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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伯邑考舍身作肉靡

未一月,各路诸侯主皆到朝歌,其中北伯候正在征讨,只遣大公子崇应彪来朝。各路诸侯,以西伯候姬昌年最长而德高望重。见过纣王后自安顿休息,却悄悄派武成王用兵看护起来。

只姬昌与武成王是故交,自相聚饮酒,谈起今天子无道,四海喧闹,不胜唏嘘。

三月初九,纣王驾出朝歌南门,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氈。三千铁骑,八百御林,武成王黄飞虎保驾,满朝文武各路诸候随行,前至女娲宫。

纣王离辇,上大殿,香焚炉中;文武随班拜贺毕。

忽一阵狂风,卷起幔帐,现出女娲圣像,容貌端丽,瑞彩翩跹,国色天姿,婉然如生;真是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

纣王一见,神魂飘荡,陡起淫心。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纵有六院三宫,并无有此艳色。吩咐:“取文房四宝。”

纣王深润紫毫,在行宫粉壁之上作诗一首: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文武百官默默点首,莫敢谁何,俱闭口而回。

那女娲乃上古神女,生有圣德。那时上古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争斗。头触不周山,使天破大洞,水涝苍生。女娲乃采五色石,炼之以补青天,力竭而死,乃有功于百姓。百姓立祠祭祀以报之。今纣王这一首艳诗亵渎神灵,百姓知之无不愤懑不平。自此,纣王彻底失去民心。

进香归来,各路诸侯纷纷辞别,纣王却不放行,虚言朝歌繁华,长治久安,留诸侯在京学习考察。也有诸侯崇应彪之类,同流合污,加入权贵一族,日日嬉戏于酒林肉池,醉生梦死,不思进取。

姬昌深深忧虑,自请居于羑里,闲居无事,把伏羲八卦,反复推明,变成六十四卦,中分三百六十爻象。为后人“周易”典范。

话说西歧境内,久候西伯候不回,人心惴惴。这日,西伯候长子伯邑考与次子姬发,上大夫散宜生,大将军南宫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公、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等四贤、八俊聚于端明殿中议事。

伯邑考道:“父亲往朝歌陪天子进香一年余未有消息,想必是天子怕我等诸候造反,软禁以做人质。我欲亲往朝歌,搭救父亲,众位大人意下如何?”

散宜生道:“主公久居朝歌,臣子心亦不安,不过公子涉险前往,恐有差迟。不如派其它人前往探望。”

伯邑考道:“父亲失落朝歌,举目无亲。为人子者,于心何忍。我去意已决,不需多言。”

散宜生道:“既如此,公子可带珍贵财物,前往朝歌,我听说天子宠臣费仲尤浑等贪图钱财,可贿赂打通关节以进见天子。”

伯邑考道:“我听说天子宠苏妃妲已,我已收集三件玩耍宝贝,往朝歌进贡,务使天子转性,放回父亲。”

“我进京后,内事托与兄弟姬发,外事托付与散宜生,军务托付南宫适。有众位大人辅佐,料想能保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日,伯邑考带几十随从,并三件宝贝:七香琴,白猿,醒酒毡,辞别母亲兄弟等,前往朝歌。一路无话,行过五关,来到渑池县,渡黄河至孟津,进了朝歌城。

先去武成王府拜见了世伯黄飞虎,说出此行目的。

黄飞虎沉吟道:“世侄孝心,可彰日月,想今天子无道,民怨鼎沸,我等一干大臣也屡次进言天子,早放各路诸侯主回封地。不想天子偏信谗臣,迟迟不决。世侄可贿赂费仲尤浑等,献异宝于妲已,能取悦于她,或许能解救西伯候。我等自再进忠言,一定使西伯候能回归封地。”

伯邑考遵黄飞虎所言,贿赂费仲尤浑,终于得到了面君的机会。

纣王于鹿台宣伯邑考上楼。

伯邑考俯伏奏道:“西伯候长子伯邑考朝见。”

纣王道:“我留姬昌长居朝歌,清享余年,不知公子有何事来见?”

伯邑考奏曰:“臣等举家感陛下天高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只是祖母年迈,思儿心切,日夜哭泣,眼瞎耳聋,恐不久于人世。求我王仁慈,赐以再生,得赦归国,使臣母子等骨肉重完,臣等万载瞻仰陛下好生之德也。”

“今上贡三件宝物,却是玲珑有趣之物,献于我王,助我王雅兴。”

纣王大感兴趣,道:“却是如何玲珑有趣?”

伯邑考道:“大王请请出娘娘,我自当面演示宝物妙处。”

妲己在帘内,见伯邑考面如满月,丰姿俊雅,一表非俗,朝歌城内公子权贵都不能比。不觉淫心已动。一听之下,不觉自己出来,坐于纣王身侧。

伯邑考把七香琴,醒酒毡,白猿领上台来。

介绍道:“此醒酒毡乃用各类神药炼成粉末,溶于织物中而成,倘人醉酩酊,卧此毡上,不消时刻即醒,兼香气恒久,有使人精神焕发之功效。

白猿虽是畜类,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

七香琴乃古琴,弹之古音幽扬。”

“今大王娘娘在上,某当弹奏一曲,以悦王心。”

当下摆开古琴,韵律起处,白猿踏拍而舞。

伯邑考玉指弹处,清音四起,吟歌道: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只听音韵幽扬,真如戛玉鸣珠,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令人尘襟顿爽,恍如身在瑶池凤阙;而笙篁箫管,檀板讴歌,觉欲气逼人耳。真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纣王听罢,心中大悦,对妲己曰:“邑考此曲可称尽善尽美。”

妲己奏曰:“伯邑考之琴,天下共闻,今亲见其人,所闻未尽所见。”

妲己对伯邑考越看越爱,设计欲留邑考,随即奏曰:“陛下当赦西伯父子归国,以尽孝道,也是陛下浩荡之恩。”

“但邑考琴为天下绝调,今赦之归国,朝歌竟为绝响,深为可惜。”

纣王道:“如之奈何?”

妲己道:“妾有一法,可全二事。陛下可留邑考在此,传妾之琴,俟妾学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皇上清暇一乐。一则西伯候父子感陛下赦宥之恩;二则朝歌不致绝瑶琴之乐,庶几可以两全。”

纣王闻言,以手拍妲己之背道:“真是聪慧贤明,深得一举两全之道。”

随传旨:“赦西伯候回归封地。留伯邑考在朝歌传琴。待娘娘琴艺精熟,再回归西歧。”

旨意传出,黄飞虎亲去接了姬昌回到驿馆见了伯邑考,父子相见,抱头痛哭。此情此景,不免让在坐人等都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姬昌吩咐伯邑考传琴时千万注意君臣礼节,忍辱负重,早日回归西歧。伯邑考一一答应,一夜说不完的亲情。第二天,黄飞虎伯邑考等送出十里,挥泪分别。姬昌自回西歧去了。

伯邑考回到朝歌,传令官在驿馆已等候多时,传娘娘旨意,往摘星楼传授琴艺。

伯邑考拜见过妲已。妲已命两边宫人取琴二张,上一张是妲己,下一张是伯邑考传琴。邑考虽然还红着个眼,但仍抖擞精神,奏道:“启娘娘: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啇、打。有六忌,七不弹。”

妲己问道:“何为六忌?”

邑考道:“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

妲己又道:“何为七不弹?”

邑考道:“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也。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

邑考言毕,将琴拨动,其音嘹亮,妙不可言。

且说妲己原非为传琴之原因,实为贪图邑考之少年帅俊;挑逗邑考,欲效于飞,纵淫败度,何尝留心于琴。于是左右勾引,因此将脸上桃花现娇艳天姿,风流国色。转秋波,送娇滴滴情怀:启硃脣,吐软温温悄语。无非引诱邑考,以惑乱其心。

伯邑考乃正人君子,因为父受羁囚之厄,欲行孝道,故不辞涉水之劳,往朝歌进贡,指望父子同还故都,那有此意。虽是传琴,心如铁石,意若坚钢,眼不旁观,一心只顾传琴。妲己两番三次勾引伯邑考不动。

把个妲已恨得牙痒痒,却无一计可施。

时间忽忽已过十天。

大地早已仲春,天气温暖,身穿衣物渐渐减少。

妲己托词支开纣王,洗了香浴,用熏香抹了身子,只穿了丝绸贴身亵衣,把个身子装扮得玲珑有致。才会见了伯邑考。可惜伯邑考仍旧冷冰冰有礼有节,不为所动。

妲己忽然道:“我居于上,你在于下,所隔疏远,按弦多有错乱,甚是不便,怎能一时得熟。我有一法,可以两便,又相近,可以按纳,有何不可。”

邑考道:“久抚自精,娘娘不必性急。”

妲己走到伯邑考身边,挨着坐了下来,道:“不是这样说。今夜不熟,明日主上问我,我将何言相对?深为不便。可将你移于上坐,我坐你怀内,你拿着我手双拨琴弦,不用一刻即熟,何用多延时间呢。”说话间,把身子往伯邑考怀里靠来。

这一下,把个伯邑考吓得魂飞魄散。

伯邑考推开妲已,站起身来,正色说道:“娘娘请自重!娘娘乃万姓之国母,受天下诸侯之贡贺,享椒房至尊之贵,掌六宫金阙之权;如此传琴,成何体统!此事一闻于外,虽娘娘冰清玉洁,而天下万世又何信哉。”

把个妲己羞得彻耳通红,无言可对。一时醋海翻波,恼羞成怒。

一拨身,去告了纣王:“伯邑考无心传琴,反起不良之念,调戏于我,甚无为人臣礼数。妾身不得不奏。”

纣王闻言大怒:“这匹夫焉敢如此!”

匆匆跑来,责问伯邑考。

伯邑考思量:“此是大数已定,料难脱此罗网,毕竟做个青白之鬼,不负父亲教子之方,只得把忠言直谏,就死甘心。”

伯邑考跪拜于地:“我王明鉴,请听我道来:

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未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砲烙炽兮筋骨粉,虿盆惨兮肺腑惊,万姓精血竟入酒海,四方膏脂尽悬肉林。机杼空兮,鹿台才满,犁锄折兮巨桥粟盈。我愿明君兮去谗逐淫,振刷纲纪兮天下太平!愿王远色兮再正纲常,天下太平兮速废娘娘。妖氛灭兮诸侯悦服,却邪淫兮社稷宁康。陷邑考兮不怕万死,绝妲己兮史氏传扬!”

这时的纣王哪里听得进去。暴跳如雷。命左右:“给我把伯邑考拉下殿去,剁为肉泥。”

可怜聪明伶俐伯邑考!一时化作血肉碎靡。

纣王传旨:“八百里加急文书,着封锁五关,捉拿西伯候姬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