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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孝武平叛

454年2月初,刘义宣遣密使分别前往通知豫州督导官鲁爽和兖州督导官徐遗宝,约定秋天共同起事。

鲁爽一向豪迈洒脱,酒不离身,刘义宣的使节赶到时,他刚畅饮一番,热血上涌,对使节说:“如今才二月,半年之后的局面谁能预料,回去告诉南郡王,鲁爽邀他立刻起兵!”

南谯王刘义宣因为协助讨伐刘劭的大功,于去年6月30日,获封南郡王,然而不过半年时间,竟也站到了被讨伐的位置。

送走了使节,鲁爽言出必践,迅速动员大军,按照与刘义宣的约定,让部众戴上黄色标志,并秘密缝制御用服装,登上高坛誓师,因疑心秘书长、大营军事参议官、总务官等人偷偷向建康告密,当天就把他们诛杀。

兖州督导官徐遗宝得到消息,迅速下令备战,率军攻击彭城,刘义宣只得也硬着头皮部署东下的计划。

鲁爽的弟弟鲁瑜正在建康当差,听说此事,吓得赶紧逃离建康。

而鲁爽的另一个弟弟鲁弘是臧质的部属,刘骏派使节通知臧质,让他逮捕鲁弘,臧质直接杀了使节,宣布响应鲁爽。

紧接着刘义宣和臧质联名上疏刘骏,声称遭到皇帝左右奸佞官员的怨恨陷害,所以起兵清除君王身边的邪恶之辈。

虽是很老套的借口,但当奏章抵达建康,城中还是引发一阵轩然大波,文武百官尽皆震恐。

刘义宣看不到朝臣的反应,但当看到鲁爽为他缝制的龙袍时,他自己的反应也并不轻松,此时此刻,他仍是心虚的。

鲁爽不但送去了龙袍,还让民政助理官发表权宜人事任命,命令上说:“丞相刘,名义宣,现在递补天子,车骑将军臧,名质,现在递补丞相,平西将军朱,名修之,现在递补车骑将军,命令抵达之日,立即生效。”

看完这份文告,刘义宣惊呆了,这回自己可真是坐实了叛变之名了!严令鲁爽把送来的皇家器物都留在竟陵,不准靠近江陵。

但他此举无非自欺其人罢了,历来所谓的清君侧都是背叛朝廷的口号,刘义宣作为地方上的老大,此番祸乱的领袖,首恶之名舍他其谁,无论成败与否,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成功则自然搏得皇位,失败则必将沦为皇族的耻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场大乱已然开始。

臧质加授鲁弘为辅国将军,让鲁弘顺江而下,驻军大雷,刘义宣让高级军事参议官刘谌之,率一万人前往增援,并召回司州督导官鲁秀,让他作为刘谌之的后继。

鲁秀在此之前从没有见过刘义宣,奉命抵达江陵后,终于一览南郡王的庐山真面目。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鲁秀从刘义宣的大营退出后,眼泪都下来了,捶胸顿足地仰天哭诉:“哥哥害我!跟这种白痴谋反,岂不是自寻死路!”

刘义宣若是听到这些话,不知作何感想。

但他毕竟势力雄厚,拥有荆江兖豫四州的军事力量,即便个人魅力不足,刘骏仍然害怕不已,打算主动让位,送上皇帝专属的仪队和专用器物,迎接他东下。

京畿卫戍总司令、竟陵王刘诞坚决予以劝阻,对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刘骏这才放弃这一念头,任命领军将军柳元景为抚军将军,任命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官王玄谟为豫州督导官,由柳元景率各路人马讨伐刘义宣。

王玄谟曾因为北伐失败,而遭免职处分,后又参与讨伐刘劭,得以重新任职。虽然他无德无才,但毕竟活了60多年,起码混了个脸熟,而且没有结党营私,不会图谋不轨,决策者一来体恤其年龄,二来也是在国内宣扬恩德,待他十分宽厚。

2月26日,柳元景进据山洲,而在两岸兴筑月牙营垒阵地,水陆戒备,等待机会迎击叛军。

3月2日,建康内外戒严,城中军民人心惶惶,无不做着最坏的打算,忐忑不安地迎接大祸到来。

刘义宣传令各州,对所有州郡长全都升官晋爵,要他们出军响应,一同诛杀皇帝身边的奸臣。

文告传出,各地将领却几乎全都站在朝廷一方,雍州督导官朱修之假装归附刘义宣,但暗中派人到朝廷向刘骏效忠,益州督导官刘秀之直接杀了刘义宣的使节,派大营军事参议官韦崧,率一万人顺长江东下,袭击江陵。

3月11日,刘义宣率军十万,从江津出发,任命儿子刘慆为辅国将军,与左军政官竺超民留守江陵,传令朱修之出动一万人,随后进发。

但朱修之当即拒绝了这一任务,刘义宣意识到原来这货并不是自己人,于是任命鲁秀为雍州督导官,率一万人攻击朱修之。

另一方面,徐遗宝邀请姐夫、冀州督导官垣护之一同起兵,但垣护之审时度势,最终决定大义灭亲,出军攻击徐遗宝。

徐遗宝愤恨不已,可又不是敌手,只好派军袭击徐州州政府秘书长明胤据守的彭城,结果未能攻克,明胤联合新任兖州督导官夏侯祖欢以及垣护之,联合攻击徐遗宝据守的湖陆,徐遗宝自知不能抵挡,放弃部众,焚毁城池,带上家人和几十个亲信投奔鲁爽。

这时刘义宣已抵达寻阳,让臧质为前锋司令,向前推进,鲁爽也率军南下,直指历阳,与臧质配合,两路大军水陆并进,直扑京畿。

朝廷军也不是完全吃素的,殿中将军沈灵赐率一百多艘船舰,在南陵击破了臧质的先头部队,并生擒带兵官,对叛军以当头棒击,阻断了叛军的攻势。

臧质亲率主力挺进到梁山,在两岸筑营,开始与朝廷军对峙。

4月,刘骏派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宗越等人,增援历阳,又与鲁爽的先头部队展开会战,大胜,鲁爽一时不能前进,逗留在大岘,让弟弟鲁瑜驻军小岘。

刘骏越战越勇,再派镇军将军沈庆之渡长江北上,指挥各路人马,加强对鲁爽的攻击。

鲁爽的粮食渐少,被迫亲自负责断后,命令全军撤退,沈庆之派薛安都率轻骑兵火速追击,于4月20日,在小岘追到。

两军见面,双方将领免不了互相指责,鲁爽叫嚣说:“我是替天行道,为了江山社稷,你黑白不分,助纣为虐!”

薛安都心平气和地说:“你是叛臣。”

鲁爽怒道:“刘骏恶名远播,你我皆是一时豪杰,焉能为那样的人卖命?”

薛安都说:“你是叛臣。”

鲁爽咬紧牙关,沉声说:“南郡王手握重兵,有识之士皆能看清形势,你何故冥顽不化!”

薛安都默视了两秒钟,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是叛臣。”

鲁爽终于按捺不住,吼道:“混帐!给脸不要脸,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

话音落地,鲁爽挥舞着大刀向薛安都发起冲锋。

但他还未离开阵地,便被部属强行拦下,众人皆知薛安都骁勇善战,而鲁爽不但醉意沉重,而又满怀怒气,此番出击岂非自寻死路。

鲁爽的坐骑被人控制住,心情更加烦躁,尤其当部属们簇拥着他撤退,更加令他怒不可遏。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鲁爽身上的一刹那,薛安都忽然发难,驱动坐骑飞速突入敌阵,鲁爽未及回神,已被刺落马下。

鲁爽的亲信眼看大势已去,迅速砍下主子的人头,向薛安都投降,鲁瑜也被部属斩杀,叛军立即崩溃,薛安都乘胜攻克寿阳,徐遗宝趁乱逃向东海,不久便被当地人诛杀。

沈庆之得知鲁爽被杀的消息,满心欢喜地让人把鲁爽的人头送给刘义宣,并附信说:“我奉皇命镇守一方,不幸在我的辖区发生事端,当然第一时间率轻装部队前往翦除,兵锋所至,盗贼鲁爽立即献出人头,深知阁下与他情谊深厚,或许想见一面,趁他面目没有腐烂之前,仍可依稀辩识,特此呈上。”

刘义宣和臧质全都吓得透心凉,须知鲁爽也是一员猛将,居然这么快就丢了性命,不只刘臧二人,其余将士们也都惊恐非常。

但叛军人多势众,仍是不争的事实,王玄谟以臧质部众强大为由,派使节入京,请求增兵,刘骏让柳元景从采石移驻姑孰,以为声援。

刘义恭终于意识到前途还是很光亮的,渐有底气,思路也得以开阔,写下亲笔信对刘义宣说:“从前殷仲堪把兵权交给桓玄,桓玄不久杀害殷仲堪全族,王恭对刘牢之推心置腹,刘牢之还没移动脚跟,就行背叛——这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臧质自幼没有德行,你知道的最清楚,而今他借着西楚的强大兵力,满足他的私欲野心,凶恶的计谋如果实现,你以为他还能受你控制吗?”

刘义宣看的心惊肉跳,开始设想与臧质闹翻后的场景,仅想到此事本身,就觉后背发凉。

5月8日,刘义宣进抵芜湖,臧质献计:“而今出动一万人攻击南州,梁山会被完全隔绝,再动用一万人盯住梁山,王玄谟一定不敢妄动,我率舰队顺长江中游,直指石头,这是上策。”

刘义宣不懂军事,高级军事参议官刘谌之警告他说:“臧质自己要求作前锋司令,居心何在,难以预测,军权绝不可任意分割,不如动员全部力量进攻梁山,等攻克梁山后再长驱直入,这才是万全之策。”

刘义宣深表同意,于是拒绝了臧质的请求,下令全军猛攻梁山。

臧质大为愤恨,却也无计可施,暗暗做出决定,事成之后立即诛杀刘义宣,绝不有半分迟疑。

行叛乱之事,本已不得人心,当事人又不能同心协力,想要成功,当真难上加难。

朝廷中央禁军侍从主任胡子反等人据守梁山西营,臧质趁着西南风盛的机会,派将领尹周之发起攻击。

胡子反正在东岸与王玄谟举行军事会议,得到报告立刻西返,偏将刘季之殊死抵抗,并向王玄谟告急,但王玄谟恐惧敌军气势,不肯出兵救援,最高指挥官司令部军事参议官崔勋之和积弩将军垣询之前往增援。

可是毕竟已晚了一步,两人赶到时,西营已经沦陷,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白白送掉性命,胡子反拼死逃到东岸,身边的士卒已不足百人。

臧质越战越勇,再派将军庞法起,率数千人攻击南浦,打算包抄王玄谟的后路,垣询之的哥哥、游击将军垣护之,怀着满腔怒气,率水师部队迎击,一举击破了庞法起的攻势,让臧质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但王玄谟还是异常担心,派垣护之向柳元景求援,给柳元景带话说:“西营失守,现只剩东营一万人,而盗贼兵力多出数倍,强弱悬殊,无法抵挡,我打算撤退到姑孰与你会师,再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柳元景不同意,对垣护之说:“盗贼声势现在正强大,绝不可先行撤回,我会率全军加速前进,与你们会合。”

垣护之说:“盗贼认为南州有三万人,可是事实上将军的兵力不过十分之一,如果直接投入战场,虚实就完全暴露,那时节不但救不了王玄谟,恐怕自身也难保,可王玄谟也一定不能撤退,不如分一部分军队予以援助,让他们大张旗鼓前往,用以迷惑敌人,也让自己人安心。”

柳元景喜道:“好极。”于是把老弱留下负责守卫,另把精壮将士全都调往梁山,协助王玄谟,让他们全都扛起旗帜,虚张声势,梁山守军远远眺望,好像涌来数万援军,认为官军都来支援,军心渐告安定。

可是到底没有瞒过臧质,臧质认定东营空虚,向刘义宣请战。

高级军事参议官颜乐之提醒刘义宣:“臧质如果攻克东营,则所有功劳都是他建立的,于将来恐怕不利,最好派你的部将负责。”

刘义宣于是派心腹刘谌之和臧质一同前往。

刘谌之实无领军才能,带兵破绽百出,这一安排让叛军的大好局面出现转折,并迅速恶化。

5月18日,刘义宣抵达梁山,在长江西岸结营,臧质和刘谌之攻击东营,与王玄谟展开激烈交锋。

就在双方打得难舍难分之际,朝廷左军将军薛安都,率骑兵突击部队冲入叛军的东南阵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闯入叛军主营,薛安都手起刀落,当场砍下刘谌之的人头。

刘谌之一死,叛军陷入混乱,刘季之和龙骧将军宗越得以顺利攻克叛军的西北方阵地,臧质大败而回。

垣护之下令纵火焚烧长江上的船舰,于是满江都是浓烟烈火,火焰蔓延到西营,叛军营垒几乎成为一片灰烬。

刘义宣吓得泪流满面,急乘小艇逃走,让手下一百多只船舰的士卒在火光中凌乱不已。

臧质本打算与刘义宣会师,重整旗鼓以图再战,但见刘义宣逃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也跟着逃走,于是残余的士卒全部瓦解。

叛军另一路也遭挫折,朝廷雍州督导官朱修之切断了马鞍山的道路,依险要固守阵地,叛军雍州督导官鲁秀发起攻击,不能攻克,而且不断被朱修之击败,只得返回江陵。

至此大局开始反转,叛军虽拥有强大兵力,却也不得不面临全线崩溃的处境。

臧质逃回寻阳后,自知无力回天,焚烧了州政府,带着姬妾继续向西逃亡,让他最宠信的助理何文敬率残余部队在前开路。

一行人走到西阳时,西阳郡长鲁方平骗何文敬说:“圣旨已经颁布,只逮捕叛军首领,其他人一律赦免,你还不快逃?”

何文敬信以为真,于是抛弃军队只身逃亡。

臧质一时找不到安身之地,只好逃到南湖,没有粮食就采吃湖中的莲子充饥。

6月3日,朝廷的追兵赶到南湖,臧质惊惧之下,全身投入湖中,用荷叶盖住头部,仅露两个鼻孔呼吸。

但机智的追兵队长郑俱儿,还是看出了蛛丝马迹,朝着奇怪的荷叶下面射出一箭,随着一声惨叫,湖水瞬间染红一片。

士卒们大为狂喜,一涌而上,乱刀齐下,臧质的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和水草缠在一起,后又被砍下人头,送往建康。

臧质的子孙和党羽——乐安郡长任荟之,临川郡长刘怀之、鄱阳郡长杜仲儒,全都被绑赴刑场斩首。

刘义宣正在逃回大本营的路上,得知臧质惨死的消息,心里更加慌张,与左右十余人快步西进,后因脚痛不能迈步,从民间租来没有顶篷的车辆,沿途向乞丐一样讨饭维持。

几天后,刘义宣终于见到了熟悉的江陵城楼,赶紧派人通知负责留守的左军政官竺超民,竺超民派出华丽的仪仗队出城迎接。

城中尚有一万人的武装部队,左右侍从劝刘义宣出面慰问将士,就说:“臧质违背作战命令,所以失利,现在当重新装备武器,训练士卒,拟定将来的计划,卷土重来!从前刘邦失败百次,终于完成大业……”

结果刘义宣在复述的时候,嘴上一哆嗦,说成了“项羽失败千次”,全军无不掩口而笑。

鲁秀和竺超民仍打算集结残余部众,做最后一战,但刘义宣意志沮丧,魂不守舍,躲在后宅不肯见人,以致左右心腹渐渐离散,鲁秀也无奈地向北逃亡。

刘义宣左思右想,认定只有投奔北魏才有活路,于是带着儿子刘慆和五个改穿男装的爱妾,一起去追鲁秀。

城中已经大乱,刀剑横飞,刘义宣十分恐惧,甚至不能骑马,只得再次徒步而行,十分艰难,速度也异常缓慢,所以终于不能跟上鲁秀,而左右随从尽皆逃亡,走投无路之下,趁夜逃回南郡政府的空房子里躲避风头。

次日一早,竺超民接到朝廷文告,自然不敢违逆,派人把主子抓获,送往江陵监狱。

刘义宣在狱中叹息:“臧质这个老奴才害了我!”

五个爱妾当天便被送走,刘义宣痛哭哀号,对看守官说:“这几天有她们陪伴还不算苦,如今苦日子是真的来了。”

鲁秀的部众全都逃散,不能继续前进,只得再回江陵,但守军已经是朝廷的人,拒不接纳他入城,还放箭射击,鲁秀悲愤之下投水自尽,被守军捞起来砍下脑袋,结束了动荡不安的一生。

6月25日,朱修之进入江陵,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前刘义宣下令讨伐朱修之,现在朱修之掌握了节奏,羞辱过瘾之后,和刘义宣和他的16个儿子,以及同党竺超民、主任参谋蔡超、高级军事参议官颜乐之全都斩首。

几天后,刘骏的诏书送到,要求刘义宣自杀,朱修之倒是免去了刘义宣的麻烦。

竺超民的弟弟本来也应遭诛连,何尚之上疏进行营救,奏章上说:“竺超民如果是反复无常、贪图小利之辈,肯定在臧质死后就第一时间把刘义宣逮捕,不但可以免除惩罚,还可取得不义的赏赐,而竺超民并没有那么做,从他的过失中可以看出他具有仁爱的情操,而且为国家保全州城,看守仓库,坐等伏法,现今如果连他的兄弟也要诛杀,跟其他党羽没有分别,刑罚太重,于国家恩德有损。”

刘骏因此特别赦免了竺家子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