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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诏见

天明后,米夏说自己和弟弟搬到哥哥那里去住,只把班勇留在家里。水莞儿急了,追根究底。她只好如实相告,说自己同班超不相干了。水莞儿开始不信,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就把她的头紧紧揽在怀里,像母亲一样抱着,久久都没有说话。一会儿班雄的媳妇来请早安,俩人才草草收拾一下,虚与应付,及至儿媳离去,水莞儿深情地说,不管分不分,他是这一群孩子的爹,咱俩是他们的娘,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哪里也不用去,就在家里住着,我和你还没处够呢!你弟弟也不能走,我看他和班勇形影不离,说是舅舅外甥,其实就跟兄弟似的,一起上学多好。

米夏感谢水莞儿真心待她,但搬走的决心已下,却是不能更改。水莞儿一看拦不住,就说你给徐干家捎的东西,好意思让我这个老太婆去送,你也不陪着去一趟?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更感激水莞儿的善良。于是俩人又带着班勇葛季,往扶风老家探望徐干的家人,顺便在水莞儿娘家住了半个月天,还和徐干的媳妇一起,往两个男人当年学武的庙里上了布施。回到京城,天气渐冷,秋叶金黄。早有太后的懿旨在家里供着,要米夏带着班勇前去晋见,着实让一家紧张不安。班雄说弟弟回来属于明私暗公,表面上是家事,实际上是国事,要说太尉府安排人慰问一下,也说得过去,怎么就动了太后的大驾,还是问问姑姑再去吧!

班勇的姑姑班昭,自小受父兄的影响,学富五车,十四岁嫁给同郡才子曹寿。曹寿少年得志,曾与人共著《东观汉记》,还为明帝之母系作外戚传,可惜人过慧易夭,年纪轻轻就死了。班昭才女薄命,早早寡居,深居简出,恪守妇道,便把一切的精力都用在教育子女和读书上,其见地不在大丈夫之下。中年之后,班昭深得几代后宫器重,常常被请去答疑解惑,窦后之后,甚至在后宫开馆授课,被尊称为“曹大家”。班昭见到米夏和班勇很高兴,觉得窦太后很年轻,见识有限,也许就是一时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建议米夏以平常之心待之,用不着提心吊胆,还鼓励班勇打起精神,到了后宫,要为班家长脸。

米夏母子被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蔡伦引领,走进了谜一样的皇宫。皇宫里已经生火,凡是有人的地方,都被木炭火考得暖烘烘的。坐在深宫大殿的太后窦蕊,虽然二十四五岁就守了寡,但满脸的青春与娇媚,一身的华丽与富贵,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俯视天下的霸气,与她的年龄似不匹配。看见米夏母子朝上跪拜,口呼千岁,好久才准予平身,跪得米夏膝盖酸疼发胀,心想汉朝的先进文化里,下跪无处不有,女人也要下跪,也是醉了。但窦太后哪里顾得一个异域女子的心情,她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一言九鼎,眼下朝廷的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只把那个从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刘肇,名义上尊为皇帝,实际也就是个傀儡。

窦太后是在廷议班超“配妇固边”的奏章时,听了卫侯李邑所奏,说班超的小妾米夏,曾经带着儿子替丈夫搬兵,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奇女子,现在送儿子回京了,还替班超为老母送终,称得上忠孝二字。这个李邑西域一行,似乎改变了处事风格,每有机会,就替班超说好话,大约也是被班超以德报怨感化了。太后还真是班昭分析的那样,一时好奇,就想找来米夏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瞧着这疏勒公主长相虽与汉人不同,眉宇间却透着异样的美艳,也不污没她的眼睛,就说你们家老公让大月氏人写的永不犯边的保证,哀家也看了,长了大汉的脸面,很好。他这次请求哀家,征召关内歌妓与年轻寡妇,配与屯军,以安心固边,哀家已经准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吗?

在米夏的印象里,班超以前曾经提过,要想保证西域的稳定,防止外部势力的干涉和颠覆,朝廷在当地必须有一支稳定的力量,而这支力量不能成为朝廷的新负担,汉朝每年花八千多万钱操办西域事务,负担已经很重了。为此,他想把年龄大的汉军派去屯田,和平的时候种地养蚕,打仗的时候拿枪上马。种地养蚕也要有名堂,要把关内和西方国家的先进技术、好作物品种及时移植过来,以为示范,让当地人效仿,给当地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为了稳住屯田队伍,必须从人性方面考虑,给他们娶媳妇成家,有了家就有了根,就能世世代代扎下去,屯田的事业也就能千秋万代。

米夏记得班超当时也就那么一说,后来她就与班超两不相干了,哪里知道他有什么奏章。她觉得话会越说越多,说多了难免出错,万一哪句不合颐指气使的太后之意,就给自己找来麻烦,还不如直接拒了话题。她说自己以前是班超的小妾,只管照顾老公和孩子,现在被班超休了,只是个普通妇人,更不清楚人家想做什么。这次本是送儿子过来,让他在京都接受良好的教育,没想到会有天大的荣幸,竟然被天下仰慕的太后召见,我这一辈子就没白活了。

窦蕊没想到米夏的汉语说得如此流利,还顺便恭维了她,心里十分受用,就打发译官下去,用不着了,让米夏坐近点,问她既与班超分道扬镳,为何还帮他搬兵,打自己的父亲?米夏说那时还没被休,汉军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快死了,半根胡萝卜传一圈没人舍得吃,她又心疼,又同情,又着急,找人夜里给他们投食,又被敌人下了毒。困绝之时,班超使了个诈死之计,他就带着儿子到于阗搬兵来救。这是她最有功德的事,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至于父亲,虽然他为贼人所惑,一再叛汉,也确实该死,恨得人咬牙切齿,但他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我不能杀他,也不希望自己最亲近的人杀了他。说到这里,米夏失控哽咽。窦太后非但没有怪罪,还说哀家作为女人,理解一个女儿家的感受,也真难为你了,那个李卫所言不差,你还真是个奇女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想没想过在洛阳住下去?

老实说,米夏自己也没想清楚下一步咋办,他打算先在洛阳住一段时间,等儿子适应了,稳定了,她还要回疏勒去,她属于疏勒,那里是她的根。窦太后也问了班勇几句,念的什么书,喜不喜欢洛阳等等。班勇一点也不怯场,一一回答,声音洪亮,颇有乃父之风。窦太后听得高兴,就让班勇站到她面前,夸赞这孩子浓眉大眼,稚气里透着英俊,却与汉家小鲜肉的帅气不同。米夏听了也高兴,接下来又回答了窦太后许多问题,都是从宫里听来的西域传说,有的是风俗民情,有的纯属以讹传讹。

位居九五之上的窦太后开心,赏了一大堆珠玉翠宝,还告诉米夏,有事儿可以直接找她。米夏正要谢别,忽见屏风后面闪出一员高大帅气的男子,见了窦蕊,十分随便地跪下一拜,不等太后说平身便自己起来,似乎不太耐烦地问,出击匈奴的事情,到底考虑好了没有?不等窦蕊回答,眼光已然扫到了米夏母子,就说这是西域长史班超的夫人和儿子吧!先帝最欣赏他提出的“以夷制夷”,我也很佩服他的胆识的,他带着几十个人纵横天山,南讨北击,比陈睦的几千人马都管用,他的事情我一直很关注,几年前派援兵的事情,还是我和太后一起帮的忙,你不知道吧?

正准备送米夏出殿的近侍蔡伦,赶紧用他的娘娘腔提醒母子俩,拜见国舅爷,侍中窦大将军。米夏赶忙屈膝行礼,让儿子跪下磕头。窦宪却说不用多礼,你们再少坐一会儿,我问几句话,班超在西域现在头疼的是谁?他的后台靠山是谁?不等米夏开口,儿子高昂着头回答,说父亲日夜所虑者,龟兹也,龟兹背后的后台是匈奴,匈奴不灭,西域不宁!话音刚落,窦宪拍手叫好,说班超的儿子,才十一二岁吧,都知道匈奴是大汉朝的威胁,可见班超在西域压力之大,连孩子都感染了。匈奴不灭,岂止西域不宁,整个华夏大地都不得安宁。所以我请求领兵出击匈奴,根本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想彻底解除匈奴的威胁,让咱们国家长治久安呢!

窦太后柳眉微蹙,呷了一口莲子银耳茶,说她再三顾虑的,是窦宪没有打过仗,大军一出,性命攸关,不是玩儿的。窦宪说自己又不是到前方去冲锋,只要运筹帷幄指挥好就行,兵怎么带,仗怎么打,还有底下的将军、校尉,他们可都是有经验的。再说每个人不是先学了打仗才会打仗,这位小班勇的老爹,以前也没打过仗,在西域不是打得很好吗?窦蕊见哥哥这么说,也就彻底放下太后的架子,不再反对,甚至有点发嗲地说,你既然想好了,就依你吧!

公元一世纪后期,一场规模宏大、中国历史上战果最为辉煌的对匈战争,就在一个异域寡妇的眼皮底下,由一个谙熟宫斗之法的年轻寡妇,一念之间决定了。这对几千年的男权至上,妇人不得干政的儒家大法,是多么大的讽刺啊!米夏见惯了班超断事,以小见大,事皆一理,倒也不觉惊奇。但她是个被政治伤害的女人,一心想远离政治,没想到事有碰巧,在洛阳又遇见如此重大的政治,怕也是命里躲不过的。但这场战争离她很远,几乎可以视而不见,她搬到大哥的货栈后,很快就忘了。

为了让班勇尽快融入班家,米夏尽量减少对儿子的探视,间隔从三天、五天,再到七天,到底是男孩子家心大,很快就适应了。因为班勇被安排在贵族学堂,学子都是二千石以上官员的子弟,其他人进不去,与只能读普通学堂的小舅舅也无法每天见面,所以米夏探望儿子的时候,也是两个孩子玩得最开心的时候。

一个偶然的机会,米夏对做生意上了心。那天哥嫂正忙着进货,货栈来了一位商人,要买很多核桃,让他招呼一下。她业务不熟,就让客商进到柜台里面,自己选货,自己称重,自己算好金额,她光负责收钱。结果客商货款一文不少,也没讨价还价,走的时候还很高高兴兴,说就冲东家对他的信任,以后就专买她家的干货了。大哥说她无意间创造了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开架售货,后来屡试不爽,他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里货出钱进,天天都有成就。米夏也喜欢上了做生意,而且有她往店里一站,来的人就特别多,好多人是慕名而来,买东西只是个由头,实则为一睹西域奇女子的风采。因为太后一召见,她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传遍洛阳。她也不像汉家女人那样忌讳出头露面,笑脸迎客,安心数钱,把她大哥大嫂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但是,世上的所有的好事都不能长久,这仿佛是一条魔咒。到了公元89年的夏秋之际,米夏跟着大哥到会稽(今苏州)进绸缎,顺便坐了一次观海听涛的旅游。久居沙漠绿洲的人。初见比西域的沙漠更大的海洋,蔚蓝蔚蓝,一直通向遥远的天边,不是一般的兴奋,心胸霍然开朗,也懂得了天外有天,西域以外的世界更精彩。不料身体不争气,几天后身上长了很多小肿块,奇痒难耐,用手一抓就破,破了就流黄水,皮肤开始溃烂,赶紧访医问药,看了好几个郎中都不见好,难受得生不如死,躺在驿馆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一死解脱,又放心不下儿子和弟弟。好不容易回到洛阳,通过班昭辗转求到一位太医,诊断是气候不适所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