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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兄妹情深

二月份刚抬头的时候, 梁柒终于打定了主意, 回临阳去。

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十一和爹爹了, 难免想念得厉害。

汴津城里, 好像已不再需要她, 她留在这里,只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众人, 还有她这样一个祸害在;又提醒着皇帝梁栎, 他还有这样一个拔不出的心头刺。

她不曾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就怕被有心人察觉,再也离不开了。为此, 她甚至连贺远洲也没有交代,只想着走了就走了,让他在背后骂她就是。

可这天一早醒来, 忽然收到皇帝陛下的密旨, 说是太皇太后思念公主,请她进宫伴驾去。

梁柒心想,果然还是被背叛了么?

她没有表达出半分不寻常来,照例梳洗打扮, 随意挑了件银红的衣衫换上,仿佛不曾注意到,婢女风轻异常苍白的面色。

接她进宫的马车就停在院子里,梁栎甚至很贴心的, 派了倚香燃烛两个随着马车一起出来出宫接她。此时,两个如花的宫女一左一右恭谨的站在马车两侧,见她出来,齐齐俯身行礼。

倚香看见她身侧有人服侍,行礼之后就安静的站在那里,燃烛却是不同,快步上前两步,和风轻一起,服侍着她踩了小凳上了马车。

“公主,奴婢……”风轻欲言又止。

倚香替她打起纱帘,隔了晶莹剔透的一道玛瑙帘子,梁柒的面孔在后面影影绰绰,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也很平静:“你进去吧,本宫晚些时候便回来了。”

纱帘被放下,阻隔了风轻苍白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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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打的太皇太后的幌子,梁柒自然先去了千秋阁见了太皇太后。

毕竟年岁大了,又是在冬日,太皇太后脸色有些暗黄,幸而看见她进宫,心情极好,精神也显得充沛了不少。她拉了梁柒的手,叹息一声:“怎么许久不来见祖母了?唔,瞧着瘦了不少,可是身边的人没有尽心伺候?”

“哪里,是冬日穿得臃肿,反而显得人瘦了。”她笑了笑,谢了太皇太后的关心,问起婉嬷嬷太皇太后的起居来:“皇祖母近来睡得好不好,可有按时吃饭?早上那杯羊乳还是要按时吃的,婉嬷嬷就辛苦些,晚上一定要看着皇祖母泡热了脚再睡,被子里再赛一个暖炉用缎子隔着,整好捂脚,就不必担心晚上因着脚冷睡不好了。”

婉容嬷嬷满脸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嬷嬷晓得,只是太皇太后近日总不听奴婢的劝,有时晚饭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太皇太后连连摆手,已然迟了,被梁柒听得正好。

她蹙了眉头,十分不满:“皇祖母怎么不好好吃饭?”

“这几天也不知怎的,天一冷,反倒没了胃口。”

“没胃口也不能不吃饭呀,嬷嬷,你和御膳房的人说一声,以后皇祖母的膳食一定要做热些软些……皇祖母若是吃不下的时候,不妨煨一些果子什么的,开一开胃口。平日里也不必日日吃饭,做些爽口的小菜,煮些粥吃也是好的。”

“奴婢晓得,一定照办。”婉容嬷嬷笑呵呵的应答道,尔后看着太皇太后,十分羡慕的口气:“公主真真孝顺,太皇太后就是因着这样乖巧孝顺的孙女,也是要多吃上一碗饭的。”

她不说外孙女,却是直接称呼孙女,由此可见她是极会说话的。

太皇太后果然大悦,伸手拍了拍梁柒的手背:“本宫晓得你是个孝顺的,皇祖母听你的,便是没胃口,也定要多吃两口。”

一时间,祖孙两个,其乐融融,好一派天伦之乐。

陪着太皇太后用了膳食,梁柒乘坐了辇车,去了梁栎的爱元宫。

他好像甚为忙碌,她过去的时候,午膳还摆在桌上。

梁柒掀开保温的缎帘进去,扑面而来便是拂面的温暖,还有鼻息间萦绕的龙涎香。她脚下步子顿了一顿,眨眼间却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看得梁柒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书房的四周暖炉里烧得火热。

“皇兄这里可真是暖和,倒好似是和春天一般了。”她脱了金丝缠绕的绣牡丹大氅,银红的缎袍极为贴身,秀出她玲珑身段,这件袍子在这样烧了炭火的室内稍稍有些厚,不过她向来体寒,倒也感觉正好。

听见是她的声音,梁栎抬头,揉揉酸痛的脖颈:“你来了。”

王喜接了她的大氅递给黄汤,让他去找地方挂好,自己则轻缓无声的走到梁栎身后,替他轻轻按压颈部。

“恩,”梁柒应了一声,指着外面长桌上满满当当的一桌饭食,昂着下巴问:“第几遍了?”

问的是王喜,王喜反应也快,当即就回道:“已是第三遍了。”

“让御膳房想个法子,在盘子下面坐上热水,或是拿火熏着,皇兄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也不必来来回回去折腾了。”

王喜眼睛一亮:“公主这法子好,奴才待会就差人去办。”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皇帝突然要吃时,御膳房一时预备不及了。

梁栎一声轻笑,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按时进食,没想到,却是想法子让饭食恒温,怎么,担心麻烦了御膳房里的那些奴才?”

“哪里是担心他们,只是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怕是吃的时候都不新鲜了。”她在铺了狐皮摊子的圈椅上坐好,找了个极为舒适的姿势,这才接着道:“你瞧,王喜定然劝了不止一遍了,你都没有搭理,我哪里还敢自不量力劝你呢?”

“九九你这话可是说错了,他们劝说和你的劝说哪里是一样?”取了小太监端着的盘子里的热帕子擦净了手,他顺势在梁柒旁边的椅子上坐好,瞧她一副慵懒的模样,一时忍不住,拿手将她鼻尖捏了,摇了摇:“我看你是偷懒,都不愿意关心皇兄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这样亲密的动作之后,他的语气也愈发亲切起来。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们还亲密无间之时。

梁柒自然不恼,皱了皱鼻子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后宫里嫂嫂一堆,还用得着我这个妹妹多嘴?”说到这里,又像是吃醋的样子,将脸一偏:“不知多少人愿意为你操心,你干什么偏要眼巴巴的望着我!”

梁栎愈发觉得好笑,她记得她幼时就人小鬼大,虽他是哥哥,与他相处时,竟然是被她庇护照顾的多!今日今日,她反而意外的孩子气来——他这个做兄长的,总算是体会了一把照顾人的感觉。

“你还真说对了,我还就指望你了!后宫那些人,谁晓得安的是真心假心,还是狼心狗肺?”他心情正好,不仅交谈时不自觉恢复了常人口气,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甚至说起后宫那一众妃子,也生了调笑之心:“那些披着美人皮的鬼怪,不提也罢!九九,你以后进宫跑得勤些,我现下虽不能保证,但总能护你周全——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梁柒心下微微一暖,不管是真是假,梁栎对她,总是与旁人多了些担待的。

她撇撇嘴:“皇兄你也不用尽哄着我,怎么,阿琉和姚美人,在你眼中,也是一般的披着美人皮的鬼怪么?”

她叫庄韶琉为阿琉,却是称呼姚画扇为姚美人,感情亲疏立刻显现——她不否认,除去与庄韶琉深交些有感情之外,姚画扇曾与薛拥蓝携手的画面,在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哈,就你鬼机灵,连这个都知道!”梁栎失笑,摇头无奈的看着她:“只是你不能再叫她姚美人了,眼看着她肚子越来越大,我前不久刚晋了她的位分,如今已然是姚婕妤了。”

婕妤?可真快啊,她进宫也不过半年,如今已是到了婕妤了,看来这姚画扇果真是得了皇帝的欢心——不过她也记得,庄韶琉以商贾之女入宫,进宫便被封了昭仪,比如今的姚画扇还要高一个阶位,看来,他还是念着旧情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长叹了口气,庄韶琉与梁栎相识于幼时,情意自然不同旁人。庄家是首富,皇帝在未掌权之初,手底下各种布置铺路,都离不开钱财,他在不能动用国库的情况下,庄老爷又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呢?

她看得出来庄韶琉对梁栎的在乎,却看不透梁栎的真心——后宫里的诸女,大多是他用来平衡朝野势力甚至收买臣子之心的工具,唯有庄姚二人还有数年前去世的戚美人,好似有些特别——可也仅限如此,完全看不出他对谁格外宠爱些。

梁栎看得梁柒陷入了沉思,心头一动,眼中微冷,瞬间却又恢复如常:“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姚婕妤若是一朝得了龙子,皇兄你?”她心中想的自然不能说出口,可问出来的,确实是她正在考虑的,姚画扇毫无根基,又是清倌人出身,若是生的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得了男胎,可就是梁栎的长子啊!

无论梁栎是如何打算的,朝中大臣,是不可能仍由这个母族出身低下的皇子登上九五之位的!

“你不必担心,如果是男胎,他就是大歧的第一个皇子,仅此而已。”梁栎表情不变,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笑。

他说的是第一个皇子,而不是皇长子,说明他从来没有想过立他为嫡。

梁柒忽然有些为姚画扇觉得悲哀,不管她是凭借什么得了皇帝的宠幸的,她与她的孩子在梁栎心中总还是敌不过他的谋算的。哪怕本朝明明有位太后出身更为贫贱,甚至是以孤寡之身再蒙帝宠,姚画扇,也绝无可能再受此殊荣!

她叹了口气:“姚婕妤,还是生了女儿好,否则皇儿长成,必会责怪自己的母亲。”

当着皇帝面,希望他未出世的孩子是个女儿,而且还是在年过二十尚无龙子的皇帝面前!满朝文武满宫婢仆,无论是谁,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梁柒说了,而且还是无比的真心实意,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只有她说,梁栎才不会生气。

对于梁栎来说,梁柒在他心中是一个特别到有些诡异的存在,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想对她如何。她若是再像以前一样,做一个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甚至为他下主意的人,那定然只会加剧他对她的猜疑;若是她像寻常公主一样,对他仰慕巴结,或者干脆退避三舍的话,他对她的感情会慢慢磨灭,直至再也不想看到她为止……可,她从来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她对他质疑过,失望过,愤怒过,然后伤心离去。再回来时,她与他平静相对,并不当缝隙从不存在,也不伪装她早已原谅,更不会虚与委蛇阳奉阴违——她对他有防范,即便余怒未消,却能让他看出她的关心;她与他心平气和的交谈,状若有礼疏离,却被他发现她在努力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与他交谈无所顾忌,甚至会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却看得出,她是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一切都是以他的角度出发考量思虑……

“你呀,也只有你,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他无奈极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话千万别被姚婕妤听到,否则指不定她多想,怪罪于你!”

他的口气里,慢慢当当的都是对她的关怀,与他宠爱的妃嫔姚画扇相比,她与她在他心中孰轻孰重,高下立现。

梁柒面色如常,歪着头,好似有些蛮横的样子:“随她去,我说了便说了,还怕她听见不成?——哎呀,我都忘记你未用午膳,去吃饭去吃饭,我坐在这里等你!!”

她竟然赶着他去用午膳!梁栎却觉得心头暖暖,摸摸肚子,果然有些空空的饥饿感。他笑了笑,起身往外边的用膳的桌子走去。

王喜看着梁柒一句话就让皇帝乖乖吃饭,顿时又是敬佩又是欣喜,暗地里朝她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快步随着皇帝出去,伺候他用膳去了!

在他们转身走开的时候,梁柒脸上的笑意、乖巧、蛮横……就像是一张面具,尽数从脸上剥离开来。

瞧,看梁栎这样子,好像,她这些时日做戏,终于有些成效了!她拿袖子捂住嘴,低低咳嗽一声,挡去了唇角的冷笑,梁栎好似,像以前一样慢慢对她宠爱起来,是不是说明,这段时日以来,她的攻心之战终是有了成效?

梁栎的顾忌,还有对她的防范,她如何看不出来?他大权在握,正是意气风发时,她这个皇妹看似舍得一切为他谋划,看似情深意重亏欠良多。可对于他这个一国之君来说,他要如何去面对,这个见过他最卑微时刻陪伴他艰苦跋涉的人,他该如何面对?不,不是感激不是心疼不是歉疚不是爱护……他心里的这根刺已然渐渐长大,长成了一片荒凉的荆棘,刺得他恨不得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时候,她该做什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扑进被子里哭个三天三夜?还是觉得愤恨不平,辱骂诅咒甚至决意报仇?还是不顾一切去到外面,将这一切公布于众拼个鱼死网破?

她很庆幸,自己的头脑尚算清醒,没有做出这些下下之策来——她前面的路已经被局限,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走出属于上策的康庄大道来,那么她就选择步步筹谋为自己这边保障最大的利益。

她计算好自己要做什么,估算好梁栎会知道什么,甚至布置好自己见到梁栎怎么说话……呵,如今看来,好像终于有了成效!

……

梁柒的咳嗽声很轻,可梁栎在外屋立时就听到了,他顿了一顿,停了筷子,问道:“九九,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王喜,去叫太医来给公主请平安脉。”

王喜应答一声,正要出去,梁柒摆摆手,听声音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没事没事,我喝口水就好了,皇兄你好好吃饭,饿久了对身体不好。”

话未说完,里面又传来一声咳嗽。

梁栎当然不信,沉了脸:“莫不是要讳疾忌医?——黄汤,去宣太医来——咦?这香——”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将百玉为身银饰裹尖的筷子拍在桌子:“王喜,公主明明不喜这龙涎香,速速拿去换了!”

“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王喜忙不迭的叫了小太监过来,将偌大的熏香铜鼎搬出去了,开了侧边高处的窗子透气,重新换了苏合香来。

黄汤得了旨意一溜小跑就不见了人影,叫都叫不住!

梁柒失笑,缓步走了出来,坐到梁栎面前的椅子上,双手衬着下巴:“皇兄这是做什么,我喉咙不舒服大概是前几日吃多了蜜桔,有些上火,这才咳嗽了,关这香何干?”她忽而莞尔一笑:“我晓得了,皇兄这是过于关心我,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吧?”

她这声调笑来得突然,梁栎正用银勺舀了口汤进嘴,一下子听在耳中,恰好被这口汤呛住,大声的咳嗽起来。

相较于王喜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拍起来帮他抚背顺气,梁柒的反应算得上是有些过分——她看着他被呛到的模样,忽然用手半掩住了唇畔,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欢快清脆,像是鎏金宫高高的屋檐上悬挂的银质铃铛,被风吹过叮当作响。

梁栎初时听得她笑,还板着脸以全自己的庄严沉稳,但看着她愈发笑得欢乐,不知怎的,唇畔也扯得越来越高,渐渐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我现在用的电脑不能安装火狐,差点不能更新,简直是要坑爹啊喂!

差点要食言而肥,么么哒,总算是安全送上更新~~扭腰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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