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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万般无奈

“我在想什么?”她总不能直接说, 她是在想他身上的金创药是哪个医师配的吧?这种话定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梁柒佯装淡定:“我在想,如何击退栾鹤炎的围城。"

她的口气太过一本正经, 表情也太过认真古板, 薛拥蓝大概是相信了她, 收回眼神, 以手指轻轻点着图纸:“我们粮草有限,伤亡不小, 陛下那里也不知何时才能援军, 如今敌强我弱,却是需得好好谋划才是。”

薛观山顺着他手指所点位置看过去,表情凛然:“长河城前围攻之势不减, 栾鹤炎却又对风腾谷打起了主意——拥蓝行云,你们对此事是如何看法?”

“风腾谷地势险峻,虽说是谷, 可此地长年有坍塌现象发生, 栾鹤炎即使要从此地突击,定然也要付出一定惨痛代价。我们只需要派遣少量人手在风腾谷谷口守候,他来多少人马也能将堵在谷里,因此照常理来说, 常人是不会走此险招的。可依属下见解,栾鹤炎此人极其自负,为了攻破长河城,哪种手段不会使出?如今兵行险招, 只怕早有打算,就算冒着危险也要从此地突袭进来。”

行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军中智勇双全的副将,因此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薛观山微微点头:“行云说得有理,我们最好是早派人手,在谷口埋伏好。”

梁柒对地势才刚刚了解清楚,因此此时不便插口,可听着行云分析,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个究竟来。

“只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薛拥蓝伸手将地图往怀中方向拉了拉,白皙长指点在风腾谷的位置上:“栾鹤炎虽为人自负,可交战以来,我发现他其实极为爱惜士兵,这从昨日战败伤亡之后他便鸣金休兵这一点就能看出。风腾谷这里突袭,他带多少人都容易被我军阻拦,我们能想到,他肯定能想到,试想他如何会自投罗网?”

“那将军的意思是?”

指尖往左移动半分,点在旁边悬崖峭壁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想声东击西混淆视听而已——风腾谷的旁边便是千仞壁,此处从风腾谷这里有一条捷径可登上山顶,山路虽险峻,却未必是死路。”

“可从壁上下来,是光滑无一物的千里石壁,他们除非会飞,不然上去又有何作用?”行云反问。

薛观山眸中精光一闪,瞬间也明白了薛拥蓝的意思,他一手拍在地图上,将地图上的小旗拍得倒下大半:“好计好计,栾鹤炎此招实在用得极妙,到时我们还在为城门口他们按兵不动而沾沾自喜,谁知他们已然暗度陈仓溜进城里!”

行云眨眼,有些茫然:“就算风腾谷行军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注意,偷偷让其他人潜上山,那他们没有翅膀,又怎么从石壁上下来?”

石壁高达千尺,不说绳子够不够长,单是石壁上的岩洞有不少特产的壁上毒蛇,很容易一口毒牙刺进来便让他们僵直了尸体。

薛拥蓝浅笑,眼中却是一点笑意都无,全是肃然杀气:“怎么没有翅膀?他们只要有一批轻功绝顶的高手,乘了羊皮的翅膀,借助风力便很容易从上面下来。”

行云顿时脸色煞白,这一点他着实没有想到。

“拥蓝,直接说出你的打算吧!”

***

行云出去的时候,是志得意满十分兴奋的,因为薛拥蓝的办法绝对是欢迎栾鹤炎峭壁探访的一份大礼。

他的法子很简单,他们用假翅降落,落地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峭壁之下便是风腾谷,再过去便是绵延千里的乱石滩,唯有乱石滩和风腾谷之间有一里多地的沙地,他们降落肯定是在此处。因此,薛家军只要在这空地之上,做好埋伏便是。

如果薛拥蓝的计划正确的话,他们几乎是可以做到零伤亡便能给予对方一记重击。

——

当天晚上刚刚入夜,夜色沉沉,不辨五指。栾鹤炎派了三千亲兵从千仞壁上突围,上山之路虽然辛苦,可到底是上去了。然而按照计划降落时,却是出了大乱。因为降落地点有限的缘故,三千多人是分成三十组下去的,一百人为一队,隔半盏茶的时间下去,避免撞到一起。

可那日石壁顶上的人才跳到第十三组的时候,底下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哀嚎之声,山顶极高,夜色又黑,顶上之人根本就看不到底下的情况,权衡利弊之下,只能灰溜溜的原路返回。等在城池正门的栾鹤炎早已点齐三军,只等千仞壁上突击分队的信号,便待里应外合大举攻城,可等了半宿却没有等到,一时猜不透具体原因,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其实,他们若是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从石壁上跳下来的众人,第一队顺利落下来之后,往前摸了近千米,便被埋在地底下染了强效迷药的毒针刺进脚底,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第二队摸黑前进,也才走出几百米,一队薛家军在前面地上趴着埋伏好,抬头将手上的吹筒用力一吹——密密麻麻的牛毛针便飞出去了,那些泊国军人避无可避,几乎来不及防备,便倒了下去。

后面几组都是如此,一队一队全部放倒。

只是到了十三组的时候,没有空地了,那些泊国士兵一落地便发觉不对,不敢前进,赶紧往后撤退早做防备——却又是正好自投罗网,往后数十米处,是很宽一排埋得很浅的竹刺。他们只要一脚踏上去,便踩踏了陷阱,半米高的坑里密密麻麻的竹刺就刺进了他们的身体,也因此倒了第十三组的时候,才有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半夜的时候,梁柒自然是无法安心去睡觉的,却又不能跟着上城楼上去,只能乖乖坐在薛拥蓝房中等结果。薛观山带着一行副将,收拾妥当之后去了城楼上,以防他们猜测错误或是栾鹤炎改变主意,即使等不到信号也要攻城。

薛拥蓝这厮太能折腾,明明伤口未好,偏要逞强到处活动,还去商议战术,果断伤口裂开。

她则是脚伤未好,于是两人被应大夫勒令在房中治伤,不得去城楼上防御准备。

这样的时候,偏偏还要待在屋子里,梁柒难免有些郁闷。

应大夫就在她的身后为薛拥蓝重新包扎,老人身为医者的直率脾气,让他忽视了薛拥蓝的将军身份,一面包扎一面责备:“明明伤还没好,你怎么能到处乱跑?要是伤口再裂开,一直都好不了,你又如何谈及继续上场杀敌?八年前你是这个性子,八年后怎么还是如此,就一点长进都无?”

薛拥蓝被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唇角带着一点浅笑,乖乖的仍由老大夫发泄他的关怀。

梁柒听得清楚,却对他的话有些不解,八年前也是如此——八年前薛拥蓝在长河此地,也曾受过重伤吗?

屋内气氛有些沉闷,梁柒心中有疑惑,于是干脆出声直接询问:“你哪里来的银针和迷药?”

薛拥蓝大概有些吃痛,说话的嗓音音尾有细微的颤动:“……我如果说,我早料到有这一天,银针和迷药早就准备好了,你如何想?”

她如何想?说实话,按照她对薛拥蓝的了解,此人有些无赖,却有足够的聪明,他若是早做准备有这个打算,真由不得她不相信。只是:“你早就料到他们会从千仞壁上进攻?”

“那里既然有破绽,自然就会被人利用。”他所做的,只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过,因此在无数次来回之后,做了这个准备。本来以为只是自己多此一举,谁知道栾鹤炎恰恰撞了上来。

这么巧?她有些不相信,可是如今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她去怀疑。她偏着头,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万分纠结中,忽然脑中灵光乍现:“你能想到,栾鹤炎为何想不到?”

薛拥蓝忽然笑得十分阴险:“今日此计若成,则说明栾鹤炎想不到;同样的,此计若成,今晚一过,栾鹤炎必知。”

“你什么意思?”

“八年前订下盟约,期间泊国只能养精蓄锐,不能出来骚扰边境,千仞壁在我们长河境内,试问,他们是如何得知千仞壁上的破绽的?”他眼中暗色汹涌,带出凛冽的寒意:“我本来是想不到的,可察觉出他的计划之后,此事就不难猜出。我今日所为,不过是将计就计,借他部署还击于他,赌的便是他的不知!”

人命关天,他却用一赌定乾坤,不得不说胆识过人。可这样看似滑稽的一赌,却是建立在他对敌人的了解以及充分计划准备之上的。

梁柒顿悟,可也为他话中的意思深感忧虑:“你确定你的猜测?”

这次她问的不是其他,而是他说的‘如何得知’——试问不是军有暗鬼,栾鹤炎是如何得知?难怪今日定下计策,战术室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同行云,并未看见其他将领。

他避而不答,只垂下眼睫,似有疲倦:“成与不成,只看今日结果了。”

应大夫替薛拥蓝拾掇好,又到了梁柒边上,抬起她的脚检查一遍之后,脸色更沉:“你脚伤未好,城楼也无需你防御,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老人不管身份,只当他们是病人,不遵医嘱,就需挨骂。

梁柒本想辩解,可一抬头正对上坐在应大夫身后的薛拥蓝,却只能别过脸忍住笑,哪里还有心思回嘴——薛拥蓝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包扎好伤口,一手不能动,另一手却是学着应大夫骂人时的模样,沉着脸学他训人。

他美貌异常,却偏生要学别人板着脸,面色还是苍白的,不知怎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些滑稽。

梁柒虽然没有听话安心养伤,可到底是拄着拐的,因此脚伤并未恶化。因此应大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此取了药酒给她按摩。

药酒摩擦生热,落在脚踝的痛处便是刺疼的滚热,冷汗忍不住一层一层的冒出来,疼得她整个人都在轻颤。

“很疼?哎,我同你说个故事吧,”应大夫也不知怎的如此有兴致,手上握着她的脚按摩,却还有心情同她说故事:“有这么一个笨蛋,明明是将门虎子,却从小只喜欢奇门遁甲之术妙笔丹之技,不愿意上场杀敌为国效力。他父亲是个直脾气,为这事不知打了他多少竹鞭……后来有一年,敌国进犯,他父亲在战场上旧疾复发,险些被敌军杀死。那个不爱战场的幼子却因为母亲嘱咐,跟着亲兵上了战场,千钧一发之际将父亲救回。他父亲被救回后,新伤旧伤并发,药石无医,撒手而去。那时候敌国步步紧逼,若是被三军知道将帅已死,军心涣散……”

“那后来呢?”他忽然停住,梁柒下意识的脱口询问。

应大夫却将她的脚放回去:“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这个故事,你也没有必要听下去了。”

他说完之后,居然就这样起身净手,收拾好东西便要离开。

梁柒叫住他:“应大夫,那个父亲,是薛大将军吧?”

她口中的薛大将军,不是指的薛拥蓝或是薛观山,正是他们的父亲薛破风。

老人干枯如树皮的右手搭在门上,听到她的话略顿了一顿,却不曾回答,直接推门离去。

——

屋内为了方便诊治,点了好几支蜡烛,照得屋内火光腾腾。如今那点点烛火,因为这门开关之间的动作,也跟着跳了一跳。屋内两人的面庞,也跟着这火光闪动而明灭不定。

烛火重新立住,袅袅娜娜的稳住身形,映得人面一层层薄薄旭光。

“其实,你若是想要知道完整的故事,为何不来问我?”

“问你你会说吗?”

“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大概。”她垂眼冷笑,眼睫的虚影落在脸颊上,浅浅一线痕迹:“将帅若死,军心必乱;军心一乱,城池定破……那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穿上父亲的铠甲,脸覆鬼面,上场杀敌,于是一战成名天下知。”

她转过脸来,眼中不辨悲喜:“薛将军,我这故事接得可还精彩?”

薛拥蓝的脸被这璀璨烛光映着,却依旧是白雪皑皑覆盖的苍白,眼中青霜满地,一片清冷:“公主此等精妙心思,这样一个拙劣故事,如何只是精彩,简直是妙极妙极。”

她忽然生出些许疲倦,本来只是一点点,让她失去与薛拥蓝争执的兴趣。可连日来的奔波跋涉,重重生死纠结,就在这瞬间汹涌而来,张牙舞爪的将她最后一点清明淹没。

整个身子一软,沉沉倒入身后的圈椅之中。

陷入黑沉梦境之时,她唯一记得的,是薛拥蓝坐在对面,无动于衷。

**

她在昏睡之中记起八年前,那时母亲还在,她们一家三口都在临阳。

忽然一日听到长河边境战事起,大将军薛破风为国捐躯,其妻薛桑氏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最终香消玉殒。那时消息传到临阳,父亲看罢满面震惊,却咬牙将信件收起,想要瞒住母亲。

然而母亲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没多久便知道了。

她记得当时母亲面无表情,未曾有半滴眼泪流出,可接下却几乎是入了魔障一般,偏要以至亲之礼为其披麻戴孝。再后来,母亲为生十一落下一身病痛,卧榻三月之后不治身亡。缠绵病榻之际,曾将她叫到床榻前嘱咐,她曾在早年为她订下一门亲事,男方正是那薛氏夫妻长子。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看见母亲临死前的模样,抓住她的手,柔声同她道歉——不曾征求她的意见便为她订下亲事,可他们夫妻亏欠薛氏夫妻良多,他们一家三口定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胸口处痛得厉害,像是有人拿了千斤重的钟石压在上面,渐渐连呼吸都被憋住,呼吸不能。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冷的时候像是被人扔在了冰窖里,热得时候却像是在火山炙烤。

她在痛苦之中浮浮沉沉,清醒不能,挣扎不能,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抓不住,所有期冀只是一场空想。

憋到极致她再也忍不住,忽地将眼睛睁开。

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她却一张脸都看不清楚,无论怎样去看,所有人都是虚虚一片模糊的影子。耳中嗡鸣作响,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头疼脚疼哪里都痛,身上被汗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盖着厚厚一层被子。她慢悠悠将眼睛闭上,耳中嗡嗡的声音慢慢消失,她终于听见有人轻声询问:“杜大人,小柒身体如何了?”

她愣了片刻,才听出是薛观山的声音,可,杜大人?

她以为自己耳鸣听岔了,蓦然将眼睛睁开,那坐在床前手上还在将银针收起的人,不是杜若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天,更新送上

话说,我终于让杜若公子出来了,嘿嘿,虽然只有一句话的戏份~

大家给我评论吧,这样我才知道哪里需要修改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