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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军事会议在应天城平章府的大厅进行,出席的俱是举足轻重的文武大员。朱元璋的讲话已接近尾声:“各位,攻打镇江已势在必行。但水军不可信不能用,倒叫本官左右为难。”

徐达抢先接话:“主公纯属多虑,水军亦归属我红巾军多时,断然不会有违军令之举。”

“徐将军,常言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陈林先部反复无常就是教训,水军实不可用。”

“攻打镇江必用水军,主公怎能疑心过重,作为一方诸侯,^如此气量狭窄,何以成大事!”

“徐达,你怎能藐视本平章。”

“主公不该对水军偏见,这样做会令全军将士寒心。”

“徐达,你的言语要收敛些,难到要鼓动全军将士与我分心吗?”

“主公如此而为,只能令将士离心离德。”

“大胆徐达,你竟敢当众羞辱与我,不要以为你战功显赫,须知军法无情。”朱元璋巳是怒气冲冲。

李善长不明就里,对徐达急加劝阻:“徐将军,言语已是失当,理当谨言,不要再冲撞主公。”

“他这样统兵,如何能令全军用命。”徐达愤愤地,“若不能统领全军,我来指挥,定能早日消灭元军,一统中华。”

“徐达,你太放肆了,还想夺我的兵权,本平章岂能容你!”朱元璋呼唤一声,“来人,将徐达推出去斩首。”

二武士上前,不由分说,便把徐达架了出去。

“刀下留人。”李善长喊了一句后,对朱元璋求情,“主公,徐将军杀不得,他是我军大将,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还当念其有功,饶他不死。”

常遇春、胡大海、花云等众将无不纷纷出面求情。朱元璋也就见风转舵了:“看在众位将军金面,且饶他一死,死罪饶过,活罪难免,当众责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徐达被打得双腿流血,但他口中依然不服:“主公,便杀我也不服,你将水军交我,看我不打下镇江,我就不是徐达。”“你还嘴硬?万一水军阵前哗变,你岂不误了我的大事?”“末将敢担保水军的忠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朱元障反问,“你可敢立军令状?”

“有何不敢?”

“这可是以人头担保。”

“末将愿以性命打赌!”

“好,若不试上一试,我也难以服众。”朱元璋吩咐一声,“笔墨侍候。但有一样,你需保证在规定时间内打下镇江。”

“主公以多少日为限?”

“限你两月之内。”

“末将一个月即可。”

“有道是,军中无戏言。”

“末将签下军令状便是。”

于是,徐达签下了一月之内攻下镇江的军令状。这就等于把性命押上了,李善长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大败张士诚夕阳的余晖泼洒在镇江城的城头,髙髙耸立的箭楼,那一个个操口,就像一只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进攻的红巾军。徐达命令水军都统陈保二攻打江边的北固山,而他亲自带领部队对镇江城发起攻击。

从午时到人夜,红巾军的进攻就没有停歇。将士们无不拼死力战,他们知道统帅徐达立下了军令状,这城是非取不可。镇江城已是岌岌可危,但定定拼死抵抗,双方在城头形成了拉锅战。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攻上城去,今日的攻势就可能前功尽弃。徐达感到双方谁能咬紧牙关,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面对如此形势,他不顾自己身为全军统帅,毅然换上士兵的短军服,口衔一柄钢刀,顺云梯向城头上爬去。亲兵队长再三呼喊:“徐元帅,你不能上,万一有失,部队何人指挥呀!”

徐达也不理睬,嗖嗖嗖爬上了城头,定定正和一员偏将恶斗,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徐达插入阵中,手中刀直取定定。刀法犹如闪电,只看见一团银光,在定定身前身后飘忽不定。偏将的钢鞭直取定定心窝,他一闪躲过。可徐达的刀锋已到了定定面门,要招架已是不及,“刷”的一声,削飞了定定的天灵盖。主帅一死,红巾军乘势蜂拥而上,镇江城很快易手。

长江边上的北固山,战斗也已结束。水军都统陈保二已将元军水军统领段武斩杀。而在搜查段武元帅府时,发现一个人身份十分可疑,陈保二将宝剑逼近这人的前胸:“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段武的帅府滞留?”

这个人面对陈保二毫无惧色:“想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会让你大惊失色。”

“别他妈的卖关子了,本都统是见过大世面的。”陈保二手中剑又往前探探,已是刺破了对方衣服,“说,你到底是何人?”“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元军,而是江浙军元帅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言罢他又说了一句,“家兄拥有精兵百万,上将千员,你那主子朱元璋不过初出茅庐,谅他也不敢和家兄作对。”岂料陈保二根本不在乎:“啊,张士诚的胞弟,这和我有何干系,本都统就声称你是死于乱军之中,张士诚也好,朱元璋也好,谁也怪不得我。”他的手中剑动了动,张士信已是皮破流出血来。

张士信可是胆怯了,他要活命啊,就得说好听的了:“陈将军,你我无冤无仇,何苦与我结恨。留条后路,家兄也许是有用的“现在我若放了你,于我有何好处?”

“陈将军,实不相瞒,我是奉家兄秘密使命来这北固山水寨招降段武的,没料到他已被你所杀。但我带来的厚礼段武还未及消受,如不嫌弃,可转交给将军你。”

“厚礼?”陈保二有些动心,“是何破烂,也称厚礼?”

“请看,这是整整十只樟木箱子。”张士信逐一打开。

十只箱子内逐一装满了黄金、白银、珍珠、玛瑙、翡翠、珊湖、美玉等贵重稀奇之物,陈保二的眼睛都看直了。但他可不傻:“这些东西,也用不着你做空头人情,我已打下北固山,这战利品自然是我的。”

张士信抛出钓饵:“将军如果愿为家兄部下,我保证依此为样,再给一份。”

“两万水军,大小千艘战船,就值这二十箱珠宝?”

“将军如果易帜,我可保你做水军都督。”张士信又加大了筹码,“给你建都督府,还有二十名美女供你享用。”

“你能做得了主?”

张士信拍胸膛:“我的话完全可以兑现,家兄就得听我的。”陈保二这才收起宝剑:“二大王,适才多有得罪。”

“无妨张士信没想到招降段武未果,竟意外收获了陈保二,“就请将军驾船带领全军,顺流而下直达常州。”

“不急。”陈保二可不是省油的灯,“徐达为人精明,请大王派支水军前来接应,再将水军都督的旨意带来,我方好行动。”张士信明白他这是还有疑虑:“将军放心在此等候,我回报家兄,很快便会派水军接应,同时十箱珠宝、二十名美女,连同任水军都督的指令,会一并送到。”

“好,我在这北固山恭候佳音。”陈保二已是脚踏两只船。

徐达攻下镇江,朱元璋甚是欢喜,亲自带人来视察。部下众将皆来迎接,唯独陈保二不到。朱元璋心下生疑,徐达脸上也挂不住。派了使者送信与陈保二,要他来镇江参加军事会议。这可就令陈保二犯难了。去镇江吧,他担心与张士信的密谋走漏风声,那他就没命了;不去吧,这也就昭示他与红巾军的决裂。正在他左右犯难之际,张士信带五千水军前来接应。

张士信将十箱珠宝,二十名美女交付陈保二,然后取出诏书,宣读王旨:“陈保二将军听旨。”

陈保二跪倒:“王爷千岁千千岁。”

“陈将军弃暗投明,有功于寡人,特加封其为水军都督,并率所部会同水军元帅张士信,克日进占镇江。”

陈保二站起身颇为不悦:“怎么,我这都督还要归你这元帅管辖?看来给我这个官也是虚的。”

“陈都督之言差矣,这支水军还是由你指挥嘛。我不过是挂名而已。”张士信安慰他。

陈保二依然不满:“刚刚投诚,不容我喘口气,便命我攻打镇江,这也未免过于急切了。”

“镇江地理位置重要,关系到家兄和朱元璋的最终胜负,大军就在镇江门口,何必再劳往返。”张世信仍在好言相劝,“说不定将军打下镇江时,都督府也已建好。庆功入住,那时双喜临门,岂不光宗耀祖。”

“哼,朱元璋已经到了镇江,徐达就不好对付,朱和尚又来,攻打镇江,还不知道我这条命能不能剩下。”

“陈都督不必悲观,你这里归顺我王,朱元璋便没了水军。我们不与他陆战,只从水上进攻,看他如何胜我。”

“就依二大王。”此时也由不得陈保二了。

江面上数百条战船黑压压一片,直向镇江城驶来。特别是陈保二降了张士诚,令朱元璋甚为恼火。可是自己眼下又无水军迎战,作为全军统帅的他,可真是一筹莫展了。

徐达提议:“主公,用城头的大炮轰击敌人的战船。”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朱元璋下令开炮。

敌船迂回前进,尽量躲避着炮火。一刻钟过去,只有两艘船被打中,眼看着敌船就要接近。朱元璋双眉紧皱,盯着敌人的战船苦思良策。他一抬头,看见了迎风飘扬的“朱”字大旗,猛然间有了主意。

“徐将军,此刻刮的是东风,敌船是顶风前进。”

“正是。”徐达反问,“主公何意。”

“有了,”朱元障脸上现出笑容,“徐将军,你立刻带一百支炸艋小船,每船一名船工,一名弓箭手,如此这般即可。”

“主公,真是好办法。”

朱元璋笑微微:“只是我这儿有老天相助,不像当年诸葛孔明还要借东风,咱这是现成的。”

徐达领命而行,很快百条小船下了长江,对着敌人船队急驶过去。陈保二一见,觉得好笑:“朱元璋逼急了,没有战船,把这些打鱼小舟全都强征下水了,开炮,把他们全给我击沉。”可是,炮弹根本打不到小船,如同岸上的炮对敌船不起作用一样,小船更加灵活,迂回前进,很快接近了战船。小船上的弓箭手,立刻向战船射出火箭。火借风势,腾地燃烧起来,战船转瞬间成为一片火海。张士信急忙传令水军:“快,快救火,把火扑灭。”

水军们七手八脚地忙乱着,从江中取水。可是杯水车薪一样,根本无济于事。战船相继烧得体无完肤,接二连三下沉。张士信一见已无挽回可能,弃船跳入水中。他仰仗着高超的泅水本领,从江水下面得以逃生。而陈保二则不然,那二十箱金银珠宝还在船上,他舍不得抛弃,自己不弃船也不许部下弃船,结果活活被烧死在船上。这一战,朱元璋大获全胜。未被烧毁的船只,未被烧死的水军,又被他俘获,又成了他的部下。

获胜的朱元璋回到镇江城,李善长也带援军赶到。徐达提议:“主公,我们何不趁热打铁,向常州发起进攻。”

朱元捧问李善长:“先生以为如何?”

“似有不妥。”

“愿闻其详。”朱元淳一副求教的诚恳态度。

“主公,”李善长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方兵力只及张士诚的五分之一,实力悬殊,还当积聚力量,待时机成熟,再与其开战。”

“先生所言极是,眼下我们要同张士诚交好,以争取时间。”

徐达自有他的见解:“交好,只怕是你一厢情愿,张士诚不会容我们坐大,你不打他,他也会来打你。”

“尽量争取吧,”朱元璋的指导思想已定,“而且,我们要给他一些甜头。”李善长见朱元捧目光瞄向他,已经明白主人的意图:“主公,若欲同张士诚修好,属下愿为使者。”

“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先生又是通好使者,但张士诚为人奸诈,难保他不做出有悖常理之事,出使还是有风险的。”

“徐将军等上马冲杀,都是头掖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阵亡。属下未曾给主公建有寸功,为使者担些风险又何惧哉。”

“好吧,先生为使最好不过,一定要善自珍重。”朱元璋写下了亲笔信。

李善长到了苏州张士诚的王府,递上朱元璋的信函:“请大王过目,我家主公愿与大王永结盟好。”

张士诚根本不接书信:“就凭朱元璋?他不过是个穷和尚,还想同本王结盟,他不配。”

李善长心说不好,这趟差事看来有大风险:“大王,有道是将相本无种,而今休问出身,只论实力。眼下群雄并起,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要强。”

“论实力,”张士诚冷笑几声,“请问,朱元璋他有多少人马,有多大地盘,本王对他真是不屑一顾。”

“今日兵少,来日就可能兵多。我家主公能征善战,元将蛮子海牙据有集庆,兵多粮足,不还是被我家主公打得大败亏输,侥幸逃得性命。”李善长能言善辩,“大王,英雄与否,不能以兵将多寡领地大小而论。”

“李善长,本王知道你是朱元璋的军师。你应该想想,我的水军刚刚被你们打败,你们却下书通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善长不觉一笑:“大王不该强词夺理,陈保二是我方水军都督,而二大王竟然策反,向我镇江进攻,我家主公以火攻将其战败。这不愉快的一页本已翻过不想提起,大王要提,在下倒要说清楚,二大王之不妥做法在先。”

一旁的张士信早就气满胸腾:“李善长,休再巧言舌辩,今日你是来得走不得了。武士们,推出去砍了。”

李善长毫不惊慌:“二大王,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我是主动前来修好,我想大王他是不会失礼的。”

张士诚笑了:“你不怕我杀你。”

“怎么可能呢?”李善长说来动听,“大王如果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又如何能创下这偌大的基业!”

“说得好。”张士诚笑问,“朱元璋与我修好,都有哪些表示呀?”

“这亲笔信上写得清楚明白。”

“还是你说说看,“愿给大王献上白米十万石,黄金一百斤,白金五百斤……

张士诚已是连声笑个不停:“好了,李先生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些许财物,还不够我逢年过节赏给娃娃们的。”

“大王地大物博财大气粗,当今天下群雄,有谁能与大王比肩。”李善长显得十分诚恳,“就这些,我们已是勉为其难,但我们是真诚的。”^“你们的礼物本王不收,与朱元璋结盟更是办不到,他要想生存,就得拿出打败我的实力来。”

“大王之意在下明白了,待我回复我家主人。”李善长躬身一礼,“与大王告辞,后会有期。”

“怎么,还想走?”

“这是自然的。”

“李先生,你走不了啦!”

李善长内心好紧张,难道张士诚要下毒手,但他表面上从容不迫:“大王此言何意?”

“我要你留下做本王的军师。”

李善长暗中松口气:“大王,在下岂能做背主求荣之事。我家主公论兵力和领地,远远不及大王,在大王麾下,日后我也许能够位及宰辅。但人不能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乞大王放在下回到镇江。”

“我料你也不会三言两语便能另事新主,不过本王有耐心,你且住下,我以军师之礼相待。”

李善长被扣下了,一时间难以回转镇江。他心中烦闷,常到江边散步。这一天,他正向镇江方向眺望,忽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在这江边不停地逡巡,莫非是在刺探军情?”李善长回头,见是一位军官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堂堂,身材伟岸,他一转脑筋,心中便有数了:“阁下莫非是水军江通海元帅?”

那人一怔:“你如何便知晓?”

“果然是江元帅,今日得见,实三生有幸。”李善长进一步套交情,“久闻元帅大名,掌握十万水军,每战必胜,张士诚能在江浙为王若无江元帅支撑,哪有今天的阵势。”

“咳!别说了。”江通海被触到了痛处,“现下今非昔比,时过境迁,我是吃不开了。”

“元帅此言倒叫李某不解,整个水军还有何人能与江元帅比肩?”

“张士诚兄弟不以才干用人,而以亲疏画线。他的小舅子史文炳本是纨绮子弟,毫无军事才干,而今已被任为水军副元帅,明摆着是要取我而代之。”江通海忧心忡忡,“我的前景不妙啊。”

“这倒也是,”李善长借机煽动,“江元帅当未雨绸缪,要预作打算才是,以免受小人之气。”

“江某今日主动与李先生接触,就是想要另择良木栖身。”江通海也不绕圈子,“烦请李先生引见,带某投奔朱元帅。”

李善长心中暗喜,想不到被扣敌营反倒因祸得福,若能引水军归降,对红巾军可是如虎添翼,但他还得多了个心眼,对方是否试探呢:“江元帅笑谈了,我身为阶下囚,如何能帮得了您?”

“李先生,不要心存疑虑,我早已是忍无可忍。”江通海再次表明心态,“朱元帅当世英雄,待部下如手足,更兼智勇双全,日后可成大业。大丈夫谁不想光宗耀祖,江某是一片真心。”

“既如此,在下愿为元帅牵线。”

“史文炳来的时间尚短,水军头目至少有半数系我亲信,现在投靠朱元帅,至少我能拉走一半水军和船只。”

“一半兵力,也有五万之众,规模已经可以了。”李善长想要发挥更大作用,“江元帅最好能给一个更大的见面礼,不知近期可有水军参加的军事行动?”

“有啊,”江通海有些许兴奋,“张士诚已开过军事会议,要在三天后,动用全部水军攻打嘉兴。”

“好,这是天赐元帅立功的良机。”李善长作出决策,“就在这次战事中阵前起事。”

二人又对细节进行了详尽的商议。

三日之后,天青气朗,张士诚命张士信为领兵大元帅,向朱元捧管辖的嘉兴发起了进攻。嘉兴城像一个楔子,钉在张士诚的江浙领地之间,真像是卡在他喉头的一根刺,使他甚为不便。镇守嘉兴的胡大海,闻报敌人来攻,列阵岸边,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而李善长早已派两名兵士,分别向朱元璋与胡大海通报了他与江通海的计划。

张士信在镇江兵败,早就憋着一口气,这次以十万大军攻打只有一万人驻守的嘉兴,他是势在必得。船至岸边,张士信命令江通海派五万精兵登岸攻城。可是,江通海却突然下令向张士信所乘的虎头船开炮。因为距离近,又兼早有准备,头一炮便击中桅杆,帅旗也应声落水。

张士信还未反应过来:“江通海,你疯了!”

第二炮、第三炮已相继轰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帅船上。张士信这才明白是江通海哗变了,他大声疾呼:“史文炳,向江通海开炮然而,史文炳早已钻到了船舱里,哪里还顾得上指挥。况且,江通海炮火猛烈,也不容史文炳反扑。眼见得战船被炸得七零八落,张士信情知大势已去,先顾自己逃命,仗着他娴熟的水性,又是潜水逃生。江面上,战船烧得浓烟熊熊火光冲天,绵延四十余里,却也蔚为壮观。

两次兵败,使得张士诚对朱元璋再也不敢轻视,为了重组水军,他决定使用缓兵计。这次是他主动与朱元璋求和,派去信使,提出了优厚的休战条件:“前蒙你遣使通好,而我却愚昧不明事理,以致贻误时机。现你发兵围我昆陵,我实不愿军卒死伤,愿与贵军讲和,以解困危。情愿年给粮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二百斤,作为犒赏三军之资。从此各守封疆,则我不胜感恩。”

朱元璋明白张士诚的用意,但他并不说破。而是大开狮子口,每年要求贡粮五百石使得张士诚难以承受,而停战和议未成。朱元淳派兵趁势进击,半年之内,耿炳文攻占长兴,徐达占领常州,常遇春打下江阴,廖永安攻取泰兴。

公元157年七月,徐达率军攻打常熟。这里的守将是张士诚另一个弟弟张士德,经过激战,徐达用伏兵生擒张士德。至此,张士诚在与朱元璋的较量中大败而一蹶不振,无奈之下,率部降元。

击败了张士诚,朱元璋把下一个进攻目标指向了宁国。这可是块硬骨头,宁国不只地势险要,而且守敌数量庞大,有二十万之众。统帅是元将别不花,还有汉将杨仲英、朱亮祖,他们声称如红巾军来犯,定叫朱元璋死无葬身之地。朱元璋未敢轻视此战,点派大将徐达、常遇春共同进攻宁国。他二人各领五万大军,由东西两路同时向宁国发起了攻击。

战斗异常激烈,守敌凭借坚固的城防,给进攻方的红巾军较大的杀伤。连续三天,红巾军发动了十数次进攻,都不能奏效,而且付出了死伤数千人的代价。第四天,勇将常遇春身先士卒,口衔钢刀亲自爬上云梯,他要强行登上城头。敌将杨仲英看准常遇春,一箭射去,正在攀爬的常遇春难以躲闪,箭中.肩窝,把握不住云梯,当空折下。部下军将急将他救回本营,好在伤势不重,没有生命危险。这使得徐达的攻击也只好停止,宁国城屹立不动。

朱元璋获悉进攻受挫,亲自带两万人马,和胡大海、廖永安两员大将前往宁国战场增援。到达之后,朱元璋亲自指挥四员大将,从四面向宁国城发起猛攻,自辰时到午时,红巾军损失了两千多人,依然不能越雷池一步。朱元璋紧锁双眉,这是他攻城以来最难打的一座城池。

李善长提议:“主公,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连续强攻不止,让敌人缓不过气来,定能克敌制胜。”

朱元璋却有他的见解:“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可是这样进攻,军士的死伤未免过大。”

“如不连续进攻,那么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设法以较小的牺牲,换得更大的胜利。”

“宁国之战,看来,不作较大付出是不可能了。”

朱元璋经过思考,下了决心:“全军停止攻击,退守营寨。”李善长问:“主公,有何破城良策?”

朱元璋吩咐:“我要制作八辆盾车。”

“何为盾车?”李善长不解。

“也就是车大的盾牌。”朱元璋传令下去,按他的说法进行制作。

很快,八辆盾车在大营前现身。双轮的木车上,立起一扇磨盘大的木板,又蒙上了两层棉被,再浇透了凉水。每车后面安排十名军士,携有满满两木筒火药。攻击开始,朱元璋亲自拿起鼓槌擂鼓助威,八辆盾车由兵士推着飞速向前。元军的炮、箭、灰瓶对盾车都无可奈何,很快接近了城门,点燃炸药,巨响之后,城门支离破碎。^红巾军齐声呐喊,潮水般涌入城内。

元将别不花急急率兵前来堵截,可是怎禁得红巾军破城的势头,徐达一马当先,将别不花挑落马下,立时被乱兵踏为肉酱。朱亮祖被胡大海生擒,杨仲英见状,只得率众投降。这一战,朱元璋不仅占有了宁国,而且还收降了二十万降卒,使他的实力大增。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宁国城又恢复了商贾重镇的喧嚣。朱元璋严格的军令,使兵士们都循规蹈矩,使得宁国城呈现出生意兴隆的繁荣景象。白昼无人欺市,路不拾遗,夜晚不闭门户,鲜见盗贼。朱元璋一身便装,也走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他对宁国被治理得如此兴盛感到欣慰。

徐达急匆匆跑来,拉住他的衣袖:“主公,双喜临门了。”朱元璋觉得糊涂:“何来双喜?”

“打下宁国收得二十万人马,这难道不是一喜?”

“二喜何来?”

“主公,青龙寺内那个美人给送来了。”

“啊!”这些日子,朱元璋忙于战事,把这场艳遇淡忘了,闻听此言,还未敢相信,“当真?”

“怎敢欺骗主公。”徐达拉着他就走,“新人已在府中等候,她父母亦来,今夜良宵,便可成亲也。”

朱元璋自是如飞赶回府内,马秀英、郭惠儿与新人的父母胡泉与夫人,正唠得亲近。他们彼此见礼后,朱元璋的目光并未紧盯艳若天仙的胡玉婵,而是对下首端坐的一位青年格外注目。这个人相貌清奇,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仿佛是吕洞宾降临人间。他止不住询问:“这位尊客他是何人?却为何无人与我引见?”

胡泉一听恍然大悟:“看我们,只顾自家髙兴了,却忘了这位刘先生。他是我们路上结识,获悉我等来朱平章处,他便结伴同来。”

“请问先生大名?”朱元璋甚是客气。

“鄙人刘基刘伯温,寫闻平章大名,特来投奔,以期共图伟业,剪灭元酋,重整河山。”

朱元璋对刘基肃然起敬:“先生远道来投,怕是朱某无德无能令你失望。”

“在下也非无有见识,不敢以汉之子房相比,天下大势也尽在胸中。对朱平章亦观察已久,庸碌之辈岂能投靠?”

朱元璋便将刘基延入密室,与其促膝交谈。相晤甚欢,相见恨晚。朱元璋虚心求教:“刘先生,我军下一步当如何行动?”“其实对此主公早有定算,何需我再赘言。”

“不然,我的一孔之见,怎及先生高瞻远瞩,务请赐教。”

“如此,在下就斗胆直言了。”刘基一语惊人,“主公下一个强硬的对手是陈友谅。”

这倒出乎朱元璋意料之外:“怎么会是他?按理说当是徐寿辉呀。”

“徐寿辉自命为天完国的皇帝,其实他是个平庸无能之人,倒是他手下的兵马大元帅陈友谅,为人豪侠勇武,又善于结交笼络人才,日后徐寿辉的领地和人马,必为陈友谅所有。”

“可眼下看不出啊。”

“这只是迟早的事。”刘基指出,“因而主公须及早设想对付陈友谅的方略,这就叫未雨绸缪。”

“先生果然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朱元璋再问,“下一步我军的行动方向,还望先生指点。”

“池州为应天的屏障,此城势在必得。占有池州,方保应天无虞。”

“那么,池州之后呢?”

“当取安庆。”刘基言道:“此城有敌重兵把守,是徐寿辉的生死线,打下安庆,日后陈友谅取徐寿辉而代之,我军也可从容应对陈友谅了。”

李善长未经允许走进房来:“主公。”

朱元璋有些不悦:“没有将令,擅自人内,此行不当。”

“在下唐突其实,李善长见他二人长谈不散,心中妒忌,“主公,快到二更天了,您忘记了新人在洞房望穿秋水。”

“啊,我没有忘记。”朱元障挥挥手,“你回去吧,胡玉婵是我的女人,也飞不了,明日再睡她又有何妨。而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才是等不了的,今夜我要同刘先生作彻夜长谈。”

李善长不好再说,同为谋士,见主人对刘基如此器重,李善长心里酸溜溜的,他无言地退出。

汉阳城而今是徐寿辉天完国的都城,自有一番繁华景象。华丽的宫殿,深宅大院密布于城中,尤以宰相倪文俊的相府最为气势镑礴,几乎可以同皇宫比肩。在相府的小客厅内,倪文俊正在接待一名重要的客人。他是陈友谅的弟弟陈友仁,倪文俊以盛宴款待。

陈友仁掏出礼单递过:“请相爷过目。”

倪文俊打开从头看下,计有:珍珠一百斗,黄金一万两,白金五万两,美女一百名……他手捻短须露出微笑:“副帅,我与令兄同朝为官,同殿为臣,我主文,他主武,何须如此客气。”

“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兄岂能与您相提并论。且万岁懦弱,国事全赖相爷,家兄领兵在外,诸事还要仰仗相爷关照。”陈友仁反客为主,给对方斟上酒,“相爷请。”

“陈元帅派副元帅您来,下如此厚礼,怕不只为所谓不疼不痒的关照吧。”倪文俊打算把话题引向深入,“副帅有话尽管直言。”

陈友仁与倪文俊打交道频繁,彼此了解,也就把话说下去:“相爷,当今万岁无雄才大略,其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倒也是,陈元帅保他确实有些屈才。”

“相爷,我们辛辛苦苦打下这天完国的江山实非容易,就徐寿辉的才能,我们真担心日后没有进取,甚至被别人吃掉。”“这个情况是可能的。”

“故而,家兄有意推举相爷取徐寿辉而代之。”陈友仁站起来,“也好一统山河,平定天下。”

“这,”倪文俊有意试探,“本相舞文弄墨尚可,没有武功,不能征战,陈元帅为主方能据有天下。”

“不,不。”陈友仁急忙再次表明态度,“我弟兄情愿辅保相爷做皇帝,也好腰金衣紫共享荣华。”^“令昆仲的盛情,我当铭刻五内。此事权为初议,容日后徐缓图之。”倪文俊实际是应允了,“还请副帅从后面离去,以免为徐寿辉得知而起疑心。”

陈友仁达到了目的,也就辞行离开。他心中暗笑,心说悅文俊,且先借你的手除掉徐寿辉,然后再除掉你还不易如反掌。

倪文俊前脚送走陈友仁,后脚又到另一小客厅,会见又一名高贵的客人。倪文俊走进客厅,不住连声道歉:“让将军久等了,实在是抽不出身,万望见谅。”

这位客人是元朝的察罕帖木儿,他是奉元帝之命前来劝降倪文俊的:“宰相大人肯来见我,就说明你有诚意。”

倪文俊是脚踏两只船,他有意抬高身价:“适才是陈友谅派来重要使者,他说拥护我为九五之尊。”

“哼!”察罕帖木儿是不屑的口吻,“就凭徐寿辉和陈友谅之流,还能成大事,那只是痴人说梦。倪大人,这对你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为我主效劳,少不了你的髙官厚禄和荣华富贵“但不知元主将如何待我?”

“你自己看。”察罕递过元帝的诏书。

倪文俊接过来,只见是任命他为湖广行省平章,也就是一个大省的最高长官。虽说不是位极人臣,也是封疆大吏地位显赫。他决心先应承下来:“元帝的器重令我万分感激,愿为万岁效劳。,,

“就请愧大人尽快设法除去徐寿辉,将他这天完国的人马钱粮全都接收过来,为我大元朝所用。”察罕下达了指令。

“请大将军转奏万岁,下官定当尽快实施。”倪文俊已是打定了主意,他的眼中闪射出贪婪的凶光。

巧施反间计太湖石的� ��山奇特突兀,盈盈碧水环绕着湖心小岛,黄瓦朱檐的宫殿也透出皇家的威严。尽管徐寿辉这个天完国的皇帝所辖的地盘很小,但他也要尽享皇家的尊荣与奢华。身边有数十名美女环绕,身后有十数个带刀的护卫保驾,徐寿辉的心情也和这万里晴空一样。他没有想何时能否一统天下,他想的只是如何尽情享受这眼前的幸福。

御前太监匆匆走上:“万岁爷,梅香来了。”

“噢,”徐寿辉一惊,这个梅香本是他的宠妃,半年前被他赐予倪文俊为妾,为的是安个眼线,二人约定,非有重大事情,梅香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相见,这是发生了何等大事,他即刻传旨,“快宣她进见。”

梅香是行色匆匆,尚且气喘吁吁:“万岁,臣妾有大事奏闻。”

“不需多礼,只管奏来。”

“倪文俊先后在家与陈友信,还有元朝的大将察罕在密室中密谋,可以断定他巳有二心。”

“是这样。”徐寿辉犯了思忖。

“万岁,”梅香接着奏报,“据悉,倪文俊要以赏花为名,请万岁过府赴宴,常言道宴无好宴,万岁切不可前往,以免为他所害。”“好个梅香,不枉朕疼爱你一场,赏你黄金千两,速速回去,以免悅文俊生疑。继续留心他的举动,如有异常,速报朕知。”梅香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徐寿辉皱起眉头,思考着对策。一刻钟后,宰相府的管家拿着名帖来到,御前太监将他引来,站在一旁侍立。

管家递上名帖:“万岁,我家相爷新近得到一百盆极品兰花,都是难得一见。特来请驾前往观赏,并在相府用膳。以示我家相爷的忠心,也可让万岁在操劳国事中少许放松一下。”

“好,悅丞相是朕的股肱之臣,一向忠心耿耿,回复他,朕少许准备一下,即前去赏花赴宴。”

“遵旨。”管家满心欢喜地离去。

御前太监疑惑地问:“万岁爷,适才梅香再三叮嘱于您,千万不可赴宴。您却为何应承了?”

徐寿辉冷笑一声:“朕这是稳兵之计,叫他倪相先髙高兴兴地等着吧。公公,你立即调集一千名御林军,由内卫大将军统率,立即包围宰相府,将倪文俊绑来见朕。”

御前太监眼珠一转:“奴才遵旨。”

徐寿辉暗暗得意,我让你倪文俊设毒计害我!岂料我在你身边安下卧底,不仅你的阴谋走漏风声,还断送了你的性命。

御前太监离开了徐寿辉,在去传旨之前,急忙写了一个纸条,叫过自己的亲信小太监,命他骑马从后门送给倪文俊。原来,这个御前太监早已被倪文俊买通,每个月要拿一百两银子的好处。俗话说花人钱财替人消灾,再者说为他自己安全计,也要知会倪文俊逃跑,不然落到徐寿辉之手,一旦咬出他来,不是连带也得丢命吗。

小太监飞马到了倪府后门,按约定打门。家人开了后门,见是宫里的人不敢怠慢:“公公何事?”

“将相爷唤出,我这儿有给他的重要信件。”

“小人就去通禀。”家人匆匆去了。

倪文俊正在布置刀斧手埋伏事宜,闻报快步来到后门,认出是御前太监的亲信,客气地问:“公公有信给我。”

“相爷请看。”小太监催促,“看过奴才还要将原信带回。”倪文俊接过看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太监伸手夺过纸条:“相爷快作打算吧,奴才还要回去交差。”他上马加鞭离去。

倪文俊这个恨哪,没想到梅香竟是徐寿辉的眼线!要不是自己早有防范,全家人的性命休矣。此刻也顾不得多想,他返回内宅,径入梅香卧房,手提龙泉宝剑满脸杀气。

梅香有些胆怯地:“相爷为何怒气不息?”

“小贱人,你还有脸问,竟然向徐寿辉告密,且不论我们全家生死,我且先把你送进地狱。”

“相爷饶命!”梅香情知自己已是暴露。

倪文俊情急,哪还顾得多说,挺剑便刺,直插入梅香的胸膛,“噗”的一声鲜血喷出,死尸枰然倒地。

倪文俊急将全家老小送上三辆马车,匆匆带些金银,直向北门而去。夫人问他:“老爷,是去投奔元帝吗?”

“混话,”倪文俊明白,“我现在一无所有,既没除去徐寿辉,也没有将天完国的军马钱粮带给元帝,孑然一身落荒而逃,对元帝无一分价值,若去投奔,连臭狗屎都不如啊。”

“那,你这向北,不是去元大都吗?”

“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倪文俊告知,“我们马上就拐向东方,前往陈友谅处,也许他能收留我们。”

“他的弟弟不是刚刚给你送过礼吗,肯定错不了。”

“妇人之见,”倪文俊叹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也,我身为宰相,他有利用之处,而今我是逃犯,他的态度就难说了。不过我们也无处投奔,只能到他那里碰碰运气了。”

御前太监磨蹭良久,才找到内卫大将军,待点齐人马,到了相府,倪文俊全家已离府半个时辰了。出城门向北方追了一气,自然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徐寿辉得知扑空,而且梅香巳经身死,万分懊恼,但也无可奈何。他虽然对御前太监有所怀疑,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是暗中留意详加观察。而太监自会小心谨慎,一时间此事不了了之。

倪文俊吃尽千辛万苦,总算到了陈友谅的驻地黄州。陈友谅闻听倪文俊来投,半晌没有吭声。陈友信见状试探着说:“大哥,倪文俊而今已是丧家之犬,手下无兵无粮,收下他就会开罪徐寿辉,干脆拒之门外。”

“这样做不妥,”陈友谅想得更深一层,“我们同徐寿辉决裂只是早晚的事,要想取他而代之,就要广交各方,广结善缘。现在我们对倪文俊冷淡,就会堵住别人的投奔之路。还当以礼相待,等日后人不知鬼不觉再徐缓图之。”

“大哥想得还是比我远。”陈友信也知恭维。

“二弟,代我出迎。”

倪文俊一家千恩万谢地在黄州住下了,陈友谅优厚拨给愧文俊日常用度,使得倪文俊感激涕零。

夜深了,倪文俊辗转反侧不能人睡,夫人有些烦了:“你放着觉不睡,这是折腾个啥呀?”

“你倒是心大,看你呼噜打得像牛一样。”倪文俊狠狠地说,“也不怕睡梦中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难道徐寿辉还能派刺客到这黄州来?”

“干吗徐寿辉?陈友谅杀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对咱不是挺好吗?你不必杞人忧天。”

“你就是个老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在这儿白吃白喝,人家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说犯得上吗?啥时不痛快,还不是说杀你就杀你。”倪文俊还有担忧,“再说,说不定哪天,徐寿辉给陈友谅下道圣旨,或者是给他重金许以高官为条件,让他杀了咱全家,人家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

这一番话,把夫人吓得不敢睡觉了:“老爷,那咱可怎么办哪?要不然明天咱换换地方吧,省得在这儿担惊受怕的。”

“换地方,咱们已是走投无路。”倪文俊长叹一声,“就和丧家犬一样。”

“那就听天由命等死吧。”

“我倪文俊好歹也是一国的宰相,岂有坐以待毙之理。”倪文俊来了精神,“我要自己掌握一支军队,有了兵便谁也不怕了“说梦话,你现在是仰人鼻息,不然连饭都没得吃,还要执掌军队,太阳是不会从西边出来的。”

“你懂什么?”倪文俊自有算计,“我在汉阳时,已经将一半的军队控制在手,只因我走得匆忙,对他们未及通知,我派家人回去暗中联络,不愁把他们拉来。那时我五万大军在手,对陈友谅又何惧哉!”

“那,陈友谅会同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说为他收笼旧部,陈友谅自然髙兴,等人马到齐后,就由不得他了。”

“你这算盘是打得挺精,但愿不要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惹来杀身之祸。”

“只能这样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就是任^V宰割。”愧文俊信心十足,“明天我就向陈友谅提起此事。”

次日,倪文俊主动去拜会陈友谅:“大元帅,我一家人已来多日,承蒙照顾,心中颇感不安。”

“这就是相爷的家,何须如此过谦,若还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提出,陈某定当改正。”

“元帅这样说,更让我无地自容了。”倪文俊转人正题,“我想总要为元帅做点有益的事,汉阳那边还有我的旧部,派出人去,估计还能招回几万人马,统归元帅调遣,我也算没有白吃干饭。”

“如此甚好,我出马匹钱粮,相爷招回多少算多少,不要太当真。”陈友谅还宽慰他。

倪文俊走后,陈友信提出质疑:“大哥,你这样做失策了,倘若他真的招回几万人马,我们这黄州还不成了他的天下,只怕就难以控制了。”

陈友谅微微一笑:“这一点我何曾没有想到,只是这几万人马也是很大的本钱哪,这也是个绝好的机会。至于他有了兵马想要自行其是,那就看我们是如何对付了,到时我自有办法。”倪文俊还真的仍有号召力,不过月余,便相继有五万人马前来投奔,使得他兴髙采烈欢喜异常。

这一日他设下了酒宴,将十数员为首的大将召集到自己的房中,为每人斟上一杯酒:“各位,这酒是黄州有名的黄阳酒,在窖藏五十年以上,大家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又重新相聚,有相爷统领,就有了方向,也就有了远大的前程。”

“以往我是寄人篱下,那个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要看人脸色行事,和讨饭吃无异。这下好了,我们有了自己的人马,再也不受窝囊气了,可以扬眉吐气了。”倪文俊举起杯,“弟兄们,干!”

十数人同时饮下杯中美酒,也就是转眼的工夫,他们无不腹内如同刀绞。倪文俊先说:“不好,这酒内怕是有毒。”

“哈哈哈”,伴随着一阵冷笑,陈友谅、陈友信兄弟走进房中。陈友谅阴沉地奸笑着,“看来相爷并不糊涂,还明白酒中有毒。不错,是我事先在酒内放进了砒霜,你们已是生存无望了陈友信加了一句:“也别想和我大哥分庭抗礼了,你们的人马,我大哥全都收下了,放心地走吧。”

“陈友谅,你,你好狠心,你比徐寿辉还要狠毒。”倪文俊手按肚腹,已是出言无力,“要我性命也就是了,为何将我部下这些无辜全都加害。”

“这可就怨不得我了,不是你召他们前来,他们怎会来黄州送死。”陈友谅又是奸笑几声,“我又怎能添上五万人马。”

倪文俊等人说话间相继倒地身亡,陈友信问:“大哥,倪文俊的家小如何处置,是否也打发了?”

“有了这些陪死的,就不要学徐寿辉斩草除根了,”陈友谅吩咐,“把他们全都轰出城去,死活听天由命。”

就这样,倪文俊的家小被逐出了黄州,流落在外,不知所终。

徐寿辉获悉倪文俊被陈友谅所除,特地颁旨嘉勉,在天下兵马大元帅衔上又加宰相职。这倒成了亘古未有的奇事,一个人位兼将相,可称是文武大权集于一身。其实,这也是徐寿辉无奈之举,因为在天完国,他的地位已仅仅是象征性的了,陈友谅的实力坐大,而今只有安庆的赵普胜元帅可以同他制衡。

朱元璋密切关注着徐寿辉的动向,见他们内部发生纷争,实力大为削弱,便按刘基的战略,向池州发起进攻。常遇春本是勇将,以往池州受到攻击,汉阳都会派兵增援,对进攻者两面夹击,天完军便可获胜。眼下一半兵力去了黄州,徐寿辉无兵可调,致使池州被常遇春轻易攻破。在此基础上,朱元璋又加派两万大军,由徐达统领,与常遇春合兵,摆出了到汉阳用兵的态势。徐寿辉极度紧张,连发三道圣旨,要求陈友谅发兵救驾。朱元璋的人马已经在池州出动,徐寿辉又发出了第四道圣旨。

陈友谅手捧圣旨,对着弟弟只是微微冷笑。陈友信问:“大哥,是否眼下就与徐寿辉分道扬镳?”

“不,还不到时候。”

“那你就得做做样子,派出一支救援人马。”陈友信提醒,“若不然就是抗旨不遵。”

“他就是连发十二道金牌,我也不会给他一兵一卒。”

“大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二弟就要辛苦一遭了。”

“让我去池州?”

“正是。”

“你不是说不派援兵吗?我去你给几万兵马?”

“你单人独骑。”

“怎么,让我去送死呀?”

“你去池州亲自把徐寿辉接来,以示我们的诚意。”

“他肯来吗?这不明摆着,在汉阳他是皇帝,来到这儿他是逃亡。再说,他的媒妃和金银财宝怎么办?”

“他一定会来。”陈友谅笃定,“如不来,他就得等着做俘虏,哪头轻哪头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何苦还去救他?让朱元璋收拾了他,我们就宣布称帝,那有多省事!”

“不,现在他还有利用价值。”陈友谅启发弟弟,“后汉三国时的曹操把个汉献帝养在身边,不也有用吗?”

“大哥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对了,别忘了在天完国中,我们还有个劲敌赵普胜。”陈友谅面授机宜,“只有把徐寿辉逼到黄州,我们才能玩弄这个皇帝于股掌之中。否则,他是不会听我们摆布的。”

“明白了,”陈友信由衷地赞佩,“还是大哥深谋远虑。”

“好吧,即刻启程,快去快回。”

陈友信到了汉阳,徐寿辉大失所望,盼了半个多月,只盼来一个人。他舍不得汉阳的宫殿,深知寄人篱下的凄凉。陈友信见他迟迟不下决心,就使出了最后一招:“万岁不肯移驾,臣也不敢勉强。我就快马返回黄州报信去了,请万岁快些安排人马守城,准备抵抗徐达、常遇春二将的进攻。”

徐寿辉一听就慌了:“二元帅你不能丢下我,这汉阳城内兵微将寡,谁能抵挡徐达和常遇春哪!”

“我可不愿被俘做阶下囚,要跟我走那就抓紧。”

万般无奈之下,徐寿辉连嫔妃带金银财宝装了一百辆大车,跟着陈友信迁都到了黄州。陈友谅亲自出城迎接,并恭恭敬敬跟在徐寿辉的驷马高车后面,进人了大元帅府。

陈友谅当殿跪倒,声泪俱下:“万岁,是微臣无能,致使陛下颠沛流离,臣该死。”

徐寿辉反倒难为情了:“元帅切莫如此自责,都是倪文俊与元贼勾结,致使朱元璋乘虚而入。”

“万岁,黄州不比汉阳,没有皇宫御苑,臣将这元帅府腾出,望万岁暂且安身。待有了足够的金银,臣再为万岁盖一处胜过当年长安城的皇宫,让万岁逍遥自在安享太平。”

“占了元帅的府邸,倒叫朕心不安。”

“万岁不嫌局促,便是臣的造化。”陈友谅又施一礼,“臣还有一事奏闻。”

“大元帅尽请直言。”

“万岁撤离汉阳半日之后,徐达便带人马兵不血刃占领了国都。臣想,汉阳乃龙兴之地,不能让敌人轻易据有。安庆大元帅赵普胜兵多粮足,能征善战,当派他出兵将汉阳夺回,也给朱元璋一点颜色看看,我天完国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元帅是说,赵普胜能够战胜徐达?”

“那是自然。”

“好,就依元帅所奏。”

在陈友谅的把持下,徐寿辉给赵普胜发去了攻打汉阳的圣旨。赵普胜不敢抗旨,便点齐部下十万人马,向汉阳进发。兵到汉阳之后,赵普胜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按兵不动,这令徐达好生费解。赵普胜可称是天完国的开国功臣,论资历要比陈友谅高得多。在他任元帅时,陈友谅不过是个统领。而且赵普胜曾打败过胡大海、花云,与常遇春战成平手。对这样一个敌人,徐达也不敢轻视,并未出城迎敌,而是加强防守,日夜不敢懈怠。

镇守池州的常遇春获悉赵普胜十万大军围攻汉阳,留下副将守城,自带两万人马前往救援。二更时分,常遇春的部队到达了汉阳城下,他要给徐达一个惊喜,带领人马向敌人营寨悄悄靠近,他要偷营劫寨。但见敌营灯笼髙悬,梆子声声,悄然无声。常遇春断定敌人都在梦中,发一声喊,一马当先冲杀过去。可是,敌营竟是一座空寨。待徐达闻信赶到会合,他们大为诧异,这赵普胜大军去了何处呢?

二人正在疑惑间,镇守池州的副将盔甲凌乱全身是血地跑来:“大帅,大事不好,池州失守了。”

“怎么,难道是赵普胜偷袭池州?”

“正是他,十万大军,末将实在是敌他不过呀。”副将悲声连连,“我拼死冲杀,才勉强逃得性命。”

徐达安慰他:“好了,池州失守非你之过,是我大意让赵普胜钻了空子。”又转脸说道,“常元帅,你来镇守汉阳,待我回兵收复池州。”

徐达的数万大军向池州进发,大约一半路程时,到达一个狭长的地段名曰兔子沟,这里两山耸立,山谷悠长,地势险要。徐达并未在意,催军继续前行。待到进入沟中,赵普胜的伏兵尽起,好在徐达兵马平时训练有素,双方在硝烟炮火中,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激战。徐达毕竟是中了埋伏,好一阵冲杀,他才领得半数人马杀出了重围。这一战,又让赵普胜发了利市。

消息传到应天,朱元璋半晌无言。良久,他对刘基说:“我军一向每战必胜,已滋生了骄傲之心,吃几场败仗也是好事,使将士们的头脑清醒一些,敌人并非全是豆腐渣。”

“赵普胜能征善战,对这样的敌人还当用计,不能与其硬拼,可以保存我军的实力。”刘基提议。

快马前来报信:“平章,赵普胜率军攻占了汉阳,常遇春大元帅中箭受伤,现已退兵池州,与徐达大元帅合兵。”

朱元捧连声叹息:“果然是个厉害的对手。”

“下一步,赵普胜定会攻打池州。”刘基分析,“常遇春带伤,徐达也新败,我军兵力不足,守卫池州没有把握。”

朱元璋巳有主张:“我决定亲自带兵增援,会会这个天完国的大元帅,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要两条战线同时进行。”刘基言道,“我这里派人去他的安庆老巢,从他的内部下手做做文章。”

“军师要用反间计不成?”

“且试上一试。”

次日清晨,朱元璋率三万人马前往汉阳增援。部队出发之时,天边尚有一勾残月并几点疏星。朱元璋在马上,望着欲曙的天色,不觉来了诗兴,他在马上吟道:

忙着征衣快着鞭,转头月挂柳梢边。

两三点露不为雨,

七八个星尚在天。

茅店鸡鸣人过语,竹篱犬吠客惊眠。

等闲拥出扶桑地,社稷山河在眼前。

一旁的刘基不禁赞道:“我主不但马上能征善战,而且诗文亦佳,诚乃文武双全之真主也。”

“先生过奖,胡诌而已,见笑。”朱元璋问,“安庆已然派人了?”

“去了,想来数日后便会有消息。”刘基倒是蛮有信心。

安庆的元帅府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迎门右侧一家茶楼里,刘基的侍从刘永眼盯着大门,终于发现了要找的人。这人三十多岁,是赵府的管家,名叫刘成,与刘永是个远亲。他快步奔出,迎住刘成:“三哥一向可好?”

“是你?”刘成认出来,“五弟,何时来到安庆?”

“三哥,小弟是今日刚到。”

“敢问找我可是有事?”

“特为寻找三哥,”刘永四外看看,“请借一步到茶楼里叙话。”

“也好。”刘成跟随刘永进了茶楼。

二人在一处雅间落座,泡了一壶香片,刘永斟上茶:“三哥,我是为您的前程而来。”

“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三哥,徐寿辉胸无点墨目光短浅,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小弟劝你另择贤能之主事之,日后也好博个锦绣前程。”

“五弟之意,何人能成大事?”

“朱元璋。”

刘成沉吟片刻:“这人我也有耳闻,近来确是声名鹊起,徐寿辉难望其项背,只是我一个小小管家,不过是个下人,便投靠朱元璋,又能有何前程,还不是侍候人的活。”

“不然,”刘永耐心相劝,“常言道宰相家人七品官,你如今改换门庭,为朱元璋出力,他日朱元璋成就大事,定会封你个官职。”

“但不知要我做何事?”

“去黄州给徐寿辉送信。”

“但不知是何信件?”

刘永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不只有一封信,还有黄澄澄亮闪闪的金锭:“三哥,这是五百两黄金,是朱平章送给你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刘成这时已是急着问:“这信如何送法?”

“你只要这样做便可以了。”刘永详细教导一番,“事情办妥,还有五百两黄金相赠。朱平章还答应,以后地盘大了,给你个四品知府做。”

刘成眼睛都圆了:“真的?”

“决无戏言。”刘永告诉他,“咱们的本家大哥已给朱平章当了军师,往后这好事少不了咱们的。”

“好,我即刻去办。”刘成已是急不可耐。

黄州的元帅府,而今已是徐寿辉的皇宫。大权在握的陈友谅对徐寿辉极其恭敬,每日晨昏必去问安,平常不断地送猪送羊送水果。而且仅仅半个多月,就进献了十名绝色美女。哄得徐寿辉喜得合不拢嘴,一再称赞陈友谅是本朝的大忠臣,并加封他平南王。

这一日,徐寿辉正在花园中同几位嫔妃乘船游水。陈友谅匆匆来到,跪拜之后奏道:“万岁,今有赵普胜元帅府的管家刘成,他特地从安庆赶来,称有机密事奏闻。”

“机密事?”徐寿辉不免犯了思忖。

“万岁,据刘成讲,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和陛下的性命。”

“有这样严重?宣他进见。”

刘成近前,行三拜九叩之礼:“万岁万万岁!”

“你有机密事要奏报,讲。”

“万岁,请屏退左右。”

“你这是故弄玄虚。”

“万岁,委实事关重大,只能陈元帅一人在场。”

徐寿辉挥手:“你们退下。”

“说吧。”陈友谅催促。

“万岁,赵普胜投朱元璋了。”

“什么?”徐寿辉大惊,他不相信,“你敢离间朕同赵元帅的君臣关系,说,受了何人指使,得了多少好处。”

“万岁不信,这儿有朱元璋的亲笔信为证。”刘成递上一封书信。

徐寿辉接过从头看过,然后无言地递到陈友谅手中。陈友谅看过,抖抖手中书信:“万岁,赵普胜通敌铁证如山。”

徐寿辉叹息着:“朕原以为赵元帅是天完国的柱石之臣,他打败了徐达、常遇春两员大将,想不到竟是他们假败装样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