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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寻个老师

李秉蒙冤之日,天下举人正于京师会试,闻之义愤,众皆云:

“李公,天下正人,谁人不知?若朝廷欲治罪,吾等愿罢试以证公之清白。”

但他得罪的可是整个官场!

连天子都不敢维护他,乃削李秉太子太保衔,令以吏部尚书衔致仕。

“誉满天下,谤满官场”是他一生真实的写照。

当今圣上对王恕是“不得不用”,对李秉却是“不敢轻用”。

太强太硬太锋利……握剑之人亦深深戒惧。

挂冠之日,李秉出都门,朝野之士相率送行,累数十里不绝。

此后朝野正人连疏累荐,上终不敢用。

直到弘治皇帝登基,再想用此老时,却已是英雄迟暮,于第二年逝。

总之,李秉为官三十余年,闲居二十余年,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一生无愧于天地。

李秉为人豁达,罢职时并不惧流言,常游历四方,与乡老交好,有人说:“公太过玩世不恭了,堂堂朝廷重臣,怎能不养重自爱,与市井小人游乐?”

李秉笑曰:“何谓大臣,难道非要自异于故乡,装模作样才是贤人吗?”

当然,方唐镜知道后想到的并不是别的,而是李秉的名声。

方唐镜还没有治学的老师,若是能成为李秉的弟子,啧啧,与人交流时不要太牛。

在成化时期,李秉的名声远远比一般的内阁阁老强上太多,他在位时,是大明能与内阁首辅相抗衡的,不多的几位吏部尚书之一。

比如他整饬仕路时,一次裁撤数十官员,整个过程内阁竟不得干涉一人,人称“大明第一天官”。

吏部尚书的实权甚大,本就强于一般阁臣,其在位时,强势起来,皇帝的面子都不卖,一般阁老在他面前还真不算什么。

作为注定要走清流路线的方唐镜来说,若能有李秉的名声加持,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睡觉都要笑醒。

别看现在方唐镜与李秉谈得欢,十足十的忘年交,可忘年交这玩意能当饭吃么?

还是老师与弟子的关系实在些。

最重要的是,忘年交这玩意,并不在自己的人生履历上的!作不得背景贴不得金,完全助不上力。

可关门弟子就不同了,试想一下……

当数名士见面的时候,张大公子摆出本公子是某某大家族出身,李大公子摆出鄙人老爹是某某布政使,咱们方大相公不慌不忙摆出“天下第一天官关门弟子”的名头,四方震慑,那是何等的高光荣耀?

相反,走遍全天下,你见过摆出忘年交是谁谁谁为自己撑门面的么?

王恕是老叔,李秉是老师,想想就不要太爽了好不好?

当然,这样一位“官场公敌”型的人物做自己的老师,难免副作用多多,到底是阻力还是助力难说得紧。

但对于注定要走清流路线的方唐镜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出身背景履历么?

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老道极目远眺,忽然就感慨道: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

“莫道夕阳无限好,老骥何惧近黄昏。”方唐镜想也不想就接过了句子,意境竟是无缝对接。

两老本就是豁达之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三人边谈边走,在方唐镜不着痕迹的引导下,慢悠悠地走到了方唐镜的“借宿处”。

西厂设在这里的本就是“隐秘据点”,方唐镜的“借宿处”乃是一处农家小院。

方唐镜自然是殷勤地将两位老人请入院中,吩咐秀娘整顿火锅。

两位老人知道方唐镜身家不菲,也不在意白吃他一顿,加之越是与这小朋友相谈,越是新奇得紧,心中好奇,自然愿意留下多谈多了解些。

“小娃儿有匡扶天下之志,有想法有能力,好好做,老夫看好你,从今日起戮力加餐,就等着看你能做出什么,是否与梦里的大同之世相同了。”李秉已经七十三的人了,满头的白发在夕阳里显出一层晚霞的光。

“唉……人常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小子也只是在两位前辈面前纸上谈兵而已,真要施展抱负怕是天涯路远啊!二十天后就有一道鬼门关,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方唐镜忽然长叹,开始卖惨。

“小友是指秋闱?可是有何什么不妥?”

老儒诧异,方唐镜胸中见识和诗词都是很拔尖的,三言两语就将那些名士比了下去,跟他们两个这三朝元老纵论天下时事也不落下风,可谓是才气逼人,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物当视科举为囊中物才对。

但一提到秋闱就吞吞吐吐,怕什么?难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想到那些流言,老儒警惕起来。

想到外间关于方唐镜的种种事迹,老儒又问道:“听说提学官李大人多次刁难于你,此事当真?”

“事涉大宗师,小子不便背后说些什么,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反正方唐镜知道王恕早已清禁其中细节,此时旧事重提,自己不论说重了轻了都不好,反不如做出豁达大度的态度更显自己冰清玉洁。

果然,他的低姿态让两人颇为诧异,若是换了别人,必然添油加醋大打同情牌,然而此子淡淡一笑而过,大有君子之风。

老道鼓励道:

“小友才高八斗,怎的如此消沉,做人固不可飞扬跋扈,却也不可妄自菲薄。”

方唐镜不是不打同情牌,而是绝不会打错了方向和时机,此时见老道说这番话,便苦笑着拿出自己写的八股文章向两人请教。

两人都是进士出身,王恕是庶吉士,李秉乃乡试第一的解元,学问文章都是上上之选。

可一看方唐镜的八股文,不由蹙眉。

实事求事地说,不能说不好,可也不能说太出众,只能说是上等里的中下等。

若两人是考官,这样的文章在五六千文章之中能不能中,实在要看运气。

即便是过了房考官,也只能勉勉强强与孙山伯仲的样子,还要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运气。

总之纯从实力出发,按两人的估算,只能排进前两百名的样子,实在没有必中把握。

完全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一骑绝尘的才气有很大区别。

反差如此之大,两人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

“小友诗词歌赋如此出众,想必是家学渊源,自小便束发受教的?”

同情牌这个时候打才是最佳时机,方唐镜立即唏嘘道:

“小子父母早故,只遗有五亩水田果腹,所幸幼时父亲早早为我发蒙,识得几个字。

其余时候半为生存奔波,之前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全因贫困而琢磨出来的。

能留给读书的时间不多,又无钱拜名师,唯有厚着脸皮四处借书,胡乱自学而已。

幸得天可怜见,侥幸中了上届松江生员案首,实是运气使然。

此时虽然已经不再为生活奔波,然终究耽误的时间太多,自家事自家知。

小子诗词歌赋这等小道尚可,八股文章这等极讲究火候的功夫就大为欠缺了。

此次秋闱,小子自觉,只有三成把握。”

方唐镜用词也是极有讲究的,别人是“为生活奔波”,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为生存奔波”,一字之差,意义殊别。

两位大佬,别人不奔波最多饿肚子,我若不奔波,那就是死翘翘了。

两位老者顿时恍然大悟,感到一直萦绕不去的谜团终于是解开了。

怪道一说起经济之道,这小子就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原来是从小没事就琢磨着怎么赚钱,倒让他琢磨出一套套大道理来。

也正因为太过投入赚钱,学业就无法兼顾,纯粹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野路子。

难怪,看这文章之中的寻章摘句十分博杂,不是正统路数。

当然,反过来看,此子闭门造车就能玩到这个地步,倒也称得上天纵之材了,说一声神童绝对当得。

而且底子摆在这里,十分深厚,乃是一块难得的璞玉,稍加雕琢,便可为名器也!

面对如此璞玉,说不动心是假的。

得英材而育之,让自己一身所学得以传承乃至发扬光大,是每个儒生的理想。

就连孟圣也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