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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227

227

望着?这行文字, 叶槭流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浮现出恍然。

他没有丝毫停顿,重新打开桌面, 【残缺遗物?】的卡牌随之在桌面上浮现。

叶槭流将卡牌拖进空槽,通过这种方式,把遗物?献祭给自己, 随后分出一小部分意识, 返回自己的身体里。

爱尔兰, 凯里郡附近,露营地。

叶槭流睁开眼睛,无视了身体上的异状, 第?一时间低头?看去。

张开的右手里, 几?枚不规则的骨珠静静躺在掌心。

叶槭流抬起头?,嗓音微哑:

“布莱克,过来。”

帐篷被掀起来,布莱克很快钻进帐篷,目光和?叶槭流相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在叶槭流面前跪坐下来, 低下头?,让叶槭流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奥秘完全流失的遗物?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只要它是遗物?,其中就会残存着?天命之人的记忆。

无形的寒意瞬间弥漫,在布莱克的控制下, 范围限制在了帐篷内,叶槭流则闭上眼睛,一口吞下了掌心的骨珠。

周围事物?的颜色迅速暗淡,变得灰白而模糊, 像是冰棱落下的阴影。

而在叶槭流的眼前,无数破碎的记忆纷涌而至。

定?格的画面渐渐拥有了声音,阳光如同油彩般泼洒而下,深红的湖水在风中荡开波纹,他看到了某个人记忆中的小镇。

……

小镇边缘的大屋坐落在道路尽头?,男人粗暴地拽着?小手,带着?记忆的主人敲响了镇长的家门,那张酗酒发?红的脸上堆起了笑,谦卑地向打开门的镇长问好,像是个手段蹩脚的推销员。

他显然筹划了足够久,镇长终于点了头?,男人顿时喜出望外,像是摆脱垃圾,又像是献上玩物?,将牵着?的孩子塞进了门里,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啪嗒。”

房门在身后关上,镇长低下头?,语气和?缓地说:

“你?的父亲说你?很擅长照顾弟弟妹妹,不过在我的房子里,那些事都有家政人员去做。”

空气沉默了一瞬,记忆的主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这么说您不需要我。”

“不,这只是说我希望你?做的不多。”镇长轻微地叹了口气,“我想给我的女儿找个能够照顾她的玩伴,你?能做到吗?”

说话间,他们上了楼,镇长打开卧室的房门,阳光扑面而来,晃得人头?晕目眩,记忆的主人不得不抬起手挡住阳光,一边向着?房间里望去——

金色溪流在地板上蜿蜒,女孩坐在满地金发?间,玩着?手中的松果和?蝴蝶,透明的指甲划过蝴蝶的羽翼,像是在光下闪闪发?光。

“罗塞莉。”镇长柔和?地喊她的名字。

过了好几?秒,罗塞莉才迟缓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望向门口,映出了门边的父亲,和?瘦小的黑发?女孩。

她看着?黑发?女孩嘴角翘了下,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不是想要有人陪你?玩吗?这是南丁格尔。”镇长说,“从今天开始,她会陪着?你?。”

他看向南丁格尔,语气带了点压力:

“是吗?”

眼前的金发?女孩望着?她,南丁格尔移开视线,淡淡地说:

“是的,罗塞莉。”

阳光下,罗塞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慢慢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法德利镇长有个生病的女儿,在小镇上不是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他们很少能看见这个女孩,法德利对?她的珍爱程度超过对?他自己,只是偶尔,他们能看到他带着?女儿前往医院。

即使隔着?车窗,她的容貌依旧像是灿烂的阳光,将所有看到她的人的眼睛点亮。

他的父亲用“玫瑰”作为她的名字,而她也的确像是故事里被诅咒的野玫瑰。

但某一天开始,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黑发?女孩。

镇上的人都认识她,罗德家的南丁格尔,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烂酒鬼,底下一串弟弟妹妹,可惜性?格不讨喜,总是冷着?一张脸,仿佛任何好意都是对?她的折辱。

然而罗塞莉似乎很喜欢她。

有时候,人们能够看见她带着?罗塞莉在花园里玩,罗塞莉把什么东西?捧给她看,小小的脸上溢满了欣喜。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南丁格尔垂眸注视着?捧到面前的毛虫,“啪”地一声,打掉罗塞莉的手。

迎着?罗塞莉不解又受惊的眼神,她的嘴角弯了弯,勾起了笑意。

“不要碰我。”南丁格尔说。

罗塞莉只看到了她嘴角的弧度。

她扬起了笑容,用力点着?头?:

“嗯!”

……

陪伴罗塞莉没几?天,南丁格尔就找到了她的秘密。

她的母亲死于难产,那之后,法德利开始信奉赤杯女神,但他也无法治好罗塞莉——她在母亲的子宫里待了太久,智力发?育不完全,报告显示她轻度弱智,因此也不会说话。

阿奎利亚镇上不可能有适合罗塞莉的特?殊学校,最近的特?殊学校又太远,最终镇长把她藏在家里,让她独自在家里玩耍,可他又不忍心女儿寂寞,于是试图为罗塞莉寻找一个玩伴。

自从被送到罗塞莉身边,南丁格尔就知?道,她想要的机会全部都在这个轻度弱智的女孩身上。

她的父亲几?乎把她卖给了法德利镇长,除了从镇长手中收钱,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南丁格尔的经历,南丁格尔又太小,哪怕她想要说服镇长把钱给她,回家之后,她的父亲也会把钱从她身上榨出来。

她唯一能接触到的,能让她逃离窒息的沼泽的机会,就在罗塞莉身上。

而镇长很珍爱他的女儿。

他尽他所能让罗塞莉生活在正常的环境里,不让任何可能伤害到她的人或者事物?接近她;他提起她时从不像是提及累赘,而像是提起最珍爱的宝物?;他不吝于将最好的东西?送到女儿身边,这个傻子的一件衣服就够南丁格尔吃穿一年?,可罗塞莉穿坏它们,甚至用不到一个下午。

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珍贵,她心里的珍宝是随处可见的松果,脏兮兮的鹅卵石,残缺的虫蜕和?枯萎的花苞,她也听不懂南丁格尔的话,不明白南丁格尔为什么总是不会笑,会在没人时直接甩开她的手。

但这不妨碍罗塞莉很喜欢南丁格尔。

她和?南丁格尔一起午睡,睡着?时拽着?她的衣角不松手,她把虫蜕放进南丁格尔的头?发?里,用树枝和?泥土做蛋糕,往南丁格尔的水杯里倒蝴蝶……她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欢,完全不知?道在南丁格尔看来这些算什么。

所以看着?南丁格尔面无表情地踩碎虫蜕,丢掉蛋糕,倒空水杯时,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伤心和?困惑。

好像她真的能感受到这些情绪一样。南丁格尔想。

对?南丁格尔来说,讨厌罗塞莉是件非常轻松的事,轻松到不需要她用多大力气。

镇长说她要做的不多,可他的期待是每天回家时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女儿,根本不知?道陪着?一个轻度弱智的孩子有多累。她要帮罗塞莉梳头?发?,陪她上厕所,摘掉头?发?上的枯叶和?灰,拽住她不去烂泥里玩耍,擦干净她的脸和?指甲缝,罗塞莉想做什么被阻止,也会生气地拍她。

有一次她推得用力了点,把南丁格尔推得撞在了床脚上。

被撞到的位置钻心地疼,罗塞莉却什么都不知?道,哒哒跑下楼梯,在花园里乱跑。

南丁格尔忍着?痛走下楼梯,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罗塞莉,没有力气走过去。

罗塞莉回头?看她没有跟上,又跑回来,歪头?看她:“嗯?”

“我很疼。”南丁格尔低声说,“不要碰我。”

罗塞莉看着?她,忽然扑上来,紧紧抱住南丁格尔,用双手勒住她的腰。

南丁格尔瞳孔微微一缩,猛地推开她:

“别碰我!”

罗塞莉摔倒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她咬紧牙关,难得迟疑了几?秒,才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那天晚上,南丁格尔躺在床上,忍受着?疼痛,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默默数着?秒数,等待天亮。

曙光从丘谷外滑入小镇,镇长在敲门声中打开家门,站在门外的黑发?女孩抬起头?,脊背笔直得如同尺规丈量。

……

喜欢罗塞莉很困难,但讨厌她真的非常简单。

南丁格尔没有住在镇长家,每天晚上离开时,罗塞莉总是希望她能够留下来,但每一次南丁格尔都会甩开她,欣赏着?罗塞莉难过的模样,再?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告诉罗塞莉,只要房门关上,罗塞莉就再?也不可以出来,否则她再?也不会来。

在她的坚持下,罗塞莉终于理解了她总是会离开的,而比起让南丁格尔留下,她更不想看到南丁格尔生气。于是每到南丁格尔该回家的时间,她都会听话地收起玩具,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会再?死死抱着?南丁格尔不让她离开。

南丁格尔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最珍视的是母亲留给她的梳子,记忆里母亲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她坐在桌前,用梳子帮南丁格尔梳头?发?,将长发?在耳边编成发?辫。母亲死后,南丁格尔再?没有剪过头?发?。

又一天,她离开镇长的家,却看到父亲在不远处等她。

他的大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小镇上走,嘴里骂骂咧咧:

“法德利说你?的头?发?太长了,总是缠在他女儿身上,昨天甚至缠在了她的脖子上,现在都能看到印子。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我还要花钱带你?去剪……”

他后面说了什么,南丁格尔没有听。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父亲的手,在小镇上拼命奔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没人能够阻止父亲,没人……不对?,罗塞莉!只要她接受自己!

抱着?唯一的希望,她跑回了镇长家,敲响了门,上气不接下气地祈求镇长,说她下次会注意,说她可以把头?发?包起来,说她会阻止罗塞莉……

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丁格尔几?乎绝望了,她哽咽着?喊:

“让我见见罗塞莉——”

楼上的卧室门始终没有打开。

第?二天,一头?短发?的南丁格尔来到了镇长家,关上房门的瞬间,她脸上礼貌的微笑像露水一样消散,只剩下苍白的冷漠。

她看着?眼前跑向她的金发?女孩,压抑许久的怨恨和?愤怒终于冲破了心底的樊笼,冲着?罗塞莉发?出饱含毒液的咆哮。

她明明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剥夺自己仅有的那点宝物??

那双蔚蓝眼眸里盈满了天真和?信任,南丁格尔看着?罗塞莉,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剪刀,递到了她的手中。

“我来教你?。”她说。

镇长把罗塞莉保护得太好,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她周围,就像南丁格尔的长发?,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能够伤害自己,总是充满信任地接受所有送到她手中的东西?。

她会用剪刀做什么?

南丁格尔看着?罗塞莉接过剪刀,快意和?恶毒在心底翻涌,如同在血管中流淌的毒药,一波波涌入心脏,生出长着?毒刺的荆棘。

她耐心地指导罗塞莉使用剪刀,教她剪碎花瓣,剪碎纸张,剪碎蝴蝶的翅膀。每当剪刀落下,罗塞莉都会瑟缩,想要松开手,然而南丁格尔不让她收回手指。

她握着?罗塞莉的手,强迫地按住她的手指,教她压下刀刃,让她看着?她的宝物?是怎么一点点被破坏,变成毫无价值的垃圾。

渐渐的,罗塞莉的眼睛里溢满了清澈的水珠。

泪水沿着?她的脸庞滚滚而下,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看着?剪刀在南丁格尔手中一次次落下。

夕阳的余晖渐渐从窗台退下,南丁格尔站起身,准备回家。

她的衣角忽然被拽住。

南丁格尔回过头?,罗塞莉站在一地的破碎花瓣里,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握着?剪刀,将剪刀的刀尖对?准了她自己。

金色的溪流猝然断流,丝丝缕缕的金色在余晖中翻转起落,静静跌落在地板上。

罗塞莉放下剪刀,捧起被她剪掉的金发?,如同她以往每一次送给南丁格尔她的宝物?时一样,将长发?送到南丁格尔面前。

金发?柔顺地蜷缩在她的掌心,她像是捧着?一捧阳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丁格尔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阳光。

……

谁都能看出罗塞莉对?南丁格尔的依恋越来越深,镇长无疑是乐于见到这一幕的,所以再?没有对?南丁格尔有什么要求。

小镇的生活总是那么风平浪静,很少会有什么大的波折。

而随着?年?龄增长,南丁格尔陪伴罗塞莉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能选择的学校只有公立学校,但附近的学校是远近闻名的差学校,初高中辍学率居高不下,这些辍学的学生一多半都会成为罪犯,再?成为更加混蛋的父母。

对?于绝大多数底层人来说,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可能摆脱这个循环。

这样的生活绝不是南丁格尔想要的,她想要拥有名声,成为大人物?,不再?受任何人钳制,看到更广阔的的世界……这一切都是在阿奎利亚镇无法实现的,她必须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

和?罗塞莉在一起时,她偶尔会提起自己的梦想,和?她谈论她想象中的未来。在这些时候,罗塞莉都是个很好的听众,她从不会开口打断,只是会静静聆听南丁格尔的自言自语,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

“而且……”南丁格尔沉默了一会,说,“镇长没办法治好你?,但是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或许会有能够让你?说话的办法。”

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被罗塞莉听懂过,这次也一样。

金发?女孩眨了眨眼,看起来有点困惑,最后她歪过头?,轻轻蹭了蹭南丁格尔的掌心。

她安心地蜷缩在南丁格尔的身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

群山和?丘谷也无法封锁愿望的生长,愿望在小小的珍宝匣里不断攀升,终于成为了夜莺的翅膀。

夜莺飞出了种满玫瑰花的小镇,飞向了群山之外的世界。

她接触到了无形之术,了解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法理解的奥秘,最终在守夜人的光芒下,开启了无知?之门,成为天命之人,踏上了追寻奥秘的道路。

深红湖畔的小镇早已经被南丁格尔抛到脑后,她遨游在漂浮着?知?识的深海,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非常偶然的一天,南丁格尔合上一本书?,被光芒的幻觉搞得头?昏脑涨,她走下楼给自己倒水,一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视里的声音。

新闻的声音从电视里飘出来,钻进了南丁格尔的耳朵里:

“……数个月前的这场超级龙卷风横扫了阿肯色州到肯塔基州等六个州,多个城镇被夷为平地,一些城镇和?农场与外界失去联系……”

玻璃杯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摔在长毛地毯上,泼出的水打湿了地毯,洇开深色的水渍。

十几?个小时后,南丁格尔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国?际机场降落,随即赶往阿奎利亚镇。

因为通往阿奎利亚镇的道路中断,加上从卫星报告来看,这座小镇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阿奎利亚镇的救援工作进展十分缓慢。

在来之前,南丁格尔就了解了这些情况。落地后,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开始四处奔走,用尽手段和?金钱筹措了救援队,又一刻不停地带队赶往阿奎利亚镇。

她加入了救援工作,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立刻投入救援,完全忘记了除此之外的其他。

她也不知?道支撑她仍然站在救援现场是什么,只是她无法停下,无法去休息,某种恐惧和?阴影萦绕不散,好像一旦她闭上眼睛,她就会永远失去什么东西?。

天命之人的体质会强于普通人,但灯之道路并不长于肉-体,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救援后,南丁格尔的身体和?精神也已经濒临极限。

终于,南丁格尔听到了欢呼的声音。

“打通了!”

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紧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断裂,黑暗如同母亲的臂弯,向她张开双臂。

南丁格尔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多久后,她终于在救援现场的营帐里醒来,旁边是救援队的成员和?阿奎利亚镇的居民?,镇民?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笑着?和?救援队成员聊天,帐篷外飘来熟悉的玫瑰花香,其中混着?诱人至极的肉汤香气。

听着?熟悉的声音,南丁格尔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来,闻着?玫瑰花香,疲惫到极点的精神仿佛浸泡在温水里,说不上来的温暖和?舒适。

营帐外的光线被人影挡住,法德利镇长走进来,扶着?她坐起身,递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我已经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所有事了,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你?是我们的骄傲,南丁格尔。”他欣慰地说。

南丁格尔扯了扯嘴角,勉强回了他一个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肉汤。

馥郁的浓香扑面而来,南丁格尔忽然觉得口中开始分泌唾液,胃里被汹涌的饥饿搅动,她狼吞虎咽地喝下肉汤,一边说:

“法德利先生,罗塞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暖粘稠的汤汁滑入咽喉,如同一团裹着?黏液的血肉,她的唇舌品尝到了甘美?的滋味,她本不应该辨认出这是什么食材,但她……认了出来。

过于强烈的情感淹没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在一瞬间和?汤中的血肉共感,无数画面和?感知?齐齐涌来,来自小镇上的所有人——

龙卷风的警报在教堂外回荡,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空阴沉得像是会坠落。

所有镇民?都躲进了教堂里,镇长抱着?女儿最后一个赶到。

“教堂不够安全,我们进地下的防空洞。”他沉稳地指挥道。

神父拿着?钥匙,打开了教堂地下的防空洞,镇长带着?所有人躲了进去。

震动似乎持续了一万年?,终于所有的动静平息,头?顶也不再?有碎石滑落,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看着?镇长和?几?个男人走上台阶,试图打开防空洞的门。

半分钟后,几?个人脸色苍白地看向镇长,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恐惧。

“法德利先生,这道门打不开了……”他们说。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门上,很可能是教堂在龙卷风的余波中倒塌,坍塌的巨石堵住了出口。

防空洞已经关闭了几?十年?,没人检查过是否还能够使用,镇长带人查看的结果令人绝望——几?个出口全部因为种种原因堵死。

通风口还能够通气,但聚集了这么多人,防空洞的空气只会越来越难闻。防空洞里也没有储存多少食物?,只有几?袋用作种子的菜籽和?小麦。因为镇上饮用水并不来自红酒湖,引入防空洞的管道也只有一条,如果均分到所有人,每天能分到的水甚至不够一小杯。

在惶恐充斥空气之前,法德利镇长再?度站了出来。

“不要放弃希望,救援队很快就会赶来,我们能够支撑到那时候的。”他向镇民?下达指示,“能够活动的人和?我一起去寻找出口,妇女们收集食物?和?水,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尽量不要住得太密集,在靠近通风口的位置休息……”

他的话语无疑成为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所有人总算有了希望,纷纷行动起来,法德利则来到教堂的地下墓穴。

每一位圣杯教堂的神父去世后,尸体都不会埋葬在小镇的墓地里,而是会送入地下墓穴。

“听话待在这里,好吗?”镇长抱了抱自己的女儿,“我很快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救援队始终没来,人们的恐惧渐渐演变成了焦躁。

饥饿和?干渴折磨着?每个人,他们不再?认为他们能够出去,绝望的气氛弥漫在防空洞里。

终于有人崩溃了:“我们被抛弃了,救援队放弃了我们!”

“我们都会死!没人会救我们!”

“不要说这种话!”镇长匆匆赶来,“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很快被镇长和?青壮年?拦住,但他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心里。

黑暗之中,呆滞的祈祷声低低响起。

“仁慈的母神,伟大母亲,天上之母……”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求你?让我们回到你?之中……”

“求你?拯救我们……”

再?一次安抚住几?乎暴动的镇民?,法德利身心疲惫地返回地下墓穴里,望着?女儿纯洁无瑕的面庞,他脸上令人信赖的坚定?终于一片片碎裂。

他在罗塞莉面前缓缓跪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哽咽声,喃喃自语:

“不管是什么存在,请给我们食物?和?水,请救我们于苦痛,请带我们回到温暖的家乡……”

一双柔软的手臂伸过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温暖如同母亲的臂弯。

罗塞莉温柔地抱着?父亲的脑袋,用手指抚平他额间的沟壑,轻轻地哼着?柔美?的曲调。

她的金发?在地上蜿蜒,一直延伸进墓穴深处的黑暗里。

食物?终于吃完了,水也越来越少,所有人的意志都濒临崩溃,作为人的道德底线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同类。

他们想起了镇长有个生病的女儿。

拦在地下墓穴前的法德利被打倒在地,他咽下满嘴的血,祈求地拽住身边人的脚踝,不断重复道:

“求求你?们……罗塞莉吃得很少……”

有人踹了他一脚,其他人把他甩开,进入漆黑的地下墓穴。

黑暗之中,他们闻到了血腥味,香甜,馥郁,诱人,光照亮了黑暗中的生物?,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们忍不住后退,心脏仿佛被恐惧的迷雾笼罩。

墓穴深处的庞然大物?缓缓蠕动,鲜红的肉一团团扭曲纠结,其中能看见突出的骨刺和?骨骼,肉块表面缠满了细小的血管,肉团下方钻出了无数黏滑的触手,如同乌云般不断翻涌,一根根粗大的血管从肉块中延伸出去,连接向周围的一具具棺椁。

在这无法描述的可怖形体顶部,嵌着?半具少女的身体,金发?少女双眼深深阖上,双臂微微张开,纯美?的面孔上满是恬静和?温柔,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她的下半身已经和?扭曲的肉团融为一体,或者说变成了蠕动的肉块,剩余的上半身也在缓慢地陷入肉块,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她就会完全融入肉块之中。

似乎感觉到了众人的接近,这具聚合了肢体器官的躯体下方裂开了一道道肉-缝,血雾从肉-缝中喷出,弥漫在墓穴之中。

伴随着?浓浓的血雾,一只只血肉模糊的肉团滚落,摔在地上,仿佛活着?的生物?一样不断弹动,寻找着?产下它们的巢穴,小小的身躯里发?出仿佛哭泣般的啼声。

所有人都从它们身上闻到了美?妙的香气,吞咽唾沫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他们像是着?了魔一样,盯着?面前蠕动的肉团,无法移开目光。

终于有人伸手抓起一团,指缝间触感柔软,仿佛稍微一挤就能够溢出汁水。

越来越多的涎水从他们的口中滴落。

“仁慈的母神,伟大母亲,天上母亲……”

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咀嚼肉块,来不及擦去嘴角的汁水,感谢筵席的主持者:

“巢中之母……”

防空洞里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水,镇长自杀的意图也被其他人阻止,接近爆炸的紧张气氛终于缓缓平息。

但他们并不全都感激罗塞莉,清醒之后,很多镇民?的精神都接近崩溃。

“我……”有人双手按住头?,睁大眼睛,“我本来不想吃……”

呕吐的声音从未停止过,但那些肉入口即化,流入胃袋就仿佛融入其中一样,怎么呕吐也只能呕出黄水。

有人拿起了武器,激烈地大喊:

“那根本就是怪物?!是对?母神的玷污!我们应该杀死它!”

他冲向地下墓穴,还没有进入黑暗,忽然身体一僵,在黑暗前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男人们放下打晕他的武器,沉默地将他拖了回去。

没有人敢去看身后的黑暗。

液体咕涌的黏腻声音不断回荡,仿佛在人们的耳边响起,芬芳越来越浓郁,无时无刻不在引诱饥饿的镇民?。

终于,有人先一步耐不住烧灼般的饥渴。

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彻夜不绝,当有人终于恢复神智,向着?周围的人看去,看到每个人嘴角都有血肉滑落,将衣服染成血色。

罗塞莉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和?厌恶,于是地下墓穴里的血腥气息渐渐变成了玫瑰香气。

迷幻的香气扭曲了人们的感官,让他们忘记了血淋淋的现实,而不断扩大的巢也在吞食周围的一切,很快吞食了防空洞,打开了通往地面的道路。

人们一个个离开防空洞,回到小镇上,恢复了曾经的平静生活。他们无法忘却那美?妙的滋味,不过好在每周的圣餐仪式上,他们依旧可以享用巢中之母的恩赐。

他们吞下罗塞莉的孩子,巢中之母的血从此流淌在他们的身体里,他们和?他们的母亲血脉相连,同样成为了她的孩子,一旦离开了母亲的恩泽,他们就无法活下去。

在他们看不到的现实里,罗塞莉仍然在扩大,逐渐将整个小镇全部包裹在了巢中。

湖畔的小镇上再?度开满了玫瑰,她的子女们在圣餐仪式上享用兄弟姐妹的血肉,纯洁无瑕的圣母沉睡在巢中,在荆棘环绕的睡梦中,等待着?被命中注定?之人唤醒。

在她的夜莺回来之前,她会让小镇上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她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她会一直等下去,一直,一直等她回来。

她的愿望就是所有子女的愿望,她的意志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她,他们,这座小镇都在等待南丁格尔回来。

南丁格尔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帐篷外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镇民?,他们挤进了营帐,和?站在床边的镇长一起,低下头?,对?着?南丁格尔咧开了嘴角。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齐齐说道:

“你?想要见罗塞莉吗?”

望着?他们的面孔,南丁格尔发?出了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