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阴阳出现在我生活中，竹山教的阴影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老是阴魂不散。光是想想几十个上百个罗胖子这种角色混迹其中，藏匿在每一个城市里，都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出手拦截玉商觚几乎算是明抢。
我冷不防想到：“竹山教都是喜欢在自己做事现场留下一枚青蚨铃？这样也未免太招摇了一点吧。”
“也不是特意留下。”刘邦说：“青蚨铃是他们使用‘青蚨祝由术’必备的一个道具，以青蚨铃作为引子，再结合特定场景道具催眠，这青蚨铃不能离开被施术者，一旦青蚨铃不再作响人就会立刻醒来。所以竹山教出手的现场不少有青蚨铃的影子，也是青蚨祝由术的一个缺陷。”
顿了顿刘邦又说：“但也可能是别人嫁祸。”
竹山教原本在懂行人眼里就是深不可测的隐秘组织，他们内部人士大多数互不相识，联系松散，外人拿这把大伞来挡枪，特定情况下不是一个坏主意。
我立刻想到了那个被竹山教逐出的大眼，此人行事疯狂狠辣，近乎癫狂，据罗胖子说竹山教还派出人清理门户，只是没想到刘邦先一步抓住了他。从这事来看，竹山教虽然监管疏松，但是教条严谨，自己人敢乱伸手都要打断手，外人乱用名头，怕是小命堪忧。
听我说了看法，刘邦嗯了声：“虽然看不惯他们，我也承认竹山教还是有基本的原则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们留存至今了。”
完了刘邦让我别多想了，这事还得他去托人跟下去，有任何后续都会通知我。
我能不多想？五十万打水漂了，简直倒了血霉……
此时陆阴阳却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握住手柄，全神贯注玩游戏，玩得头上汗都出来了，一脸紧绷如临大敌，这姿态我从未见过。云南阎王洞，念青唐古拉山圣眼前，废楼玉中惑陆大小姐和各路妖怪谈笑风生，一点不紧张，哪有眼下这么心慌过？
想到这里我不免好笑，偷偷溜到她背后，双手突然抓她肩膀，嘴里还没来得及吓她一声，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头下脚上，喉咙被一副铁钳子给夹住，让我气都呼不过来，双手扒拉不开，只能拼命挥舞求饶。陆阴阳双腿直接夹住我的脖子，两只手分别扼住我的手腕某个部位，让我手都用不起力气来。
“你干什么。”
她缓缓松开，不高兴。
我坐在地上咳嗽了一通，看着她又做回沙发上继续玩游戏，心想自己还是别作死了，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
喝了点水，我把玉商觚被夺的情况给陆阴阳讲了，她只是哦了一声，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没了就没了。
我有些愤愤不平：“你不觉得可疑吗？他们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玉商觚，肯定是在我们周围有眼线。”
这么一说，我自己都有些紧张。
陆阴阳也终于停下了游戏，扭头看过来：“你不明白。”
“那你就让我明白啊。”
她眨了眨眼，放下手柄，关掉电视，让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一副给我上课的模样，我也只能不再翘着腿。
“惑这种东西，之前哪怕被辟毒鼠皮包裹，内用玉器凝固，也无法完全消除其影响，只要懂术数，有尸蠹或者其他特定法器，就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惑是一种能够牵引‘衍’的虫子，它是通过衍发挥作用，本身并不具有其他尸蠹那种能力，尸蠹分类中，它属于天相一脉。”
听到衍的名字，我整个人精神集中起来。陆阴阳展现出来各种古怪学识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衍”，前番在停车楼里她浅显讲了下，让我更是迷惑。
“衍到底意味着什么，惑为什么能够沟通它？”
这个问题似乎很困难，让陆阴阳也低头想了一阵子。
“周易中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我们所说的衍，就是那无法被使用的唯一之数。”
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解释得更加深涩，陆阴阳抿了抿嘴，眉毛凝着，有些苦恼：“这个不好解释的，不过我有办法让你和它接触。陆家七法，点烟法寻妖，禳禁法祈衍，能够让你感知到它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我来了精神，片刻后又焉了下去：“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衍是一种……”
陆阴阳斟酌着用词：“不死不活的东西，你只要不去观察它，它就不会苏醒，一旦被窥探，就会被它关注，它会在你身上打下印记。”
我心里一凉，妈的这东西怎么这么邪门，倒是有几分量子力学的感觉。
薛定谔突然跑过来，喵喵叫着要吃的，这猫是越来越野，成天在外浪，没吃的了、挨打了就回来求助，简直是一猫版纨绔子弟。
“衍岂不是和薛定谔很像？都是处于一种随机状态？”
陆阴阳点头：“是很像。”
薛定谔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吃过猫粮顿时精神满满，一个健步射向窗户，嗖地不见了踪影。
在陆阴阳的说服下，我决定试一试，感受一下这所谓不死不活的怪物。
陆阴阳从门内出来时整个人完全变了一个画风，她穿着一件花花绿绿，身上有很多小绳子的古怪裙子，这东西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色彩斑斓的孔雀，我还是第一次在陆阴阳身上看到黑白之外的其他色彩。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祭礼专用的“祭服”，色彩艳丽是为了和衍展现出的形态保持一致。
然而此时她脸色严肃，手握陆家法器“寻虫指”，念着古怪音节，这声音有些像是吴语，但我也听不懂。
“脱衣服，都脱掉。”
我很快就变得浑身赤条条，就剩一条内裤。
“这个也脱了。”
她指着我内裤。
我双手捂住：“别吧……这个穿着应该不碍事……”
“也行。”陆阴阳不着边际道：“躺在地上闭上眼，浑身放松，不要乱动，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呼吸上，不要思考。不要思考，切记。”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打了个喷嚏，已是秋天，地板砖贴着皮肤让人身体有些轻微战栗。闭着眼，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我的胸口，接着那里一凉，有一根柔软的像是触手的东西在上面摩挲着。
我身体顿时一僵，这就是那什么衍？
不过片刻后我又回过神来，这哪是什么衍，而是陆阴阳用一只毛笔在我胸口画东西。皮肤上能感觉到陆阴阳均匀呼出来的热气，这让人很安心，有什么妖魔鬼怪，但在陆阴阳身边都不怎么可怕，她是一个给人安心的怪人。
她在我胸口和小腹来回画符，动作沉稳而仔细，画得很慢，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毛笔触感终于消失。
周围突然一下子变得热了起来，我嗅到一股子烧纸的味道，陆阴阳开始念。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恭请神藏。急急如律令。”
她话念完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体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