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单纯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姥姥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疑惑，到今天，这个疑惑非但没有解开，还发展成了一系列疑惑。
最开始的疑问是：車城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宝藏？
五年之前，他和贾振翼，就是因为江湖上的消息说車城有着一批巨大的宝藏，所以才被各自的领导者派遣到車城一探虚实。甚至到后来，连朝廷都派了一个文仲苟公公和一个四王爷这种重量级人物来一个郡王这里亲自过问。
然后这事因为一系列变故不了了之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之后经历的种种，都让李姥姥发现，六王爷、車城李家、刘果粱这些人，都对車城是否有宝藏、宝藏是什么、宝藏在哪里这些事的答案，显得心知肚明！
【不可能会这样的。】
按照李姥姥的想法，如果有一个权贵、一个世家大族、一支军队，同时对一处宝藏了如指掌的话，他们一定早就连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好吧！
六王爷和李家互相捅刀啊，刘果粱变节乃至试图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啊啊，六王爷借用自己的身份四处招揽战力试图重新洗牌啊什么的，这类戏码一定早就花样百出热闹非凡了！
但别说六王爷、車城李家、刘果粱这些人显得很平静，就连車城的平头百姓，好像都对那宝藏完全不在意。
而一旦李姥姥向他们打听……
“宝藏？有的，一定有的。在哪里？这个我怎么知道啊。啊？宝藏在谁手里？六王爷呗。怕有人心怀不轨？嘿，这话你可别乱说！谁会心怀不轨啊！”
对，第二个问题就是：谁会心怀不轨。
没有人。
李姥姥是用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車城的人员配置，有问题啊。
决策者统治者六王爷，完全不管事的。
一众文职，作用相当有限，李姥姥见识他们全力运作起来的状态只有两次。一次是当初捕头王为了抓捕他和贾振翼拆掉了全城的佛塔之后，就是这些家伙安顿的那些和尚，处置的那些废墟，以及发卖掉那些佛塔的地皮。
第二次是刘果粱拉了门大炮回来洋人们也没有丝毫动静之后，刘相公和罗响果觉得可以试着把安顿在外面的車城百姓迁回来，然后这些货就先回来和六王爷报告和商量这事可不可行，怎么行。
特么文职混成这样的！你们的皇帝是朱元璋吗？！
按理来说，有这么水的文官，那武将就应该很牛逼才对。
刘果粱，天天最常做的事就是侧躺在屋顶上抽烟看书。没错，他一个武将，还是那种会一言不合就拔枪对你“biubiubiu”的武将，喜欢看书。
况文虎，天天带着他的民团乡勇漫山遍野地跑，孜孜不倦地为車城和車城百姓提供各种新鲜野味……
捕头王，天天在大街上晃荡，一个人。以前还有点事做，现在他最多管管那些留在車城青壮的个人卫生问题。
总而言之，无欲无求到了极点！平和到了极点！
就这样的一个班子，却能齐心协力地为車城这么个破地方殚精竭虑，而且还特么非常可靠，真的有事的时候能迸发出那等可怕的战斗力……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这車城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李姥姥百思不得其解啊。
【还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李姥姥正和虎罗刹坐在洋人的一处会馆里，真皮的沙发包裹了某种李姥姥不知道的极为柔软的填充物让他不自觉地扎起了马步，害怕一旦自己真的放松坐下去了，会陷到沙发里出不了。
屋里的摆设都很……很贵，是不是很“名”李姥姥还真的看不出来。
因为屋主显然是对这里的布置下了功夫的，而一个洋人下了那么大功夫布置出来的东西，和李姥姥这种东方人脑子里的审美已经完全不沾边了，所以李姥姥无法对这些自己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做出评价。
评“价”还是能的——很贵。
【我特么怎么会跟着她来了！】李姥姥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去看虎罗刹。
六王爷的布置也好，虎罗刹的计划也好，捕头王的行动也好，这些和他都完全没有关系的啊！如果要为老色鬼报仇的话，他只需要在几个深夜里跑到租界放几个够劲的爆炸物就可以了。
但他不知不觉地，就已经坐在了这沙发上……
【坑爹呢！】
李姥姥忍不住再看了周围那些未必名但一定贵的装饰，又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屁股下和熟妇的胸脯一样软和的沙发。
心里在叹息。
为什么？
李姥姥左手在口袋里捏着一个怀表，是捕头王给他的，时间和捕头王手上的那一个一秒不差。
而当这个秒表走到某个时刻之后……
【可惜了，这一屋子，等下就没了……】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
屋内的臂弯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一个侍者立刻走上去拉开了门，屋子的主人威严满满地走进了房间。
【可惜了，他也马上就要死了。】初次见面，李姥姥对这位很有绅士味道的洋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嘚嘚。”虎罗刹用高跟鞋在铺了厚地毯的地面上敲出两下声音。
李姥姥心中一动。
【什么？第二套计划？不能让这货死？嗯……啧，刚刚真是看走眼了，这花里花哨的衬衫，这骚包的红色皮鞋，这猥琐的卷胡子……看起来不像是个什么好人啊，怎么就不用死了呢？】
另一边。
“嘀嘀。”捕头王衬衫口袋里的一个火柴盒里发出这么两声，这是虎罗刹通过一些略先进的机关通知了他。
“呃……”捕头王左手拿着一个发信器，正准备通知虎罗刹计划有变，施行第二套方案。结果虎罗刹却抢先一步，更早地通知了他。
【那算了。】捕头王收起了发信器，继续举起单筒望远镜，去看那个正在屋子里大呼小叫的日本人。
那是个威严满满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羽织，踩着双木屐，身材矮壮，精神饱满，目光锐利而充满智慧，和慈祥。
只是他现在干的事……
他正抡着一把竹刀，把那伙日本人的首领抽得皮开肉绽，满身淤青，而且还边抽边骂。
而那位首领，只敢五体投地地跪在他面前，大声“嗨嗨嗨”地应答。
【还真是来了个……意外的家伙啊。】
而虎罗刹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对着面前的那位绅士面露微笑。
【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捕头王和虎罗刹的脑海之中同时闪过一个词。
【“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