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白鹿呆立在萧寒身后，他看着穆雨微被成群的黑时灵盘绕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萧寒仔细看了看穆雨微，虽然她看不见那群上下翻舞的时灵，但她也注意到了穆雨微身侧有一圈不同寻常的旋风。
钟离扔下龙渊，几步便冲到了穆雨微面前，他用手拨开层层叠叠的时灵，然后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倒的穆雨微，用双臂揽住了她。
随后，这些黑色的时灵开始产卵，它们将蝶翼上的黑色顺着翅脉吸收到了腹中，然后产出了米粒大小的卵，卵身通体漆黑，外壳闪耀着紫色的光泽。这些卵脱离时灵后并没有落地，而是乘着蝶翼卷起的风开始飘向各处，就像随风而走的蒲公英种子，散落向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产卵停止后，时灵们恢复了本色，它们缀着丝带般的尾巴、扑扇着六片蝶翼绕着钟离和穆雨微轻快地飞着，蝶舞婉转，楚楚动人。不消片刻，它们的蝶翼便开始一点点破碎，碎成无数散发着萤光的鳞粉，纷纷窸窣飘落，宛如萦绕在钟穆二人身边的袅袅蓝雾。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散了时灵的鳞粉，化作一条蓝色的纱绸飘向了远方。
穆雨微倒在钟离的怀里，她被时灵吸食了部分情感，又替那男生承担了太多的鳞粉，情绪的剧烈波动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力。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向钟离，那一双眼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清澈透亮，它们布满血丝，仿佛一眨眼就能挤出血来。
“别动。”钟离将她轻轻安放在地上，然后一个箭步跃了过去。
栏杆外，那名想要自杀的男生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由于长时间紧张站立，加上受到时灵的影响，他也已经精疲力竭，勉强地抓着栏杆，摇摇欲坠。
就在那男生脱手坠楼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有力地钳住了他的腕子，将他向上一提，粗暴地扔回了楼顶。扯回这男生的同时，钟离也顺势坐倒在了地上，他只冷冷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生，随即立刻抱起了身旁的穆雨微，毫不停息地将她带回了真理部。
“这……”安保们都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危机解除了。
白鹿拾起七星龙渊，跟萧寒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退回了楼梯间。
***
穆雨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她披上一条薄毯，轻轻推开真理部里屋的门。
钟离不在，白鹿正仰躺在躺椅上写着什么。看见穆雨微走出里屋，白鹿长舒了一口气，他坐起身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
穆雨微点点头，撩了一下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好多了。钟离呢？”
“部长出门了，大概又是去找妖了吧。”
穆雨微走到冰箱前，从里面取出来一个苹果，目光扫过白鹿手中的本子：“你写什么呢？”
“财务报告。”
“财务报告？”穆雨微不禁失笑，“喂，这案子居然也能写出财务报告？”
白鹿“啧”了一声，合上了本子，摇着笔杆正色道：“我问你，我们之前的行动哪次没花钱？就算真的像今天这样，一分钱都没花，总也得补偿点精神损失费吧？”
看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白鹿，穆雨微反而有些心安了。
见穆雨微的气色回来了些许，白鹿重新摊开本子，一边转笔一边问道：“我说，你知不知道时灵到底是一种什么妖？”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去招引它们？”
穆雨微咬了一口冰苹果，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唔……本能吧。”
白鹿一边写着报告，一边缓缓说道：“雨微，我在妖籍里查过了。能把千金裘活活饿死的人有两种；而能吸引时灵、又毫发无损地从黑时灵的鳞粉里出来的人，也有两种。不过，同时满足这两种情况的，却只有一种人。”
“那就是把‘五毒心’全部修满的人。”白鹿看向穆雨微，“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对不对。”
正值入夜时分，从真理部的落地窗向外望去，隔河相望的那片湿地公园里，灯光已经亮起；远处林立的高楼间，城市万家的灯火宛如点点繁星，连成璀璨的一片。望着窗外，穆雨微喃喃道：“算是吧。”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你把贪、嗔、痴、慢、疑这五种心毒全部修满？”
短暂的沉默过后，穆雨微开口了。
“如果能够把正面情绪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就能做到不露声色。”穆雨微平静地说道，“负面情绪也是一样。我不懂什么‘五毒心’，我只是尽量让自己的负面情绪不影响我的生活罢了。”
看见穆雨微那静如止水的眼神，白鹿重新躺回了躺椅，转起笔来：“等你想说了，再说吧。”
“啊对了，”白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会长拿了一份文件过来，说是给你的。”
“文件？”穆雨微叼着苹果，目光往桌案上一扫，果然有一个文件袋被压在了摊开的妖籍下面，露出了黑色的一角。
抽出里面的文件后，穆雨微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缓缓浏览着。文件里的档案正是今早企图轻生的那个男生的，他名叫李常亮，是生命科学学院的大四学生，档案详细列出了导致他轻生的原因：考研失败、创业受挫，紧接着谈了三年的女友又劈腿了，再加上父母近期闹离婚，这一切压力和烦心事堆积在了一起，终于导致他精神崩溃，有了自杀的念头。
穆雨微缓缓翻动着档案，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纸，看见上面的那行字，才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放下文件，拿着苹果走到落地窗前，叉着腰望向窗外，嘿嘿地笑了一声。
“傻笑什么？”白鹿转过头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部门还是挺不错的。”穆雨微轻快地连敲了几下落地窗，吓走了几只趴在玻璃上的笼火虫。
她身后，那最后一页纸静静躺在桌案上，上面有一行萧寒手写的话，一共只有短短九个字：
“他拜托我对你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