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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孤儿

魔晶灯的柔和光线穿过镶嵌着彩色水晶的透明灯罩,相当于落在房间每个角落,使其统统笼罩上彩虹一般的七色光霞。这是一间典型的伍芙尔风格装潢的房间,雅致而舒适,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白色水晶宫灯,精细的浮雕从灯的吊杆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与精美的宗教壁画融为一体,而房间的四面墙壁粉刷的既雪白又光滑,若用手抚摸,得到的触感就像在触摸上等白玉一样,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针织地毯,每一件昂贵的红木家具被人精心的布置在房间各处,矮桌上的银盘内摆放着新鲜的水果,维希帝国境内能够找到的品种都有,七八软木塞封口的玻璃酒瓶内储存着五颜六色的醇香佳酿,供住客随意取用。除此以外,还有独立的厕所,里面全部用上好的人族瓷砖贴面,连马桶都是瓷器打造的,恐怕只有盛产并出口瓷器制品的炎夏帝国的帝皇才有如此阔气的厕所。硬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估计只有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摆放北面靠墙的大床上坐着一个穿着启明神殿教派那种围裙式祭司袍的伍芙尔小女孩,祭司袍上没有任何图案,说明穿着者的身份只是最底层的侍僧。她环抱双脚,蜷缩成一团呆坐在床上的一角,耷拉的长耳和无精打采的大尾巴都说明主人目前的精神状态是如何糟糕。

以前乌尔法娜只睡过坚硬冰冷的石床和磕腰板的木板床,这样填充满鹅绒的床垫和温暖芳香的兽皮被褥带来的舒适感是过去从未感受到的。换作过去,她肯定会为自己屁股下新床兴奋不已,甚至会趁无人在旁的时候在床上滚来滚去——毕竟她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孩子,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发育,只同等于人族的十岁小孩。

可问题在于乌尔法娜的身份不是贵客,而是囚徒。那一天最后夜祈结束后,因为遗忘了护身符,结果返回祈祷厅去取时,意外的碰到一个潜入神殿的窃贼,随后便被对方制服,在白光一闪后,就不知怎么的来到这个奢华的地方。

这使得她对自己的命运异常的担忧:据说一些贵族男性由于长年被妻子或者其他亲眷女性欺压,对女性产生了憎恨报复的心理,但由于无力反抗妻子,只好派人绑架一些平民少女,然后把少女的小腿和前臂砍掉,将她们当成宠物一样饲养起来,施以种种折磨。这些丧失了行走和劳动能力的女孩子,只能在地上缓慢爬行,像家畜一样痛苦地活着,连逃跑也变成一种奢望,只能沦为扭曲取乐和发泄欲望的玩具。

尤其是她刚被传送到这里,几个身穿侍者裙服的侍女一拥而上将她制服时,她惊恐的发现这些侍女是没有实体的幽灵,而且这些幽灵都保留着伍芙尔族的特征。这使得乌尔法娜对自己的命运越发的担忧:她似乎落到一位与亡灵这种生者公敌勾结的贵族手上,当她哪天被对方玩腻之后会不会被炼制幽灵,成为这些幽灵侍女的一员,永远被囚禁在此地呢?

无力改变现状的小侍僧只能在焦虑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她一直在祈祷,祈求守护神可以眷顾他的仆人。然而乌尔法娜并不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内,那个绑架者正被接受着两个女性的质询。

克莱斯汀听完盖洛普陈述的前因后果之后,便问:“所以,你就把她带回来了?”

“当时我被她吓了一跳,满脑子只想怎么守住秘密,不让人知道我曾经潜入过神殿。”盖洛普低着头,一面羞愧的表情,宛如一个犯下大错又被家长捉了个现行的小孩,“又见到她想张嘴喊人,一时心急就把她送进乌托邦了。”

“你武艺这么高强,就不能打晕她么?”赫萝有些愠怒地怪嗔着,自她发现乌托邦的居住区里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后,便一直处于这种莫明其妙的半生气状态,搞得盖洛普完全摸不着头脑。

“赫萝,她已经看见我了,就算把她打昏,等她醒来还是会将见到我的事告诉给其他人啊。”盖洛普一肚子冤屈地申辩,他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又不是杀人放火……呃,好吧,掳人绑架也是很严重的犯罪,可是赫萝也没必要发火啊。

本想保守秘密,结果让对方见到更多的秘密。事已至此,再追究盖洛普当初的失误再无意义,如今重要的是如何处置那个小侍僧。

“那么,小盖普,你打算拿那个小女孩怎么办?”

“先让她呆在乌托邦生活一段时间,等她可以完全信任我们并且会替我们保守秘密的时候,再放她走好了。”

“也就这样办吧。不过小盖普,人是你带回来了,你要自己安排好她的生活所需,我可没打算当她的保姆喔。”克莱斯汀点点头。赫萝没说什么,只是气鼓鼓地盯着盖洛普好一阵子,终于露出一副无奈何可的表情。

“没问题,阿姨。”猎人淡淡一笑,为一家人能够取得共识又经受住考验而感到高兴。没人提出杀人灭口这样丧心病狂的建议,卡洛顿母女仍旧本心未变。

乌尔法娜久久的祈祷没有等来启明之神的显圣,当卧室的房门在机轴转动的摩擦声中被打开时,被焦虑和等待折磨已经开始有些神经质的她吓得发出一声幼犬般的尖叫,然后一头缩进床上的兽皮被褥里,只露出那条橙栗色茸毛正颤抖着的大尾巴。

硬底鞋行走在地毯上产生的沙沙声由远至近,直到抵达她身后时便消失了,片刻后有一只手抓到她的尾巴。这样的动作吓得乌尔法娜又弹起来,卷起整张被子缩到床角落去,只露出带有婴儿肥的脸蛋,盯着来访者。

来访者是一个十分年轻的伍芙尔男性,跟其他同族的男性一样矮小俊美,那罕见的火红色长发束成一条马尾甩在身后,湛蓝色的眼睛明亮如宝石,眼瞳中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沉稳。尽管他只穿着一套普通平民都买得起的棉质猎装,可他往大床边上一站,一个如此随便的姿势,都仿佛在无声地向这个世界宣告:我是个大人物,血管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

这下子令乌尔法娜觉得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她落到一个变态男性贵族的手中。然而,真实情况却十分可笑,盖洛普举手投足间充满的自信,仅因为他在现代社会下成长起来所养成的气质,包括海伦、珍妮弗等基友和姬友不止一次批评过他“态度傲慢”,还好如今已挤身贵族阶层,有了“傲慢”的资本,不然还是以前那个小猎人,没准哪天被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的贵族以不敬之罪打死也不奇怪。

“我叫盖洛普……”

“求求您,不要伤害我,我可以当您的宠物,做您的玩具,请不要切掉我的手脚……”猎人一开口,乌尔法娜又进入抱头蹲守状态,完全在自说自话,无法沟通。

盖洛普抬手抚额,叹了口气:“侍女。”

一个应讯而来的虚灵侍女闪现在他的身边:“请问有何吩咐?主人。”

“你们有能力让人平静下来么?等一等,不是把人打晕的那种平静,只是让她的情绪别那么激动。”见到虚灵侍女并指为掌,举起手刀的动作,吓得盖洛普连忙喊住她。

“可以做到,主人。”

盖洛普指了指仍在自顾自地说着求饶话语的小狼女唉气道““那就赶快让她平静下来,她这个状态完全没办法交谈。”

伴随着虚灵侍女手中施放的乳白色灵光渗入乌尔法娜的体内,这只如同受惊幼兽一般颤抖尖叫的小狼女渐渐安静下来,最后陷入熟睡发出轻柔的鼻鼾声。

“大约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一小时以上,三小时以内。”

“好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政务要处理,有劳帮去图书室拿那本上次没看完的《海歌者异闻录》来,再榨一壶加冰块的柳橙汁和一碟塔可饼来。”说着盖洛普坐到床边的靠背椅上,准备一边看书一边等女孩醒来。

时间缓缓流逝,被宁神术影响过的乌尔法娜终于苏醒过来,这是她被送进乌托邦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无梦安睡。宜人的温度、惬意的幽暗光线和柔软适应的床铺,令这个习惯生活清贫朴素的小侍僧有了一种想要懒床的冲动,但这时耳边传来了合上书本的声音,随后有个用成熟稳重的语气却相当年轻稚嫩的声音开口道:“别装睡了,我们伍芙尔在熟睡和昏迷的时候耳朵是不会抖动的。”

知道自己被识破了,乌尔法娜不由的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结果更进一步证明她在装睡的现实,只好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上次那个来访者,他就坐在床边,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并拢的大腿上放着一本足有一寸厚的合上的硬皮典籍。

“别害怕,我没恶意的。”盖洛普说着将放在床头矮柜上的那碟塔可饼往女孩方向推了推,“吃点东西吧,不过放凉了,要不要我叫人去热一下?”

乌尔法娜摸摸自己的肚子,里面正蠕动着的肠胃告诉她现在需要食物——卧室里放有许多水果,但被恐惧困扰的她可一个都没碰,结果导致整整大半天没吃过东西。扭不过食欲本能的她最终迟疑的伸出小手,拿起一块塔可饼啃了起,很快因为吃得太快而被噎到了。

盖洛普见状适时的倒上一杯柳橙汁,塞到她手里。“不用吃得这么急,这里没人跟你抢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将橙汁一饮而尽,把卡在喉咙里的饼干冲下肚后,乌尔法娜喘了喘气,怯生生的开口道:“……谢谢。乌尔法娜?无名者?波维利”

盖洛普闻言一怔,这完全就是一个孤儿的名字,声音亦变得更加温柔起来:“不用客气,其实造成这局面的人是我,多少让我补偿一下。”

乌尔法娜重新想起自己是被绑架的,顿时沉默下来,等待着命运或者说眼前这个贵族男子的安排。

“我叫盖洛普?奥斯坦?莱斯利,暮林塔的新晋男爵。”年轻的男爵重复当初被打断的自我介意,“由于我的关系,令你看见了目前需要保密的东西,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盖洛普顿了顿,用尽可能真诚的表情和语气告诉对方:“这段时间里,希望你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的虚灵侍女们,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会尽力满足的,等有一天我的秘密能够公诸于众的时候,我一定会放你离开。”

“不会切掉我的四肢?”乌尔法娜睁大那双水汪汪的茶色眼眸,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在盖洛普眼中像极了做完错事恳求主人原谅的哈二萌。

“不会。”

“不会把我栓在地牢里,与老鼠蟑螂之类肮脏动物睡在一起?”乌尔法娜的眼眸又睁大了一些。

“不会。这个卧室从今天就由你来使用了。”

“不会用各种鞭子抽打我,不会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身上?”

“不会……”男爵终于忍不住大吼道:“喂,你有完没完啊?在你眼中,我像这么邪恶又变态的人吗?”

“呀!对不起,请您原谅!请您原谅!”乌尔法娜立即被吓到再次进入抱头蹲防状态,橙栗色的大尾巴在身后绷成一条直线。

面对着这么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盖洛普有种拳头打在棉花堆上的无力感。“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去图书室看看书,种植园和训练场也能去,呃……神殿的祭司应该有教你读书识字吧?要是不会也没关系,那些侍女可以教你。对了,虽然她们没有实体,不过你放心,她们并不是那些仇恨生者的亡灵。”

“好啦,我也该出去处理身为领主的工作。”盖洛普站起身,拍拍裤上不存在的灰尘,朝房门走去。

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驻立一旁等候命令的侍女,乌尔法娜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拍了拍只是微微隆起的胸脯,想像中的最坏情况并没有发生。随后她提起胆子向那些没有实体的侍女索要一本《启明圣典》,侍女一闪一现过后,手中多了一本封面由黄铜铸造的精美厚书并交到她手中。得到鼓舞的小狼女继续索要更多的东西:冰镇过的果汁,一整只抹了蜂蜜和香草烤制的大火鸡,塔克小点心,以及十几本爱情小说。

直到几个小时后,盛放果汁的银壶变得空空如也,火鸡只剩下一堆骨头,躺在柔软床铺上的乌尔法娜作出她自出娘胎以来最虔诚的一次祷告,感谢命运的垂青和狼母们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