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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守君的日常

下城区的街道乱糟糟的,到处是棚屋和铁皮房。

二手面包车里,后排我窝在自己的座位上,警服脱下来被旁边的吴镇石团吧团吧当枕头塞后脑勺下面了。驾驶位上谢东烽盯着街对面的麻将馆,旁边副驾驶座鱼凛冬敲着自己的便携智脑,幽暗的车厢里只有光幕闪过一行又一行代码。

“在做什么?”鱼凛冬忽然问。

“给试卷签名。”我收起一打丁等下的试卷,虽然是最末等,但我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意外地平静。

我在学生时代就是一个学渣,遇到一个同样学渣的孩子,合该是缘分。特别是这种客观题全对,主观题全写不知道的孩子,“都学那边不用上课?”

鱼凛冬淡淡道,“申请了免修免考。”

那不是不用去上课也行了?

我想想,用手环给秦良音发了条短讯:给你请个家教?

陆守壬区南山社区丁四栋三楼武技场。

秦良音掀翻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力傀儡,接过家鬼递来的手环,回了一条:陪练吗?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于是下楼喝牛奶准备睡觉。

穿碎花围裙的巨熊在厨房温牛奶,见到打着呵欠进来的孩子,弯腰把小孩抗肩上,“良音,你看起来很烦恼。”

“没事。”秦良音翻身坐在黑熊肩头,有一下没一下捋着熊毛,“我的成绩是不是很糟糕。”

“人类的事我不知道呢,”黑熊抬掌关了火,“我只是一头熊而已。牛奶要下糖吗?”

“要。”

“只能一点点。”熊扶了一下黑圆框眼镜,“太多会蛀牙的。”

“我会换牙。”

“不行。”

暗巷深处。

匡,吴镇石把人举起来摔在垃圾桶上,砸得垃圾洒了一地。“喂。”吴胖单手轻描淡写地拎起已经晕过去的人,上下左右晃醒,“喂喂,醒醒啊哥们,告诉我们韩甲德在哪里。”

“韩,韩叔不知道。”小混混白着脸,看起来快被领子勒断气了。

“不知道?”吴胖一脸扫兴,把人往墙上一抡,啪一声闷响,“喂喂,不能不知道啊,你不知道我们该多辛苦,守了两天一夜呢!”

“真,真的不知道。”小混混气若游丝,“韩叔,韩叔上次进了局子就不出黑具了。”

“真不老实啊,”吴胖啪啪打了两下小混混的脸,“我可是听说他最近才找你进货啊。是不是要动真格才肯说?”

“您,您也是混道上的。”小混混偏头吐了口血沫,虚弱道,“我要是说了,才是死。”说完,咸鱼一样不动了。

吴胖又摔打了几下,竟是一声不吭了。

巷口立着一杆竹竿,挑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大约是路灯一类,不怎么亮了,找不到巷子深处乒乒乓乓的地方,只照亮路边的二手面包车。我靠在车门上,打量还在写代码的鱼凛冬,“都学有修武技吗?”

鱼凛冬头也没抬,“没有。”

“为什么?”

“无聊。”

我心想,那陪练是不成了,低头回了一条:不行,是文课的。

喝完牛奶的秦良音软软躺在熊的肚皮上看电视,时间有点晚,一些限制级的节目开始上线。黑熊拿着遥控器换了几个频道,才找到一个烹饪节目。

“下次做草莓蛋糕吧。”秦良音躺在熊肚皮上。

“糖分太高了。”

“糖可以换成蜂蜜,你也喜欢吧。”

“听不懂啊,我只是一头熊而已。”

家鬼递上手环。

这个家新收的役鬼没有室堂代代相传的役鬼古老,鬼气也不是很强,便是隐隐约约的一团灰色人形影子,勉强有四肢,看不清面目五官,用不上为它剪纸衣,也不需准备纸面遮蔽狰狞鬼相,更不会鬼的术法、说话写字,只会呜呜地叫。

现在就叫个不停。

秦良音撇撇嘴,“知道啦知道啦。”

小孩看了短讯,懊恼地把手环丢还给家鬼,灰影子连忙七手八脚接住。熊抬起熊掌戳戳小孩被养出肥的腮帮,“良音,你不能这么粗鲁。”

“顺手而已。”秦良音心虚地踢了踢脚。

“你不能学他。”黑熊小心地把小孩子举起来,和它平视,“作为他的造物,我很了解他,即使那样了不起的人类,也有很多缺点。”

“他说要给我补习,”秦良音瘪瘪嘴,“我成绩很糟糕吗?”

黑熊歪头,“是啊。”

秦良音愤愤踢了黑熊一脚,根本踢不动,“你不说你只是一头熊了吗!”

咔吧。

“变态啊——”

放在衣帽间里的尖叫花生壳有人踩到了。

熊把小孩放下,起身走到衣帽间开门,熊脸看到抱着雪臣的叶时有些红,“抱歉,叶,良音说这样能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过来。”

叶冷静地放下雪臣,关上衣柜门,朝熊点点头,“好久不见,黑。”

雪臣划拉一下腿,撩起尖叫的花生壳无数。

“变态啊——”

“变态啊——”

一熊一异人同时下视,看到铺满衣帽间的花生壳,很厚,大概有一寸,每个花生壳都有一张死鱼样的嘴,呢呢喃喃着变态,颇有修罗场的气势。

“君上让奴来督促少爷就寝。”叶率先说,“之后奴收拾便是。”

“不行的,”熊脸拘束起来,“是我没料到它们会分裂这么多,是我错,应该我来。”

叶颔首,出了衣帽间,却没有看到自己是少主。

家鬼畏畏缩缩地指指楼上。

这栋公寓的一楼是道场,进门便是玄关、楼梯和茶室,二楼是客厅、卧室、厨卫浴、衣帽间,三楼是武技场,装修时钱花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叶上楼的时候,小孩关了全息幕墙,没开灯,寥寥星光透着屋顶的玻璃地板落下,模糊地透出各种陪练傀儡、护具架、武库的暗影。

小孩坐在铺着钢木的场地上,一整张小脸沉得能滴水。

叶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了然,“少主,您是以为君上来了么?”

小孩手上的手环一震,跳出一个短讯光幕——算了,反正文课学不好也不影响术课,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才不想见他。”

秦良音很精神地从地上起来,嗒嗒嗒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