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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雅,不可无竹

严澈病了。

在邬子荡回来之后, 严澈就开始“卧病”在床。

藤子都挠着头, 在严澈门外转了三圈后,给眉头打了一个结,回了客厅给严国强等长辈汇报。

月前, 邬子荡一事说是挺轰动的,成了周围几个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娱乐了大众的同时,也引发了不少婆姨的深思——看自家男人看得更紧。

至于邬寡妇, 在事发次日就收拾了行李, 黯然回了已经没人的娘家,h城。

至于那个被“无辜牵连”进来,严澈的老师武少康……藤子都也发现有些时日不曾见过了, 就连一向风雨无阻地开放的挂面作坊, 也一直没有出挂面。

这不,藤子都熟悉了严家湾后, 严国强也毫不客气的将买挂面的事交给了藤子都——邬子荡的作坊不开了, 那么,多走点路,就去柳家潭买吧!

其实藤子都挺喜欢被严国强吩咐着做事。

在他看来,这是这个温馨简单的农乡之家,已经接受了他融入的一种形式……他被接受, 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只要乖乖的待在这个家,他或许也能享受这个家庭让他神往的温情。

因此, 对于严国强,甚至严国盛的吩咐,藤子都向来就是听了就去做,毫不犹豫的去做。虽然有很多他都做不好,但是努力了,这就是尽心。

柳家潭离严家湾看上去距离不远,就是只隔了一座闸坡山,但是要从严家湾到柳家潭,实际距离却有好几里路。

因为从美人坡和雾戌山之间的湾口出来后,先要度过横在挽头溪面上的石拱桥,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闸坡山山脚下,然后才从山脚下的环山路转到另外一边……那样才到得了柳家潭。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家湾这个地方养人,藤子都自打来了严家湾,真正开始在严澈家住下来后这半年,似乎身体好了很多。

唔~主要就是以前那副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强健不少,虽然经常在室外劳作,导致原本藤大少爷那身白生生娇嫩嫩的皮肤黑了,也粗糙了,不过人却精神了很多。

特别是初初来时,背一个装满水的喷雾器(大约几十斤)都喊吃力的藤子都,如今挑一副三四百斤的担子也能健步如飞。

因此,严国盛经常拍着藤子都的肩膀,越看越满意地嘎嘎怪笑道:“嘿嘿,小子,不错不错,总算像个爷们儿了。”

为此藤子都经常暗地翻着白眼,在心底补一句道:“我以前不爷们儿,那严澈不就是娘们儿了?”

可不,严澈无论怎么晒,如今那一身白皙细腻的皮肤,连一般女人都比不上,啧。

后来越和严家湾的人熟识,还真让藤子都知道严澈以前在家的绰号,可不是叫“假闺女”么……只不过,藤子都却难得的没拿着这个去取笑严澈……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挑着两个装满了大米,重约两百斤的竹箩筐,两边大米上面各自还摆了五六把三斤重的挂面,藤子都被柳建华送出了柳家潭。

藤子都很欣赏这个柳建华,因为柳建华虽然不是严国盛老两口的血亲,却对老两口的孝道有目共睹,那是因为藤子都这时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哪怕他欲养的亲不算什么好亲。

还有一点,那就是柳建华这人真的很厚道很好说话,和其他村干部不同。

柳建华走的是亲民路线,不光带着柳家潭的人找事做,自己还亲力亲为,绝对不站在一旁吼吼指挥。而且,听说严澈家的池塘,就是柳建华带着几个堂兄弟帮着掘出来的。

唔,当然这一层是比较重要的,藤子都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

让柳建华送到了柳家潭村口,藤子都就让柳建华回了,将柳建华给严国盛老两口送的营养品甩,结实的系到了背上,抻了抻扁担,往肩头一搁,挑着就准备往严家湾走。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响起,藤子都嘴角抽抽,又不得不放下扁担,回头看了看柳家潭,发现柳建华已经进了村后,把扁担往箩筐上一搁,坐在扁担上,掏出香烟,点上瞥一眼来人,眯着眼笑道:“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的活儿做得挺上瘾啊?”

“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严澈“卧病”已近月余,在听到藤子都出门,严国强上山后,无精打采的出了房门。

简单地在院里新移栽的毛竹林下汲了半盆竹笕流下的山泉水后,倒了半壶温水兑上,开始打整个人卫生。

束起已经过肩的长发,用热毛巾捂了捂连,就着肥皂渣泡的肥皂水,嚓嚓地简单刮了刮胡须茬儿,毛巾往盆里一掷……伸个懒腰也能弄得全身骨骼嘎嘎响的严澈,“嗤嗤”的怪笑在苍白憔悴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怪异,自嘲道:“不知道是懒骨头还是烂骨头了?”

收拾妥当后,趁着今天春日融融,拉了一把竹摇椅放到院里已是爬满绿意的葡萄架下,整个人坐了进去,听着耳边是摇椅嘎嘎作响与风吹树叶的伴奏,盯着那丛不算大的毛竹林怔怔出神。

不远处美人坡下的蓄水池已经初成规模,还封了顶,美人坡上已经拉开了白色的塑料膜,一片大棚温室业已建成,严严实实地将邬子荡挡在身后。

严澈这“病”,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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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顾长河与顾新荷的讥笑还在耳畔回荡……

“严澈啊,你离开吧,小盈和付梓结婚的事已经定下了。”那个男人腆着一张虚假的笑,如是说。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跟你外婆你娘一样的贱^货么,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儿子。”那个女人狰狞的面孔一阵扭曲,面上的那层厚厚的粉底几乎剥落。

“你们两个都是男子,不可能会有结果的。”那个男人挂不住虚假的笑,脸带阴狠。

“啊啊啊——你们母子俩都是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一个娘死了,儿子还要来跟我女儿争男人,要不要脸啊啊!!”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张牙舞爪。

“严澈啊,为了付梓的将来,你放手吧!”那个男人敛下阴狠,继续挂着虚假的笑容,谆谆引导。

“不要脸的小贱^货,真是跟你娘一样样儿的,付梓不会要你的……哈哈哈,你能给付梓想要的么?前途?还是你能给付梓生儿子么?”那个女人张开血红大口不住咆哮,大有将人撕烂活吞的趋势。

“严澈,你自己离开吧,不要逼舅舅出手!”那个男人终于掩藏不住面下的狠戾,阴沉着脸,语带威胁。

“哼哼哼,小贱^货,自己识相一点,不然你娘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这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可就不是没了工作这么简单了……”那个女人疯狂如斯,失了理智,失了她省长夫人的仪态,简直就是疯子。

……

沙沙沙——

又是一阵风动。

严澈微微睁开眼,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苦笑道:原来,又做恶梦了啊!

“三儿,你起来了啊!”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严澈回头,正好看到杵着拐杖杠杠响的严元照走进来。

严澈起身迎了上去:“五老祖,您怎么过来了?”

拍了拍严澈搀扶着自己的手,严元照看了一眼满园翠色的篱笆院,一阵感慨:“哎呀,才几天不过来,院子大变样了啊!”

可不是,原本显得有些冷清的院子,如今不光挂了绿,还有一丛移栽过来的毛竹也散发着生机,绿意盎然中,两栋竹楼隐在其间,更是有了几分脱尘的隐世之姿,比起严家湾那些白墙青瓦的大房子,这里才是真的令人艳慕不已享受啊。

让出刚才做的摇椅,严元照坐在上面摇了摇:“哎哟,这个不错,这个不错。”拍了拍竹篾编成的靠背,毛竹熏弯的椅柄,严元照像个小孩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就是那林木匠说你给出的难题吧?”

严澈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林大伯心灵手巧,孙儿怎么可能难住他呢?”

严元照笑眯了眼,靠在椅背上,拐杖也丢到一边,严澈正准备伸手捡的时候,严元照制止了他:“别管这个,这是你几个爷爷们嫌我不够老,整出来装样子的。”说完指了指竹楼,佯装不悦道:“去,把你家前儿烤的新茶给老祖泡一壶,别以为你们掖着藏着我就闻不到了,告诉你们,你们烤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严澈晒然:“五老祖,我们哪有掖着藏着啊?得,我这就给您泡一壶。”

不多久。

严元照还躺靠在摇椅上,满目惬意地欣赏着这焕然一新的院子时,严澈端着一个小小的竹几,拿一把小竹凳从竹楼走了出来。

竹几上摆了一个大竹盘,大竹盘里摆了几个粗陶制茶壶茶杯和茶罐。

看到严澈的这些排场,特别是那几个别致的粗陶茶具,严元照眼睛都直了:“这个,就是你让桂月她男人烧出来的?”

严澈将竹几放到严元照跟前,坐到竹凳上,笑眯眯地把大竹盘里的东西一一摆平:“五老祖,您到底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严元照白了严澈一眼,道:“怎么,嫌老祖打听你们了?哼哼,就是老头子不打听,你做啥人家也会报告给我听。”说完鼻下还不忘哼哧哼哧喷几个口气,惹得严澈忍俊不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粉意。

严澈赶紧摇头:“不会不会,老祖这不也是关心严家湾嘛!”

严元照哼哼两声,头一仰,指着竹盘道:“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老头儿泡茶?!”

“是是是!”严澈隐下笑意,利索地转身进屋。

“诶诶诶,干嘛去?”严元照见严澈要走,急忙坐起来:不会不给老头子喝茶了吧?

严澈哂笑:“不拿水怎么泡茶啊?老祖!”

嘴角抽抽的老人家一脸讪然,捋了捋胡须,坐回了竹椅内,一层绯红隐秘在胡须间,老人家的眼神开始乱转……

茶,是新茶。

都是前几天藤子都在张超英的指导下,在鸡冠山上采来的新茶尖尖儿。

采摘拿回家后,清理干净杂滓,在春日底下铺晒几日后,严澈手把手控着火,一点一点炒出来的。

这就是严家湾人祖祖辈辈最爱喝的春茶。

当然,严澈这茶与一般的茶不同,这些茶在晒之前,严澈用碧水喷洒过,放在阴凉处,足足阴了七日才拿出来铺晒。

看着深褐色的粗陶茶杯里泛着金色的茶泽,嗅一口扑鼻的茶香,严元照眯了眼,摇头晃脑,甚为享受。

……半晌,嘴啐到杯沿儿,浅浅抿了一口。

严元照大大地“哈啊”了一口气,满意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熏绯:“不错不错,这才叫茶,这才叫茶啊!”先前那些,简直连茶渣都不如啊!

“这茶,千万不能给你二伯看到,千万不能给他看到啊!”严元照睁眼严肃地看着严澈,瞬间表情一转,居然带了几分委屈:“谁也不能给看到,不然……老头子没得喝了。”

在葡萄架下,抿着严澈制的新春茶,吹着凉风,看着不远处淙淙滴水的竹简。

严元照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三儿啊,这是要得,这是要得啊!”严元照捋着胡须,微微蠕首:“人活着,不就图的这个意境么?哎,好啊,好啊!”

“五老祖,您要是觉得好,也搬过来这边住吧!”指了指一旁空置的竹楼,严澈道:“喏,那栋竹楼还空着呢。”

严元照眯眼,捋着胡须,笑而不答。

桃红李白四月天,和风徐徐花香阵阵的雾戌山下,两辈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偶尔粗陶杯相击的声音也显得悦耳。

“当年……你娘,也制得一手好春茶。”许久,严元照似是感慨地说着,眼底带着几丝怀念,几丝惋惜:“你娘啊,是个好女人啊!”

严澈默然,静静地泡着第二道新茶,滚烫的开水也惊不了他脸上的肃然。

“这些年来,你有去找过你外婆么?”似乎看出了严澈的黯然,严元照还是不得不残忍的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你初初回来时,我就想问了,哎。”

“外婆……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沉默多时,严澈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严元照一怔,脸上带着隐隐的哀伤:“也是,如若不然,谁舍得这么好的闺女……流落在外呢!”

“我……没有能力。”没有能力为娘和外婆做任何一点事……因此只能看着那些人为所欲为,嚣张行事。

“哎!”伸手拍了拍严澈不算结实的肩膀,严元照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严澈颔首。

抬头看了看朗朗晴天。

只不过,老天爷,您能看到么?

若是您看着,那些人怎么能过得如此逍遥自在,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死?!

带着遗憾离开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娘?!

“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的活儿做得挺上瘾啊?”藤子都斜眼瞥了来人一眼,递了一支烟给来人。

来人泊好他那辆绿色的自行车在路边,毫无顾忌地伸手接了藤子都递过来的香烟,哈哈一笑:“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藤子都伸手给来人点上烟,看着来人吧嗒一口后,也呼出一团浓烟:“我就说奇怪了,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你,原来猫在这里啊!”

“哪里哪里。”萧辛┮涣澄弈危嘈Φ溃骸盎共皇俏壹依弦樱盐腋路诺搅苏饫铩!彼仕始纾骸罢饩腿四忝撬降南禄愣平稹!

“不错啊。”藤子都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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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藤子都哂笑,猛地吸了一口烟:“要是我不来这里,恐怕你就见不到我!

“哦?”萧辛┟曰螅布溆炙葡肫鹗裁矗t岳斫獾目嘈Γ骸澳愦蟾纾阅愣至耍俊

藤子都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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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都耸耸肩:“什么露馅儿不露馅儿?他这是清除异己,坐稳江山。”

“……要帮忙不?”萧辛┠四妓髌蹋实馈

藤子都愕然,侧首看了萧辛┮谎郏跹艄制氐溃骸安皇前桑课也皇腔锰俊

白了藤子都一眼,萧辛┞源嗌氐溃骸澳阋仓牢颐羌业难樱弦佣晕颐羌父龆铮恳桓龃摹!

藤子都缄默不语。

“哎,那段错误历史遗留的诟病啊,不知害了多少人啊……我奶奶离世前,抓着我们几个小辈儿的手,让我们找到那家母女……哎,连人家长什么样儿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去找啊!”萧辛┌媚盏匕瘟税淹贩吠欤凵裼行┟h唬骸澳闼担遣皇侨艘槐沧硬荒茏龃硎拢裨蛞槐沧硬话采。坷弦涌烧娌皇且话愕睾菪哪牛

藤子都无法回答萧辛┑幕埃氲窖铣海纪芬蝉玖似鹄矗约阂膊恢馈

“哎,算了,我要继续去送信了。”碾灭了烟头,萧辛┱玖似鹄矗牧伺奶僮佣嫉募缤罚骸疤偕伲惺乱锩x6簧<改甑慕磺椋淙晃也辉诰┏橇耍还Ω没故悄馨锷夏愕摹!

藤子都摇了摇头:“这里先谢过了。萧少,我觉得现在挺好,真的,自从到了严家湾,在严澈家住下后,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安然过……饭吃得香,连睡觉也睡得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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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藤子都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萧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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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严澈怎么了?”藤子都猛地起身,扁担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严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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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萧辛┮坏盘ぐ澹撕统狄丫诩该字猓骸疤业拿淮恚馐郎厦挥泻蠡谝蝗灰院蠛蠡诙祭床患傲恕!

藤子都愣愣地呆在原:什么意思啊?

半晌。

藤子都回神,冲着早已没了影儿的萧辛├肴サ姆较颍蠛鹨簧骸跋粜慊姑桓嫠呶遥降姿惺裁词拢棵u模八狄话耄⌒谋忝兀。

一怔,藤子都突然想起一些萧辛┰男芯叮っ庞挚思父龅鞫叵溃骸跋粜tm想占人便宜还说什么老子后悔不后悔,艹!”

心道:下次还得继续看实了,别让丫靠近来祸害那小人,小人长那样儿,原原本本不就正是那到处发^情的畜生的菜嘛!

转念又想:不对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同道中人,都喜欢别人的屁^股,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关我鸟事?!

啊,是了是了,要是小人被畜生勾^搭上,等着小人传宗接代的伯父肯定会伤心。

嗯嗯,免得伯父伤心,对,就是免得伯父伤心,我一定要看好小人,别人被那畜生给连皮带骨的吞了还不知道!嗯,就是这样的!

看吧,其实我还是好人,真他猫的是个大大的好人!哇哈哈!!

找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某好人,哈哈一笑,捡起地上的扁担,挽紧了两头系着箩筐的尼龙绳,轻轻松松挑上了肩头,十二分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