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两天的书院，彼此都还陌生。乙班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大部分都已经能斗文论学了。甲班的孩子都是梁雨望认为的天才，个个书法诗经堪比夫子。
“今天来了一位新学生，越子良。”
先生撩着他的山羊胡，将越子良引进课堂。
一个楚楚动人的公子。有些苍白，有些纤瘦。
“越王家的公子吧？”
“闭嘴！这里只有夫子与学生，不要世俗。不要老夫说家室！”
“是，先生！”
他在前排的位置上坐下，旁边还有个空位置。
“还有一位同学迟到了，等下挨罚！”夫子拿了书，准备讲课。
“今天谢谢小姐赐名。”
“不用，我就到了，你找个地方去玩吧，注意安全。还有，等我出来时，记得叫我公子。”
“知道了，公子。”
梁雨香刚刚走到门口，梁雨望突然冒出来。
“迟到了！”
“哥，你过来。”梁雨香像做贼一样把梁雨望拉到一旁。
“请叫我讲书先生。”
“知道了。我今天就是不明白，郡主给我改名叫昌平，说我是她弟弟。可是我明明听皇后说过昌平是个郡主。”
“那也许不是一个人吧。”
“算了，我也不管了，我在哪间教室？”
“乙班。但是你迟到了，会挨罚的。你的先生特别严厉。”
梁雨望提前吓唬她一下。
“你去帮我讲情啊！”
“法不容情，无规矩不成方圆。”说完就走。
“哥……梁讲书！”
梁雨香摸索着门上的排位，找到了乙字。
“儒家思想里，孔孟……”
噔噔噔！她先是敲了门，让后不等先生回头，就说道：“先生好。”
课堂上原本无精打采的或是正在偷摸做玩物的都抬起头。眼前这个男子的清秀，竟然如此美貌！
“嗯？你就是梁先生说的昌平？”
“回先生话，是！”
“香儿？”越子良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真的是她！
“迟到该罚，你可知道？”
“先生随意。”梁雨香看着他已经伸手拿了戒尺，看来挨打是必须的。于是她自己伸了双手，等着受罚。
“啪！啪！啪！”
子良的心跟着跳了三下。
果然不客气，虽然没使多大劲，可是一会功夫就红了。
“坐。”
“是。”
走到座位前，看见巴巴的子良望着她。
“师兄请指教。”
“他只不过比你早来一分钟。”身后有个放荡不羁的男子，一脸不屑。
“这昌平长的跟女子一般。白里透红，还有种妩媚动人的感觉。”
不时传来对她的评语，翻书的先生用戒尺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记下。
“安静，继续。”
“香儿手疼吗？”
“嘘，等会儿说。”
门斗敲了下课的钟声，不等先生说话，屋里一下子就没人了。
“孺子不可教也！”
“香儿，手疼吗？”越子良摊开她的双手，帮她揉揉。
“你最近突然暴瘦许多，不吃饭吗？原本想让你背我的，现在真怕你背不动。”
梁雨香自己搓搓手，有些痒。
“来，那就背着。”子良转过身，半蹲。
“我说着玩的，这里都是男人，你以后可得叫我昌平。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亲近，会被笑话的。”
越子良有些不悦。分开久了，真的好像有些距离了。
“你不高兴？”梁雨香低头看着他的眼镜，有些灰蒙蒙的眼珠，没一点精神气。
“没有，香儿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我等你照顾我。”梁雨香拉了他的手撒娇。
“好。”这时的越子良才有些男人的责任感，他微微一笑，这还是他的香儿。
课间的时间里，湖边马球打的正热。新来的学生和膘肥体壮的教头骑了马在河边的草地上一决高下。
梁雨望在这个时间里会从所有人身旁经过。
“梁讲书好。”
“嗯。”
“梁先生好。”
“好。”
一股尊尊书气，带着坦然，带着少年老成，漫步在书院的各个角落。当然，他立刻就能抓住自己的妹妹。
“子良。”
他只叫了子良，因为看见自己的妹妹上了树上摘花。无论怎么打扮自己，多么像个男子，可是心里，毕竟是个少女。
“香儿，快下来！”
“啊？”他低下头，看见梁雨望那虎视眈眈的眼神。
“坏了！又要挨打了。”她心里抖了一下，可是花已经在手上了。
“下来！”
梁雨望不近人情的呵斥她。
“快下来。”子良温柔的接住她。
“你明日不用来了。”
“别呀，哥……梁先生。”
“万物皆有因果，你摘了它，它就命尽了。”
“我因为喜欢嘛！”
“喜欢更应该让它多存活些时日。”
“雨望兄长……”
“嗯？”
“梁讲书，我让她摘的，罚我吧。”
“你纵容她，一并罚。今晚抄论语十二章，两遍。明早交过来，如若不然，不用来了。”
“太多了！”
“不多，我们写。”越子良赶紧拦住她，此时不宜多说话。
“你中午依照郡主所说，回她府里帮她做事。记得要勤劳朴实不可偷奸耍滑。”
“嗯，我记下了，每天都是交代我这些话，见了面就没给过我一点好脸色。我很争气了，好吧？”
梁雨香有些任性的，翻了眼珠子。
“子良，你回讲堂上去等她，我有话与她说。”
“是，讲书先生。”
无论什么关系进来的，不能称呼他的关系，只能叫先生或者讲书。
“你在家里，我们都管制不住你。难得皇后，皇上愿意赏识你，你就不能像平常家的女子那样，碌碌无为，只等嫁人。”
“难不成还要我有什么宏图大志？我一个女子，要不然我也像你那样云游。”
“你可以不用远游，也不要有宏图大志，可你得活得像自己。任性点，潇洒点。难不成你这一出生就是为了嫁人生子？你觉得那样的生活有意义吗？”
“如果没有子良，我会按照你说的去活。但是如果子良愿意，我们俩可以一起去云游。”
“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我的意思是你这辈子，不要为了一个男人吊死在一颗树上。”
他原本只是想劝她想告诉她，不要一辈子依靠子良。因为他知道，子良的命里有这么一劫，他终究过不去。许多年前未死，亦可能是幸运。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到了最难熬过去的时候。就算逃得过今年，明年呢？后年呢？
可是妹妹就是不懂，他也没法跟妹妹直说，他也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把一切都表现在脸上，她的喜怒哀乐会让子良看出端倪。
“兄长你有什么心事？或者你有话直说。哥是不希望我跟子良在一起吗？”
梁雨香表情明显变了，她拉长的脸，暗淡的眼神，以及有些叛逆的语气，让梁雨望深感不安。
“哥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你活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子良是个男人，他得活得顶天立地，他得有宏图大志，他才能养的起你。你们不能借着父母给的一点权势，就一辈子安之若素。就像郡马爷，无论他家里多有钱，他还是靠着自己的才华自己的努力成了翰林院的院士。”
“好吧，我算明白了，因为皇上，皇后赏识我，所以子良得加倍努力。子良加倍努力有了成绩之后，我还得努力，如若不然我配不上他。然后我们两个人就你追我赶，不停的进步是这样吗？”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是的。可是越子良已经没有机会了。就算给他一年两年时间，他能成就到哪儿？更何况，他知道越子良，已经撑不过一两年……
这堂学换了个先生，讲的是秦始皇的战绩。
梁雨香沉默不语，她时不时扭头看子良一眼，他满目含情的和梁雨香对视一眼。
“你！”
啪的一声，先生用戒尺在她课桌上啪打一下，原本走神的梁雨香，突然打个哆嗦，吓的全堂的人都精神一振。
“你叫什么？”
“梁……昌平。”
“什么？”先生竖了耳朵嫌她的声音低。
“昌平！”梁雨香大声在他耳边一喊，先生顿时耳鸣。
“你今天把秦始皇的战绩给我写十遍，明日交上来！”
“梁讲书今天罚抄论语……”
“我是赵先生！我们讲的一样吗？”
梁雨香无言以对。他说的对，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职责。
“是，赵先生。”
堂上其他学生也都特别怕他，这个赵先生可不是一般的先生。他可是见过皇上的。
梁雨香在书院门口和子良告别，就好像以后很难见到一样。
“公子下课了？”二狗就在门口蹲着。
“嗯。”梁雨香闷闷不乐，她回头看一眼子良，他还在门口看她。
“他是……”
“我的书童，满仓。郡主让她跟着我的。”
“快回去吧。”越子良挥挥手，他轻轻咳嗽时转过身，用手捂了嘴。
他摊开双手，不出意料，果然有血。他慌乱的用衣袖擦了嘴角，走进书院。
“哎……”梁雨香以为，越子良会看着她走。原来他自己先回去了！
好吧，一个早上课没听多少，挨了不少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