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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六章

收到战报的多尔衮匆匆浏览了一遍, 内容在他意料之中,因而微微一笑便要折起信纸, 然而末尾最后一句却让他怔住了。抿唇沉吟片刻,才道:“另一封信呢?”

侍卫发现他神色有异, 不由紧张起来,慌忙掏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恭敬地递上去。

多尔衮接过来,在手中捏了捏,便交给严凤余收起来。

这晚他没有宴客,也不再处理公务,掌灯后便踱去那偏僻的小院。如果不是那封信提醒,他大概都快忘了多铎与她的渊源。相处了那么些日子, 若说到时候要送走, 多少有些不舍。但要留下她,只怕多铎会不乐意,在五百里加急的战报里能夹封私信给她,肯定还是惦记着的……

照样没让人通报, 长驱直入进了正房, 见次间桌上摆了几样小菜,一副碗筷,便道:“还没吃饭?”

“嗯。”她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牧槿代答道:“回王爷,姑娘今儿看书看晚了,所以这会才让开饭。”

他上前揽住她,笑道:“正好我也没用晚饭,一块儿吃吧。”

钱昭挑食, 吃得一向简单,桌上就两三样菜,哪够招待他的,牧槿当即求助地向严凤余望去。对方不慌不忙,只向身后的小太监嘱咐了几句,便亲自动手搬出张圆凳,放在钱昭所坐的凳旁,用袖子象征性地一拂,便退后一步垂手而立。

多尔衮搂她坐下,瞧桌上菜色,不由皱眉道:“就吃这些?”

“够了。”她捧起自己的碗,夹了一筷白菜送入口中。

他望着她明显尖削起来的下巴,叹气道:“怪不得瘦了。先等等,让他们加些肉菜来。”

钱昭抬头看他,皱眉道:“膻,我不喜欢。”倒不是她不爱吃肉,只是摄政王府的厨子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他从来没和她一块儿吃过饭,当然不知道她喜好,在她脸上抚了一把道:“那也不能茹素。多少得吃点肉食,免得一直都是这么丁点大。”

加的菜很快便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钱昭看了却觉得饱,搁筷不动。多尔衮给自己斟了盅酒,抿了一口,道:“今儿漠北有战报到了。”

“说什么了?”她抬头看他,有些急切地问。

他望着她闪闪发亮的双眸,把剩下的酒干了,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什么,战事顺利。你个女娃也爱打听这些么?”

她讷讷追问:“嗯,战果如何?”

他觉得这酒味道有些涩,皱了皱眉,回道:“大败车臣部和土谢图部。科尔沁部有大功。”见她不解,又解释道:“外喀尔喀有三部,土谢图部、车臣部和札萨克图部。此三部中车臣汗硕垒最是野心勃勃,林丹汗死后,他就想拉拢林丹汗的遗孀和儿子额尔克洪果尔额哲,以号令蒙古诸部。可惜没得逞,察哈尔终是归顺了我大清。”

钱昭听到“野心勃勃”四字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全天下最大的野心家不就坐在这儿么!

多尔衮难得见到她笑容,心中一动,将她抱了坐在自己腿上,道:“想什么呢?”

她低头,轻问:“林丹汗的遗孀最后如何了?”

他心想,这才是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于是笑道:“囊囊大福晋和窦土门福晋嫁了先皇,苏泰太后嫁了郑亲王。”

“外喀尔喀为什么要帮苏尼特部呢?”她瞧了他一眼,问的却不是他以为她会脱口而出的问题。

多尔衮有些失望,却仍回道:“苏尼特部叛逃根本是车臣部硕垒策动的,否则腾机思那个孬货也没这个胆。”

钱昭叹了口气,心想,林丹汗大约是最后一代蒙古大汗了,他一死,蒙古诸部便彻底散了,听乌仁哈沁说,他儿子受封做了满清的察哈尔亲王。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传到这儿,便算是了结了吧。蒙古人与大明对峙了三百年,最后都落到了同一个敌人手里。

“叹什么气?”他拧了拧她的脸,笑问。

她拨开他的手,又问:“科尔沁为什么偏帮你们满人?”

“科尔沁驻牧之地与我大清毗邻,初时也是互相仇视攻伐。不过林丹汗对各部索求甚重,不得人心,科尔沁和其他邻近蒙古又打不过我们,只好依附大清了。”他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她听得专注,一只小手搁在他肩膀上忘了拿开。他极喜欢她幼鹿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接着笑问:“知道科尔沁部的由来吗?”

她摇头。

他端起一盅酒,递到她唇边道:“把这喝了我就告诉你。”

钱昭闻着浓烈的酒味直觉地转开脸。

他扣住她的下巴,哄道:“乖,就喝一杯。”

她被半强迫半哄骗地喝下那一盅酒去,顿时两颊便绯红一片。这可不是她之前喝的甜米酒,劲道大得很,一盅下肚,肠胃里就跟烧着了似的。

“科尔沁部始祖是也速该次子哈撒尔,成吉思汗的二弟。”

她哪里还知道他说的什么,只觉眼前的东西有了好几重影子,晃了晃脑袋,没让视线清晰起来,反而使得自己越发头晕脑胀。

多尔衮见她僵在那,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不由担心起来:“椿儿?”

钱昭胃里一阵翻搅,挡不住那难受劲,“哇”一口吐了出来。这一吐,全吐在了他身上。

“啊!”多尔衮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牧槿一声尖叫,抓起个痰盂便塞给钱昭。

多尔衮望着衣襟上的污物发呆,不是不恼怒,却不知道该向谁发。钱昭捧着痰盂趴在桌上吐得天昏地暗,小脸涨得通红,难受得快要掉下泪来。

严凤余上前道:“王爷,换身袍子吧。”

多尔衮点了点头,抬起胳膊配合他麻利地脱下弄脏的外衣。钱昭这当然没有他替换的外袍,严凤余悄悄地命人回去取来。

牧槿见钱昭明明呕不出来,还不停反胃的模样,对多尔衮之前灌酒的行径有些不满,绞了块湿面巾给她擦嘴,道:“王爷,姑娘喝不得酒,今晚恐怕伺候不了了。”

严凤余听她语气有些不敬,皱了皱眉,却也道:“王爷,不如早些安置?”

多尔衮上前抚着钱昭的背助她顺气,不置可否。

钱昭似乎不喜欢他碰触,向牧槿靠了靠,依进她怀里。牧槿忙将她搂住,在她背上轻拍着道:“王爷,姑娘醉了,让奴婢服侍吧。”

多尔衮回头向严凤余道:“备些热水,我要洗浴。今晚就歇这儿。”

牧槿抱着酒劲未消的钱昭,目送他领着服侍的人往浴房去,目瞪口呆。

多尔衮沐浴后一身清爽,进门不见钱昭,便问:“人呢?”

牧槿迎上去,指着里屋道:“奴婢服侍姑娘洗漱完,已经睡下了。”

“好些没?”多尔衮边往里走边问。

牧槿撩起床帘道:“回王爷,好些了,不过姑娘睡得不安稳。”

瞧她双颊和脖颈的肌肤依然不退的粉红色,和睡梦中紧皱的眉头,他叹了声,打发牧槿等人退出去。

在她身边躺下,还能闻到些许不算怡人的酒气,不过,将娇软的身子搂过来,嗅着她的发香体香,便也不觉得那味道如何了。

这一夜,多尔衮睡得香甜,第二天天未亮便醒了。望着窝在怀里的女娃,忍不住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角。

钱昭昨晚一直头晕,梦中还天旋地转,过了四更才睡沉,这会儿哪睁得开眼,只“唔”了声,脸颊在他胸前的夏布寝衣上擦了擦。

他低头吻在她眼睫处,却引得她直直望向他。

她在看谁?他垂下眼,咬了咬她的耳珠,叹息似的唤:“椿儿……”

“王爷,疼……”她娇软地低声道。

那一声“王爷”软糯入骨,消弭了所有不安,仿佛此刻,身下的人才是真真切切被拥在怀中。

他嘱咐她再睡一个时辰,她却摇了摇头,穿衣起身。离开前,他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揉着太阳穴,牧槿正为她梳理长发。他俯身搂住她的肩,吻在耳际,低声道:“晚上再来陪你。”习惯了她的无动于衷,他笑了笑,满足地离去。

回到自己的寝殿,严凤余忙着张罗他的袍服顶戴。他套上蟒袍,也不回头,向后伸了伸手,道:“那个,拿来。”

严凤余愣了愣,忙从一直拢在袖中的漆匣里取出信来,放到他掌中。

多尔衮捏在手里,走到桌前,取下琉璃灯罩,便将信封悬在烛火上,那黄皮纸儿连着里头白色的内信,没一会儿便成了灰烬。

刚穿戴整齐,便有太监禀告,大福晋请见。

多尔衮让严凤余迎她进来,笑着招手道:“你来得正好,一块用早饭吧。”

大福晋福了福,依言在桌旁坐了,瞧他心绪甚佳,便笑道:“王爷今儿个特别精神。”她知道他昨晚歇哪儿,瞧这神清气爽的模样,虽然心中微酸,但对那汉女的恶感却减了一两分。她与他二十年夫妻,成婚时他们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他一向敬她,她比他大上两岁,更是把丈夫当手足一样爱护。这些年他虽然风光,可每次见,眉头都是锁着的,难得有个人能让他消些烦闷,若不是那般来历,倒也没什么。

“是吗?大约这两天事儿都顺心,赣南那边金声桓连战连捷。”多尔衮喝了几口酸茶,漫不经心地回道。

大福晋微笑着道:“听说豫亲王在北边已经将喀尔喀的收拾了,近日便要班师了吧?”

多尔衮一怔,放下茶盏,沉吟良久,不答反问:“对了,你今儿找我有事?”

“是有些小事。”大福晋暗中叹息,小心翼翼地试探,“如今各处送来女子不少,兴许王爷觉得有几个可心的,不如将她们都晋了位份,也好安心服侍。你看呢?”

多尔衮想了想,却道:“算了吧。多是些身份低微的汉女,好吃好穿供着便可,用不着安个主位的名头。”

大福晋听到他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生生愣住,讷讷应了声,便辞了出来。看他热衷的样子,并不像一时新鲜,可为什么铺好的台阶,却不肯下呢?从多尔衮的寝殿出来,忍不住又转去那汉女的院子,再瞧瞧那妖精是如何三头六臂。

屋里仍旧跟上回来一样,无甚饰物,素净简单。不过留心看,还是能发现些许不同,比如多了两个与王爷寝殿里一式的灯架,炕案换成了王爷喜欢的黑漆嵌螺钿款……当她瞧见梳妆台上搁着的一块带着橙红纹理的玉佩,眼皮跳了两跳。

那佩玉镂雕虎鹿,王爷戴了十几年,几乎从不离身。

牧槿察觉到她眼神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她盯着那玉佩看,心里暗暗叫糟。

那玉佩是王爷随身饰物,前些日子姑娘多看了一眼,他便问:“你喜欢?”姑娘只是问:“这是玉秋山吧?”“你竟知道!”他解下玉佩给她瞧,又道,“喜欢便给你玩罢。”姑娘对那些一匣匣送过来的珠宝并没什么兴趣,倒似真喜欢这秋山玉佩,偶尔拿出来把玩。这回竟忘了收好,真是太大意了!牧槿很是后悔,待大福晋的视线移开,赶紧悄悄收起来。

大福晋抿了抿嘴唇,望向一直低头站在下首的女娃,只见她眼下有些发青,精神萎靡,显是没睡好。盯着那即便憔悴也娇艳无比的脸,她不禁感叹,难怪男人都喜欢。

“在这儿还习惯吧?”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示意她坐,放软了声调问。

“嗯。”不出所料,那女娃头也未抬,轻应了声。看上去并非怯弱,只是冷淡。接下去依旧是惯例的寒暄,她问一句那女娃应一声,几个来回也没搭上话。

真没意思!大福晋不禁有些厌烦,也懒得跟她耗,嘱咐了牧槿好生服侍,便准备起身告辞。

“福晋。”那一直像木头人似的女娃见她要走,却忽然有了反应,追近一步唤住她。

大福晋在门前止步,望见她犹豫的眼神,忍不住好奇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打帘的侍女退到一边。

钱昭咬了咬下唇,抬头迎向她探究的目光,问道:“福晋是否知道漠北战况?豫亲王……那边快结束了么?”

望着她泛起浅浅红晕的双颊,大福晋不知怎的,心底蓦地腾起一股怒气,王爷这般看重她,她竟然,一心惦记着多铎!

钱昭见她不做声,眼底略带失望,晶亮的双眸黯淡下去。

要是王爷见她这般,该会如何?怒火一触即灭,大福晋忽然觉得无力,冷淡地回道:“豫亲王刚传了捷报回来,兴许过些日子便会班师返朝了。”

钱昭微微一笑,轻快地施了一礼,恭敬地送她出门。

大福晋在院外驻足思索,回想那女娃听到她回答时欢欣的笑颜,断定并非作伪。“唉。”她叹了一声,抬头望了望碧空中的浮云,心中隐隐的不安始终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