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游戏小说 > 簪花红袍 > 第43章 夜宴聆秘(2)全文阅读

第43章 夜宴聆秘(2)

午时前后,小云来到竹山县的县衙,向立在门前的两名衙役说道:“请两位大哥代为通传一下,太和山云天鹤专程拜访贵县吴大人,请他拨冗一见。”二人打量他一番,其中一人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道:“老爷有请。”说完,在头前领路。

小云跟着他来到内院,见内堂门前站着一名老者,他身材矮小,形色枯槁,一张脸就像风干的橘子皮,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白发稀疏,勉强在头顶上挽了个发髻,用一块蓝布包起。如果不是一双眼睛颇为明亮,此人完全就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

小云估计他就是竹山县的县令吴刚峰,但想不到他竟已如此苍老,走上前去,道:“老伯可是吴大人?”老者点头道:“不错,本县正是吴刚峰。”小云躬身施礼,道:“巴蜀布衣云天鹤,拜见吴大人。”吴刚峰神情傲岸,只是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礼,道:“请入内说话。”说完,转身走入内堂。

二人在圆桌前坐下,一个童子奉上茶水,躬身辞出。小云拿起精致的汝瓷茶杯,吸了一口,感到一股清香直入心脾,精神为之一爽。随手将茶杯放在紫檀桌面上,环视一周,见室内装饰奢华,家具器皿无不簇新锃亮,显是添置不久。

吴刚峰的目光如鹰隼一般,一直盯着他不曾移开。小云并未显得局促不安,既不和他直接对视,也不故意躲开他的目光,行止恒定如常。吴刚峰凝视他良久,方才喟然长叹,道:“阁下衣衫破旧,又是一届白身,但置身富丽堂皇之所,并无局促窘态,当真是人中龙凤,一时俊彦,可惜如此良人,竟是我吴某的敌人。”

小云微微一笑,道:“吴大人怎知我一定会是你的敌人?”吴刚峰道:“今日凌晨,周铁农贤弟从田家村回来,已将此事告诉了我。阁下凭一已之力,将他们二十多人全部擒住,本领已非常人所及。经你一番劝说,周贤弟竟而弃官,甘愿回乡务农,阁下的口才更是让吴某佩服之至。周贤弟已于今日辰初离去,我兄弟二人以后再难相见,今日一别,势成永诀……”叹息一声,神色转为黯然。

小云道:“周将军天良未泯,自感有罪,方才弃官务农,非我相劝之功。”吴刚峰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皮里阳秋,是指责我天良丧尽吗?莫非是要问罪于我?”双目圆睁,语气十分凌厉。小云缓缓道:“国家自有法度,吴大人的所作所为,朝廷自会作出相应惩罚,云某无权处置大人。此番前来,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吴大人。”

吴刚峰心里清楚,此事已经泄露,在朝廷的严刑之下,自己必死无疑,他面色变得雪白,道:“你想问何事?”小云道:“据周将军和田家村的村民言道,吴大人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官,但为何后来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能让你放弃已坚守半生的操守,只是因为名叫倩桃的女人?云某认为,必是另有原因,吴大人你说呢?”

吴刚峰眼里露出一丝恨意,说道:“吴某于昭武三年入仕,至今为官已有二十多年,但仍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吴某自问能力并不比别人差,勤勉更是倍于他人,但一直不能升官,你可知原因何在?”

小云道:“李广百战不得封侯,想是吴大人崖岸自高,不屑奉承巴结上司所致。”吴刚峰大喜,说道:“阁下可谓吴某的知己,说的半点不差!眼下吴某年寿几何,不知阁下能否猜出?”年纪大小和眼前的话题毫不相干,小云不知他此言何意,心里算了一下,吴刚峰为官已有二十多年,考取功名时就算他已年届三十,此时也只有五十出头,但以他苍老的程度,说他七十岁了也有人相信,说道:“吴大人今年大约五十五岁左右。”

不知为何,吴刚峰闻言放声大笑,两行浊泪沿面颊缓缓滑下,说道:“五十五岁?……吴某知道,阁下是为了宽慰我,并未说实话,大多数人乍一见到我,皆以为我已经七老八十了,其实吴某今年才四十二岁。阁下可知,为何吴某人在壮年,容颜却已如此苍老?”小云摇头表示不知,吴刚峰的外貌和实际年岁反差极大,的确让人难以置信,其中必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

吴刚峰神情凄楚,淡淡的道:“吴某的月俸只有十两银子,我是家中独子,要奉养双亲,为了减省开支,日常能省就省,累月不见半点肉食。县里有十几个独居老人,他们的衣食所需,也要由我承担。说来可怜,吴某为官半生,竟无一点积蓄。”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就如火山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他接着道:“极度贫困的生活,让我饱受摧残。冬天我既无御寒的棉衣,也无钱添置火炭,手足年年被冻伤,经常破溃流脓。冬天夜晚极为寒冷,我每天有大量的公文,要在晚间批复,身体常常被冻僵,早上起床后身上仍无一丝暖意。其中艰难,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说到此处,他老泪纵横,等到情绪平复,方才接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我十分贫穷,竟无一个女人肯嫁给我,禽兽也有个伴儿,我一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形单影只,至今未曾婚娶。吴某自幼饱读诗书,也知独坐防心,但我毕竟也是一个男人,也会想女人!每当夜深人静,我独对寒灯,辗转无眠,身心倍受煎熬,其中苦处,难与外人言说……种种非人的折磨,使我急剧苍老,不到四十岁,就已发枯齿掉,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小云暗暗叹息,缓缓道:“我也曾经历极度贫穷的生活,知道其中的艰难和苦处……”吴刚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神情转为亢奋,大声道:“吴某一向以忠贞自许,以清苦自励,为了国富民强,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但为官半生,除了一身病痛和苍老的容颜,我得到什么?只因不愿巴结上司,二十年未曾提升职务,反观奉承拍马之徒,年年高升,和我同年入仕的,有的已经官居三品,天理何在?更让人心寒的是,不论责任是否在我,只要县里内发生了盗案和水火灾情,丰太守不问青红皂白,就会将我原本不多的月俸尽数罚没!作为代天守牧一方的国之良臣,吴某有时竟不得不以野菜充饥,处境之惨,比之街头乞丐尚且不如。”

他抬头望着屋顶,声音低沉下来,说道:“尽管如此,我仍未灰心,心里仍存有一丝指望,只要和我朝夕相处的百姓能够体谅支持我,吴某纵使再苦再难,死也瞑目了。谁知现实并非如此,起初几年,见吴某为官清明,爱惜民力,百姓尚心存感激。时间一久,习以为常,竟以为我本当如此。省府下令提高租税,我只能按此执行,百姓无情寡恩,自私自利,根本不体谅我的难处,竟结伙上县衙寻死闹活,让我无法处理。赡养独居老人并非我的义务,有时我手头吃紧,暂时无法接济他们,他们竟也找上县衙,死缠烂打向我索要钱粮。他们从来不想,我接济给他们的钱,是靠我省吃简用一点一点挤出来的,给不给他们,要出于我的自愿,他们凭什么开口索要?百姓的种种无耻行为,终于让我死了心…….”

他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感情,泣泪滂沱,说道:“吴某为国为民辛劳半生,持身甚正,从不行苟且之事,但处境如此凄凉,究竟是谁的错?”他就像疯了一般,挥舞着两条干枯的臂膀,大吼道:“我恨朝廷!我恨这充满不公的人间!我恨这些肮脏龌龊、不知思恩图报的土佬!我恨所有的人……”一时间,他的咆哮之声在房间内久久回响。

小云并不出言阻止,任由他尽情发泄。儒家一向以建功立业为人生最高理想,一旦所谋不成,个人修养再不足,就会像吴刚峰一般,变的怨天尤人起来。心理一旦失衡,行为也就随之改变,吴刚峰为何盗取库银,此时已是略现端倪。

吴刚峰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情绪方才平复下来,他的眼中露出温柔之色,缓缓道:“吴某原以为,后半生也会一直贫穷潦倒下去,谁知在见到倩桃后,一切发生了改变。她不厌我老丑,以身相许,让吴某终于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感受到了女人的温柔,她让我意识到,人生并不全是责任和义务,也有很多美妙之处。她教会我享用最为精美的膳食,穿戴最为华贵的衣服,使用最为豪奢的家具和用品,用眼下富贵的生活来弥补此前所承受的苦难!别说只是亏空了九万两库银,就是为她去死,吴某也是绝不会后悔的!”

小云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吴大人,此事谁是谁非,我无权评论,但有一句话,不知吴大人是否听过?”吴刚峰道:“有话你就直说。”小云道:“常言道:声妓晚景从良,半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则一生清苦俱非,可见世人一向重视晚节。吴大人清苦自守了半生,如今行此不法之事,得到的只是少许钱财,失去的则是名誉,晚节有亏,死后也会背负骂名,如此是否值得?”吴刚峰面色铁青,缓缓垂下头,沉思起来。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云相公能否借一步说话,和奴家去衙外走走?”言语温柔,如同和情郎商量,声音娇媚到了极点,但和眼前的气氛格格不入。小云心里一动,见吴刚峰仍在沉思,便不再理会他,起身来到屋外。院子里有一个女人背门而立,听见小云走出,她并不回身观看,移步向县衙外走去。她身穿一袭白色纱衣,雪白多肉的**隐约可见。出了县衙,她折向东北,小云也不出言询问,跟在她身后,缓缓前行。

来到一处山坡上,白衣女子转回身来,单论相貌,她算不上很美,但五官小巧精致,配合协调,自有一种柔和之美。身体丰硕,双乳高耸,穿戴妖冶,神情娇媚入骨,可谓人间尤物,极易勾起男子最原始的欲望。小云双手一拱,道:“姑娘是谁,能否告知芳名?”

白衣女子掩嘴一笑,媚态横生,道:“小女子就是倩桃,云相公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奴家的名字很是俗气,云相公明明已经猜到奴家是谁,仍要明知故问,非要让奴家自己说出来,羞死人了。”伸出手指向小云一点,衣袖下滑,露出一段雪白的臂膀,娇嗔道:“原来云相公也不是好人,就会欺负奴家。”

二人初次见面,她就开口调情,小云凭空感到一阵恶心,说道:“倩桃姑娘,云某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请教。”见他无动于衷,并不理会自己的撩拨,倩桃不免失望,心想:此人不好对付,我要小心了。说道:“云相公,奴家也有一事相询,上官兄弟从昨日下午离开县衙,至今未归,是不是已被你杀了?”

小云道:“我不会随意杀人,昨日我已放二人离去,至于他们去了何处,云某也是不知。”倩桃并不在意上官兄弟的死活,只是想借此了解一下小云的为人,如果上官兄弟被杀,证明小云心狠手辣,她就要加倍小心了。闻听上官兄弟已被释放,她心里一喜,柔声道:“云相公为人仁善,让他们得以保全性命,奴家好生感激。云相公想问何事,奴家知无不答。”

小云道:“如此,多谢了。倩桃姑娘,你唆使吴大人盗取库银,究竟有何图谋?”倩桃一脸无辜,杏眼圆睁,叫屈道:“云相公,你冤杀奴家了!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图谋?只是见吴大人为官清苦,奴家心里同情他,才以身相许,让吴大人能得到少许安慰,难道这也有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