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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无声的泪水

江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韩青穗正拿着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脸庞。

“江宓你还好吧?”小胖子赶紧凑了过来,见江宓脸上浮现感激的表情,小胖子连连摆手:“你别谢我,都是阎哥帮的忙。”

一提到阎海楼,小胖子心里顿时叹气了,你说怎么有些人就是那么倒霉呢,守在人家两天两夜没舍得离开过,结果去打了个电话,前脚刚走,后脚病人就醒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

听到江宓醒了,走到楼下的阎海楼立刻赶了回来,脸上露着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吼一声:“你怎么不反抗、不求救,你差点出事了知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笨呢!”说完,他似乎很生气,屈指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他的脸看着凶神恶煞,嗓门也大,人人都以为阎哥要下重手,可只有江宓知道,那弹在脑门上的力道很轻,似乎怕弄疼了他。

他笑了笑。他的演技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瞬间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一般待他。

从众人嘴里,江宓慢慢了解事情发展。

摄影师把自己拍摄到的视频发到了网上,什么女人被打得满脸血,少年被勒脖子,因为血浆包的加成,场面看上去过于恐怖,手段极为残忍,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在痛骂这个男人不是个东西,还高呼警方快去抓这个杀人犯。

明珠台记者去采访江德胜在省城的风评,牌友们纷纷落井下石、撇清关系,得到的回复自然更加臭不可闻,江德胜这下子真的全国出名了。

“父爱应当如山,这种人就别叫父亲了,就一败类杀人犯,配当什么父亲!”网友们都在说。

无数正义的律师也知道了这件事,通过互联网私信,给摄影师发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婚姻不是一座坟墓,当您和孩子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时,请勇敢地寻求帮助。”

他们想为这对可怜的母子出头,考虑到母子俩的家境,费用可以全额免费,当然他们本身也想借这一热门事件打响自己的知名度,这是一箭双雕的事。

摄影师一一记下这些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发给了大少爷,本就强压着怒气的大少爷,微微眯起一双凤目,表示聘请这些人都不是问题,他只有两个要求:一让韩女士跟江德胜离婚,从此两人再无干系;二不管是什么罪名,受害者那么惨,他要让人渣牢底坐穿!

亲眼看到那一幕的大少爷,感觉胸腔里气血翻涌。

其中一名律师立刻发来了回复:“一般来说造成轻伤级别、情节恶劣的会涉及刑事责任,只会判三年……但特殊情况例外,致人重伤,三年以上到十年以下都有可能;手段残忍致人严重残疾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乃至死刑都有可能……”

更别提这事还在发酵,明珠台在医院采访到了韩青穗,韩青穗脸上还包扎着伤口,看上去极为憔悴无助,她说:“年轻时他主动追求的我,为了我能跟他过日子,甜言蜜语无所不用其极,可我怀孕时他暴露出了原形,他曾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那段时间是韩青穗最艰难的时候,本来怀孕期间非常平顺,未出世的孩子就像一个可爱的天使般体恤着母亲的辛苦,可那一脚后,小天使似乎死亡了。她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呵护,时常胸闷气短、手脚发软,最糟糕的时候还曾吐了个昏天暗地,晕倒在路边,婚前的哄骗跟婚后的痛苦,让她人生彻底感到破灭。

前段日子她甚至还想过死亡,还好儿子把她拉了回来。

“我后悔自己结婚前没有擦亮眼睛……”此话一出,本来民政局大排长龙准备在节假日扯证的小情侣瞬间散了一半,不少人都决定先擦亮好眼睛!这影响不可谓不大。

“如果有更多证言证据,这场官司会更有利。”律师如是说。

“证据到处都是,村里人的证言都表示韩女士和孩子长期被殴打虐待,孩子还因此落下了残疾。卫生所的大夫也提过,母子俩常年去他那里治疗,这些都是证人证言。他从江家取回了自己的照相机,给我们提供一组照片……”摄影师把照片电子档发了过去,电脑那一端的律师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韩女士还提到过,她曾去过好几次派出所报案,民警每一次都以调解告终,但初步估计,档案中应该保留有数十次的报警记录和调解档案。”

这一系列材料证据都板上钉钉,再加上恶劣的影响,民众的激愤,结局只会往他们预想方向的倒。

“我能去探望一下我的当事人吗?他已年满十六岁,具备认知能力,我想进一步采集口供。”得到同意后,律师买了一束鲜花和一篮子新鲜水果,来到了医院。

踏入病房,就见到一身蓝白色宽松病服的少年,他脸庞还残留着伤口,他是那般的洁白漂亮,精致五官在柔和晨光的照射下似被描画了一遍。当对方听到动静回头的那一刹那,律师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可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自己,天使不会如此凄美柔弱,更不可能拥有这般忧郁如湖水的眼神。

这是一张足以惹来所有世人怜惜的脸。

只待了几分钟,律师就知道他来错了,当事人细白脖子上那道勒痕还未褪去。通过对方的指手画脚,律师猜到对方应该声带受到了影响,暂时无法开口说话。

“你愿意出庭吗?”他的问话,换来了一个点头。生怕点头没看到,少年在律师掌心里慢慢写下了三个字:我愿意。

“乖孩子,你很坚强。”律师心中充满了怜惜。

开庭那一日,少年果然出场了,他依然一身蓝白色病服,在一名护士的搀扶和两名警务人员的陪同下,站上了证人席,他来做最后陈述。

看到他,本来就无力反击的江德胜更生气了,“小兔崽子,我生你养你十几年,不就打你两下,你真要告你爹吗?”他面前关着一个围栏,手里戴着镣铐,再加上警务人员的虎视眈眈,让江德胜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什么叫打两下?刚刚那一组照片,这男人是眼睛瞎了没看到?

旁听席上全是谴责和愤怒,如果眼刀能杀人,江德胜八成要死十万八千遍了。

面对质问,少年一语不发,审判长表示诧异,律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请大家原谅,先前那场暴力后遗症影响严重,我的当事人声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暂时无法开口说话。”

江宓是无法说话,但他可以表现出来。

坐在证人席的少年,已经开始掉眼泪,一身蓝白色病服,本就十分弱不禁风。他的所有指控被堵在嗓子眼里,只能发出哑巴般的语言,这对被告是有利的。可当少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沾着雾气、泛着水光,再缓缓滑过脸庞、掉落在衣衫时……一滴、两滴乃至汇成一片洼地,在那一瞬间,全世界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所遭受到的伤害,被带领到那悲痛的世界。

哭得大声不如哭得漂亮,一场无声的眼泪胜过千言万语。

法庭上,一片安静到令人压抑窒息的沉默。已经有人冲过去保护了他,掏出手帕想为他拭去眼泪。

……

…………

随着审判长的一锤定音,宣告着这一场官司落幕,韩青穗捂着脸失声痛哭,江德胜则脸庞扭曲,不敢置信发出怒吼,“我不服——!!”

可他的不服声,却淹没在一道掌声里。

是谁?

他被判刑了,是谁他妈在鼓掌!?信不信他弄死他!?

江德胜愤怒地转过身,然后就瞪大了眼睛。他身后的旁听席全体起立,正在鼓掌,那掌声雷动此起彼伏,他们似乎在为法官的英明判决而鼓掌,为那一声清亮的法槌敲响而喝彩。

他们都朝他看来,眼神充满冰冷和厌恶,似乎在说,你死不足惜。

江德胜的身子似被抽完了空气,瘫软在地,戴着镣铐的他,最终被人拖走了。

这场战争终于落幕,摆脱了一个人渣后,日子也逐渐恢复正轨。

江宓被送回医院,一群城市少爷天天往医院跑,还带了一些新鲜小玩意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忧郁的少年重绽笑脸。这样的态度似乎也在告诉所有人,他们选择了谁。

阎海楼还说,“你好好养病,病好之后你们三个就可以跟着我们去首都旅游了。我爸妈也想看看你。”

他还有机会吗?

周毅轩站在病房最角落,他手里捧着一束娇嫩的鲜花,鲜花的色彩浓烈,却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周毅轩还不知道,除了一个名额,他还想将失去更多。

当天中午回村,他浑浑噩噩又茫然不解地看到警察来到了欢喜村,将他母亲周明香带走调查,他赶紧打电话给远在首都的姨妈周明美,却得知对方已经先一步被带走。

而后几天,明珠台爆出了一个惊天新闻,在先前事件中没有褪去余温的韩青穗,一跃成为了全国最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