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醉早早便睡下了, 并不知道这个月圆之夜发生了什么，临睡前他又炼化了一些晶石，经脉中魔气重新开始流动。
闻人酌彻夜守在他身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不肯移开,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双黑色的翅膀上——何醉睡着时微微蜷缩着, 本能地用翅膀裹住身体，修长的羽翼一直垂到腿间, 只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
闻人酌看着看着, 忽然就不太理智了，他伸手轻轻触碰对方的羽翼, 黑色的羽毛十分柔软, 他小心地把脸颊贴了上去，能感受到那上面的热度，能嗅到极淡的、神鸟特有的凛冽香气。
他就对着这副羽翼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何醉翻了个身，他才匆忙起身退开, 又小心翼翼地帮他拽好被子, 在茶桌边坐了下来。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之前收集的几根羽毛, 放在手中思考了一会儿, 随后将它们敛成一簇，用细绳系紧，串上珠子, 以羽毛代替流苏，做成了一个剑坠。
这几根羽毛形状各异, 放在一起并不算特别好看，他却舍不得修剪，做好的剑坠也舍不得用, 而是奉若珍宝般收进盒子里珍藏，放在储物空间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有许多为尊上准备的物品，比如衣服、熏香、手炉一类。
做完这些，他才拿起尊上用剩下的晶石，入定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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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醉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一整夜没点熏香，他却睡得非常踏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沉万春让他服用的药里有安神成分，他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身体的疲乏一扫而空。
但随即他身体一歪，才发觉自己同一个姿势睡了一整夜，一侧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卷到了身下去，已经被压麻了。
他努力地将翅膀舒展开，麻意许久才退去，炼化过晶石的丹田渐渐充盈，终于能施展出化形术，彻底将翅膀隐去，化回正常人的样子。
何醉稍松口气，心说这半人不鸟的状态总算是结束了，刚起身走出房间，就听到沉万春的声音：“我这药王谷又不像你们晴霄派，能设那么大的结界，进出都有人把守，你师父非要走，就算我在当场也拦不住，更何况他半夜三更走的，根本没人看见。”
何醉向他投去视线，同时心生疑惑——景云的师父……檀未离开药王谷了？
“那怎么办？”景云满脸焦灼，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眉头拧得死紧，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今天一早就看见院子里的铁笼空了，狐狸不见了，师尊也不见了，就留下这么一张字条，现在我用平常和他联络用的法器都联系不上他，他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檀未不光自己走了，还带了狐狸一起？
先前他已经答应把狐狸让给檀未当灵宠，他若想带走狐狸，做客结束时牵走就行，大可不必趁夜半无人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而且他带走狐狸，却把自己徒弟留在了这里？
何醉心头疑窦丛生，忍不住插话道：“什么字条？”
景云这才留意到他，忙上前一步，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何醉看罢，只见那上面仅有寥寥数字：“去妖界了结旧仇，勿寻。”
景云看向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希冀，似乎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魔尊身上，何醉垂下的眼帘又抬起：“确定是你师父的字迹？”
“确定，这字迹是仙术留下的，有他身上的灵力，不会错的。”
“看字面意思，是抛下你独自去寻仇了，”何醉把字条递还给他，“你师父曾与妖界结仇？”
“不曾啊！”景云急得语速都快了几分，“虽然晴霄派经常派出弟子斩妖除魔，可他那个慢性子，每次轮到他他都会错过出发时间，他在晴霄派近千年，几乎没怎么离过山，怎么可能和妖界结仇？”
“慢性子也许只是表象，他并非真的反应比寻常人慢半拍，或许借此而伪装什么也说不定，”何醉道，“在你认识他之后他不曾与妖界结仇，那在之前呢？”
景云：“这……我入派不过几百年，再之前，我不知道。”
“去寻仇，还要带上朔月……”何醉喃喃自语，忽然他抬起头来，“楚厌。”
一团阴影凭空在他身边凝现，化作人形：“属下在。”
“我让你对朔月施展魇术，追踪它的气息，你办了没有？”
“自然。”
“那它现在何处？”
楚厌感应了一下：“东方，万里之外。”
“东方属于妖界范围，看来檀未没有撒谎，”何醉低声道，“他带朔月去了妖界……”
“尊上，”楚厌突然想到什么，心头一凛，“朔月是妖王之子，现在它死了，变成了一只普通狐狸，檀未要是把它带到妖王面前，岂不是在逼妖王发怒吗？那样的话，妖界势必会迁怒我们。”
她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怒意：“现在三界之中，谁不知您刚在和裴千鹤惊天一战中元气大伤，妖王虽修为远不及您，但这种时候若激怒他，他说不定真的敢落井下石向我们开战——这个檀未，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景云闻言登时涨红了脸：“不可能！师尊他不是这样的人！”
楚厌还想说什么，被何醉一个眼神制止了，后者走到未收的躺椅上坐下：“先别那么急着下定论，虽然看上去如你所说，但其实他这么做没有意义。”
楚厌一愣：“为什么？”
何醉：“妖王和自己的子嗣之间自然是有感应的，即便檀未不带朔月去找他，朔月灵智消散后的几日内，他也会知道朔月死了，而朔月在我们手里，他自然知道是我们干的，檀未此去纯粹多此一举。”
“您早就知道妖王会知道？那您还下令把朔月杀了……”
“我难道怕区区一个妖王不成？就算他真的向我魔界开战，又能如何？”
“咳，”沉万春突然咳嗽一声，“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的孩子……”
何醉瞥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再者，如果他真想以此激怒妖王陷害于我，又何必留下字条呢？明明白白写着自己去了妖界，是生怕我们不设防吗？”
楚厌：“这……”
何醉看向景云：“这些天，你师父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景云努力回想：“奇怪的话……他倒是跟我说过，如果我有一天不跟着他了，就留在药王谷也挺好的，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
“有没有跟你谈及过我？”
“没……啊，你这么一提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离开晴霄派的那天，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协助掌门，他说你去了也是送死，而他自己并不愿意看到魔尊战亡，三界不可一日无魔，魔界不可一日无尊，若像当年那般唯仙界独大，很快就会遭到反噬。”
这话倒是不假。
仙界独大的后果，就是养出了裴千鹤这么一个败类。
何醉想了想道：“如果这番话是他发自内心的，就更没道理对我做什么不利之事，或许他此去妖界，就是要找妖王寻仇，替我消除一个隐患呢？”
“尊上，”楚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什么时候能把别人想得这么好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眯眯眼都是怪物’，要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来偷窥我的梦境，”何醉警告道，“我只是觉得此人对我们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身上大有疑点，是敌是友还有待商榷。”
“哎？”景云突然惊讶地睁大了眼，错愕地盯着手中字条，“这……这怎么背面还有字，之前明明没有的啊！”
几人再次看向那张字条，看到背面隐约露出几个字来，却不太清晰，景云搓了搓字迹的位置，并无变化：“这怎么……怎么才能显现完全？”
“给我。”何醉将字条从对方手中抽走，指尖招出一缕魔气，那字迹就在魔气催动下渐渐显现，彻底清晰了。
应该是因为他刚刚摸过信纸，才让这字迹现出一丝，不过檀未居然设下这种专门用魔气催动的字迹，是专门写给他的吗？
何醉定睛细看，就见上面写道：“魔尊果真聪慧，看来我们可以谈一谈，若我此番成功斩杀妖王，魔尊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厌凑近了：“他要杀妖王？不是想让妖王杀您吗？想跟我们谈条件还不当面说，非要这么拐弯抹角？”
“因为他知道直接说了我定不会答应，我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所以先斩后奏——人已经杀了，强行卖我一个人情——倒是挺会算计的。”
何醉说着，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不太情愿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带朔月去就不是为了让妖王迁怒我，而是想吸引火力，只要他说朔月是他杀的，妖王说不定会先入为主地相信他，再看到朔月不光灵智消散，甚至被阉了，会更加恼羞成怒，当场与他交手。”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楚厌灵魂发问，“而且，以他的修为也不一定能赢吧？妖王再弱也有炼虚初期，檀未区区一个化神后期，也就比闻人酌厉害那么一点儿，有什么把握能打赢妖王？”
她话说到这里时，闻人酌正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不由脚步一顿。
区区一个化神后期……
也就比闻人酌厉害那么一点……
小护法满脸受伤，想他好不容易才突破到化神中期，居然还不如一个檀未。
他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到何醉跟前：“尊上，喝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酌：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