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交换所很少接受同一笔买卖两位客人，但今天这样的情况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王磊和另一个人在门口扭打了一阵，被小元一人一巴掌，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像是斗败的公鸡，各自捂着自己红肿的脸。
可嘴上，还在吵吵闹闹。
“你还有脸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后悔了，我就不该交换！”
“你！”
眼看两个人又要动手，小元出来一人又给了一个爆栗。
“能不能消停点了？当这儿是自己家呢？我告诉你们啊，要是砸坏一样东西，你们命都得留这儿！”
“小姑娘家家的，别信口雌黄。你这里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儿，不过都是一些地摊货。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高君是什么人。我就是个混混，一个地痞！你要是跟我玩花活，我就有本事天天来你这铺子闹！”
“高哥，你别说了，这里不是能斗勇逞能的地方！”
“你闭嘴，你没脸叫我！我早就不是你哥了，你那企业家老爸可没我这样的儿子！”
“高……”
“我说了！你给老子闭嘴，我TM不认识你！”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王磊是老客人，刚交换了富二代的身份大约一个多月。这次不知道又来交换什么…
而另一位，脸上有一道醒目的疤，穿的……有点不伦不类。一件灰色格子西装，很大，显得这个人十分瘦弱。但他个子很高，眼神很凶，脖子上似乎有纹身。破洞牛仔裤搭配黑色棉鞋，腰上似乎还有一把小刀。
而王磊，穿着斯文。整个人很有气质，说话温文尔雅。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马甲。黑色的西裤熨得笔挺，皮鞋上一点灰也没有。
这两个人，居然是相识的。
不禁令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像是生活在地球两极的北极熊和企鹅同时在赤道见面了一样。
我给两人都倒上茶水，又拿了两个冰袋过来。毕竟元祖宗下手，没轻没重。
“两位，都喝口茶，消消气。”
这桌子的抽屉里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这次拿出来的，居然是北冰洋。更神奇的是，两位客人喝的都是北冰洋。
这两人一见我手里的东西，神情上都柔和了许多。
“那么，王先生这次想交换什么呢？”
王磊看了看边上的人，似乎有些忌惮，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口。倒是那个人呵呵冷笑，字字带刺。
“觉得你那企业家老爹钱少是不是？还是他给你选的女人你不喜欢？哦~我知道了，是觉得自家的金马桶坐着不舒服！”
王磊闭着眼，整个人弓着，双手握拳抓紧了自己的西裤。
我给瞳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把另一位带到院子里去散散步。等那人走后，王磊整个人明显一松，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这次想交换什么呢？”
王磊咬了咬嘴唇
，往院子的方向看了看。
“我想变成他。”
“王先生，你现在是知名企业家的独子，之后你会得到……”
“我知道！”
王磊打断了我的话，他的脸上有一种无奈的苦涩。
“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这些。是钱，是高贵、是体面，我真的以为我想活的出人头地。我以为……我以为我会快乐，我以为我能忘记高哥、忘记……忘记她。起初的两天，我真的很快乐。我每天都是锦衣玉食，我住别墅、开豪车，我甚至拥有属于自己的空中游泳池。我可以买任何一本我想要的书，甚至可以去全球最好的学校就读。我可以读博士、硕士，我想学什么都行。你明白那种感觉嘛？我可以掌控我的人生，我可以为所欲为。可我却没办法管好自己的心……我身边有很多女人，她们对我阿谀奉承、对我言听计从。她们年轻貌美，有好的教养、知书达理。可她们，都不是她……我爱着的，就是那个在KTV陪人喝酒赚钱活命的女人。
但我不能…
因为知名企业家的儿子，不可以娶那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我的那个所谓父亲告诫过我，如果我做出让他觉得蒙羞的事，我怎么合理合法出现，也可以怎么合理合法消失。
我后悔了。
我想要的，就是她。”
“那你为什么，要交换成高哥？”
王磊垂下头，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因为他活成了我曾经希望的样子，随性随意、强大、无忧无虑。哪怕日子苦得揭不开锅，高哥还是高哥。他照样能开怀大笑，破口大骂，高兴不高兴就喝一顿大酒。他就像是石缝中的草，再糟糕，都能积极的活下去。”
随后，瞳瞳走了进来，偷偷在我耳边说了几句。
我点点头，看着王磊，提出代价。
“王先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代价是你的一条手臂，你同意嘛？”
“我……”
“没关系，你可以到院子里再考虑一下，我先接待下一位客人。”
“高哥？他要交换什么？”
“很抱歉王先生，你知道规矩，不要问这样的问题，我不会给你答案的。”
这两个人在门口相遇，彼此之间都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一句话。他们之间，有一道透明的墙。
这个高哥盘腿坐下，二话没说点了根烟，烟灰也不讲究随意的弹在地上。
“我是高君，我来就一个目的，把我变成那小子，什么代价都行！”
我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觉得有趣。
“你为什么想变成他？因为钱？”
高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钱？老子有钱啊~你看~”
他抬了抬屁股，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了一把钱出来。那些钱都是褶皱的，没有一张是百元的面值。
“是，我没几个钱。我这人要求不高，吃饱穿暖就行。兴许在别人眼里，我就一没文化没
素质的地痞。可我靠我自己养活自己，没什么比不上别人的。我这脸，也就这样了。这些年我也看开了，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光棍。对，我是没什么上进心，也没什么人生理想。可我重情义，我不忘本！不像那混小子，为了点钱，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他住别墅了不起，开豪车了不起！将来指不定还是个什么IBM，什么博士硕士。可老子就是看不上他，瞧不起他。钱娟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有数！娟儿是那么的好，为了供他读书，每次陪喝酒都喝到吐。你当娟儿想做KTV公主啊？那也是没法子啊！！她那个爹，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妈早些年跟别的男人跑了。她一个姑娘，能怎么的…原本，原本娟儿指望着王磊，指望着他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两个人过上好日子。可他呢！这TM混小子干的根本不是人事！”
高君虽然爆着粗口，可我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喜欢，钱娟。”
这个粗野的男人被烟呛得一阵猛咳，脸上是红了一大片，可却没那种扭捏。
“对，我是喜欢她，可她喜欢那混小子。要是以前，王磊那小子再怂蛋，我也认了。毕竟再怎么说，人家两厢情愿。可现在呢？这小子为了点破钱，就能翻脸不认人。就TM不是个好东西，娟儿……娟儿她够苦了，该过过好日子了。”
“你知道这里交换，是需要代价的嘛？”
“我知道，听那混小子说过几句。说吧，这事儿办成，要什么代价？”
我支着下巴看他，思考着。
“用你的命换，我能让钱娟幸福，能让王磊之前得到的全部消失。”
“行！只要娟儿能幸福，别的我都不计较。命我给你，反正几十年后老子照样是条汉子。”
“好，协议达成。”
当两个人从六道交换所出去的时候，我很难想象他们两人的神情。
但我能猜得到结局。
王磊变成了高君，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会跟钱娟厮守终生，不离不弃。因为钱娟爱的，就是王磊。她爱的是这个卑微懦弱的灵魂，而不是他的所谓身外之物。哪怕他少了一条手臂，哪怕他多了一道伤疤。但他还是他，依然是钱娟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为之忘掉一切苦的男人。我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彼此搀扶着走过余生的那些风雨。因为他们，会变成爱情最美的样子。
至于高君，他的交换，注定会是个悲剧。
高君也许是希望变成王磊，给钱娟更好的生活，让她幸福。但他有的只是王磊的皮囊，钱娟和他注定没有结果。他以为王磊过着舒服日子，吃好喝好，却不知道这种生活的可怕。他会失去自由，从林中的野雀沦为笼中的金丝雀。那样的生活，连王磊这样懦弱顺从的人都接受不了，他又怎么能行？如果，他让企业家感到丢脸……
同一件事，两种代价。
今天的生意是赚了。
“哥哥，为什么他们不能互相理解？”
“因为他们的世界观，从来都不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