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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217

217

印第安纳州, 顾名思义,这?块土地上曾经?遍布着印第安人的足迹。州北部临近密歇根湖,在湖岸低地上, 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南部则是?石灰岩地区,复杂的地下水系和矿泉造就了?大量的溶洞和落水洞,丘谷和溶蚀地貌随处可?见, 分布在这?里的城镇基本上都?会避开这?些区域。

但阿奎利亚镇是?个例外。

这?座小镇就建立在丘谷中, 毗邻湖泊, 处于周边地势的低点,因为这?样的地势落差,原本不算高的丘陵几乎变成了?起伏的山峦, 唯一出入阿奎利亚镇的道路就嵌在两侧的山壁之?间。

按理说, 这?样的地势并不适合建立城镇,更别提阿奎利亚镇的绝大部分供水都?来源于附近的另一处湖泊,而不是?就在小镇后、被群山环抱的广阔湖泊,光是?铺设自来水管道的成本就足以让人咋舌。

窗外的风景终于不再千篇一律,轿车从铺满红叶的道路上疾驰而过,车轮下碾出树叶的破碎声, 落叶纷纷被卷起,在流动的风中飘飞,阳光经?过森林树荫的切割,疏疏落落映在车身上,犹如万花筒里变幻的繁花。

奥格抬手关闭面前的投影屏幕, 身体也终于坐直,向着前方望去。

随着两侧山壁纷纷退让,这?座小镇的全貌终于出现在了?这?些初次到访的游客视野中。

红砖砌的房屋散落在丘谷中,碧绿的草坪和纯白的装饰点缀其间。秋意染红了?漫山树叶, 两侧山坡上深深浅浅的红色仿佛要冲泻而下,涌入湖畔的小镇中,小镇后的湖水闪烁着红宝石般的粼粼波光,分不清是?天光还是?云影。

坐落在秋日阳光下的阿奎利亚镇,就仿佛被群山捧在手心的珠宝匣,美?好?得如同油画。

轿车放慢了?速度,缓缓沿着道路驶入小镇,目所能及的景色依旧让人赏心悦目。

阿奎利亚镇似乎选择了?玫瑰作为绿化植物,城镇里种满了?玫瑰树丛,一朵朵玫瑰从栏杆里钻出来,捧出一抹娇艳浓丽的红。主?道路有着明显的坡度,道路两侧的店铺都?装饰着玫瑰花,就连居民主?宅的窗口都?团团簇簇挤满了?玫瑰,居民们?悠闲地在街道上漫步,整座小镇里都?弥漫着玫瑰的芬芳。

奥格没有打?开车窗,可?那股甜蜜又梦幻的香气似乎无孔不入,不知不觉就乘着气流钻进了?车里,一时间车内芳香四溢,哪怕不去呼吸,玫瑰花香也仿佛浸润进了?皮肤和头发里,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在香气里。

车停在了?小镇规模最大的酒店门?前,奥格打?开车门?,拄着手杖下了?车,阳光扑面而来,让他?苍白的面孔也晕出了?淡红。

立刻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迎上来,殷勤地询问:

“先生,您有提前预定吗?”

“有。”司机代替奥格开口,“预定名是?艾尔利克。”

工作人员立刻会意地点头,接着和司机一起忙忙碌碌,将奥格的行李拎进酒店,又问了?站在车旁的奥格一句:

“您想要立刻入住吗?”

“不用,我晚上会回来的。”奥格没有看他?们?。

他?无视了?眼前的人影,只是?望着远处的教堂塔尖,目光停留几秒,又从钟楼的塔尖上滑了?下去,坠向教堂后方的深红湖水。

在来的路上,奥格也勉强看了?些资料,起码知道阿奎利亚镇从几年?前就不再和教会联系了?。在他?的想象里,会和教会失去联系,这?座城镇大概已经?变成了?死城,所以他?也是?抱着“在废墟里和对手进行几天几夜的逃杀”的心态来到这?座小镇的。

可?等他?来到目的地,他?所看到的景象无疑和他?的猜测完全相反,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既然阿奎利亚镇没有出事,那和教会断开联系应该就是?当地教堂的独立决定了?……奥格注视着教堂的轮廓,指腹摩挲了?手杖一瞬,抬腿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他?无意探究这?里的教堂出了?什么?问题,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不过他?的敌人们?不可?能不去教堂了?解情况。

奥格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最早到的,但总不会是?最迟的。这?样的话,他?在教堂等着,总能等到一两个敌人上门?。

……

小镇的另一端,花园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花坛,花坛上是?一尊玫瑰插出的少女花像,深红短发的男人站在花坛前,仰望着眼前的作品,甚至伸手摸了?摸。

他?摸上去的动作十分随意,毫不在意花枝上的刺没有经?过修剪,于是?理所当然地,尖刺刺伤了?他?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染红了?玫瑰花刺。

然而男人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刺伤,他?的眼角颤了?颤,忽然抓向密密麻麻的玫瑰花刺,更多的刺瞬间扎破了?他?的手,血迅速汇成了?细流,沿着他?的手背汩汩而流。

红发男人闭上眼睛,发出轻微的喘息声,手却?更加用力地抓向遍布尖刺的玫瑰花枝,很快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他?的嘴角也翘得越来越高。

仿佛醉酒的愉悦和快感染红了?他?的眼尾,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忽然,一道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最后一位候选者也已经?进入这?里了?。”

红发男人睁开眼睛,眼尾的微红仍未淡去,语气却?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我是?你找到的第几个?”

“第二个,”身后的人说,“最后的那位候选者不太好?找,比不上刚刚进入阿奎利亚的那一位——你我都?听过他?的名字。”

“你想要先解决一个竞争对手?”红发男人缓缓收回手,手上的鲜血倒流回去,消失在完好?无损的皮肤下,“或者两个?”

身后的人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个信心。”他?说,“不过既然确认了?你不怎么?疯,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在某些方面进行合作——毕竟这?只是?个调查,并不是?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和不露脸的竞争对手合作?”红发男人不置可?否。

他?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人,嘴角忽然一勾。

“可?以。”

……

高跟鞋的“哒哒”声敲在瓷砖上,梳着高马尾的女人推着小推车,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走去。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眼睛愉快地弯着,马尾在脑后昂扬地甩来甩去。

终于,她在房门?前停下,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

……

这?座小镇的面积不算大,几分钟后,奥格就来到了?教堂前。

教堂的大门?敞开着,入口的门?廊摆着一张铺了?白桌布的长桌,长桌上放着两支黄铜底座的蜡烛,中央摆着一只黄铜的水盆,一块洁净的棉布搭在水盆上。

根据圣杯教会的仪式,信徒进入教堂前,需要在门?廊处用圣水净手,象征着洗去在现世沾染的尘埃,达到身心的洁净后,才能够回归教堂,来到赤杯面前。

奥格走到水盆前,他?丝毫没有摘下手套的意思,戴着手套的手拎起棉布,对着光看了?看,并没有在棉布上看到水迹。

眼下位于这?座小镇的使徒候选人有四个,奥格扪心自问,觉得这?之?中第二个另有信仰的使徒候选者的概率不会大,既然这?样,他?或许真的是?第一个来到教堂的。

他?放下棉布,向着左侧的圣所走去。踏上台阶后是?一扇镂空铁艺雕花的黑铁大门?,分隔了?世俗和宗教,一张张木质长椅陈列在圣所两侧,长椅表面泛着积年?的蜡质光泽,中央走道以一排半人高的红色蜡烛分隔开,蜡烛底座上装饰着新鲜的玫瑰花,大厅正中央的台阶上是?雕花大理石的至圣所,两根蜡烛照亮了?圣龛里绘制的女神画像,以及陈列在台上的物品,光线从圣龛两侧的彩绘玻璃照射进来,将圣龛映成深红的色调。

轻柔的咏唱声和玫瑰花香,深红色调的彩绘玻璃,照亮圣龛的红色烛光,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神圣而又诡秘的宗教氛围。

奥格对于这?种氛围很熟悉,圣杯教会的礼仪活动总是?笼罩在这?种迷幻的气氛里,玫瑰则是?赤杯所青睐的象征物。他?快速扫了?一圈圣所,没有看到除他?之?外的人影,便拄着手杖走上了?祭台,来到圣龛前。

刚来到圣龛前,他?就发现了?不合规制的地方,这?座圣龛明显要更大,更深,仿佛在圣龛里掏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口,奥格探头看了?眼,洞口里黑漆漆的,连烛光也只能照亮有限的空间。

奥格看了?一会,将伸手探进了?圣龛里。

他?的手指消失在黑暗中,几秒后,手突然顿住了?。

——他?摸到了?底。

奥格摸了?摸周围的四壁,触手是?奇异的滑腻湿润,比大理石更加温暖一些,内壁散发出暖融融的温度,不知道之?前里面供奉过什么?,除此之?外则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奥格摸了?一圈,收回手,抬头望向圣龛上的画像,和纽约的圣杯教会一样,画像绘制的也是?赤杯的事迹,他?又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涂改或者别的,圣龛清扫得很干净,足以看出清扫者的虔信。

不是?改换信仰……可?如果依旧对赤杯虔诚,那为什么?会不再和教会联系?奥格有些困惑地想。

思考到这?一步,差不多也已经?是?奥格的极限了?,他?正准备收手离开,低头看见了?圣龛里供奉的银杯,杯底还残留着干涸的深红痕迹。

他?忽然闻到了?极其香甜、极其诱人的香气。

香气几乎是?立刻唤醒了?他?的饥饿感,奥格的喉咙蠕动了?一下,透蓝的眼眸有一瞬的涣散,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低下头,茫然地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无法描述的饥饿和干渴抓挠着他?,奥格的呼吸开始急促,他?低头看去,看到了?银杯底部的深红痕迹。

通常来说,供在圣龛的银杯里盛放的应该是?葡萄酒,因为葡萄酒深红的色泽接近血液,象征赤杯赐予信徒祂的血,这?种源于赤杯体内的鲜活血液将会给信徒生命。只有在教廷每年?的新年?祭典上,才会用深受祂眷顾和宠爱的侍者的血液来代替,仪式的最后一步,就是?将圣血分予给使徒。

奥格很了?解这?一套程序,毕竟他?认定了?这?会是?他?未来需要经?历的。

他?同样了?解葡萄酒,毕竟他?在长岛的别墅里就有一整个酒窖,所以他?很清楚,干涸的葡萄酒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目光迷离地注视着杯底,奥格咬住指尖手套,把右手的手套摘下来,将手指深入了?银杯底部。

他?的手指逐渐接近杯底的深红痕迹,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忽然溃散开来,窜出无数细细的血丝。血丝在杯底疯狂涌动,贪婪地吸取残存的物质,最后终于平静下来,重新变回完整的手指。

奥格倏地抬起了?头。

血。杯底残留的痕迹是?血。痕迹很新鲜,几乎就是?不久前留下的。

——而且非常美?味,让人无法抗拒的美?味。

没有过多犹豫,奥格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这?些血之?前的轨迹。

然而几秒后,他?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阳光中颤了?颤,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奥格对于血很熟悉,对他?来说,血可?以蕴藏很多信息,可?以承载意志,可?以传递情绪。而在杯底的血液中,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完整的意识或者情绪,似乎血液来源于什么?没有完整意识的东西,能感觉到的只有混乱又单一的流动。

在这?种流动中,奥格勉强拼凑出了?模糊的信息,基本上就是?“巢”“温暖”“冰冷”“疼痛”……这?种模糊而单调的流向。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另一点。

迷离之?色渐渐从奥格的眼眸中褪去,一起消退的还有脸上的薄红,他?放下银杯,慢慢转过头,望向窗外的街道。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奥格的身上,带来了?真实的暖意,阳光下,他?透蓝的眼眸显得冰冷而幽暗。

在他?的感知里,血的轨迹包括了?整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