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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蓄谋已久·周问雪篇_第五章 风流的代价

李拜天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只要我想打听,能说的他一般都会告诉我。他这次是真的不想说,所以我没有继续追问。

到了袁泽的公寓,一室一厅,客厅就是书房和学习区,一张红色沙发可以坐,一进门就得脱鞋,中日合璧的布置,两扇推拉门,门上的花样图案极具日式风情,厕所和简单的厨房,以及他的卧室。

卧室很简单,灰白格子床单,窗台上有两盆小绿植,海蓝色的窗帘,上面有一粒粒排列整齐的小白点。

整个卧室不算很大,但很温馨。

我说:“日本人不是都打地铺吗?”

袁泽笑:“你不觉得特奇怪吗?”

“是啊,那睡觉不老实的,滚啊滚的,就不知道滚哪儿去了。像李拜天那样的。”

袁泽倒水递给我,说:“你怎么三句不离李拜天呢?”

“有吗?”我勉强笑笑,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我总是说着说着就说到李拜天身上去了,好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跟他有关系似的。

简单休息一下,袁泽带我去一家小店吃铁板烧,我们坐在铁板对面,看着厨师烹饪食物。

厨师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穿着松松垮垮的和服,动作很娴熟。我看着铁板上的食材渐渐变形,被烤得吱啦啦响,不禁咽了口唾沫。

袁泽一直笑吟吟地坐在旁边,看着我的样子,不时用日语跟厨师大叔交流两句。

说了几句之后,袁泽对大叔点点头,羞涩地笑一下,我悄声问:“你俩说什么呢?”

“他问我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我抬眼瞅着他,好奇他的回答,他老实巴交地回答:“我说现在还不是。”难怪我听大叔对他说了句“干吧得”之类的东西。

现在还不是,那就是以后会是?我觉得袁泽在调戏我,袁泽对我说:“我现在希望李拜天直接不来了。”

“为什么?”

“他要是不来,我就把你扣下,不让你走了。”

我瞪袁泽一眼:“袁泽,你学坏了,你已经被大日本帝国的强盗主义浸染了。”

袁泽把手指竖在唇间,压低声音说:“这里好多人听得懂中国话。”

“怕什么,还能揍我吗?”我无所谓地说。

“喝多了可不好说。”

“这不还有你吗?”袁泽这么人高马大的,在他身边比在李拜天身边有安全感多了,李拜天就动嘴行,真动起手来,我估计他可能会把我推在前面,因为我练过跆拳道。

袁泽说:“我只能帮你挨揍,多给你争取点时间跑路。”“哈哈哈。”

袁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我吃东西,食物还是烫烫的,咬到嘴巴里有滚烫的汁水流出来,我嘴巴没兜住,直接从嘴角流出来了。袁泽用纸巾给我擦,看着我傻乎乎的模样,就一直在笑。

他笑得我心都乱跳了。

这顿饭吃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饱没饱,但我记得每次和李拜天一起出去吃好吃的,一般吃到最后,我们俩会对着捋肚子,然后嘲笑对方饭桶。

饭后溜达几步消食,再回袁泽住的地方,他去放水准备让我洗澡,我在这边翻他的书桌、书架。

等他出来叫我的时候,我问:“你选修的经理管理?”

“嗯。”他点头,“下半年拿学位。”

“真厉害,我以为你们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还能看得进去这么细的东西,我都看不进去。”我知道袁泽现在在俱乐部打篮球,颇有些收入,够他在东京生活、旅游,我一直觉得袁泽的生活,比我和李拜天都要充实,如今看来还超过我的想象了。

他说:“这不没有女朋友吗?如果以后你也来东京,我就不打球了。”

“为什么啊,打球挺好的啊。”虽然姐现在不能算十七八岁的少女了,但还是觉得打篮球的男生特别帅,我就喜欢看男人挥汗如雨的样子,李拜天说我是半个男人,其实也没错。

袁泽说:“打球又不能打一辈子。”我听着就觉得挺遗憾的。

我洗澡出来,袁泽跪在客厅的地板上,像模像样地铺床,边边角角都弄得很平整。

我开玩笑说:“弄那么整齐,睡觉还不是要搞乱。”

“不会啊,我睡觉从来都不乱动。”

我说:“那个,你还是睡你的床吧,我睡这儿。”

他说:“怎么能让女生睡地上呢?”

我说:“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

袁泽铺好了,站起来看我,美人出浴的模样,大概会不禁令男人的眼睛闪光。因为我跟袁泽还没那么熟,所以是穿戴整齐才出来的。

袁泽看我两眼,笑着说:“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就把我当李拜天。”

“我把你当他就让你去睡厕所了。”我跟着笑。

袁泽伸手拨拨我的头发,给我指吹风机的位置,补了一句:“咱俩还不够熟吗,你别忘了我还亲过你。”

“呵呵呵……”我干笑,避开袁泽的目光,找到吹风机打开,吹了两下,想起点什么,把吹风机关上,问:“刘舒雨怀孕了,你知道吗?”

“啊?她结婚了?没联系过。”

“她不还是你干妹妹吗?”

袁泽是个实在人,给我讲了件实在事儿。

所谓的干妹妹干哥哥,那就是比备胎还龌龊比小三还暧昧的存在,袁泽说:“那时候都是小孩儿,会认干妹妹干哥哥就是因为顺眼,顺着顺着,说不定就顺一块儿去了。”

我说:“那么顺眼怎么不直接追啊?”

袁泽又说:“那是还不够顺眼。比方你,特别顺眼。”

我就不懂了,笑着问:“我到底怎么顺你眼了?”

他想了想,说:“其实你那时候真不算漂亮,但是也不闷,就是一看就觉得挺踏实的,想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

“你那时候才多大,就惦记着娶老婆了?”

他笑,又说了句实话:“我妈以前给我算命,说我会和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女人结婚,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有点儿眯缝眼儿,我才多看了你两眼。”

“什么呀,我那是被太阳晒的。”我眼睛是不大,可是你也不能说我眼睛有毛病啊。袁泽看我激动了,就笑了笑,说:“不过你眼睛虽然小了点儿,但是形状挺好看的。”

“你眼睛才小呢!”我不服地说了一句,继续吹头发。袁泽摇头轻轻微笑,一股宠溺的味道。

“对了,有件事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袁泽问。

我好奇地看着他,他说:“你记得高三补习的时候,有几个女生打你吗?后来我专门问过,打你那几个女生是刘舒雨找的。”

“啊?”我有些惊讶地看着袁泽,“她为什么?”

袁泽坦白回答:“所以我一直觉得李拜天喜欢你,那时候刘舒雨是李拜天的女朋友,要不然你也没得罪过她。”

我眨了眨眼睛:“那后来呢?”

他说:“我遇见刘舒雨的时候问过一次,她不承认,后来我们就没联系过了。再后来见面,我不是也不跟她说话吗?”

“为什么?”

“我觉得这小姑娘不上道。其实那时候吧,不懂事儿,做点什么也很正常,但做了不承认,我觉得没必要。有误会就解开呗,真有仇,就那样呗。但不承认,我不喜欢这样。”

我觉得袁泽很上道,我们俩对这种事的看法实在是太一样了,比方刘舒雨找人打我,这事儿要是让我跟她摊开了讲,我虽然会记恨但也能理解。

时至今日,那几个巴掌对我来说,也着实是没什么了,我于是评价了一嘴:“我怎么觉得刘舒雨这女的,阴气儿森森的。”

袁泽摇了下头,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对于女人之间的恩怨,不打算多做评价。

虽然我现在不可能再去找大着肚子的刘舒雨还几个嘴巴了,不过我心里还是想对这件事情做个了结,于是我拿袁泽的手机给李拜天打了个电话。

“忙什么呢天爷?”

李拜天有些疲惫的样子:“家里躺着。”

“哪个家啊?”

他说:“咱家。”

就是我和李拜天只隔着一块门板的出租屋。

“你忙完啦?”

李拜天微微叹口气,很发愁的样子:“没有,早呢。”

“哦,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嗯。”

“我刚知道的,袁泽告诉我的,你记得当年在学校有几个女生打我,袁泽说打我的女生,是刘舒雨叫去的。”

“啊?”

“这么吃惊干什么,你这家教不行啊。”

“你说谁,刘舒雨?”李拜天的语气重了点。

“嗯,就是她。”

“哎哟,我真,啊,哎哟……”

李拜天一连发出好几个类似叹气的语气词,我听着觉得有点茫然,笑着问:“你怎么了?”

李拜天又叹口气,自嘲一般地轻笑一下,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说:“你到底还能不能来了?”

我猜测李拜天现在的动作,应该是用手扶着额头,非常头疼而无奈的样子,短暂思考过后,他说:“去,我明天就去,你等着。”

袁泽说李拜天:“他还真是滴水不漏,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留。”

第二天早上,袁泽先起来弄寿司,我醒了吃现成的,简单收拾一下,陪他去他在这边的学校逛一逛。

和袁泽走在路上的时候,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至少比我高半个头,长得又好看,有练体育的那种硬汉气质,亦不失内敛,走在路上总有女学生会看他。

我说:“袁泽,跟你走一块儿实在太有压力了。”

“嗯?”

“你看不到那些女生都在看你吗?”

他了然地笑笑:“没有,他们是看我像藤木直人。”

“藤木直人是谁?”原谅我这个山炮。

“花泽类知道吗?”

我点点头:“《流星花园》,周渝民?”

袁泽对我有点儿无语,留着一丝耐心,说:“日剧版的。”

“没看过。”

袁泽继续无语:“那你大学这四年都在干什么?”

我大学四年在干什么?学习,跆拳道,业余生活就是,陪李拜天。

这么说来,我感觉我的青春蛮遗憾的。

下午我们去机场接了李拜天,袁泽李拜天一见面,先是很兄弟地对了下拳头击了下掌,然后李拜天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那个目光很复杂,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之后的几天,我们三个一起玩儿,从东京到横滨、名古屋、大阪,一直到神户。李拜天拍了很多照片,很多我和袁泽的合影。

最后一天,我们在摩耶山顶看着神户港的夜景,李拜天深深地望了眼天空,惆怅叹息:“哥们儿的好日子到头啦。”

我和袁泽不说话,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目光齐齐面向他,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说:“刘舒雨来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猜是谁的……”

我和袁泽的目光就更惊愕了,看着这个一身落败气质的李拜天,答案自然不言而喻。我的心情,在一瞬间乱成脚下这苍茫的夜色,星星点点闪烁不宁,有种无法接受的感觉。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李拜天看看脚下的万家灯火,我们就站在边缘,一脚向前,就会从山上跌落下去,“我打算从这儿跳下去。”

说着,他向前一个大跨步,做出跳跃的姿势。

“李拜天!”

我向来知道李拜天是个在小事儿上说干就干的人,只要念头起了毫不犹豫,可是生命不是小事啊!

那个瞬间吓得我心都快跟着跳出来了,但是我跑得不够快,根本拉不住他,好在袁泽拉住了。

他们两个停顿在看台边上,袁泽是半抱着李拜天的,李拜天眼望着脚下的神户港,望着深夜未眠的城市,眼睛里并没有欲死之人的决然,只是在放空。

他可能是真想跳,跳着玩儿,很偶尔的,他会变成一个疯子,带着脑袋只是为了显得高的疯子。

我急忙冲上去拉他们两个人,把他们拉到距离边缘远一些的位置。

直到确定已经安全了,刚才那一瞬间只是惊吓,我的心也依然狂跳不止。我不敢想象李拜天如果跳下去会怎么样,可能是被电视小说情节吓怕了,觉得他跳下去就真的死定了。

然后他就会像穿越了一样,再也不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眼前,天哪,我的生命里没有了李拜天,那将是怎样恐怖的一件事情。我不要再也看不见他,那是李拜天,我过去十年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居住在我内心深处的李拜天。

从来没有超过半个小时,我的心里没有思念他。

我总是在等,以为只要还有时间,就会给我们创造可能性。我依靠那些可能性,这样坚持着、守候着、耗着。即便在年轻的时候我们没能在一起,即便后来我们结婚各自成家立业,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可能性。

黑漆漆的山林,看不到一点儿风吹草动,仿佛沉默的大海,它像深不见底的洞窟,差一点点,就把李拜天卷进去,把他侵蚀吞没,连骨头都不剩下。

惊吓之后,我对着李拜天拳打脚踢:“你神经病啊,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你要吓死谁啊!”

李拜天用岿然不动化解了我的攻击,袁泽也松开李拜天没有再拉着了。当我感觉自己的攻击没用时,渐渐疲软了气势,李拜天面无表情,却带着嘲讽地张口:“你傻吗,我怎么可能真跳?”

我就又火了,我接着骂他:“你多大的人了,有事情解决事情,这样疯疯癫癫的有用吗!现在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给钱!怎么办!”李拜天吼我一嗓子。

我就气不过了,我说:“你以为钱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吗,那些女人要你钱的时候是要钱,现在人家要的是你的自由,现在孩子要出来了,你可以用钱给他哄回去吗!”

刘舒雨果然不是善茬,能在李拜天身边待那么多年,还不被李拜天甩掉的,绝对是有脑子的。而她的筹码也足够大,只要一笔钱有什么意思,人家要李拜天的自由,要李拜天干脆甩不掉自己,人家要的是赖上,是一辈子的负责。

李拜天被我骂得有些面红耳赤,钱是要给的,但我说的道理,他不是不懂的。

没跟我顶嘴,我还想接着骂,李拜天却已经朝更安全的地方走了几步,走到路灯下的时候,他忽然把手腕上的手表抹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李拜天每次生气,不知道如何发泄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摔手表,所以他的手表在手腕上待的时间一般都不长。但是他又不能缺少这个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生气了,一摸手腕没有表摔,可能会直接憋疯掉的。

我和袁泽在几步外看着他发疯。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他懊恼,也后悔,他这些年惹下的烂摊子,终于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发疯完毕,李拜天恢复淡定,走过去把摔掉的手表捡起来,心疼在意地看一眼,装进口袋里。

我们回住的旅社,三个人一人住一间,我睡中间那一间,李拜天和袁泽睡两边的房间。李拜天是最先进门的,开门关门,这个动作之间,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他仿佛心事重重,又仿佛失魂落魄。

进门前,袁泽让我不要想太多。

我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只是想的都与自己无关,就是操心李拜天,担心李拜天。

我想到王美丽对我说过

的事情,她说刘舒雨去年和一个已婚男人好过,之前我们一直怀疑那个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我觉得这个信息还是应该告诉李拜天,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含了冤,即便刘舒雨怀的真是李拜天的孩子,但发生在刘舒雨身上的事情,李拜天也有权利知道,免得他还真拿刘舒雨当一可怜兮兮的白莲花。

李拜天的房间没锁,我拧了下把手走进去,看到他坐在床边,正低头摆弄什么。抬头看我一眼,李拜天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我关上门走近,看到他手中是我送给他的那块手表。

“你睡不着?”低着头看着手表,他问。

“嗯。”我轻声回应。

“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这么直接,我反倒是愣了一下:“你,确定刘舒雨怀的孩子是你的?”

“是不是等生出来再说。”李拜天语速平静地回答,他仍在摆弄手表,转一转调表器,再晃一晃,然后看看表盘有没有反应。反反复复很多遍。

“如果真的是呢?”

李拜天手指停顿,索性也不修了,把表放下,自己躺到床上,给我挪出一块儿地方,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陪他躺一躺。

和衣躺在他旁边,我们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李拜天弯曲一只手臂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说:“如果真的是,我也不想要,但是没办法。”

我不说话,他如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我倾诉,他说:“她想给我生孩子就生,但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亲生爸爸妈妈,我肯定会管的。”

“那你打算……拿刘舒雨怎么办?”

他吹了口长气,李拜天现在已经不抽烟了,这毛病是被我给生生拧过来的。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她该是孩子的妈就是孩子的妈,但是我是不可能娶她的,要陪我过日子的,不是她这样的女人。呵,早不说晚不说,等快生了直接找我家里去,她什么意思,谁都明白。”

如果刘舒雨在知道怀孕后就马上告诉李拜天,不要说李拜天,就是李拜天的家人,也不一定会同意刘舒雨把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刘舒雨出现,最多是能捞到一笔钱而已。而她等到快生了才出现,并且不先通过李拜天,而是直接联系李拜天的家人,这就有点想逼婚的意思了。

我说:“刘舒雨在Z市和别人的事情你知道吗?”

李拜天轻轻“嗯”一声:“我去年见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本来是想去劝劝她。”

我想李拜天对刘舒雨的感情,到底和在北京的这些莺莺燕燕有些不同,毕竟他们的关系维持了那么长时间。

只是李拜天啊李拜天,你可以去管别人,为什么不知道管管自己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就那么不听使唤吗?

“那他们后来还有联系吗?”我问。

李拜天摇头:“不知道,她说没有。”

刘舒雨跟李拜天说,自己知道错了,当时会犯错,只是因为李拜天不在身边,没有人陪自己,然后被老男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她觉得李拜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她不想失去他。

李拜天开始反省:“我真的很恨我自己,太放纵了。但我确实不是有意去伤害什么人,我只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转身侧躺面向他,李拜天也转头看我,目光温存,微微闪烁之后,问我:“可以抱你吗?”

我轻扯唇角点了个头。

他伸手将我抱住,安放在自己怀里,不松不紧,安静抱了一会儿,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我的鼻尖对着他的肩窝,可以嗅到他身上男性的味道。眨眼,看到他说话时喉结滚动,他说:“想想可能我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舍得碰你。”停顿一下,补充一句,“也是唯一一件为你好的事情。”

他这话说得我鼻尖有点发酸,但并没有刻意发出什么想哭的动静。

我没说话,他将我往怀里又收了收,轻声说:“睡吧。”

在我闭眼有一会儿之后,李拜天抬手,不轻不重很有节奏地在我后背上拍打,一下一下,拍得人犯困。

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李拜天已经换了一个姿势,很洒脱地平躺在床上,只是一只手仍垫在我的脖子下面。他睡觉很能乱动的,躺着趴着,转着圈儿的。

灯已经关了,房间里只有一点点的光亮,我从醒来之后就异常清醒,看着身边这个安睡的男人,没舍得转身,怕惊醒了他。

这么默默地感受了一会儿和他躺在一起的感觉,我终究还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可以留恋,因为他不属于自己。

回北京以后,李拜天也不回家,还是跟我一起住在隔板出租屋里。

刘舒雨暂时被安排在他姐姐那边照顾。对于刘舒雨怀孕这件事情,李拜天的家人的表现都是比较冷漠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刘舒雨腹中骨肉的不信任。

李拜天的打算是,等孩子生出来,先在北京弄套房子,把刘舒雨养进去,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我依然在过自己的生活,忙毕业,忙着更换一个更稳定的工作,偶尔和小迈之类的朋友见见面。李拜天也不经常去见刘舒雨,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筹办工作室的事情。

我打过电话,让王美丽帮我打听下刘舒雨的事情,她和那个已婚男人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王美丽打听来的结果,是差不多去年十月,也就是刘舒雨怀孕左右的时间,就没再听说她和那个人有过联系了。

那天李拜天来敲我的门,问我:“有时间吗?陪我一起去医院,带刘舒雨做产检。”

我看看他,第一个念头是想拒绝,感觉哪里怪怪的。李拜天说:“我不想单独和她在一起。”

我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陪他一起出去。

打车到李唯家大宅,把刘舒雨接出来,刘舒雨一手掐腰托着肚子,一只手自然地挽在李拜天的胳膊上,我跟在后面,心里忽然一沉。

某个瞬间会产生错觉,仿佛这就是真的,刘舒雨怀了李拜天的孩子,然后他们会因为这个孩子长久地在一起。而我与李拜天,再无可能。

李拜天开着他姐家的车去医院,刘舒雨上了后座,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就直接坐到前面去。开了两个弯路出去,也没有人说话,我在玩儿手机发短信,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发短信的速度可快了,李拜天瞄了我的手机一眼,没说什么。

还是刘舒雨先说的话:“小天儿,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用余光瞟了李拜天一眼,明显感觉李拜天的脸色沉了沉。李拜天没理刘舒雨,不一定是不想理,可能没想好怎么用简短的话来回答。

我到底还是个女人,此时又会觉得刘舒雨有那么点可怜,帮李拜天回答:“工作室在筹备,现在挺忙的。”

“哦。”刘舒雨低落地回应一声,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拜天的脸色泛起一丝轻微的嘲笑。帮忙?你现在安生点儿别惹事儿就行了。

刘舒雨的胎儿发育得很健康,孕妇又很年轻,医生告诉她脐带绕颈,问题不严重,过段时间再看看。

刘舒雨问医生:“大夫,我们打算给宝宝准备衣服了,什么颜色合适?”

医生专心看着屏幕,漫不经心地说:“蓝的吧,红的太艳了。”

刘舒雨笑了笑。

我仔细品味了下这段对话,心里大概猜出点意思来。准备衣服这事儿,轮不到刘舒雨办吧,李拜天家会弄的。刘舒雨关心这个,怕是在关心孩子是男是女。

而大夫知道,我们插队进来的,是有关系的,估计之前已经有人来打点塞过好处,所以该说的都说了。

这么说来,刘舒雨怀的是个儿子。

陪刘舒雨从B超室走出来,我把手里的B超单子递给李拜天看,黑色的图像,明显能看到一个宝宝的轮廓,蜷缩在妈妈的肚子里,眼睛闭着,像是在吃手指,连长相都差不多能看清了。

李拜天的目光又沉了几分,这可能就是他的孩子,能没有感情吗?

我抿了抿嘴巴,已经不想再去观察什么。

医院的走廊里,一张急救床飞驰而过,李拜天飞快地拉了刘舒雨一把,语气很重:“走路专心点儿!”

刘舒雨惊出一额头的冷汗,眨眼看向李拜天,目光里露出几分柔情。

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下去了。

停车场旁边,李拜天去取车,我和刘舒雨在大门附近等着。她会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摩。

我没憋住,终究问了一句:“刘舒雨,你的孩子是李拜天的吗?”

刘舒雨的目光迅速移到我脸上,用一种很坚定的目光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说:“你在老家那点儿事儿,我们都知道。”

刘舒雨就轻笑了,也不跟我装客气:“你觉得可能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要是别人的,我能骗得了你们吗?孩子是李拜天的。”

李拜天的车子已经靠近,刘舒雨弯腰上了后座,一直很小心自己的肚子。

“下个月就是预产期了,医生说发育得很好,有点脐带绕颈,过几天还要再来看看。”刘舒雨说,看李拜天没什么兴致的模样,补充一句,“应该是个男孩儿……”

我又瞟了李拜天一眼,看到他的目光滞了一下。

“刘舒雨,你妈怎么样了?”李拜天问。

“在家,挺好的。”

“要不就把你妈接过来,好照顾你?”李拜天说。

“啊,不用,她还得上班呢。”

我回头看她一眼,还真知道替你妈着想,那人家李拜天自己家的人不用忙啊,不还是得照顾你。

送刘舒雨回了李唯那里,李拜天带我去看了新租的工作室,在一栋大厦的第九层,地方不大,现在还是空的,过几天他会带人来安排装修。

他说:“这实际上就是个仓库,放器材的地方,我要做全北京城顶级的摄影师。”

灯光很暗,几十平的空间里,承载着李拜天的理想,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要不是他将给别人的孩子做爸爸,此时我会很爱他的。

我说:“开影展?”

他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拍好的照片。”

“加油。”

“那你呢?”他转头,含着些不舍的情绪问我。

“还在安排。”

之后我们各忙各的。

再一次碰到,还是在那家酒吧,我和小迈的一帮朋友在一起,因为小迈在国内的工作即将结束,要去下一站了,大家给他送别。

那天我喝得有点儿多,小迈站在我旁边,伸手揽住我的腰,用英语问我:“可不可以吻我?”

然后小迈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于是踮起脚,在小迈的脸上亲了一下。

相视而笑,他松手,我转脸看见李拜天从自己的朋友群里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很严肃:“你该回家了。”

李拜天拉我,我挺不情愿的,把他的手甩开:“干什么呀,我这边还没结束呢,你要走就先走吧。”

李拜天抿着嘴巴瞪我,心里可能做了番思想搏斗,还是好声好气地说:“你喝多了,该回家了。”

我再一次甩开他的手,说:“我明天没事儿!”

但李拜天对我和老外厮混这件事情很有看法,他觉得我现在变开放了,世俗了,他不喜欢。他觉得外面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坏人,跟女人做朋友,都是为了占便宜。

诚然,我不是个傻子,我知道很多人做朋友的初衷,有可能是想占便宜,但交情是交出来的,我可以保证,我的绝大部分朋友,对我是尊重的,只要我不同意,他们不会强迫我。

因为在拉扯,我脚下的高跟鞋在李拜天鞋面上踩了一下,这一脚把他踩怒了,我跌进他怀里,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掌用上力度,姿势很别扭,我手腕也疼。

“周问雪,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李拜天非要把我带走,小迈他们看我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以为我碰到了麻烦。今天既然是送小迈,朋友就来得比较多,有几个已经站过来了,各个表情严肃,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然后李拜天的朋友也过来了,以为这是一个要打架的阵势。

我要挣脱李拜天,小迈就帮我一把,也拉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

我跟小迈交流了两句,把手彻底从李拜天手里抽出来,不知道是谁的目光不友善,被李拜天看见了。无奈李拜天又是个文盲,他说:“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Hey Hey Hey Hey,man.”

小迈就因为这一句话,挨了李拜天一个拳头。李拜天他上学,就没好好学过英文,他觉得这句话就是不客气的。

小迈被揍了,抬手抚着自己的唇角,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李拜天。我急忙站到小迈身前,瞪着眼睛骂李拜天:“你有病啊!听不懂人话吗!”

再一想,李拜天可不就是听不懂。

我也不管他了,转身扶小迈,看看他的嘴角,不停地跟他道歉。

李拜天愤愤地看了我们几眼,带着朋友走了。

那天小迈把我送到住的地方的楼下,说了很多告别的话,我又道歉一次,他说:“你那个朋友我非常不喜欢,很不友善。”

我说:“他只是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意思,我会替你教训他。”

但其实我也没教训李拜天,我只是对他无语了,神经病。就今天这一件事儿,李拜天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一次一落千丈。

马上就毕业了,房东过来收房租的时候,问我下个月房租到期,还要不要接着住。我已经锁定好了两份工作,一份工作地点在上海,另一份是在北京。但北京那个工作,距离这边也很远,继续住下去估计不方便了。

我看了看李拜天上了锁的房间,知道他不在,我说:“他怎么说,还接着住吗?”

房东告诉我:“他下个月就不住了。”

我点点头:“我应该也是,这样您下个月过来结押金吧。”

还剩下最后一个月,我和李拜天的同居生活,就告一段落了。说不舍得,有点儿,但其实好比我们最近的状态,也并没有太多交集,我为了他买的那些锅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没几天,李拜天又若无其事地来找我,还是让我陪他去医院,给刘舒雨做产检。

“该给孩子起名了,我很喜欢‘煜’这个字,就是火日立那个‘煜’,要不咱们的孩子就叫李煜什么。”刘舒雨认真地跟李拜天建议。

李拜天开着车,闷闷地“嗯”一声。我怀疑他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在听。

我轻飘飘说了句:“南唐后主李煜听说是个gay?”

刘舒雨明显愣了一下,我余光瞟见李拜天唇角若有似无的一丝笑。

笑,他还有脸笑!

听说怀孕的女人尿频,车子经过西单附近,刘舒雨想下去上厕所,李拜天于是停下等她。

这边人多车多的,刘舒雨一个大肚子孕妇,走路上看着还怪叫人害怕的。我说:“你也跟着去扶着点儿,碰着了怎么办?”

李拜天倒是并不严厉,只面无表情地说:“有这么说话的吗?”

我撇了下不悦的目光,� �着拥堵的人流:“以后这事儿别叫我,看见就烦。”

“没两天……”李拜天可能想说没两天的事儿了,等生了我想来都来不了了,看见我正推车门,他问我,“你干吗去?”

“自己送吧,我去逛逛。”

我乱逛,其

实没什么打算买的,只是喜欢这种被人潮淹没的感觉。我咬着一个冰激凌甜筒走在路上,看着相拥相携的男男女女,心中升起一丝孤独的感觉。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还不知道,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大大方方搂搂抱抱地走在路上,被别人羡慕或者鄙视,那是什么感觉。

李拜天,是我这些年一直坚持单身的唯一理由,可是现在这个理由,已经完全不能成立了。

电话响了,是袁泽的声音。

“天儿告诉你没,我这两天就到北京了。”

“嗯。”我浅浅应一声,袁泽所在的俱乐部,要来北京和一个国内俱乐部打交流赛。

听我情绪不佳,袁泽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逛街逛累了。”

袁泽笑:“那你这两天可省着点儿逛,咱们的首都我还没正经去过呢,你们不得陪我好好见识见识?”

我笑着答应下来,问清楚他到来的时间,好做些简单的安排。上次袁泽来,推了所有的事情接待我们,这次我肯定也不能怠慢了他。

挂电话的时候,他体贴地说了一句“别想太多”,就和在日本刚得知刘舒雨找上李拜天的消息那晚一样。也许只有袁泽看得出来,我会因此想得太多。

不会了,再也不会想太多了。我承认,刘舒雨的出现,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得多是替李拜天操心,但现在已经开始反应到这件事情对我本人的影响了。

今天有一个刘舒雨,明天就可能有第二个,李拜天的风流成性,我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这几乎是我们之间跨不过去的隔膜。我并不是那种不能敞开了放手去倒追男生的女生,但我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李拜天,却从不主动开口或者争取,一方面是因为知道李拜天只拿我当朋友,我放不下那份矜持与骄傲;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我对于自己对他的感情,存在犹豫。他不该是我要的那个人。

之后吃了大学毕业前的散伙饭,饭后,依然舍不得散伙,我于是没有回出租屋,跟同学一起回了我们的大学宿舍,在这边住了一夜,关着灯夜话到天明。

第二天起得很晚,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中午十一点钟。

下午四点有场面试,醒来的时候已经三点整了。

我匆忙去洗把脸,换上准备去面试的衣服,没有时间化妆,我拿着准备好的简历资料出门,几乎是踩着点才赶到面试地点。

这份工作,是小迈走之前给我介绍的,算是那边主动给我发的面试邀请,但没想到,竞争还是这样激烈。

面试职位是总经理助理,第一,我不是文秘或者管理专业;第二,我是一女的;第三,我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我因为来得匆忙,心理准备不充分,发挥得很差。

回家以后,看到李拜天紧锁的房门,他大概又出去忙工作室的事情了。到了自己的房间,蹬掉脚下这双高跟鞋,不禁又想起李拜天蹲在床边,一丝不苟地帮我穿鞋的样子。

他说:“古人评判美女的标准,就是手和脚都要好看,你手长得还行,就是这脚丫子也忒像男人了,所以必须穿好鞋。”

他说:“一双好鞋,就是脚下的眼睛,可以瞬间提升一个人的气质。”

他说:“小雪儿,你得学会用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来欣赏自己,才能学会在自己身上创造对男人的吸引力。”

他一直在调教我怎么做一个有味道的女人。

看了看自己这双是不大漂亮的脚丫子,我自言自语:“再有女人味儿有什么用,你都不拿我当个女人。”

早晚是要搬出去的,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正蹲着装箱子,李拜天回来推开我的房门。

“你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我冷淡地回答。

李拜天站在门口看我,用很严厉的目光,以及家长一般的口气质问我:“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这会儿神情有些恍惚,就没急着回答他,正跪在箱子上,努力想把被塞满的箱子扣紧。

“问你话呢!”李拜天口气更重了,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用不爽的目光看他一眼:“你这么凶干吗呀,我又没惹你。”

接着扣箱子,李拜天可能是想帮我,刚在我旁边蹲下,估计闻到我头发上的味道:“你又喝酒了!”

显然他这句话是在教育我,可我始终觉得,我作风比他好多了,轮不到他来教育:“你管我什么呀,一个刘舒雨不够你管的了是不是,我去哪儿你这么紧张干吗?”

他像根本听不懂我的话:“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我等你到早上十点都没回来,你去哪儿了!”

“你等我干吗,你那些破事儿能不能不要再找我了!李拜天,我也是有自己生活的,我跟你什么关系要天天围着你转?”说完我也不管这破箱子了,拉着黑脸打算回床上坐着。

李拜天却拉住我的胳膊:“你现在怎么回事儿,一天天像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了?”

李拜天也说不上来我什么样子,在他眼里,我就是开始泡吧了,开始喝酒了,开始夜不归宿,开始不学好了。

“你是不是又和那些老外出去混了?”

我一把甩开他按着我手腕的手,瞪他一眼说:“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里都是那些肮脏淫乱的思想!”

“周问雪,我是为你好!”

“你为我好就请不要拿你那些破事儿来烦我,现在请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我把李拜天撵出去了,恨不能一脚踹上房门,让他别再出现打扰我。

之后我继续去跟箱子较劲,然后一下扯断了拉链的头,把手里这不争气的小玩意儿扔了,忍不住吐了个脏字儿。

袁泽到北京的时候,我还是得和李拜天一起出现,只是没必要的时候,我就不理他。

我和李拜天去俱乐部球场看比赛,袁泽把我们安排在球场边的位置,而他并没有上首发,李拜天调侃:“你这不行啊,我还以为多能耐,原来还是个板凳选手。”

袁泽笑笑,没说什么。我哧了下鼻子:“板凳你想坐也轮不到你。”

这是两天以来,我主动对李拜天说的第一句话,李拜天瞥我一眼:“你看不起谁呢,我也进过校队的好吗?”

“嘁,CUBA的时候也不知道谁一场就被换下来了。”

“哟,你还关心CUBA?”

李拜天这么一说,我忽然不说话了。当时CUBA在北京的分赛场,民大的比赛我确实去看过,只是李拜天不知道。

女生看篮球赛,多半都是去犯花痴的,这一点李拜天很明白,于是又损我一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少女的时候呢?”

“可不是吗,我现在还能拿自己当一少女,你都要当爹的人了,跟少女较劲有意思吗?”

袁泽笑着听我和李拜天斗嘴,他向来都不参与,就是十分淡然地围观,觉得好笑的地方,也只浅浅地笑,从来不像李拜天那么夸张。

第二小节,袁泽就被安排上场了,上次看袁泽打球,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水平与现在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我果然还是个少女,且是个心怀热血的少女,我现在看袁泽就感觉很帅。会注意他每一个专注的表情,对队友比画的每一个动作,还有运动奔跑时,小腿牵扯起来的肌肉。

看着看着,冷不丁想起袁泽喜欢我这事儿,于是看袁泽的目光又有些不同,甚至内心忽然有了怦怦然的感觉。

在怦然的那个瞬间,我看了下李拜天。他目光紧盯球场,一愣一愣,一动不动,特傻。

之后袁泽在这边玩儿了两天,我和李拜天作陪,爬长城的时候,差点儿没把腿累断了。我和李拜天最近都很缺乏运动,八达岭爬得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扶着大石头,我按着自己的大腿艰难地上台阶,李拜天回头对我伸出一只手来:“至于吗少女,来,我拉你。”

我才不要他拉,嫌弃死他了。

最后是袁泽把我背上去的,从我跳上袁泽的背,李拜天就没再喊过一句累,默默地走在前面,不时穿过城墙望一望这山河美景,一派思虑无限的模样。

袁泽说:“刘舒雨快生了,李拜天现在心情肯定特别差,你也别总是说话堵他。”

我说:“那都是他自找的,活该。”

第二天去了故宫,出来时是正午时分,袁泽要回东京的飞机,是下午四点钟的。

“周问雪,你面试怎么样了,怎么没听见动静啊?”李拜天关心一句。

要去这家公司面试,我之前跟李拜天说过,他似乎提过,这家公司和他爸的公司有点合作关系。

我说:“不怎么样,头天喝多了,面试的时候说过什么我都忘了,等消息吧。”

正说着,来了个问路的日本人。李拜天伸手指了指,熟练地说出走法,然后袁泽再用日语翻译给问路的人听。问路的很礼貌地跟袁泽说谢谢,袁泽就很客气地跟他说没关系。

我看着袁泽这小模样,心生一丝崇拜,越发感觉这小伙子多才多艺。

李拜天不屑,说:“跟小日本鬼子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说:“来者是客,你懂不懂?北京还申奥呢,到时候八国联军都要来,你端着枪给人打出去啊?现在是和平年代。”

李拜天一脸不爽:“对对对对,你们都是语言开放走向世界的人,我就一文盲,行了吧?”

显然李拜天这是在自卑,袁泽想说点什么安慰李拜天一下,刚张了张口,李拜天瞄一眼正午的太阳,眯了眯眼睛,说:“我下午还有事儿,你们溜达吧。”

李拜天走了,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与袁泽的告别十分匆忙。

下午我刚送走袁泽,就接到李拜天朋友打来的电话,按照电话里的信息,匆匆忙忙赶到派出所,看到李拜天衣服上沾着血的破口,看到他通红的皮肤,知道他又喝酒打架了。

我对他憋了一肚子的数落爆发:“李拜天,你够了!你现在就像一摊烂泥一样,你看看你自己,除了打架泡妞你还能干什么!”

李拜天似乎原本心情不错,被我这么一骂,瞬间就恼了:“我没打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架了!”

我揪着他的胳膊,也不管旁边站着的李拜天的俩哥们儿,继续骂:“你这不是打架,是让狗啃的吗,还是你跟狗对啃了?李拜天你长长心吧,多大的人了,丢不丢人!”

李拜天直接性不想理我,扭头往外面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对李拜天他们说:“谢谢啊,我请你们吃饭吧。”

李拜天还在生我的气,估计嫌我在他朋友面前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和李拜天一起进局子的哥们儿对走出来的男人挺客气的,笑着说:“没什么。”

男人也很大方:“走吧,得好好谢谢你们。妹妹,你是他们朋友吧,跟着一起吧。”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跟着上去了。

找了家不算大的饭店,随便炒了几道菜,男人带着他们哥几个喝酒。李拜天平常躲酒很严重的,能不喝就不喝,今天倒是很痛快,自己就先把酒杯倒满了。

我坐在他旁边,不知道该拿个什么眼神儿看他,只是发现李拜天一直没看我,估计在生我的气。

后来我从他们的对话中,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李拜天跟我和袁泽散伙以后,去了工作室那边,下午忙完,三个人就近找一路边摊吃饭,随便喝了点。

这时候路边有一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在玩儿小皮球,皮球滚了,小女孩儿跑到路当中去捡。正好有个骑摩托车的人开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小姑娘身上去,李拜天冲上去把小姑娘救下来了。

那个骑摩托车的转弯不及时,后视镜刮伤了李拜天的胳膊,然后这个人往前开了几步,连车带人也摔倒了。

摔倒的这个人,站在那边骂李拜天不长眼。李拜天就走过去想跟他理论,结果话越说越难听,那个人推了李拜天肩膀一下。李拜天的俩朋友以为那个人要打李拜天,赶过来把开摩托车的揍成了个猪头。

猪头叫来警察,刚好被李拜天救下来的这个小女孩,他的爸爸就是这一区的片儿警,到了警察局解释清楚,李拜天几个人被放出来了,猪头自己被扣下了。因为他没有摩托车驾驶证。

这么说,李拜天今天不能算是打架,而算见义勇为了。

我看看他擦伤的胳膊,想起自己一见面劈头盖脸骂的那些话,心里难免有一丝歉意。但是李拜天完全在无视我,我似乎找不到道歉的机会。

李拜天喝多了,不管会不会过敏,他把自己灌多了,我想拦却拦不住。

警察大哥开车送我们到小区附近,李拜天说要下去走走,我和他一起下来上了天桥。

我想扶李拜天,他却不让我扶,甩开我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在天桥阶梯上。

我想上去跟他道歉,又似乎习惯了从不主动向李拜天低头,所以此时道歉需要点勇气。走上天桥以后,晚上还有偷摸出来要饭的小孩儿,一般情况下,李拜天碰到要饭的,多少会给点。

小孩上来纠缠李拜天,李拜天继续往前走没理他,要饭的紧跟李拜天的脚步,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李拜天恼了,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

小孩被骂得退开两步,瞪着李拜天的背影,又委屈又有点怨恨。我从乞丐旁边经过,追上李拜天的脚步也去拉他的袖子。

李拜天把我的手也甩开,用刚才看乞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下天桥时,他脚底一滑,差点儿摔倒,一只手飞快抓住栏杆,以一个别扭的半蹲姿势固定住身体,才没有从楼梯上滑下去。

这样狼狈地愣了一秒,李拜天扶着栏杆站稳,继续一步步往下走。我忽然眼睛一涩,有种想哭的欲望。

我是经常嫌弃他,可我真见不得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

到家以后,李拜天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也没什么动静了。

我找来擦伤口的药,站在李拜天门口踟蹰半晌,敲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到底还是直接把门推开了。

李拜天呈一个“大”字,躺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是张铁床,比我的床小,也没我的床舒服。我看他应该已经睡着,也没开灯,就借着窗户外打进来的光,一粒一粒把他的衬衫扣子解开,褪去他半边衣袖,坐在床边给他弄伤口。

擦碘伏的时候,李拜天的胳膊抽了一下,然后把头转去另一边,不想看见我。

被刮开的皮,已经干了,棉签碰到那里的时候,又疼一下。我还是决定把这层皮给撕下来,不然他自己以后碰到,也还是会疼。

我找了个指甲刀,用碘伏擦擦刀口消毒,头埋得很低,很仔细地剪那层干皮。

李拜天终究还是转头来看我,双目轻眯,声音低沉:“出去。”

我说:“马上就好了。”

他仍保留一丝耐心:“没事儿,出去。”

他撵我,撵得我心里好委屈,从来只有我撵他的份儿,我不知道被人撵的感觉这么难受。抿了下嘴巴,咽下喉头的苦意,我别别扭扭地说:“对不起……”

李拜天似乎思考了些什么,冷嘲轻笑,目光看向窗外,他说:“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就是那喜马拉雅山上的雪,高攀不上。雪和泥能混一块儿吗,多脏啊……”

我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不禁落泪,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他转头看我一眼:“你别哭,咱俩又没啥关系,哭我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