇,不由咳嗽起来,眼中带着痛色,原来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

昆仑天山,依旧是大雪飞扬,萧凤青呼出一口白雾,看着遥不可及的山顶,第一次深深感慨人之渺小还有天公造物的神奇,这样千丈的山脉究竟是如何而成。

"五弟,再走一个时辰就会到了一处山谷,那...那边就可以不用走了。火麒麟就在那边。"前面的萧凤溟转过头,对萧凤青说道。

看着他熟悉的面容,萧凤青勉强一笑:"那就好,估计那些人都走不动了。"

萧凤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还好你跟着朕来,不然这一路上朕都会闷坏了。"

萧凤青脸上的神情都隐在了风帽下,袖中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眼底涌过自己也说不清的阴郁,明明就在那一刻就可以一刀结果了他,可是偏偏事到临头,自己竟下不了手。

"五弟,走吧!顺利的话,再过几日就能下山了。"萧凤溟对他笑道。

"好。"萧凤青抬起头来,俊颜上露出虚浮的笑意。

一行人在雪山上艰难地走着,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一处山坳。等所有的人登上山坳口,不禁对眼前的一切咋舌不已。只见这山坳处竟是没有积雪,甚至地上还长着绿油油的青草。

所有人除了萧凤溟,都不敢置信地低头摸了摸脚下的土地与青草。萧凤溟脱下身上沉重的裘衣,当先走了进去。

萧凤青跟上,越进山谷越是惊讶,只见山谷中绿草遍野,草木繁盛,地上还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虽不认识,但是只看着那肥厚的叶子,盈盈的果实就知道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的天山草药。

"三哥,三哥..."萧凤青正要问,萧凤溟对他一指前方,只见前方一处山头正喷出滚滚浓烟,还有暗红暗红的水从山头的一边向山下流去,而这山坳中汇集了热气,便融化了积雪,所以才有这样冰天雪地中有一方翠绿天地的奇景。

"你看,这里得天独厚,这口山火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这才有着山坳处的避世桃花源。"萧凤溟指点着说道。

他清朗的眉眼皆是欣慰,火麒麟,其实本是早就该灭绝的一种上古灵物,要不是这里人迹罕至,又有山火日夜不停化去这山坳积雪,它也绝不会存活至今。也不知当时看见的火麒麟现在还会不会在。

"那什么时候开始捉?"萧凤青问道,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的。

萧凤溟并未察觉,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筋疲力尽的侍卫,回头一笑:"今夜就先睡一个好觉,明日再去捉。"

萧凤青不禁握了袖中的匕首,眼瞳微微一缩。今夜...那一切就在今夜有个了结吧!

"五弟,过来采点草药,这些可是山下万金难求的伤药。"萧凤溟在前面招呼。缓过气来的侍卫们也纷纷跟着他,在草地上挑挑拣拣采摘起来。

萧凤溟在前面领着,一边耐心淡淡说了几句草药的常识,越发令侍卫们心悦诚服。

萧凤青看着他们远去,只坐在一旁的山石上,风吹来,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刺鼻气味。他闭上眼,昆仑天山,就是那个跟他说的地方了...

身后脚步微动,肩膀上被人用力一拍:"五弟,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萧凤青回过头,原来是萧凤溟去而复返。

"没什么,只是歇息一会。"萧凤青敷衍一笑。

"五弟,你好像一路上都有心事。"萧凤溟坐在他身边,脱下身上重裘,一身劲装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姿,萧凤青心中一惊,俊颜上浮起笑容:"哪有什么心事?三哥多心了。"

萧凤溟看了他一眼,心中浮起疑虑。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怎么会觉得一向对自己无话不说的五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三哥,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弟早早都去了各自的封地,年后,臣弟要不要也去任就藩好了,省得朝中有人非议。"萧凤青忽然开口。

萧凤溟微微一顿,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色,只见萧凤青白皙的面上,一抹淡淡恍惚的笑意含在唇边,令他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且安心在应京中,非议的事,朕会好好查一查的。"萧凤溟断然说道。

萧凤青侧过头,有风吹来,拂起他鬓边的几缕碎发,令他的神色越发飘渺:"三哥当真如此相信我?"

萧凤溟看着他:"若是不相信你,朕怎么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好好的,别多想了。先帝的诸多兄弟中,你我是最亲厚的,感情自是不一般。"

萧凤青闻言,只是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来,琥珀色的深眸中神色复杂:"当真不后悔?"

萧凤溟看了他许久,一拍他的脑袋:"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古里古怪的?"

"臣弟是在想,若是有一天臣弟做了让三哥失望的事,三哥以后会不会恨我?"萧凤青一笑,俊魅的面上浮起恍惚:"总说天家无情,不知为什么,一想起三哥若是有一天会恨我,那我还是心里很难过的。"

他说完,跳下山石,冲萧凤溟挥了挥手:"三哥,不说这些了。我去采草药。顺便瞧瞧有什么火麒麟没有。"

他说罢飞快消失在萧凤溟的眼前。

萧凤溟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五弟,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说完,也跳下山石,慢慢向前走去。

...

当下,一行人就在山谷中打了帐篷,升了火在原地休整。火光跳跃,映出百难才上得昆仑天山的一群人。

萧凤溟坐在一行人的上首,左手边是萧凤青。今夜的萧凤青格外沉默,只是打开羊皮做的酒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萧凤溟劝道:"五弟,别喝了。"

萧凤青定定看着他,火光掩映中,一双魔魅似的眼越发俊美得妖冶,他推开他的手:"让我喝个痛快吧。这几日我...累极了。"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喝起来。火堆旁御前侍卫们也都纷纷喝酒谈笑,一路上,萧凤溟与萧风青与他们同吃同住,早就没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是主仆,其实更是朋友。

萧凤溟见他满腹心事,不由轻摇着头,放任他喝了起来。一行人吃吃喝喝,终于累极倒头便睡。萧凤青亦是横卧在草地上,唇边犹有酒渍。萧凤溟一个个查看过,见他酒醉得如此厉害,不由把他搬入帐篷中,为他盖上狐裘,这才在一旁打坐调息。

不一会,他已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而地上,萧凤青慢慢睁开眼,看着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狐裘,眼底涌过一丝痛苦...

夜更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静谧,除了侍卫们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就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从山谷上方掠过。

萧凤溟忽地睁开眼,因为他在这万籁寂静中听到一点奇怪的异动。他扫了一圈四周,身边萧凤青已经熟睡,而帐外的侍卫们也都睡得沉实。他站起身来,悄悄走出帐篷。一股寒风吹来,不由令人打了个寒颤。这山坳虽然四季如春,但是到了夜间却还是冷的。

他拨了拨火堆,又添了点柴火,这才拿身边的佩剑,循着方才听到响声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萧凤青已经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他缓缓拿起一个黑色的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寒风又一次刮来,他的束发早就披散在肩头,迎着风,那长长的束发张牙舞爪地在他身后飞扬,映着火光,他似魔非人的俊美面容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三哥,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信了我..."

飘渺的声音在寒风中一吹就散了,再也没有任何踪影...

萧凤溟一路追着方才听到的奇异声响,一边走,一边在路边刻下记号以防回头会迷路。一路上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上寒风呼呼吹过,那声音古怪又凄厉,若是胆小的人听了一定会调头便走。

萧凤溟微微一沉吟,从怀中拿了火折,点燃了一根树枝,慢慢向前探路。火麒生性喜火,不似一般动物见火光就跑。他们的皮毛很厚,每到一定季节就会脱落,然后再长出新的,但是它们的皮毛十分厚不易褪尽,于是它们便喜欢靠近火,任由火把身上皮毛给烧尽,等烧得差不多了才在地上打滚,以待重新长出新毛来。

这天性喜火的古怪习性令发现它的人们十分诧异,也就随口叫它们为火麒麟。

萧凤溟算了算日子,不禁微微皱了皱剑眉,这个季节的确不是火麒麟换毛的日子。不过既然来了,就边走边找吧。也许能找到。

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走了多远,忽地听到远方的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凤溟心中一喜,飞身掠过。那草丛中似有什么被惊吓,又蹿到了老远。萧凤溟运气,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低矮的树上。

果然,在草丛中,一头如狗一般大小的白毛动物伏着,那圆滚滚的眼睛只好奇盯着四周,似随时准备逃跑。

萧凤溟心中大喜,心中暗道:果然苍天有眼,竟然第一天来到这里就能捉住这宝物了。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团雪白的东西,手一抖,那雪白的东西飞出,在半空中展开,原来竟是一张看不见的天网,向火麒麟急速飞去。

只听得"呜呜"两声,那火麒麟就陷入了萧凤溟准备的天蚕丝网中。萧凤溟轻喝一声,从树上扑了下来,就地打了滚,就把那火麒麟牢牢带网抱在怀中。他正要站起身来,忽地听见耳边风声忽动,有铁器的声音传来。

他心中诧异非常,忽地身边地上"扑"地一声,钉下一枚梅花镖。那镖上隐约的蓝光闪烁,竟是有毒!

他心中一沉,抱着火麒麟急速向侧边飞掠,在他脚尖离地的时候,暗处更是有不少飞镖纷纷朝他身上招呼。萧凤溟亦是不吭声,向着来路飞快奔去。

忽地,在他四周纷纷落下无数条黑影。萧凤溟生生顿住脚步,看着黑暗中犹如鬼魅一般的黑影,心中惊怒交加,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谁?!"

那些黑影不吭声,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萧凤溟怀中的火麒麟呜呜叫着,似也被这当前的情形吓坏了。

"你们可知我又是谁?"萧凤溟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能知道他上了昆仑天山,不超过三个人。甚至那些御前侍卫,在上天山之时都不知他到底要去哪里。所以在这天山山谷中遇到这样的绝杀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得罪了!皇上,这些话,你留地狱中去问阎王吧!"领头的冷笑着回答。说罢,他手中的长剑一抖,似漫天都盛开了银花。

一人动,黑影也忽地动起来。在漫天交织的剑网中,萧凤溟深眸中掠过极阴郁的悲愤。

耳边似有人轻叹说道"三哥,你当真如此相信我?"

寒风吹来,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心痛得无法继续想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黑暗中银光耀眼得令他无法睁开,在那一刹那,他仿佛听见心中有什么裂开。原来,天家,真的无情...

眼见得那银芒就要点上他的眉间,萧凤溟忽地清啸一声,拔地而起,堪堪躲开了这交织的剑网。手中的火麒麟呜呜叫唤,似也被方才千钧一发给惊的。

萧凤溟急退两丈,冷凝着俊脸把剑插在面前的地上,冷声道:"既然如此,今夜,不死不休!"他说罢把火麒麟束住四肢,牢牢绑在自己的身后。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剑来。

手中的佩剑在寒夜中如秋水,他挺身而立,身上的君临天下的霸气令他无形中高大了许多。

"我们敬皇上是个真汉子,今夜若是皇上不幸失手,我等一定会好好对待皇上尸身,让皇上入土为安!"领头的跪下道。

萧凤溟闻言,深眸中掠过浓浓的嘲讽:"胜负还分,这番话还言之尚早!你们既然知道朕是皇帝,还敢痛下杀手,一定是不准备回去了。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

他说罢,人如电,闪身入剑阵,远远的,有奇怪的哨声响起,急促而充满了诡异,剑阵陡然一变,形成一个奇怪的阵法。萧凤溟心中暗道不好,果然那剑阵飞快动了起来,越来越快,那奇怪的步法令人眼花缭乱,黑影飞速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股杀气。

萧凤溟脸色越发难看,这奇怪的阵法竟含了五行八卦,其中变化万千,令人一时无从解开。

"叮"地一声,从身边飞快掠过的黑影动了,长剑陡然如灵蛇蹿出,刺向萧凤溟的心口。

萧凤溟眼瞳猛地一缩,手中长剑一抖,化开了这一招偷袭。

哨音远远地一变,充满了肃杀。剑阵中,领头的黑衣人喝道:"上!"顿时满眼的的剑光一起向来他而来...

萧凤溟看着剑阵中的剑光,眸中一寒,手中长剑一抖,如龙吟飞快迎上漫天而来的剑雨...

无双...在剑光划过眼前,他忽地看见她倾城笑靥,忽的,他明白了她心中的恨意,那是被亲近之人背叛毁灭的痛恨。

如今,他也亲身体会,锥心刺骨!

...

萧凤青看着漆黑的天幕,手心中,玄铁做的哨子在掌心滚烫如炽铁。身边侍卫呼吸粗重,他们一个个昏睡着,一动不动。

天的一边映着那山头喷涌的火光,暗红暗红而不祥。他双目赤红,手微微颤抖,时刻一分一刻地过去,他在心中默数,深眸中有可疑的水光。

"五弟,五弟,这是父皇赐我的玉酿糕,我不喜吃甜的,你吃吧..."

"五弟,这是太傅教我写的字,你拿回去瞧瞧..."

"五弟,高太后如今要杀你,你想个法子避一避..."

"五弟,我好恨!"

"五弟,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

...

"这五皇子天生贱种,那一双眼睛长得就不一样。..."

"是啊,还长得这么美,一定是妖孽..."

"太子殿下怎么会亲近他呢,那么多的兄弟中谁都不冷不热,偏偏照顾这贱种皇子..."

...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这一辈子,自亲眼看见母妃死了以后,他就不曾流过泪了。他任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自小尝尽万千白眼鄙夷,为什么要让他活在虚伪仇恨中,为什么要让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为什么要他遇见这一辈跨不过的魔障。

这一条路走到时至今日,他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真心本意,什么是野心勃勃,什么是皇图霸业...只能顺着天定好的路走下去...

萧凤青怔怔看着天边,暗红的光影中渐渐走来一个踉跄的人影。他猛地顿住呼吸。

那人影吃力挺直身影,拄剑而来。终于他的面容被火光隐约照亮,那一脸的血污,那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处。令人无法想象这是曾经从容不迫的帝王。

这一身狼狈血污,是怎么历尽杀机一步步走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萧凤溟沉默走到火堆边,解开身后犹自在挣扎的火麒麟,丢在地上。捂住伤处,淡淡道:"火麒麟朕捉来了,明日一早就下雪山吧。"

萧凤青脸上的水光已被火烘烤干,他看着沉默的萧凤溟,许久,从怀中拿出伤药,递给他:"三哥..."

一声三哥,令萧凤溟猛地抬起头来,那犀利带着寒意的目光令萧凤青脸上血色慢慢褪尽。

许久,萧凤溟低了眼,伸手接了过去,随意褪下外衣,处理起伤处。

"三哥,我来帮你吧。"萧凤青站起身来。

萧凤溟淡淡抬眸看他:"不必了。朕自己来就行。"他顿了顿:"五弟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

萧凤青呼吸猛地一窒,他的手慢慢垂下。

萧凤溟处理好伤口,便坐在一旁闭目调息。一身剧痛,令他无法凝聚真气,但是终于走出那绝杀的阵法。不知是杀手准备不足,还是苍天开眼,让这本该无懈可击的阵法中出了一点点微小的纰漏:有个杀手明显跟不上步法,就是那么一刹那,那绝境中唯一的生机令他突破。

可是就算如此,这批身手高强的杀手也令他几乎丧命当场。

他心中如山火岩浆滚过,炙痛无比,也分不清是心底痛多一些,还是身上的痛多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太阳升起,有一阵寒风吹过,风似更大了,在天际中鬼哭一般响过。萧凤溟猛地睁开眼,神色凝重无比。

萧凤青见他如此,不由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萧凤溟听了一会,忽地站起身来,喝一声:"快走!"

他说罢,一把提起地上的火麒麟,伸脚踢醒地上睡得死沉的御前侍卫们。他们一个个在睡梦中被惊醒,等吃痛睁眼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皇上,你...你怎么了?"

"快走!什么都不要拿了快走!"萧凤溟大声道。

"出了什么事了?"萧凤青听着空中传来的轰隆隆的响声,脸色不由一紧,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响。

"这是雪崩!是雪崩!"萧凤溟大声道,双脚不停,踢起几个还在沉睡的侍卫,指着山坳口:"快走!要雪崩了!"

他说罢当先掠了出去,侍卫们不知所以,纷纷跟着跑去。萧凤青极目望去,果然见不远的巍峨山顶有浓浓的雪雾扑来,似雪中什么巨大怪物一般,在暗红的天际下起起伏伏,显得格外狰狞。

他心中一紧,暗自咒骂一声,飞身跟上。一行人在萧凤溟的带领下,冲出山谷。一出谷口,只觉得寒风扑面,可是身后滚滚雪浪轰隆作响,似天地间都在颤抖。

萧凤溟看着陡峭的山势,心一横,飞身跃下。他提气交错落在裸露在雪面上的岩石上,身后的侍卫们学着他的样子,提气跃下,远远的,身后的隆隆声越发近了,就像是怪兽在咆哮,要毁尽一切。

耳边风声呼呼,凌厉得如刀子,身后的雪崩如万马奔腾,隐约已经有雪溅到身上、背后,生疼生疼。所有的人此刻都无法再顾及别人,只能拼命往下跑去。

萧凤青看着几丈远的萧凤溟,心中思绪复杂,要不是他提前提醒,这一干人连带着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会葬身在那山坳处...

越来越近,满天山的雪似统统都要倾泻而下,眼前已经看不清去路,只能遵循本能向前提气跑去,身后传来躲避不及的侍卫的惊呼声。萧凤青在一回头中,只见那人的身影顷刻淹没在雪中,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雪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胆寒不已,拼了命向下飞奔。萧凤青紧跟着萧凤溟。萧凤溟胳膊上的血迹早染红了匆匆包扎的白布。雪色中格外明显。

人若到了生死关头就会把身上的潜能提高到极致,萧凤青咬牙向前掠去,耳边风声雪暴声不绝于耳,他几乎可以感觉身后有雪浪一阵一阵扑向他的脚边,令他不敢半刻停歇。

"小心!"忽地,身边传来萧凤溟紧张的声音。

萧凤青一怔,正要回头,只觉得脚下一空,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向下坠去。

脑中顷刻间一片空白。完了!——他只能想起这两个字。

忽地,他手上一紧,下坠的姿势生生顿住。他惊诧抬头,只见自己上方却是萧凤溟隐忍痛苦的脸。

"三哥!"他喊了一声,陡然顿住,心中热辣辣的,说不出是痛悔还是感动。

萧凤溟脸色铁青,下坠的力道令他受伤的手臂痛得简直要断了一般。

"撑住!"萧凤溟在风雪中大声喊道。他从身边吃力地抽出匕首,运起十成劲力狠狠插入悬崖边巨石中,这力道令匕首没入石中,只露出匕首的柄。

身后雪浪已经一阵一阵扑来,顷刻间萧凤溟浑身已是覆了一层雪白。

"三...哥..."萧凤青看着脚底的万仞悬崖,飘飘荡荡,只要萧凤溟放开他,他从此就只能长埋在这千年冰封的雪山中。

山崖边,萧凤溟单手吃力地掏出冰蚕丝做的绳索,缠上山石,又缠上匕首柄,又吃力地递给萧凤青,让他缠在腰间,这才慢慢地爬下山崖,用手抓住突出的山崖边的石块,深吸一口气对萧凤青说:"剩下的,就看你我的运气了。"

萧凤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萧凤溟身上染红了半边的血迹,眼泪终于滚落,他本应该不用管他的,就让他被埋在这雪崩中,就让� �跌入深渊中...

萧凤溟贴紧在山崖边,看着摇摇晃晃的萧凤青,以为他在担心,安慰道:"你放心,这天蚕丝牢固得很..."

他还没说完,一阵铺天盖地的雪浪朝他狠狠地砸来。

"三哥!..."身处下方的萧凤青不由心神俱裂,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轰隆隆的声响犹如万马从身上碾过,气浪扑来犹如巨石砸在心口,令他禁不住昏了过去。

雪覆来,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

不知过了多久,萧凤青幽幽转醒,头顶一片雪色,他吃力拨开头顶的雪,身上的天蚕丝绳索还在,可是落脚处却不再是悬崖峭壁,而是雪地。

他试着站起身来,极目眺望,一片寂静。白茫茫一片,静谧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他呆呆看着一片白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是梦吗?可是为何之前的一切还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哥——"他吃力爬上雪面,这才发现,原本是山崖的沟壑已经被雪填平。

三哥呢?他大声地喊,可是白茫茫中,哪里有萧凤溟的身影。

"三哥..."他跪坐在雪地上,喃喃自语。

"三哥..."热泪滚落,顷刻冻成冰凌,他白皙魔魅的面容如雪雕而出,不一会,他狠狠咬牙。

不,他不许他就这样死去!不允许!

萧凤青猛地抽出身边的长剑,在雪地上挖了起来,遵循着记忆,他不停地向下挖着,他记得他的三哥就是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不——

不知挖了多久,他手指被剑刃割破,滴滴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犹如雪地盛开的血梅,那般刺目显眼。可是他脸色

终于,他听到一声呜咽声,萧凤青的眼中猛地一亮:这是火麒麟!

他鼓起力气继续向下挖着,终于看到萧凤溟身上一块袍角。

"三哥!三哥!"他急忙分开压着萧凤溟身上的雪,终于把他吃力地拉了出来。

可是萧凤溟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他定定看着他,怎么会没有呼吸与脉象了?萧凤青不敢置信地俯下身听着他的心跳。

没有,还是没有!他急急一把扣住萧凤溟的脉门,运功探向他的气海,却是沉沉如坠深渊。

他一次次探着,却丝毫摸不到他的半分脉象。

"三哥..."萧凤青喃喃地念着,抬头望去,天地间一片灰暗。

三哥死了?萧凤溟死了?心心念念要他死,他竟这般轻易就死了?他狠狠捏着剑柄,心中没有半分欢喜,却是一股闷气堵着胀着,疼得无法言说。

"啊——"他仰天长啸,眼中热泪滚落。

他死了?!他的三哥,那个从来爱护他,从来温和如春风的三哥就这样死了吗?

死的那个人难道不该是他?难道不是该死的他?!

他心中悲愤欲绝,明明大功告成,明明只要回京城,宣布帝急病驾崩,只要他扭头就走,心心念念的一切就这样唾手可得...

原来世事就是这般玩弄人。

"三哥!——"他仰天大喊一声,无力地伏地痛哭。

"三哥..."萧凤青伏在他的身上痛哭失声,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他孤零零在雪地上成为一个黑点。

他再也不会回眸对他笑应道"五弟..."

他再也不会对他说:"五弟,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心境如波涛滚滚,什么滋味都有,唯独却没有一点欢喜。

"三哥..."他看着萧凤溟紧闭的双眼,只任由热泪滚落,心中忽然恨起来。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怎么可以就让他又欠了他一条命,就这样撒手离开。

他狠狠摇晃着萧凤溟,泪流满面地怒吼:"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三哥,三哥..."

愤怒的怒吼到了最后只剩无力的呜咽,他从不知道,原来萧凤溟死了他是这么痛苦。他从不知道原来千算万算,唯一算不透的是自己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伏地痛哭的他身上。萧凤青怵然而惊,猛地抬头,却对上萧凤溟缓缓睁开的眼睛。

身上的血液通通都倒回,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萧凤溟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淡淡一笑:"竟然没死。"

"三哥?!"萧凤青急忙握紧他的手,眼泪还在脸上,只有这时他才感觉到心跳又回到了心腔之中。

"五弟..."萧凤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三哥,你哪里不舒服?"萧凤青不由咧嘴一笑,却不防眼泪又滚落。

萧凤溟看着他的眼泪,笑骂:"没出息。"但是手却紧紧握着他的手,没死,就是赢了老天。赢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三哥,你哪里不舒服?能站起来吗?"萧凤青问道,神色虽沉着,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他还记得那倾头扑来的雪浪,力逾千斤,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更何况萧凤溟之前就受过重伤。

萧凤溟长长吐了一口气,苦笑地道:"我肋骨好像断了几根。"

萧凤青松了一口气,肋骨断了还好,总比筋脉断了好。他一抬头,却看见萧凤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三哥?"萧凤青不由问道。

萧凤溟闭上眼,长叹一声:"五弟,要下山还要走上两三天,我们身上没有御寒的衣服,你...你一个人走吧。"

萧凤青闻言,不由定定看着他。

萧凤溟只觉得身上仿佛破碎过再被拼凑起来一般,疼痛令他脑海中清醒无比。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印鉴,递给萧凤青:"这是朕的私章,你去找林伯,他会给你玉玺..."

有些话已经不必说得太过明白。萧凤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顷刻冻结住。他冷冷看着一动能动的萧凤溟,只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三哥想禅位给臣弟吗?"他冷声开口,俊魅的脸微微扭曲,这一句话他几乎一字一顿。

萧凤溟看着身旁不停挣扎的火麒麟,眼底掠过柔和:"只要你把火麒麟给无双,让她治好身上的寒症。朕就无憾了。"

"那应国江山呢?你的皇位呢?你的朝臣呢?"萧凤青越说越是愤怒,他狠狠把手中的剑插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皆是戾气:"你就甘愿把这一切让给我?"

雪沫溅上萧凤溟的脸颊,他眼底无风也无波,眼前是无尽的苍穹,大劫过后是心如止水的通透,他心底从未这一刻这般平静,。

"五弟...你一个人下山,活命的机会比朕大。"萧凤溟慢慢说道。

萧凤青冷笑一声,拔起雪地上的剑,横在萧凤溟的脖子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要你的施舍!你要是想死,也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他说罢,不容分说,把他背在身上。剧痛袭来,萧凤溟在昏过去之前,终于笑叹一句:"五弟,朕有没有说过,你真的是很特别的人..."

萧凤青想要冷笑讽刺几句,薄唇边却是情不自禁地溢出笑意...

...

几日过后,聂无双派去的信使终于带来萧凤溟的亲笔信,信中潦草写了不日将归,又说道火麒麟已捉到,此去一路甚是平顺云云。

聂无双担忧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反反复复把信看了无数次,终于相信萧凤溟可以平安归来。

她欢喜不尽,重重赏赐了送信的使者。看了看萧凤溟与她约定归来的日子还有十日,想起这半个月来自己心惊胆颤,发下宏远,如今佛祖已听到她的祈祷,于是她特颁下意旨,为祈大应来年风调雨顺,愿去东林寺上香还愿。

于是第二日,聂无双承了凤撵出宫,去往东林寺,一来可以还愿,而来可以中途接驾。一举两得。

聂无双坐端坐在凤撵之中,想着不日便能见到那心心念念的萧凤溟,面上不由露出真心的笑靥。

夏兰在一旁笑嘻嘻地道:"皇后娘娘总算开心了。这倾城一笑真是让奴婢都看得心动了。"

聂无双嫣然一笑,看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夏兰笑道:"皇后娘娘就应该多笑笑。可别老是绷着一张脸,奴婢瞧着心里也害怕。"

聂无双笑意盈盈,她的笑似三月明光,划过人的眼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苦苦求之而终有所得。这便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主仆二人调笑着,凤撵之外,细细的雪粉静谧洒下,天地间一片欢喜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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