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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萌芽

皇宫里的生活的确是惬意,可是活得再好,膳食再好吃,赏赐再多,呆了一个多月,我终究还是过腻了。

就连胤祯,一开始日日与我针锋相对,到后来两个人也吵腻了,关上门只是大眼瞪小眼,连声儿都懒得开。

一日德妃娘娘午睡,我抱着刚从御花园里采的花,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插花玩儿。

“唉…”每插一支,我就叹口气。

“唉…”又一声。

如此这样,反反复复…

突然我听到一阵轻笑,“二十声,整整二十声!”

我回过头去,是十三阿哥。

我对他笑,站了起来,“十三爷吉祥。”

他朝我点点头,我又看看他身后,没有人。于是又问:“爷今儿怎么自己来了?”

“我…”突然他脸一红,低下了头。既而又马上抬起了头,问:“为什么叹气?”

我扁起嘴,看看四周没有旁人,就悄悄对他说:“闷。”

他就笑了起来,想了想,说:“我带你去玩儿吧。”

我眼睛一亮,心就动了,“可是…”没有德妃娘娘的允许,私自出永和宫随意行走,总是不好吧?他一听就明了,看看屋里,问:“额娘午睡了?”

我点点头,突然就被他拉起,往宫门外跑。

“十三爷…”我惊呼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朝我眨眨眼,脚步却不停,只是拉着我跑。

我跟着他一路跑过一条条夹道,跑过一重重的门,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突然间我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希望这样被他牵着跑,一直跑,一直跑下去,天长地久…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拉着我停在一处空地上,我早就绕昏了头,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只是弯着腰,呼呼地喘着气。

他对我神秘地一笑,说:“在这儿等我,不许走,我就回来。”说罢就又跑开了,边跑还边回头对我喊:“不许走啊,等着我…”

我笑着对他点头,看着他在阳光里跑远…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彩鹰风筝。

我一见就笑了,自从初中那次春游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放过风筝了。

他拿着风筝对我说:“前两年随皇阿玛去塞外的时候,自己扎的,刚刚找了许久…”见我依然笑着看他,又说:“宫里人多口杂,只有这处清净,可是又没什么玩儿的。你…喜欢放风筝么?”

他对我称“你”,不再叫我“弟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我高兴起来。我点点头,“喜欢的,好多年没有放过了。”

他也笑了,“那,我们便放吧?”

然后我拿着风筝,他拉线。今天天气正好,蓝蓝的天上几朵白云飘着,风也正好,我们跑了一阵,风筝就起来了。

我看着风筝缓缓飞起,越过高高的宫墙,越过高高的殿堂,飞到空中,仿佛摆脱了一切,在天上自由地飞翔,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高些,再高些…”我手搭凉蓬,看着天上的风筝,又跳又笑地喊。

胤祥看着我孩子一样又跳又叫,也笑了,放了手中的线,让风筝又飞得高了些。

“给我给我,我来放。”我玩兴大起,伸手就拽胤祥的袖子。

他笑着把手里的线轱辘给我,我伸手去接,不想却触碰到他的手指。暖暖的,他的温度透过手指,传到我的指尖。

我们俩都怔在那里,好一阵子,我们才回过神来,我脸颊发烫,再看他,也是红了脸,杵在那里。我“扑哧”一声就笑了,想当年我安雪留学法国,什么样的热情没见过,居然在这里纯情了起来。

“笑什么?”他问。

“笑你,堂堂的十三阿哥,脸红得像个苹果。”

他愣了愣,没有料到我说话这样直白,随即也笑了起来,席地而坐,看着头顶上蓝蓝的天空,“额娘去的时候,皇阿玛说,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于是我就学会了扎风筝,把想对额娘说的话,写在上面,让它飞到天上去,希望额娘看得见…”

我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哀愁,虽然我对清朝历史的了解,仅仅是从辛小月口中听来的那些,但是依然知道,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是皇子中除了太子,母亲去世最早的一个,也是最没有外戚权势的一个,或许,他的温暖,已经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就随了母亲去了吧…

风筝已经在温暖的阳光下飞得很高,很高…

我跟胤祥放完风筝,回到永和宫时,恰遇见了从里边出来的胤祯和胤禛。

胤祯一见我,就蹙眉问:“上哪儿去了?额娘醒来找不见你,着急得很,正让我跟四哥去寻你。”

我刚想回答,胤祥已经往前快走了几步,挡在我前面,说:“之前我来给额娘请安,却不想额娘午睡未起,见弟妹一人无事做,便领着她随处转了转。”

胤祯颇有意味地看了看我们俩,又走到我面前,扯了我一把,说:“同我进去跟额娘说,她着急着呢。”

我点头,却看见他身后的四阿哥那冷如寒霜般的脸,低头偷偷吐了下舌头,就随胤祯进去了。

胤祥在后面跟着,说:“弟妹是我带出去的,我同你们一道进去吧。”可刚跨进宫门,就听四阿哥说:“十三弟,你就不要进去了,让弟妹向额娘回话便是。”胤祥刚跨进来的腿,又生生地退了回去…

我咬了下嘴唇,又看了一眼四阿哥冰冷的脸,就随胤祯进了屋子。

进屋向德妃娘娘回了话,德妃娘娘也舍不得说我,就嘱咐了几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之后不但赏了我点心吃,还许了我,只要觉着闷,知会了宫里的嬷嬷,就可以四处走动走动,只是不要冲撞了礼数便可。

我笑着点头,低眉顺目作“乖乖牌”状。心里却十分感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祸得了福,在现代从来没感觉过的家庭温暖,在这遥远的三百年前的时空,却快乐地将它们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