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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十章

多铎不到戌时便上了床,躺了大半夜才有些睡意,朦胧中听见身侧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翻身想瞧瞧她怎么了,那哭声却嘎然而止,他心底暗叹,收回伸出去搂她的胳膊,不再动了。过了一会儿,便又听她断断续续地轻泣起来。

钱昭把头蒙在被中,极力压低声音,深怕吵醒身旁的多铎。其实她明白不管如何伤心难过,也不再有爹妈安慰呵护,眼泪只会惹人耻笑而已。可她没法子,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能咬住被角,缩在被中哽咽。

黑暗中隐约见她裹着的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呜咽声渐低,直至终不可闻。他想大约是她哭累了睡去,才敢翻身换个姿势,动动僵硬的胳膊腿。

他几乎过了四更才合眼,大早冯千来叫起,他便打发他派人去替他告假。这可苦了钱昭,她不愿与他打照面,本想等他上衙门之后才起身,可眼见日上三竿了,他还躺在身边呼呼大睡,只好也闭上眼假眠。

她不习惯赖床,翻来覆去只觉浑身不得劲,终于躺不住,一骨碌坐起来。这时却听见院里有人与冯千高声说话,似是在争论什么。

“吵什么呢?”多铎也醒了,揉着眉心没好气地道。

便听院里那人道:“奴才给王爷请安。睿王爷差奴才来瞧瞧王爷的风寒好些了没有。”

多铎怒道:“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爷死了!”

那人在门外不支声了,好半天才道:“是,奴才这就回摄政王,王爷您好多了。”话音刚落,便听噌噌的脚步声远去,忽而那脚步声又回转来。只听那人对着紧闭的房门又道:“睿王爷还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若下午还不见您到衙门理事儿,他便亲来探病。”说完似乎磕了头,飞快地奔了出去。

多铎随手抓着个东西就要扔出去,见钱昭睁大眼瞧着,便把枕头放下了,咳了声道:“那些个混账东西,就不让人消停。”

钱昭默然无语,他便伸手抚她的脸,道:“甭理他们,今儿爷陪着你。”她这些天瘦了许多,双颊分明削了下去。

她别开脸不去理他,他也不恼,唤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她自己动手穿好衣裤,撩了帘子下炕,便有侍女太监捧了青盐盒子痰盂铜盆等上来服侍。她抬头见那捧盆的人,不由呆了一呆。耿谅将盆搁在黄花梨盆架上,为她卷好袖子,递上蘸了青盐的牙擦。她眯着眼微微一笑,心中轻快起来,觉得总算有一件事是好的。

用过晌午饭,处于睿亲王随时来探的阴影下,多铎老觉得心神不宁。不过把钱昭独个儿留府里也非他所愿,于是一拍脑袋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叫人套了车,搂着钱昭道:“老待家里闷着了吧,带你去部院衙门转转好不好?”钱昭以为他只是说笑,并不当真。

牧槿随即上前为她整装,多铎瞧她脖子上青紫的勒痕十分碍眼,幸亏冯千机灵,早备下了个灰狐围脖,多铎微笑着暗赞他乖觉,立即亲自动手给她戴上。那细软的风毛扫过脖颈的肌肤,说不出的痒痒,钱昭缩着脖子,任他给她系好铜钮。他觉得她想笑又极力忍着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忍不住捧住她的脸凑上去亲热。

如此了磨蹭了半天才成行,多铎索性也不骑马,与她同乘车。车出王府,穿过一两条窄巷,也没行多远,便在一座宏大的府第前停下,从车窗望出去还看得到不远处禁城巍峨的城墙。多铎也不下车,指着那府第道:“这是摄政王府。每日朝会议事便在这儿。”见她疑惑,便又补充了一句:“大多数在这儿,有时在武英殿。”

钱昭轻笑,点头表示明了。看来“满清皇帝年幼,大权旁落”的传闻不假,自古君弱臣强便鲜有善了,不知这既是权臣又是宗亲勋贵却如何收场。

多铎也不打算进去,让人赶车从摄政王府门外远远绕过,往南而行。更没料到是,他还真带她去了六部衙门。

钱昭对各部院极是好奇,虽只走马观花地逛逛,也让她非常兴奋。多铎本来只是想躲着他哥寻他麻烦,顺便带她出府散散心,没想到能让她如此高兴,不由庆幸来对了地方。

到了兵部衙门所在,他搂着她得意地道:“这儿以前归爷管。”

钱昭杏眼圆睁,直直地看向他。多铎在她怀疑的目光下,嘿嘿笑道:“那是在盛京的时候,现在爷可不理那些烦事儿了。”钱昭实在瞧不出这人哪里有当尚书的料,挑了挑眉,转开脸去,专心致志地打量起眼前算不上高大轩敞的屋宇,要不是院门上挂着个满汉两种文字书写“兵部”两字的匾额,还真看不出这不起眼的院子竟是如此重要的所在。不过之前看过的吏部工部也都差不多,让她有些失望,总觉得这样的官署该更有气势。

多铎牵着她上了台阶,步入一片繁忙的殿内,便有一满官眼尖,先瞧见了,上前行礼:“请豫亲王安。”

看大小官员跪了一地,多铎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忙你们的。本王就是随便转转。”于是官员们又各归各位,整理的整理,誊抄的誊抄,只有开始那满官起身后侍立一旁。多铎背着手道:“谭拜啊,看来你这差当得不错。”

那满官又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夸奖。”接着便上前说些部务,多铎偶有询问,他也一一作答,间或有答不上来的,便有辅官从旁提醒。

钱昭安静地待在一旁,因穿着一直盖到脚背的大氅,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且个头娇小,便也没人注意她。忽而大门开合,一阵疾劲的寒风吹进来,好些没及时用镇纸压住的纸张就在这屋中乱飞。吏员们早已司空见惯,纷纷起身追逐那些文书。有两张纸便落在她脚边,钱昭弯腰拾起,只见一张是汉文,一张是满文,她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说的也不是同一回事儿。汉文的是“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奏报的抄录,说故明总兵高进忠率所部三十余人并战舰六十九艘,自崇明来归;满文的则是“江西总兵”金声桓战报的译件,称已击败李永茂、黄道周、何腾蛟等。这两张文书,让久不闻外事的钱昭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此时,一名收集被风吹散纸张的吏员已到了面前,钱昭拧着眉将手里的两张纸递了过去。“多谢。”吏员接过时见那握文书的手腴白细嫩,已很吃了一惊,抬头看见她的脸,更如同见了鬼,噌噌倒退了几步,瞧着她发愣。

钱昭见他如此反应,不由抿唇冷笑。呵,大约是第一次见有女人出现在这堂堂部院衙门吧?不过既然多铎敢带她来,她又有什么不敢现身的。

那边多铎大约是谈完了,毫无避忌地为她整了整衣帽,然后牵起她的手跨出门槛去。

这次出游似乎让钱昭的情绪有所好转,多铎更觉得这法子有效,除出朝会,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如此平安过了年,元旦当日多铎抽不出空,所以初二那天一早便兴冲冲地让人准备车马,对钱昭道:“今儿爷带你进里边逛一圈。”

所谓的“里边”就是宫城内,经东华门入禁城,便由车换了轿。钱昭撩起轿帘望着眼前青砖铺就的开阔广场,眼中满是兴奋与好奇。轿又穿过一座门楼,见到的竟是比刚才大数倍的广场,一条小河横穿而过,五座汉白玉拱桥跨越其上,四周红墙金瓦的殿宇巍峨宏丽。这便是金水河啊,那河另一面最为高大壮美的城楼便是皇极门吧。

轿从左数第一座拱桥越过金水河,在那城楼前停下。只见这门楼上挂着一块牌匾,竟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就“太和门”三个字。她不禁疑惑了,禁城似乎没有“太和门”啊?

多铎翻身下马,揽着望住门楼发呆的钱昭道:“李自成那老小子放火把中间的大殿和城楼都给烧了,这城楼刚修好呢。”

经他一指点,钱昭马上发现了大量修葺的痕迹,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太和门”便是原来的皇极门,恐怕后面的皇极殿也改成太和殿了吧。

正在两人在刚刚落成的太和门前观光时,有两名太监迎上来向多铎行礼,请完安后道:“豫王爷,两宫太后得知您进来,宣您过去叙话呢。”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笑道:“你俩来得真巧,我正要去拜见两位太后呢。得,你两个前面开道。”

穿过正在修缮的“太和殿”,曾是“中极殿”的“中和殿”,曾是“建极殿”的“保和殿”,转左而行,再穿过隆宗门,往西便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了。这段路程不可谓短,多铎的马留在了太和门外,拥着钱昭慢悠悠地步行,一路上对各处殿宇指指点点,详加讲解,竟如游览一般。

钱昭初临禁宫,觉得所见景致既新鲜又震撼,左顾右盼中又不禁黯然。这座宏大的宫阙永乐年建成,伴随大明历经两百多个春秋,如今落到建虏手中,曾经的荣耀如过眼烟云。想唐的治世在大明宫被毁后二十年即走到了终点,宫城的沦陷实不是吉兆啊!

再怎么磨蹭,路也有到头的时候。从跨进慈宁门那刻开始,多铎便安静了,却未必是因尊重而肃穆,钱昭观其神色,倒似很有些无奈的成分。

两位皇太后在暖阁里召见多铎,像是等了许久,其中年轻的那位忍不住皱眉抱怨:“豫亲王可真难请啊!”

年长的那位瞧了她一眼,却笑道:“十五叔来了啊,坐吧。”

“给两宫皇太后请安。”多铎嬉皮笑脸地道,“嫂子跟前哪有我坐的地儿啊,还是站着自在些。”

钱昭站在多铎身后好奇地偷觑,只见两位太后分坐在炕桌两边,年轻的那位约摸三十出头,小眼睛,圆脸盘儿,肤色白皙,颊上散着些雀斑,身段丰满,年长的那位五十上下,细长的丹凤眼,鹅蛋脸,笑起来眼角满是纹路,看着倒像是和善人。钱昭其实闹不清这两宫太后是怎么回事,多铎从没提过,不过想来总有一位是小皇帝的生母,按年岁看,应是年轻的那位吧。

她们跟多铎拉着家常,年轻的那位瞥见多铎钱昭,便问:“十五叔,那是谁啊?”

多铎回头看了看,将钱昭搂到身边,笑答道:“这是我新纳的人。”又对钱昭道:“来,见过两位太后。”

钱昭哪里愿意对满清的太后行跪拜大礼,想自己也不能有多少时日了,何必还要向仇敌卑躬屈膝,只微微颔首,便算行过礼了。

两宫太后见她如此无礼,都十分恼火,年轻的那位当即沉下脸,霍然站起。多铎忙抢在她发作之前道:“嫂子见谅。她新来乍到不懂规矩,千万别跟她计较。”说完将钱昭扯到身后,躬身告退。

出了慈宁宫,多铎才道:“你这脾气,要是爷哪天不在,还不得吃大亏。”钱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可是威胁么?

多铎瞧着她叹了口气,笑道:“罢了,你高兴就好。爷哪能护不了你!”说完揽着她沿宫墙缓缓而行,又问:“冷不冷?”

怎么会不冷?尽管穿了几层棉袄,又披了缎面夹絮的大氅,还是觉得冰寒彻骨,幸好有那狐狸围脖,否则在空旷的地方,被那寒风一吹,她哪还能站得住。不过他问,却又是另一回事,她拢了拢墨绿绒缎大氅,摇了摇头。

多铎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中,牵着她穿过太和门,翻过金水桥,却不循原路折东往东华门,而是径直行至午门。

守卫的将官老远就迎上来,打千请安后,躬身笑问:“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

多铎笑道:“还不是惦记着你们这帮兔崽子。大过年的,是不是都想着回家吃酒抱老婆,没心思儿当差了?”

那将官回道:“哪能呢!有王爷您督管着,奴才们哪敢!”

多铎拍了拍他肩膀道:“多安排些人手轮值,一日多换一班,也让大伙都能过个舒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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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昭站在五丈开外,仰望着这宏伟的城楼,只觉那重檐将天空都遮蔽了一半。多铎踱回去问道:“看什么呢?”

“中门有很久没开了吧。”钱昭伤了喉咙,很少说话,这回听起来嗓音不再沙哑,好像恢复旧观了呢。多铎挺高兴,向那将官道:“把中门打开。”

那将官有些犹豫,却在他“摄政王问起来只管推到爷头上”的保证下,疑虑净消,指挥属下将只供皇帝御用的中门“吱呀呀”地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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