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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故人相邀

鹊踏枝里有座阁楼唤作藏韵阁,春来赏花,夏至纳凉,秋到登高,冬日煮雪,同时,又是醉欢枝里最高的建筑,能将四周景色收入眼底,可谓风景独好。

沈青婵懒洋洋地倚在阑干上,举目眺望,暑意虽未消退,但绿树掩映,盎然生机,怎能不叫人心生愉悦?

拈眉那边,自己先是封了“拈花一笑”,对外只道拈眉得了病,容易传染。再过两天,说是难以治愈,便送去外宅将养。

忆霜、馨瑶有心怀疑,无奈自己动手更快,她们也无可奈何。

虽然不能日日见着眉姐姐,可如今,唯有将她送走,才是最稳妥的方法。想到不久,自己便会有可爱的外孙或是外孙女,沈青婵的笑意便越来越深。

可是,秦安闻那里又该如何交待?

雪盏正煮着茶,她的手不若一般女子纤细,骨节分明,稳当有力,弄起这些精细活,别有一番风味。

锦词用手肘撞了撞雪盏的胳膊,努努嘴,示意她看向右侧:“你说,那个是雁栢还是雁碧?”

雪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女子正笑盈盈地向慕瑄尘说着什么。

“我猜不出来。”雪盏淡淡地看了一眼,又专注手上的活。

锦词往前走了几步,瞧了一会,笑道:“是雁碧。”

“哦?”沈青婵被她们的话吸引,淡淡瞥了一眼,浅笑出声,“何以见得?”

“你瞧她的左手腕,戴红色手镯的是雁碧,戴绿色手镯的是雁栢。”锦词有些得意洋洋,这还是很久以前两姐妹自己说的。

雪盏噗嗤一笑,故意编排道:“你傻呀,她俩就不能互相换一下?”

“你才傻呢。站在她面前的是可是十殿下,这么好的机会,她干吗要扮别人?”

“你们俩敢不敢打赌?五两银子,谁赢了,我就给谁。”沈青婵起了兴致。

锦词听说有银子,乐开了花,朝雪盏抬了一下下巴:“我赌她是雁碧。”

“那我赌她不是。只是婵主事,你如何能分辨两姐妹?”雪盏有些疑惑。

沈青婵笑了笑,故作神秘:“等会告诉你。只是慕瑄尘常常来吗?怎么都不见他来看我。”

“十殿下最近是常来,不过都是去各房姑娘那里,她们几个呀都被十殿下迷得神魂颠倒。”锦词的八卦最为灵通。

雪盏望着慕瑄尘,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没过多久,锦词望着雪盏手里的五两银子,一脸的肉疼。

太出乎意料了,这个雁栢到底想干吗?

婵主事说,这个人是雁栢,因为两姐妹的走路姿势不同,雁栢有点“内八”字。

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这种攀龙附凤的机会,雁栢为什么要假借别人的名义呢?

夏风肆意,芭蕉卷舒。

沈青婵捏着手里的帖子,破天荒有些慌乱。

锦词担忧地瞧着,轻声道:“婵主事,要不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别理她就是。”

“可是人家是七王妃,用的也是七王妃的名义邀请主事,若是不去,只怕会得罪。”雪盏低低的声音几近呢喃。

七王妃谢晚婳下帖子,邀请沈青婵过王府一叙。

沈青婵哑然失笑。

正牌王妃这是来找她算帐了吗?这么快就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自己已经不愿再强求,人家也看不惯?

去,为什么不去。

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七王府。

里头的景致一点也没有变化,仿佛并不因为多了女主人而有所改变。

迎接沈青婵的是雪樱,雪樱的脸上有淡淡的歉意,客气却又疏离。

沈青婵心里有数,今非昔比,也难怪人家要与自己保持距离。

凉亭中,淡淡的白烟透过花纹香炉袅袅而出,圆润细腻中又带一点点清洌,极等白檀香,是佛家极品香供。

只见一女子背对着沈青婵,一身纯白色月华锦衫,金线勾勒的流莺振翅欲飞,脚下露出层层叠叠的花团锦簇的芙蓉长裙,裙摆周边缀着点点细碎珍珠,虽不见其真容,已觉灿烂夺目。

沈青婵黛眉微簇,新婚不久,穿这么素淡的颜色也太反常了吧?用的还是佛香,这七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许是听到脚步声,那女人转过头来,沈青婵微微有些愣住。

世间居然会有如此精巧的女子,绝美的瓜子脸蛋,小巧挺拔的鼻子,未施过多粉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恍若倾国倾城,疑是翩然如仙。

她,不就是上次在点菩寺不小心撞见的天仙般的女子?

谢晚婳也是一愣,没想到居然是她,算是旧识,只是再见以这样的方式,她的眼中闪过欣赏、惋惜,终究化作轻轻一声呢喃:“过来坐吧。”如同大姐姐般亲切随和。

沈青婵低下头,心中曾经设想过千百种两人相见的场景,也许七王妃会给下马威,也许七王妃会咄咄逼人,自己也早想好了对策,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状况。

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轻易下结论,这是沈青婵一贯的作风。

石桌上,古色古香的茶具,白底绿枝花纹,清新怡人,上好的瓷釉土,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谢晚婳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连环扣,亲自为沈青婵沏茶。

沈青婵瞧着那沏茶的手,玉指纤细,指甲修得非常漂亮,淡淡的粉色丹蔻,相得益彰,一双柔荑,如梨花带雨。

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沈青婵无意中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连环扣,极是别致,祖母绿玉,玲珑精致,七个为串,皆是一模一样。

谢晚婳也私下暗自打量,对面的女子,美丽动人,落落大方,毫无忸怩,更难得是还能够如此沉静,难怪会惹出这么多事,真是可惜了。

“尝尝。”谢晚婳轻轻地将茶盏放在沈青婵面前,微笑地看着她。

沈青婵将目光从连环扣上收回来,对她报以微笑,慢慢端起茶盏,细细闻着,只觉清香扑鼻,待浅尝过后,初时苦,渐渐有一丝甘甜。

居然是苦丁茶。

谢晚婳有些不自然地将连环扣放进怀里,瞧她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道:“看来,姑娘也是懂茶之人。只是这苦丁茶,虽有甜,终究难掩苦味。”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沈青婵心里一声轻笑,她就说,堂堂七王妃居然会拿苦丁茶待客,不过是借物喻事,采用这么委婉的方式,当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沈青婵故意装不懂,用帕子轻掩嘴角,笑道:“若不是托七王妃的福,也品尝不到如此价值千金的好茶。”

苦丁茶虽然略有些味苦,但高价难求,带有清香,回味甘甜,更是上品。

谢晚婳有些苦笑,让自己来做这种事,当真不合适,可是他的请求自己从来都不会拒绝,要不然自己何苦作茧自缚,连另嫁他人都没有半句怨言。这么想着,嘴角便带些自嘲,说道:“长日寂寥,姑娘不妨陪我下会棋。”

不知道是不是沈青婵的错觉,竟在谢晚婳眼中找到了落寞,可真奇怪。

唤作杏满的丫头吩咐人上了棋盘,这丫头也是上次在白菩寺见过,自然认得沈青婵。

估计性子比较直,又比较受宠,杏满居然不满地横了一眼沈青婵。

沈青婵觉得有趣,索性也不移开目光,直直与她对视。

杏满本以为沈青婵是客人,自己仗势欺人,谅她也不敢怎样,谁想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在谢晚婳的咳嗽声中转移了目光。

谢晚婳莞尔,自己的丫头多少有点为自己出头,这沈青婵也不是个软柿子,这可让自己真为难。

棋子是玉石棋盘,握在手里,透心沁凉,尤其在夏日里,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据说是谢晚婳十岁的时候,皇帝亲赐的。平常谢晚婳宝贝的紧,沈青婵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见到。

听到杏满略带得意的介绍,沈青婵只是笑了笑。

天价的苦丁茶,御赐的棋盘,以贵压人,可是王孙贵族最擅长的手法。

谢晚婳选了白子,也没问过沈青婵,便轻轻落下第一子。

沈青婵莞尔,倒也无谓,拈起黑子,紧跟着落子

从诗词歌赋到时兴首饰,从品茶到论道,从花卉到澜安城最有名的小吃,两人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不由生起相见恨晚的感慨。

谢晚婳在心里重重叹一口气,在不对的时间里遇见趣味相投的人,可真是残忍,再下一子,沈青婵这边便现了劣势。

谢晚婳话锋一转,问道:“醉欢枝的日子可还习惯?”

沈青婵手微微一顿,果然还是来了。

自己的棋艺本就不精,稍不留意便要败北,还要上演攻心计,叫人难以应付。

“七王妃不曾经历,自然不懂其中滋味。”如今两人的身份,想要成为知己,可真是天方夜谭,亏自己刚刚还有一瞬间这样的痴想。

“大胆,在七王妃面前胆敢这样放肆?”杏满喝道。

谢晚婳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姑娘能有如今作为,已非一般人可比肩。是龙是凤,早已注定。若是心存不该之妄想,恐怕不得善终。”

恩,话果然难听起来,沈青婵稳稳落子,棋局上又现柳暗花明,她淡淡地笑了起来:“利字当头,到哪里都一样。我身在醉欢枝,自然也得为醉欢枝打算。”

谢晚婳一愣,抬头瞧了她一眼,朱唇微抿,说的话却有些凌厉:“可是,听说,几位皇子对姑娘一见倾心,常常流恋醉欢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七王妃提醒,几位皇子身份尊贵,可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沈青婵四两拨千金。

“姑娘如此聪明,自当有法子。要不然,后果可不是你所能承担的。皇家容不得。”谢晚婳重重叹气,方将今日真正的目的吐露。

原以为,七王妃是要警告自己离慕以简远些,没想到居然是要她想法子让几位皇子不要再去醉欢枝,这可真让人费解。

沈青婵心中诧异,苦于不能问出口,棋盘上自己又无回天之力,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将剩余棋子悉数撒在棋盘上,道:“我输了。青婵自知不能与王妃同日而语,这便告辞了。”

说完,径直起身,转身欲走。

谢晚婳大惊,一急,脱口而出:“姑娘,不要忘记我刚才的话,不然……”

沈青婵笑了,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一闪而过,被她及时抓住。

沈青婵回过头,一步一步走近谢晚婳,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画,慢悠悠地写下一字。

待谢晚婳看清那字,骇地变了脸色。

那是一个“三”字。

三殿下的“三”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