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万两，这是个足以令五福钱庄痛入骨髓的数字。
可若不卖地，这笔一百二十万的银子很快就会流回到惠民手中。
毫无疑问，一旦惠民银行得到这笔银子，十有八九就能止住了挤兑潮。
成功地击退了挤兑风波，惠民深厚的实力便会被大众一致认可。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流失出去的银子大部份很快就会倒灌回惠民银行之中。
毕竟经过这样一翻折腾，惠民实力雄厚已是实打实地深入人心，足以让任何人安心。
加之给的利息又高，没人抵挡得住诱惑，这是人性，不是外力可以抵挡得了的。
正应了那句话，弄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强大。
到了那个时候，五福钱庄手里握着的三百万两银票根本没法冲击惠民。
可若是继续卖地，那不是在割肉贱卖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血亏的路上狂奔，这滋味太酸爽！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该死的纨绔们又弄到了银子怎么办？
纠结啊！
李士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继续卖地，不过要控制节奏，尽量拖延时间。”
“贤弟，你这是……？”郎秀坐不住了，急问。
在他想来，这时候最好壮士断腕，止损才是王道。
赔了二十六万虽然心痛，可自己手上仍握着大把房产，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之赚回，犯不着意气用事。
“这并非意气用事！”李士实沉重地说道：
“决不能让这笔银子回流回惠民，此时的惠民只是勉勉强强稳住阵脚，我们仍有机会，可若让这笔银子回流，惠民的危机瞬间就能平息。
最起码他们可以平息那些百姓，剩下的勋贵商人们家大业大，反而不敢掀起什么波澜，最终一定会和惠民达到妥协。所以不到最后，咱们一定要保住这最后的希望！”
经李士实这么一分析，郎秀默默点头，战争之残酷就是这样，局部的牺牲就是为了达成战役的目的。
觉昌安只觉得心都碎了，二十六万两银子啊，这可以买多少上等的精铁，可以打多少削铁如泥的钢刀，多少无坚不摧的精钢箭，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抢，又要抢从少次才能抢得到如此巨额财富啊！
更何况还要继续亏下去，他只感觉自己已经要吐血了！
不过郎秀都已经做了决定，他还能说什么？他虽是董山的嫡传世子，可这一趟乃是来涨见识的，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听从郎秀的安排。
“师叔，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觉昌安觉得不找点事做，自己快憋不住了。
“现在，咱们能做的……只有等，等到探明他们资金来源才能做下一步决定！”李士实负手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举人得到李士实的指示之后，开始着手交割地产，不过这一次进度明显十分缓慢。
“哥几个都饿了吧，若不是有人提醒，哥哥差点想不起来了，哥哥做东，来人啊，让秀娘火锅店送一桌上等席面过来，咱们一边小酌一边交易。”徐小公爷当然是闲不住的人。
“好！”小伙伴们齐声叫好，秀娘火锅的味道那是没得说的。
“顾老五，叫人把你家老头子酒窖里的西域葡萄酒来几坛，别他嬢的愁眉苦脸的，不就挨两顿鞭子吗，明天哥亲自去拜访老叔，就说你现在出息了，大把的前途，你家老头子一高兴，没准就能让你自立了呢！”
“有酒有肉没有歌姬怎么行，亲兵，拿小爷的名刺去教坊司领二十个舞娘来，要年轻貌美的，若是有一个歪瓜裂枣，仔细你的皮！”
徐小公爷一伙各种起哄，群魔乱舞，完全把朱举人一众当成了空气。
……
当晚霞漫天的时候，方唐镜又检查了一遍，字字珠玑，自我感觉十分满意，便起身交卷。
方唐镜双手拾卷，交到受卷官面前道：“学生答题已毕。”
“原来是会元郎，难怪才思敏捷。”受卷官看了方唐镜的试卷，点点头。
然后当着方唐镜的面，弥封试卷，拿出大印盖上关防，然后就拿着试卷朝左顺门行去。
方唐镜交了卷，虽算是离开考场，却还不能离开，要在东角门侯着，等人数够了才可一并离开。
那受卷官拿着方唐镜的试卷，自顾自地离开，朝着左顺门里的东阁而去。
此时读卷官都在东阁之中，故而所有试卷都要先送到东阁。
方唐镜看着望着受卷官的背影，一阵愕然，不是所有考生考完后，收集了所有的卷子然后统一交上去的么？
这也太随意了吧？
都说三鼎甲主要看皇帝心情，这殿试果然极度非常特别的看心情！
当然，理论上试卷还是弥封糊名，送到阅卷官那里谁也不知道这份试卷姓甚名谁。
但现在受卷官亲自拿着考生的试卷送去，难道他不会直接说出这份试卷姓甚名谁么？
一般来说，会试名次靠前的考生以及特殊的关系户都可以享受到这种待遇，乃是众人默认的潜规则。
对于会试名次靠前的考生，尤其是会元或者天下闻名的大才子之类的人来说，若是殿试名次太低，不但会试主考等诸官员的面子上不好看，天下读书人也会物议纷纷。
所以历来殿试，只要会元和大才子这些特殊人才的答卷没有犯忌讳的，名次都不会太差。
即便不能稳进三鼎甲，前十是跑不掉的，至少一个翰林庶吉士稳稳入袋。
这就是殿试心照不宣的排名规矩，就算官司打到皇帝那里也没用，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正常的流程是这样的：
划分一二三甲，主要是由十几个读卷官看过之后，每个人给出的评分等级之和决定的。
评分等级不用文字表达，而是用不同符号标示，即“五符标示法”：
由高到低分别为：圆（O）、尖（V）、点（.）、直（｜）、叉（X）。
每位阅卷官在阅读试卷时，会产生不同的评价，但只能用这五种符号表达，这就避免的扯皮。
各阅卷官阅毕，最后是总核，由首席阅卷官将各试卷的符号统计出来。
一般来说，三鼎甲的文章至少要有八个“圈”，稍逊者为二甲，余者三甲。
阅卷时间必须在两天内完成，然后前十呈皇帝钦定前十，即三鼎甲和二甲前七。
待皇帝定下前十之后，余者再按圈圈叉叉的高高低低排好名次，于第三日正式张榜，昭告天下。
榜用金纸裱成两层，俗称“金榜”，写上名次后要加盖“皇帝之宝”，待到宣读典礼时公布名次。
然后，用线线张挂于太和门，悬挂三日后，再交由内阁存档。
当阅卷官进入左顺门，消失在方唐镜视线里的时候，梁公公出现在了左顺门内宫一侧。
“禀公公，方唐镜的试卷出来了。”那阅卷官谄媚地一笑，将试卷递到了梁芳的手里。
“果然大才啊，字字锦绣，光这卷面就让人赏心悦目得紧！”梁芳公公可是被娱乐圈耽误的内书房学霸，非常识货，对方唐镜的文章赞不绝口：
“啧啧，欲求治国之道，必先明亡国之道……燕雀处堂……词锋之利，不下于过秦论，阿房宫赋，端的好文章……啧啧……状元之才啊……啧啧……！”
说着说着，梁芳从怀里取出一笔，轻轻在一个字上加了一个偏旁，交回给阅卷官，哈哈大笑道：
“这就完美了，状元之才，哈哈，哈哈！”
阅卷官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笑逐颜开，阿谀道：
“天下之才一升，这方会元占了两斗，公公独占八斗矣！”
不得不服，梁公公只改了半个字，整篇文章的性质便截然不同。
而且梁公公的书法造诣半点不差，这个字改得天衣无缝，自然无比。
梁公公在“燕雀处堂”的“堂”字上加了一个“木”字旁，变成了一个“樘”字，整个词便成了“燕雀同樘”。
一字之差，便是天堂与地狱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