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欣怡想了想，还是给尚智发了条信息，告诉他钟毅这人之后也许对他们有利。
尚智收到信息时，已经没有心思考虑钟毅的事情了，他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又放回口袋里。
医生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尚先生，尚老夫人时间不多了，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尚智脸色平平，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但是季薇薇还是敏锐发觉出他紧绷的身体下暗藏的汹涌。无论如何，那个人也是他奶奶，他的亲人。
季薇薇向医生点了点头，等医生走后，她看向尚智：“进去吧。”
这么多天她照顾老太太，看到老太太明显的衰老，生命的流逝让她有些感叹，也随之就把以前的事情慢慢都原谅了。
尚智“嗯”了一声，看向病房，有些犹豫。
季薇薇伸手牵住他：“奶奶在等我们呢。”
这两个字让尚智一抖，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奶奶？他仿佛突然间才意识到，原来里面躺着的人是他的奶奶。
他恍惚之间，已经被季薇薇拉进了病房。
尚老太太已经清醒了，正看着他们，她这会儿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仪器太多，老太太一向严厉的脸这时候看起来竟然很温和慈祥。尚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和蔼。
“来了。”老太太说。
季薇薇点头，见尚智一动不动，轻轻推了他一把。尚智回过神，片刻之间又重新调整好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他竟然在和奶奶告别，这种异样的心情让他感到陌生和抵触。
老太太看着尚智，轻声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做的不好，我这一辈子追逐利益，什么事情都想要顺着我的心意来，因此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怪我讨厌我，我都不说了，尚智，创智是你的是尚家的，我走后，你一定要守住它。”
尚智点头，想说些什么，又没说。这事即使她不说，也是他该做的。他从来没觉得创智是尚家，他把自己从尚家这个名头脱离出来，为的就是能用尚智的名字让所有人记住，而不是因为他出身于尚家。
但他也没必要反驳老太太，他总归姓尚。
老太太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祖孙二人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贴心话可说。她看向季薇薇，“我想跟薇薇单独说会话。”
季薇薇吓了一跳，尚智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她们。
老太太说：“走近点，我现在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季薇薇有些忐忑，她当然知道老太太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她慢慢靠近，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扯了个笑出来：“奶奶。”
老太太听到这两个字，顿时红了眼睛，一直强硬不让的她，争了大半辈子，错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因为这两个字变成普通的心软的女人。
她说：“我这辈子过得不开心，我嫁入尚家的时候，以为凭借尚家，我永远都可以做人上人。我爱慕虚荣
，追求利益，所有看不惯的人都会毫不犹豫清理，不让他们在我面前碍眼。”
老太太看着季薇薇：“一开始看到你出现在尚智身边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季薇薇愣了愣。
老太太这会儿精神好力气足，一直说话也没觉得疲惫。
“你不合我的心里想要的孙媳妇标准，所以我想方设法想让你离开尚智。可是尚智长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挡下了很多，保护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尚家人，尚智大概早已经忍不了我的存在。”
“他和我也有些相似的地方……”老太太轻声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带着笑。但是很快笑意又没了，“一开始我觉得尚智娶你总有一天他会后悔，你没有背景，没有家境能够帮助他，如果有天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人都要遭殃。”
季薇薇默然，这话说的没错。
“但是现在看来，他有了你才有了支撑，尚智凭借尚家就足够对付麻烦，你是他的底气。我时间快到了，这个我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薇薇，你听一听我的话。”
季薇薇：“你说。”
老太太叹气：“月儿还没醒你很担心，但是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也该一视同仁。他们都是你的骨肉，不能因为还没出生就忽视他。”
季薇薇心下一跳，没想到老太太竟然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这些天她忙得焦头烂额，总觉得哪哪都要操心，精力不够用，又要小心胎儿而保证休息。有时她也会冒出一些念头，觉得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顾好，但每每都让她自己压下去，身边人无论尚智还是张晓菲他们都很关心她，她没道理先投降。
可是她也感到很累。没有偏颇是不可能的，她看着月儿长到这么大，只希望她能够一帆风顺地成长。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一切都还能制止。
老太太颤颤巍巍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这是你和尚智的孩子，就算你舍得下心舍弃，也要想想尚智的心情。尚家只剩尚智一人，我希望你们能开枝散叶，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家里不要那么冷清了。”
她松开手，叹了口气，“家里不要再那么冷清了。”
季薇薇咬了咬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知道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老太太一直孤身住在老宅，哪怕家里有保姆司机，也绝对代替不了家人的陪伴。她一个人活了这么久，就算是再怎么坚强不肯轻易低头的人，也会有许多瞬间感到寂寞吧。
正因为她太清楚清冷的滋味，知道偌大屋子里只有她自己是什么感觉，才会希望季薇薇不要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她家人的人。
老太太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太不符合她的为人，尴尬地笑了笑，复而又想到都快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她对季薇薇说：“你不用担心太多，孩子一定要顺利出生，你放宽心，其他的不用担心。”
季薇薇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地说这些话，想了想，还是把疑惑憋在心里。这时候不管老太太说什么她只要答应就行了，没必
要争那么多。
但是沉默五秒后，老太太突然说道：“我会保佑你们的。”
季薇薇猛的看向她，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但是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之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会保佑你们的。
在她死后，倘若神明不计较她的过错，也看在她死前诚心悔过的份上，让她升入天堂，她必然会保佑尚家子孙繁荣昌盛、平安健康。
季薇薇呆呆地看着老太太，她这会儿心情说不上来的压抑，也感觉到有什么在慢慢释放。情绪上的矛盾让她感到难过，鼻子酸酸的，她揉了揉，却把眼泪揉掉了。
尚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站在季薇薇身后，手扶着她的肩膀。
季薇薇起身抱着他，小声哭泣着。
尚智看着没了呼吸的老太太，闭了闭眼，所有恩怨一下子烟消云散，从此这个刁难强横的老太太再也不在了。
他把季薇薇带出病房，让医生护士收拾病人身上的仪器。
尚智看着哭得眼睛通红的季薇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
“月儿要醒了。”
果然，季薇薇抬头看他。
“医生说，月儿有清醒的迹象。”尚智说，“你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医生说的。”
季薇薇猛然想到了什么，紧紧抓住了尚智的手，哪怕她知道人死如灯灭、如云散，天堂地狱什么的她并不相信，可是偏偏这么凑巧，老太太刚走，月儿就好了。
“我会保佑你们的”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来，季薇薇哭得更凶了。
尚智有些无奈，抱着她安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怎么会哭得更狠了呢。
过了一会儿，季薇薇冷静下来了，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才和尚智去了月儿的病房。
医生在门口和护士说什么，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高兴地说：“病人情况好转，这确实是奇迹。”
季薇薇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心想着好转就好转，和奇迹有什么关系。但她出于礼貌没有反问，而是说：“现在能进去看看她吗？”
医生点头：“当然可以。”
季薇薇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浆糊一样，也没发现医生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和尚智走进病房，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这会儿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看到他们进来，眼睛一亮。
季薇薇愣在了门口。
月儿转了转眼珠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妈妈，你为什么不过来？”
尚智看着月儿，又看了看面前的季薇薇，把她推着走到床边。
“月儿，我是谁？”
月儿说：“爸爸。”
季薇薇这才明白了，医生所说的奇迹，，是月儿不仅很快清醒，并且完全恢复了正常。没有痴呆，没有自闭，是健康的完整的小孩。
她眼泪又立刻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