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就去吧！”伊萨克说罢，竟又躺回到床上。他大病一场之后，靠山的国王莱昂又被推翻，现在正意志消沉。他正愁找不到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没想到这时夏尔?拉塞尔的随从送上门来。
此时，夜袭的队伍已打到营前，即将攻破大门。利贝拉的射手们，只能依托着可怜的工事，设法多抵抗一会。
因为主帅伊萨克态度消极，负责构筑工事的士兵缺乏监管，因此工程进度一拖再拖。他们能依靠的掩体数量极少，一群士兵被迫挤在一起。然而，装填火器时需要的空间极大，士兵若不站直身子，把枪托拄在地上，就无法顺利完成装填。
几名士兵刚一站直身子，头部就被几发子弹射中。脑浆和鲜血撒到旁人的身上，令他们大吃了一惊。不过，比起偶尔射出的铅弹，四处横飞的烈火，才让他们骇恐。
奥雷里奥躲在阵中不停地施法，火弹接连在他手心或周身生成。前一轮火弹才刚刚射出，后续的又浮到夜空中。火光将他的面容照亮，却没有人留意到他脸色苍白。也没人发觉另一种异状——习惯用左手施法的他，现在竟然换用右手。
他只觉得左臂上剧痛，每次施法需要扬起胳膊时，痛感都会令他动作僵硬。他为保正施法的精准与高效，已用上了全部的意志力。他不敢再抬起左臂，因此频频用右手引导火弹的发射。
他知道左臂上中了一弹，那或许是枚跳弹的子弹，钉进了他上臂的肌肉中。它可能伤及了较大的静脉，令他迅速地失血。鲜血流到他手上，又被冷风吹干，他觉得手心冷且粘稠。他紧咬着牙关，心想：“再坚持一会，就好了。我不能拖累了别人。”
他继续坚持着施法，脑内的感觉却越来越模糊。他的视野渐渐变得狭小，脑内也开始有个声音回响。那个声音还很是微弱，他即使用心去听，也很难听清楚内容。
“不管了！我不能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话，又或者只是在思考。他只知道继续施法，将火弹倾斜到敌人的头上，向敌人降下炼狱般的灾难。和几个月前在多普林河畔时一样，他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昏迷之间，完全在被战斗的本能驱动着。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尖啸传来。随后某个人的话语，将奥雷里奥的意识唤回：
“奥雷里奥?马尔加诺！是时候了，我们该了结一下了！我从地狱里回来了！”
杰罗拉莫说着，独自一人走出营地的大门。他左脚在地上一蹬，闪过奥雷里奥前放护卫的士兵，直扑向他的目标。他漆黑的身形隐没在夜色中，直到他闪到奥雷里奥面前，全身被火光照亮时，才又一次显形。
歌洛莉娅这才看清楚，刚才闪过的黑影之本体。她大喊一声“危险”，左手的盾牌向前推出。
杰罗拉莫一心想要向奥雷里奥复仇，毫不在意其他人的举动。他看到一面泛着金光的盾牌，正拍向自己的后腰，却不闪也不避，只是抽出匕首刺向奥雷里奥的胸膛。
歌洛莉娅立刻收手。她知道自己的盾牌拍下去，打在杰罗拉莫的背上，也无法终止其前刺。她只得后撤一步，举剑斩向杰罗拉莫的左臂。
但杰罗拉莫已靠得很近，他大声喊着：“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你的痛苦？”奥雷里奥猛地抬起头，露出泛着血光的眼睛。在他的脑中，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晰：“是你该品尝我的痛苦！”他本来渐渐变暗的视野，又陡然变得明亮。杰罗拉莫原本迅捷的动作，也显得极为缓慢。刀尖距他只有大半吋，但这半吋的距离，却好像需要十数秒。
在匕首刺中胸膛之前，奥雷里奥的左手已缠上烈焰。沾在他手上的鲜血，片刻前还在冷却、凝固，现在却像是煤油般，令火势更加凶猛。他脑内闪过某个念头，烈焰就如一群奔马，飞快前进的同时，卷起地上的尘土。
那火焰正撞在杰罗拉莫的前胸，却像是毫无热度。它们没有引燃任何东西，反倒爆发出强大的冲力。杰罗拉莫胸前剧痛，仿佛被几十柄战锤一同敲击。他被推到十几步之外，后背撞中拒马，躯干被尖刺贯穿，腹部多了个巨大的空洞。
此时，歌洛莉娅的利剑才抵达敌人原本的位置。她一时找不到敌人的身影，露出疑惑的神情。她的动作不可谓不迅速，却比那两人缓慢了许多。
见敌人已钉在尖刺上，伤势极为严重，显然已经没救了，她大声欢呼：“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不过你可真了不起！那个疯子……到底是谁啊？”
奥雷里奥嘴角一撇，并没有回复。他正死盯着那被击飞的敌人。
“怎……怎么了？”歌洛莉娅感到好奇，然后惊得大叫一声，“我的天！”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敌人，此刻却仍在剧烈地挣扎着。
杰罗拉莫双手撑住拒马，用力推了数下下，终于将自己“摘”下来。他脱离尖刺，一落在地上，就马上跪倒。他因为腹部的剧痛，几乎无法呼吸，可他跪在地上，向前蹭了几吋。
歌洛莉娅僵在原地，问道：“他……真的是人？真的还活着？”
奥雷里奥低声回复：“谁知道。”他左手下意识挥出，又感到上臂伤口的撕裂感。他的施法，只因此迟滞了十分之一秒，可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杰罗拉莫竟收起蹒跚的步伐，又闪到了他的面前。
明晃晃的匕首再次出鞘。这一回，奥雷里奥再也来不及躲避。第一枚火弹脱手而出，擦着敌人的肩膀飞过。而与此同时，匕首的尖端已触及他胸前的皮肤。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时间又变得格外漫长。第二枚火弹在他掌间悬浮许久，却迟迟没有飞出去。歌洛莉娅和赫拉德各挥动武器，动作却也像是雕像。
他想要将右手握成拳头，直捣敌人的下巴，却发觉自己的动作，也如同时间一般缓慢。这时，他才感到胸前传来轻微的痛感。
他慢慢低头，视线逐渐下移。他无法快速转动视角，唯有思绪还能飞快地运转。他心想：“这就是濒死的感受吗？我可不能死在这里！”他又清楚听到，脑内那个喋喋不休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