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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召见杜若

婉容嬷嬷的这些话, 她自诩没有替太皇太后自怨自怜的意思, 不过陈述事实。

梁栎听来却不是这样,他只觉得太皇太后行事嚣张, 之后又派遣身边的走狗来摇尾乞怜。

可惜, 他不能体会到她语气中的哀痛, 也不能体谅她口中太皇太后的辛劳, 反而心中恨极——她殚精竭虑?早些年父皇薨逝,太皇太后妇人操心国事是自然, 可他已然长成, 她还是不肯放权,这不是牝鸡司晨又是什么?

不过,她屡屡说起梁柒, 确实也是故意之态了。

梁栎这样想着,难免又想起了幼时那个一起摘花捣乱的小姑娘,她们初见时, 便是和承月一般大小。

梁承月正跪坐在他的案前, 她生的肤白凤眼,有些像她母妃,却又有些像是梁柒。

最终,他还是提笔, 写了允旨婉容离宫的诏书。

今日诸事杂乱,蓬莱阁的事情让他心烦,姚妃之死让他心伤,可是他是一国之君, 不能露出烦乱之容,也不好表露哀伤之思,加上还有政事繁忙,和她这种老奴婢确实没甚好说的。

他为九五之尊,要与人畅谈,自然也是这奴婢的主人才是。

本来像是婉容嬷嬷这种年老的宫人,就算是官职在身,要离宫也容易,写了条呈递递上去,符合条件自然能够离开;不过这个时间较长,中间波折也多,太皇太后一封旨意直接出宫也无不可,可今时不同往日,直接求了皇帝的诏书反而更为便宜。

求得诏书,婉容嬷嬷也不打算多加停留——她和梁栎待在一处,也是待不住的。

两人正要退出去,那案前的小姑娘却突然出了声:“父皇,□□母允了嬷嬷离宫,可这小宫女我却瞧着颇得眼缘,不如把她留下吧!”

她还红着眼,如今却是脸上带了些小孩子的淘气。

小宫女抬起眼,飞快的打量了她一眼。

梁栎倒是恰好瞧见了她的眼睛,眼睫虽短却密集,只衬得眼睛格外圆溜溜的——倒是更感觉稚气了。

他便没说话,刚刚知道母妃去世的小孩子,想要个小宫女,说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婉容嬷嬷却是转了身,毕恭毕敬道:“这便是姚庶人所出的公主吧?老奴未曾行大礼,还望恕罪。”

太皇太后派人去抓姚渺时,带了一封假旨意,上面除了抓人的命令外,还有将贵妃姚渺贬为庶人;如今姚渺已死,旨意虽不是皇帝亲下,可他也没有替姚妃重新正名,在她宫人那边已然是旨意生效了。

她此时故意提及,果然让梁承月大为恼怒。

“贱婢敢尔!你不过一仆妇也,我乃当朝公主,你敢违背本宫的命令?”

“公主真是好威风!奴却虽为仆,却是当朝太皇太后的仆从;再说,奴婢出自钟家大族,也是贵女出身,如今陛下允我离宫脱离奴籍,便依旧还是钟家人!”婉容嬷嬷——或者说钟婉蓉,为奴数十载后,如今她依然敢高声:“宫人皆言你类我家公主,便是这种画虎不成?”

“你敢骂我是狗?”

钟婉容却不愿搭理她了,朝着皇帝弓腰,行的却是臣妇礼,倒也不算失礼:“陛下近年对公主颇为宠爱,奴婢也曾旁观,只是,行不似神不似,又有哪里真的像?”

说罢,一摆手,却是一手托起诏书于掌心,一手拉着小宫女直接朝殿门外而去!

她,她居然敢给皇帝甩脸色!

如果不是时候,王喜简直想要跟上去看看她现在的脸色,是不是真的和她的背影一样勇往无前。

不过,他现在可不敢回头去看她们二人,因为皇帝的脸色已经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可,到底没有叫住往外走出去的两人。

公主梁承月一张小脸却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住嘴!”被人道破心事,梁栎心下的怒火勉强才能压制,可梁承月的哭声却让他莫名烦躁起来;这孩子知道自己母妃去世,哭着来找自己询问因由,他怜惜她幼年丧母,已经耐着性子宽慰了许久。

可这才多大会功夫,她为何又好好的要把人伺候的小宫女留下来?太皇太后旨意里可是直接写了:‘怜婉容年迈,特遣宫女随侍’,这是太皇太后特地派了人来他跟前过明路的!

只是他却是没在意,这梁承月却是未见到里面的详情,依着性子做出这一番动静来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一会的功夫,他对她的些许怜爱,也剩不下多少了。

“王喜,把公主送回去!她母亲新丧,以后就送到……”他默了一默:“送到舷昭容——舷昭仪那里去吧!”

一句话,却是将舷昭容抬了一级,升了位份。

舷昭容是秦家人,无子,把公主送给她养,一来是抬了她的身份慰藉她尚无子嗣;舷昭容为人温柔体贴,对丧母的承月公主来说,也能多加看顾。

王喜还未应答,梁承月已经哭叫道:“不去舷昭容那里,不去!承月要母妃!父皇……呜呜,承月想母妃了……”

她哭得委实可怜,酷似她母妃的面容,肖似自己的眉眼——梁栎难免心中不忍,他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鬓发:“你现在还小,待大些就明白,朕是为了你好!去吧,去你舷母嫔那。”

小公主却是看不透他的体贴,一把挥开他的手:“我不要父皇了,父皇对承月一点都不好!”

她被养在自己母妃膝下,一贯的娇惯,皇帝素来爱她的大胆直爽,也无数次在姚妃教训她的时候出言制止。

可,现在对着胡搅蛮缠的女儿,梁栎终究是蹙紧了眉:“王喜,把公主送过去,好好教教规矩。”

“奴才遵旨!”王喜快步上前,这是公主,皇帝能发怒,他做奴才却只能小声提醒:“公主,奴才亲自送您过去!”

他小心的将梁承月搀起来,小心的打着眼色。

可惜,梁承月却不承情。

“狗奴才!”一把推开他,梁承月气鼓鼓的出门去了。

一时不妨,王喜被推了个趔趄,急忙站稳之后,他面上半点思绪不露,反倒是朝着梁栎行了礼后跟了出去;然后嘱咐殿外守着的徒弟照看皇帝,听候吩咐,自己却追着梁承月,嘱咐她贴身宫女帮她收拾好东西,亲自送她去了舷昭仪那儿。

至于以前被娇惯的承月公主,能不能适应舷昭仪的照应,就不是他找个陛下跟前第一太监总管能注意的事情。

**

梁柒跟着婉容嬷嬷上了马车,忍了许久的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了。

在面对梁栎的时候,她汇聚了所有的精神,将自己当做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就算梁栎与她对上眼,也不会引起她的任何怀疑。

可,出了宫门,脱离了这个她曾经待了许多年的鎏金宫,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后,她几乎连背上背着的行礼都要背不动了。

还是要忍着!皇祖母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平安,她绝对不能辜负!

因为她们是太皇太后赐给琅琊王的,所以只能跟着宫里派遣的车辆出宫,送她们去王府。

上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无力,还是婉容嬷嬷托了一把,才让她没有整个人摔下来。

等得坐定,车轮滚滚向前,她们出宫一事,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若是舍不得,你可以哭出来。”因为外面还有宫人在赶车,婉容嬷嬷不敢说旁的话,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太皇太后仁慈,送我们出宫,我们一定要听话,好好照顾小王爷。”

“……奴婢……遵命!”

虽然婉容嬷嬷暗示她此时可以借机哭出来,可她却哭不出来,好像没有对着皇祖母的时候,她的眼窝瞬间就干了。

***

到了琅琊王府,自然有陪同的小太监宣旨。

梁梓突然收到太皇太后有懿旨的消息,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更多的却是惶恐——他从小就不讨太皇太后喜欢,记得小时候还被抓进宫里去,虽然很快阿姐就接他回来了,可是后来阿姐抱着他整整一夜。

他那时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从来不宣自己进宫,不给自己任何旨意的皇祖母,并不喜欢自己;这和面对皇帝梁栎时,姐姐把他藏起来是为了安全是避嫌不一样,单纯是太皇太后不想看见自己。

所以,小时候很爱问阿姐,什么时候带他进宫拜见皇祖母的自己,渐渐也不说这些话了。

阿姐好像也明白他明白了,只是摸摸他的头,从此便很少在他跟前说起皇祖母了。

再后来,阿姐出事,他又被人从临阳爹爹身边带到了汴津城,封了琅琊王。

他成了独自一人。

可他思念阿姐思念爹爹思念娘亲……也想念皇祖母,那个曾经在阿姐口中出现无数次对她们姐弟很好的皇祖母,可他却没有主动去见过她,只是偶尔在过节朝拜时,替阿姐多磕几个头。

如今,阿姐回来了,皇祖母却病了,他一样忧心,也曾暗自想着,皇祖母会不会让自己去侍疾——但每一次得到的,还是失望。

所以这次,旨意下到了王府,皇祖母居然赐了两个人给他,他突然有点害怕,会不会是皇祖母突然有什么事?还是混进去的阿姐出了事?

诚惶诚恐的接了旨意,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和车架,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眼前这俩人。

年长的那个,他曾遥遥在皇祖母身边见过,据花亭姐姐说,那是皇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婉容嬷嬷,当初跟着一起陪嫁进宫的,之前对阿姐也是颇为照顾。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有些眼生的小宫人。

见他面上有些疑惑,婉容嬷嬷在心底叹口气,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太皇太后不敢见不想见,这十几年来,居然对这孩子就这样不闻不问了。

不过幸好,如今她还有机会,她要代替太皇太后照顾他。

“是小王爷吧,我是您皇祖母身边的婉容嬷嬷,以后就托王爷庇佑了!”她如今已经是自由身,所以不必再像宫中一样卑称自己了。

“嬷嬷有礼,十一也曾听阿姐提起过您!”梁梓朝她行了个晚辈礼,毕竟身份有别,怕别人说嘴,只是个半礼。

婉容嬷嬷站着受了,尔后托起他的手:“太皇太后遣我来照看您,不过也是给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王爷有吩咐直言便是……”

她托着他往室内走,一面轻声说着话,身后的小宫人背着她的行礼,也跟着进去了。

室内的门被关上,掩去了所有的声音。

**

这边婉容嬷嬷和梁柒被送出了宫,那边钟太后虽心中多有不舍之意,也只能强自按捺住了;小柒时隔多年能平安归来,如今两次入宫也能平安脱险,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她不能妄求太多。

钟太后宣了杜若进宫。

杜若算是钟太后引入朝堂的,如今却算是梁栎的心腹,这么些年他不站队不结党,也甚少与太皇太后等人有联系,加上能力卓著,梁栎这些年愈发倚重他。

可钟太后下旨宣了杜若进宫,他却没有半分犹疑,直接奉旨进宫了。

屏退了所有人,钟太后给杜若赐座之后,直接开门见山:“你的事情,小柒也与哀家说了。”

杜若没回答,只是抬目直视着她。

“小柒说你是可信之人,若有事钟家不便插手,与你说即可。”钟太后打量着这个在朝中素来被说清冷的大人,见他在听见自己话时不自觉变了脸色:“你觉得,哀家能说吗?”

“……太皇太后,请明言!”

“哀家命不久矣,小柒的仇,却没有完。”钟太后说话甚是直接:“姚庶人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前因后果也不用哀家多说——可是,旧恨已完,新仇却未了。”

“原来是姚庶人,那么很多事情都能串起来了。”杜若道:“臣其实也查到一些东西,但还是有些细节不明,如今方算明了,多谢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行事雷厉风行,他不得不佩服——至于太皇太后说自己命不久矣,他进来时观她脸色,再加上她前段时间缠绵病榻如今突然好了,早已猜到是用了药催了生机。

“那是哀家的孙女,要你谢什么。”钟太后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便长话短说:“忱州一事,姚庶人已经伏法;小柒前次进宫,却是萧太后动的手,相帮的人是秦家人——她们未必是知晓她是小柒,不过是为了针对薛家人罢了。”

她查探消息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如今拼着拔除所有钉子去查探,自然比杜若他们这些宫外人方便多了。

薛拥蓝和长兄薛观山一直在长河,秦家人在梁柒手上吃了亏,加上秦家还有一个秦帆驻守在外,他们家一样是将门,先是被薛家父子碾压,后来大将军之位又给了霍家,便生了做皇帝近臣之心。

送家里长女秦舷入宫,她不仅无子还不得宠;镇守九门的秦家二子秦舸便和萧太后萧家一脉有了牵连,想要和萧家联手捧出下一个皇帝。

所以,杀死薛拥蓝留在车上的小宫女只是一个警告,却是差点害了梁柒。

他们既然是有心为之,太皇太后自然要他们付出代价——再者说了,有秦家和萧家虎狼之心,这大歧必然不稳,她一日为大歧太皇太后,一日就要为大歧谋算!

几句话一说,杜若便明了她的意思,俯首道:“秦舸这九门护军首领之职,倒是可以挪一挪的。”

与聪明人说话,自然是方便,钟太后点点头:“朝堂事哀家不便过多插手,薛拥蓝毕竟不是朝臣,只能偏劳你了——至于萧太后,哀家会让她安分一段日子的。”

正事说完,钟太后来了几分心思说些八卦:“你竟然也不问哀家为何如此,就不怕是骗你行不臣之事?”

“太皇太后,杜家效忠的,一直是大歧的皇帝啊!”杜若这个时候居然也扯出笑意来,大概是梁柒对他的评价让他欣喜,又大概是钟太后选择找他而不是薛拥蓝,他不自觉的说出些往日不可能说出口的话:“臣欠公主的,如今能还三分,已然是欣喜万分了。”

当年他和梁柒在蓬莱阁前坦白,钟太后或许旁观了,却未必知晓内情。

“哈哈哈,你居然是这样的心思!本宫明了,可惜……可惜……本宫只有小柒这样一个孙女……不过,你如此心胸,必然还会有同小柒一样好的女子,做你的妻子,懂你的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同一时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