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某个大中午。
两元店。
店里除了没完没了的斗嘴和互相攻击，当然，是真的“攻击”，不是口头的那种之外，很少有气氛如此压抑的时刻。
一时间莫礼甚至希望现在就走进那个厕所门，然后立刻翻找姜姐姐留下来的宝典里面隐藏的制造时光机器的法门，一通研究。
然后等少年造出来了，一定要回到十分钟之前，把自己这张臭嘴狠狠缝起来。
“对不起……”
他轻声对着宁宁背影道。
这小小的背影，特别是在经历过渺然寺事件之后，了解过她的过去之后，总让莫礼觉得没有那么的简单。
旁边的易如常与他默契地接触目光，然后店主人默不作声地朝厨房扭了一下头。
小礼子意会。
幸好先生愿意替自己出头。
也好，让先生帮着说说，劝一下宁宁吧。哎呀这张臭嘴。
小礼子懊恼地只有低着头，有些抑郁地自顾自地回了厨房。
易如常这才打开了刚才去拿笋的时候拿到的报纸，心不在焉瞄了几眼。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不轻不重地开口道：“我给你买了，电热毯。过两天快递到。这家里一天天的没个入账，可不能给你买太贵的……”
当然了，说完了电热毯的事情，自觉就拐到了钱。
这一开始说钱的事情，店主人是本能地，不自觉地又激动起来，马上就要撸袖子说昨天手机上交电费的事情了。
毕竟他们都出门了一周多，难道电费只是比上个月少了十块钱了事？知不知道他这次为了宁宁过去的真相，甚至“好心”地连报酬都没有拿到诶。
虽然他不会承认是当时问了好几个僧人都说接下来大约要去全寺乞讨，没有力气照顾两元店的人了，他才明白，这寺庙是真的穷啊。
啊西八，越想越气。
易如常立刻放下了报纸，打算好好说道说道这个计算系统，却不想迎头就被人劈断报纸。
“干啥，打人不打脸！”
易如常立刻警觉地往后退去，可沙发偏偏靠在墙壁上他是退无可退。
在他差点把墙给凿个人形大洞之前，宁宁的声音扑在他的耳边。
“耶！！！卤蛋头最棒啦！”
少女分明是喜悦的声音。
恩？喜悦。
哼，当然了，也不想想看本店主是有多体恤属下，虽然她每天无所事事，自己都没有想着开除她叫她滚出去。
不是吗？！
“当心我能和毛利兰的脑袋对插的鼻子，我靠脸吃饭呢！”
宁宁才不管易如常在这些废话，一脸喜色跳起来就扑向易如常，抱着他的肩膀，像是吃醉了桉树叶子的考拉。
听见动静的莫礼伸出一个头来看看外面的平和，终于放心地笑了笑。
厨房里飘出了汤的香味。
是鸡汤炖藕。多半葱花已经准备在一旁了。
嘿，那可是早上在门口抓的走地鸡，主人家后来找过来的时候他们再三确认过了，是走丢的走地鸡，问心无愧是两元店绝对“没有看见”的鸡。
是老人家的味道，却很让人安心。
当然，在自己挤眉弄眼半天，之后，终于明白，原来刚才莫礼是因为没有看懂自己的表情是
叫他快点开饭！
店主人默默把咸菜一样地报纸揉了揉，丢在一边。
郁闷喏。
比起在虚无山的日子，或许这里的，更像是在做梦。
是的，两元店还是和原来一样。
起码表面上是。
毕竟直到现在，宁宁都不愿意让记忆回到一周以前。
谁也不愿意。
所以，她各种撒泼打滚，故意胡闹，另外两个人都让着她。
但是哪怕是梦，宁宁都知道，她是避不开那一场漫天的烟火的。
这份记忆完全不同于当年裹在大裤衩里的那种。
她因为年岁渐长与法力渐渐稳固和提升，她会记得。
也会永远记得。
当最后一枚烟火完全燃尽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消散了所有的气息。
甚虚方丈和无启之民的气息，湿冷的气息，阴谋的气息。
几乎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消散而去，无影无踪。
唯有，地面上的残害渗透的淡淡的火药味道，似乎永远散不完。令人恼火。
成道节的烟火终于还是在成道节那天燃放，虽然，具体时间和地点都有些问题。
可孩子们望着烟火还是满脸都是泪水。
虽然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还是吓的……
那日的烟花短暂绽放之后，甚至下起了初雪。带着点点宝石的璀璨光芒，落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粉红色的初雪，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所幸几个一直帮忙的修士倒是一直不离不弃的，于是，莫礼和了然牵头，组织所有人进行战场的清点。
剩下的僧人们损失惨重，算起来足足牺牲了20多个僧人，每个寺庙都各有损失，更多的，是两百多名受伤程度不易的僧人们。简直堪比小型战场。
部分可以挪动的被抬下山，部分的则需要医生上山进行医治。
这些僧人的神志也很是不清醒，每个人都高烧不退。
相对令人欣慰一些的，是渺然寺的情况。除了寺庙和塔的损失当然易如常已经拍胸脯说了这个部分不要着急之外，倒是没有人员损失。
这下看来，当初那些慧字辈的孩子们因为跟着宁宁一直没有损失，倒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幸而事情暂且尘埃落定之后，其他寺庙的僧人们没有立刻闹起来，或是明里暗里怪罪他们，反而各自离去。
大约也因为渺然寺现在群龙无首，你想要嘲讽都不知道嘲讽谁了。
气氛甚至有些压抑，却平静地保持在冰点。
礼貌地问好，带着自家的病人和圆寂的僧人，寺院之间互相道别，也是要离开渺然寺了。
尽管他们的脸上，多少都写下：这，不是终点。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好消息，就是：听蓝隐寺的僧人说，山下的所有人恢复了正常。
这当然是好事，毕竟大约是天上的神佛注意到了这里。
原来，正好那间病人最多的医院的周围两个学校的医学院学生，在期中考试的考场听说了消息，便立刻自发组织去医院救治病人和医生。这才挽救了数十条生命。
这事儿简直就是年度的最佳医学院宣传事迹啊！
可惜，所有要报道的记者和自媒体都被医学院压下来，说有这个功夫，不如
花时间宣传宣传不要愚信保健品的相关新闻。
当然了，莫礼好几次地问过店主人，究竟要不要截查所有人，先生能不能确认里应外合的可能性，会不会有人混在其中，就是策划这次计划的？
问题太多了，小礼子只觉得愁云惨淡。
然而店主人却挥挥手叫他放人。
“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这是店主人原话，当然，他同时还给自己留下了挥挥手的背影。
尽管不到十秒钟之后他立刻转过头问自己：刚才是不是很帅，你为什么没有拍照，你那个娘了吧唧的新手机难道没有拍照功能吗！
之后，莫礼发现易先生似乎一直神出鬼没的。连宁宁和小彩都是。
当然他们也太忙了，也没空天天找两元店的人，就暂时作罢。
对经历“战场”的人们来说，还有另一个不能被忽视的好事儿，发生在夜里。
地点更特殊，
是每个人的梦中。
就在当晚，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僧人在夜里入了每个受伤僧人的梦，给他们灌下一口荷花酿。
早上再醒来的时候，断指重生，伤口痊愈。唯有身体的一些疲惫罢了。
好似昨天不过是多种了两棵树，多锄了一会儿地。
特别是宁宁这种，第二天早上就可以上房揭瓦了。
这不可不说是一场奇迹。
多亏了奇迹，让佛门和那几个当时有些损伤的修士都减少了不少的损失，特别是一帮子佛门子弟，简直恨不得大大宣传这种神迹。
但是好心情还没有持续几分钟，所有人就立刻接到了完全封口的禁令。
奇怪了，分明是神迹，却偏偏要保密，弄的是不上不下。
参加成道节的僧人们承诺这件事情成为他们永远的秘密，但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却是，有些缺斤少两的版本。
终究，还是因为几乎无人知道塔上发生的事情，所以，甚虚做的事情竟然被一笔带过，反而直接落在了那个第三人的头上。
关于无启国无端暴乱的事情，会留在学院的记录里，继续追查。
或许在所有的记录中，渺然寺只是不幸被某个怪物选中的地方，高僧，也是不幸战死圆寂。
最终，一切还是留与后人说。
只是现在，他们究竟是陷入了不可明说的恐慌中。
毕竟他们也是亲身经历过了啊！连如雷贯耳的修真界的传说易如常小队，他们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不能果断地解决，可见来势汹汹！
不是他们事后诸葛亮，那个传说小队偏偏又放走了这个罪魁祸首，那不是摆明了，还有一场浩劫等着他们吗？！
究竟是谁在与他们针锋相对？
又是哪里的怪物重新要祸害天地？
天呐，那这一次，又有多少同胞会牺牲？会不会，下一个牺牲的就是他们自己。
这可能性越是想，越是可怖……
半个修士界和佛门，气氛越来越压抑。
幸而事情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过了好多天，客人们一波一波送走，渺然寺重新陷入了寂静。
记得两元店也打算离去的那天，当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易如常终于可以没有妨碍的干活。
看了一眼这满地的狼藉，易如常轻松地拧了拧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