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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夜

慕程回府才知道,前日沈碧俦托人送来让他代为照顾的一只金丝小犬竟然被梅子嫣的狸猫横加欺凌,一番猫狗大战后金丝小犬负伤奔逃而去,不知所踪。一众家仆遍寻不果,战战兢兢地站在花厅垂首等候发落。

而那即将被审讯判刑的始作俑者,正闲适恬静地窝在某笑得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女人怀里。

“找不到?”慕程冷冷的看着庄连,字字千钧,目光扫过那些面带畏惧之色的仆人,“一条狗都看不住,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

“禀世子,实在是府里府外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这……”总不成让府卫大张旗鼓地满城搜索吧。庄连不由得把目光偷偷地投向坐在一旁的梅子嫣和她身后站着的哑奴。

梅子嫣置若罔闻,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对慕程说:“柿子,我累了,就不掺和你的家事了啊。哑奴,我们走吧。”

“梅子嫣,看好你的狸猫!”慕程一肚子气无处发作。

“柿子找到你那条宝贝金丝犬后不妨带来给我看看,全程不收诊金,肢体伤残者除外。”她一边走一边摸摸小狸的头,心疼的说:

“你看你,脸上的毛都不见了一撮,笨死了!打架要快准狠,怎么能差些就毁容了呢?”

那些仆人想笑却不敢笑,只得死死的憋着。慕程此时也冷静下来,看着梅子嫣和哑奴走出了花厅的大门,头痛不已。

那金丝小犬是沈碧俦的爱物,养了多年。他知道她被封作御前女官后曾经两次去见她可是她都回避了,他曾那么急迫的想要去解释的一切最终还是隐忍埋藏在自己的心里。她对自己的心大概已经淡了吧,可是前日她让人送来自己的金丝小犬并留话说希望他替她好生养着的时候,他的心底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谁知不到一日,那隐隐带着寓意的金丝小犬竟然因着一场猫狗大战落败而落荒而逃不知所踪。他该如何向她交待?

没有人见到梅子嫣嘴角的那抹诡异的笑容,她走出东苑后自言自语的说:

“随园的茶花,早该开了吧。”

慕程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着这连日来发生的事,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对明书说:“让听风楼的白铉来一趟。”

书房中,慕程对白铉道:“听说今日东方恒清到过枕碧楼?”

“禀世子,东方恒清与他的护卫保焕的确到过枕碧楼。”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一直在派人跟踪盯梢拢月阁的素问和一名西戎老人。”白铉把东方恒清与保焕之间的对话只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慕程的眉头越皱越深,白铉说完后问道:

“世子,我们是否需要暗中派人去调查拢月阁和那位身上带着据说是破军神兵的老人?”

慕程笑了笑,“白铉,你以为东方恒清为什么明知道枕碧楼是我们的地方还要在那里毫不避讳地谈到他的人的跟踪发现?他不过是想让我们替他们去查证,好坐收渔人之利罢了。西戎赫连森登上国主之位不到两年,正忙于四出剿灭烈火教余孽,军需武器缺乏,而我们的提供有限,恐怕他早已向东方家递出了橄榄枝。一月前东方恒清府内不是多了两名西戎美女?东方恒清盯上梅子嫣,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看中了她手上的两座药山罢了。”

“那世子的意思是——”

“白铉,你调查求证过梅子嫣的身份,你觉得有什么疑问没有?”

白铉摇头,“东庭宣阳王府的确有这样的一个人,来去查了多遍,并无存疑;如果是有人在替她掩饰身份,那么只能说那人办事滴水不漏。”

“一点存疑都没有,那就是最大的疑问。那个西戎少年殊不简单,虽无内力可是刀法凌厉,而且他的气势只是平时掩饰的太好而没有显山露水,白铉,我要你去查探西戎已故国主赫连越生前的一切资料甚至是生活习惯,至于拢月阁和卖刀的老人,你只需要让人留意他们的动静,不要让他们轻易离开天都。”

“还有,断了与西戎那边的兵器交易,就说矿已采尽。”

“属下知道。那么至于那位大夫——”

“无需再查探了,”慕程摆摆手,“我倒是要看看,她到我身边来,图的究竟是什么。”

单单就是为了给他医治心疾?

翌日清晨,一顶轿子悄然来到了绥德王府,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太监方德海颤巍巍传了皇帝口谕,说是要宣大夫梅子嫣进宫面圣。

慕程让人奉上茶点招待方德海,不料方德海连连摆手说是皇帝在宫里等着不能耽搁,当下就把睡意仍未全褪一脸迷糊样的梅子嫣塞进了轿子。

梅子嫣临走前对哑奴说,让他在府里等她就好,不用担心,大概两三天的时间就会回来。哑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让她自己要小心点。

这一夜,梅子嫣果然没有回来,哑奴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似已入寐。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能见到桑格里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忧伤痛惜。桑格里应该已经认出他了吧,他从他八岁开始便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他的模样无论变成如何桑格里也绝不会认不出来。

窗边忽然有黑影闪身而过,他一弹而起跳出窗外追着那黑影而去,黑影越过了王府的墙垣显然轻功极好根本没惊动府中侍卫,哑奴翻墙而出也朝着西边一直追过去。

他拦在那人面前出手如电抓住他的肩头一手撕下他蒙面的黑布,随即不由一愣,唇语无声道:“是你?”

“是我。”素问干脆把头上的黑布巾摘下,长发坠落,黑夜中有佳人如玉。“你不来,自然我要去寻你。”

“是你让桑格里来见我的?”

“是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连破军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

“那三日里,我对你说过,元武国主已死,西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西戎不需要一个废人国主,而我,也不再需要那种顶尖的权力。我是一个哑巴,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你为什么脖子上还系着玉雪狼牙?为什么还要去回春谷见狼王?烈火教的内功心法虽不能完全恢复你的内力,可是治疗你的内伤是完全可以的;更何况教中的长老已经在想尽办法寻找《归元秘录》的真本,你又何必一意孤行要与过去划清界限?”素问双手紧握成拳,“难道你就不想杀了赫连森那个老贼报仇吗?”

“我最后说一次,我只是一个哑巴,今年十八岁,仅此而已。”他转身前轻叹一声,幽深的黑眸直视着素问泫然欲泣的眼眸,“我和你之间的盟约是父辈定下的,幸好前半生痴迷武学,并未误你终身……如今,那个约定就作罢了吧……”

“赫连越!”素问盯着他的背影,一直苦苦忍住的泪水终于落下,“我等你多年,寻你多年,从未放弃;而如今你一句作罢便将往事一笔勾销,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一定是的……你从来,就不是那种轻易退缩忘却仇恨的人……”

“与她无关。”背对着她的哑奴在空气中打了个手语,一个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手势,“我只是,找到了一种可能更加适合自己的生活。”

留在她身边,看她顽皮的笑,看她挖苦别人,看她朝自己发脾气,看她绕着圈子煞费苦心成人之美,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他居然也觉得很快乐。

而西戎,他的故乡仍在魂牵梦绕之中,可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如今的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哑巴,一个于国于家无用无望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