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3
“惠理的情况和之前的受害者大致一样。”陈雪静放下尸检报告，说，“除了随身携带的东西。”
“什么？”
“之前的受害者，随身物品全都整理整齐摆在尸体边上，而惠理的东西，全都塞在她的腹腔里。包括她的提包，手机，和首饰。”
“手机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有一条定时消息，是发给你的。”
“那条我已经收到了，其他的呢？”
“惠理连心都被取走了。”
“也就是说，内脏全部掏空了？”
“是。”
笔尖敲打着桌面，卢佐安好一会儿才说：“吴仲私明天回来，你尸检结束了就尽快把尸体收回去。”
“你——”陈雪静沉吟了一下，问，“该不会是想瞒着吴仲私吧？”
“这种事瞒不了，他不在倒还能瞒一两天，他回来怎么瞒得住。只是尸体能不让他看见，就不让他看见吧。”说罢，卢佐安把手中的笔投入笔筒中。
“唉——”陈雪静垂眼叹了口气，“这倒是，他大概受不了。”
※※※
18：46
“佐——安——啊——”成安臣拉长了声音，伸筷子敲了敲卢佐安的碗，“难得回家吃餐饭，你就不能专心点吗？我和竹内都吃完啦。”
“啊，”卢佐安回过神，看了一眼不太乐意的成安臣，“你放着吧，我洗碗就是了。”
“本来就该你洗碗，我是让你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想吗？饭菜都要凉了！”把盘中剩下的菜都夹进卢佐安碗里，成安臣皱着眉头抱怨道。
卢佐安只得低头扒了一口饭菜，然后又坐直了，借着咀嚼的空发起呆来。
“出什么事了，魂不守舍成这样？”把空了的盘子叠作一处，成安臣问。
“……魏惠理死了。”咽下口中的东西，卢佐安说。
“嗯——你组里的那个女孩子？”
“嗯，上次，妈出事的时候，来过我们家里。”
“然后呢？就算是组员遇害了，也不至于让你魂不守舍成这样吧？”
“然后，吴仲私那家伙喜欢魏惠理好久了，魏惠理出事前一天，还和她表白了。”
“他还不知道惠理出事儿了吗？”手有点冷，成安臣揣进口袋里，问。
“不知道，他第二天高烧病倒住院了，在我们确认魏惠理遇害之前，明天回来上班。”说着，卢佐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成安臣急忙抽出手戳了一下卢佐安的额头：“妈妈老说饭桌上不能叹气，佐安你怎么记不住的。”顿了顿，问，“所以，情商不足的佐安现在是在发愁明天要怎么面对吴仲私吗？”
“这关情商什么事？”
“佐安你别反驳我！”成安臣说，“要我说啊，惠理遇害不是你们的错，有什么好愁怎么交代的？就当是目睹了吴仲私的恋爱萌芽被无情扼杀了，可以表示同情，但内疚就没必要了。何况佐安你也不像心软的人，对吴仲私也就没好过，就算今天你把头发都愁掉了，明天见到人，估计也还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吧？别浪费这个感情和时间啦。”说着，成安臣站起身，“赶紧把饭吃了，去洗碗，我晚上要泡澡，佐安记得给我放水。”
“这种事别指望老子给你做！”
※※※
12月19日 8：10
卢佐安自己都忘了对着魏惠理的手机坐了多久，手机屏幕亮了四次，三个吴仲私的来电，一条吴仲私的短消息：[惠理你吃了早餐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吧？街口的豆浆和手抓饼怎么样？味道很好的。]
“咦？怎么就佐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惠理还没来上班吗？”吴仲私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份早餐：豆浆和手抓饼。
“吴仲私。”卢佐安提起办公桌上装着手机的证物袋，出声叫弯腰放早餐的吴仲私。
“啊？干嘛？”
“12月16日12点12分，特案组成员魏惠理，确认遇害。”
“你说什么？”豆浆还提在手里，吴仲私张着嘴抬起头来，“谁、谁遇害？”
“魏惠理。尸体被发现在中心公园的树上，受害时间应该是前一晚，也就是你把她送进小区之后。”
啪！
甩手扔了豆浆，吴仲私一个箭步上前，身子探过办公桌，揪住了卢佐安的衣襟：“佐安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魏惠理那天根本没和我请假，那个时候她已经遇害了。大体情况和之前的受害者差不多，剥皮，掏去内脏，然后……”
“可你昨天不还和我说惠理她去汇报工作的吗？！”红着眼睛，吴仲私吼叫着，打断了卢佐安，“你现在和我说惠理几天前就遇害了！卢佐安你玩儿我呢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病上加病，在医院多住几天。”
“我呸！”咬牙切齿唾了卢佐安一口，吴仲私松开了手，捏起拳头砸在桌上，“惠理呢？”
“雪静姐已经结束尸检了。”
“我说，我要见惠理！”
“……请便。”抬起手朝门扬了扬，卢佐安说。
※※※
吴仲私冲进停尸间，神情凶狠像是要杀了谁。陈雪静没敢和他搭话，看这样子大概是卢佐安允许了，便递过手套，指指装着魏惠理尸体的停尸柜，转身离开了。
吴仲私胡乱把橡胶手套戴好了，两下拉开抽屉和尸袋的拉链，露出装在里面的尸体来。
眼睛是两个血窟窿，鼻子上的肉都变形了，两排整齐的牙齿紧扣着，右下角有个小洞，因为犬齿断了一截——哪里还找得出往日眉清目秀的模样。
“嘿……惠理？”吴仲私哪里还管得什么注意，什么忌讳，就着尸袋便把人抱出了，搂在怀里。
硬邦邦的，真冷啊。
“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惠理？”语气温和下来，吴仲私轻轻晃着魏惠理，小声说着话，“我们那天晚上吃夜宵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怎么我就住院了两天，你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和你说的那事儿，你还没答复呢，打算什么时候说呐？”
吴仲私垂眼望了一眼尸体空落落的眼眶，眼前忽然又看见了裹着红色连衣裙，看不见脸的少女。
“法医法医。”
少女说起话来就像个小女孩儿，吴仲私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因此僵了僵。
“法医法医，你对我们合作的第一件儿作品还满意吗？”
少女问，声音里透着期待。
吴仲私又想起了那个不知是甜蜜还是可怖的梦：穿着红裙的少女熟练地把玩着手术刀，手把手牵引着自己，将刀尖指向地上的尸体。
那双手冰凉柔软。
“法医呀。”在灯光下，吴仲私才看清，那双手白皙好看，还涂着血一样红的指甲油，小人走路一样游走到自己眼前，然后切断了视线，“别难过，你还有我呢。我比这个小姐姐有趣多了，不是吗？我才知道你喜欢什么，她不知道。”
怀里的尸体冷冰冰的，贴在身后的人却是温软软的。有光亮从指缝中漏进来，吴仲私看到了尸体没有皮肤包裹而露出的有些嘲讽的表情：“不，我要惠理，我喜欢惠理，我很喜欢她……”
“法医你在说谎，你居然妄想在我面前说谎？”
“法医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不，我没有！”
“骗人。”
“我没有！我喜欢的是惠理！”
“可你明明看着我杀了她，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我。你不但欣赏我表演，还收下了我的见面礼。”
“你闭嘴！”吴仲私豁然起身，卯足了劲向身后撞去，从喉间挤出了诅咒般的低吼，“我要抓到你，然后一刀一刀剐了你！”
可是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笑起来，笑声放肆而尖锐，像躲在空气中的鬼魅，“好啊好啊，法医我等着你。”
尸体从尸袋中摔出来，四仰八叉的歪在地上，肚子因此打开了，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
※※※
林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钟：“组长你就真让吴仲私一个人和惠理的尸体那么呆着啊？”
“啊？”卢佐安又开了一包烟，“不然还能怎么办？”
“可我觉得这不行啊。”林朝说，“我刚过去听了听，动静不小，又吼又叫，都不知道再嚷些什么，吴仲私不会疯了吧？我看还是大家一起安慰安慰他来得实在些。”
“你给我把嘴闭上！”
“我又哪说错了？”
“干我们这行，心理素质一定不会那么脆弱。”狄明阳说，“这种时候安慰基本没有作用。吴仲私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空间和对象，等他发泄完了走出来，那就基本没事了。”
“让他在停尸房里找发泄对象？”林朝不由打了个哆嗦，“他不会脑子一热折腾尸体吧？”
“哥哥你操心过头了。”林暮忍不住提醒道，“怎么说那也是魏惠理。”
一屋子的人看得卢佐安心烦，他把手里刚拆了包装的烟往桌上一摔，站起身：“都别在这坐着，该干嘛干嘛去！林朝你是在没事干，给老子滚去巡街，别再这扯这有的没的！”话一撂，甩手走了。
“诶？”林朝盯着卢佐安出了门，回过神来，朝在座的人问道，“不是，怎么最后卢佐安这火又撒到我头上来了？”
“你自己的组长你还不了解吗？”陈雪静说，“佐安都够烦了，这时候话越多，越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