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宛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你的师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师父？师父又如何？世俗加诸于我的束缚和枷锁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一直陪在师父，可是所有人……包括师父，你们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成全我。那我只好把一切都说出来。师父……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了……”
江怀澈的语气极尽偏执和疯狂，漆黑的眼眸中如同深渊一般，看不见底。似乎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停手。
商宛讥诮地笑笑，眼中却只有痛苦和绝望。“说到底，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了一己私利杀了那么多人，甚至欺师灭祖！”
“师父，若是连你都这样想，那我……”
“你住口！不要再叫我师父！从此以后我们断绝师徒关系，你再也不是我徒弟！”商宛的语气深恶痛绝，带着毫无余地的决绝。
江怀澈怔住了。他定定看着商宛，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你……你不要我了？师父，你怎么可以……师父……”
“别叫我师父！”商宛几近崩溃。
“师姐！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宋玄湛出现了。
他外出游历，听闻师姐今日大婚才匆匆赶回来，没想到却看到了血流遍地的情景。
江怀澈提剑朝宋玄湛走去，“居然还落了一个。”
“玄湛快走！”商宛起来拉住江怀澈，拼尽力气对宋玄湛喊道：“快走，你打不过他！”
江怀澈转头看向商宛，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心痛。“师父，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从前商宛带他回凌虚宫，他便常常看到宋玄湛和他的师父嬉笑打闹，两个人像极了亲密无间的恋人。师父却说他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如同兄妹一般——因为宋玄湛比商宛大一岁。这些他之前都忍下了，可如今当他看到商宛拼尽全力要护着宋玄湛，却是再也无法忍受。
他嫉妒宋玄湛，嫉妒每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和师父走近的人，唯独他不可以。因为师徒关系的束缚，因为这世俗所约束着的一切。
“既然师父这般护着他，那我就杀了他，这样，师父心中便再也没有任何人了。”江怀澈现在眼中只剩下了杀意。
“阿澈！阿澈，你不要杀他，师父求你不要杀他，求求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阿澈，求你！”商宛死死抓住江怀澈的手，眼中有恐惧，有担心，有哀求。
“是么？只要我说，师父就会答应吗？”江怀澈也嗤笑着，眼中是可见的难过。
“是，我都答应你。求你别杀他！”
“哈哈哈哈哈……”江怀澈笑着，眼前却不知不觉模糊了。他随意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眼泪，讥笑着说，“好，只要师父嫁给我，我就放了他。”
商宛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江怀澈说：“怎么？师父没想到我会提这个条件吗？或者，我杀了他。师父自己选。”
“师姐，别听他！他这是大逆不道！”宋玄湛厉声吼道。
“不想死就闭嘴！”江怀澈说。
“师父，只要你和我成亲，我就放过
他。”江怀澈轻柔地抚摸着商宛的脸，柔声道：“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否则，”江怀澈。话锋一转，语气冷了几分，“我杀了他，皆大欢喜。”
“师姐不要——”
江怀澈剑指着宋玄湛：“你闭嘴——”
商宛望了一眼宋玄湛，对江怀澈说：“好，我答应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怀澈笑了，眼神却是极度痛苦，“为了他，你分明不爱我，却要嫁给我……不过也好，不论如何，这辈子，你都是我的。”
“既然如此，”江怀澈指着宋玄湛说道，“便让他为我们做个见证，就在这凌虚宫，我们拜堂成亲。”
凌虚宫早已布置好了大婚的场景，四处挂满了红绸，大堂内也早已布置好了喜堂的样子，烛火摇曳，好不喜庆。
只可惜如今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江怀澈只杀了商宛的师父和她的几个同辈的师兄，还留下了几个长老和弟子，便差遣他们打扫凌虚宫，处理血迹和尸体。江怀澈现在如同妖魔附体，无人能敌，他们又怎么敢不听话。
第二日，商宛和江怀澈便拜堂成亲，宋玄湛和一众凌虚宫人被迫旁观。其中一个长老泪流满面，直呼造孽。
江怀澈却恍若未闻，和商宛在一众没有祝福的目光里拜了堂。
“我们成过亲吗？”这是商宛在忘记从前的一切后问江怀澈的问题。
江怀澈的回答是，“再成一次也无妨。”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再成一次。
商宛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掉落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宋玄湛去扶她，却被她推开，她说“别管我，别管我……”
拜过堂后，江怀澈把商宛带到了他们初见时的地方，陈州。
江怀澈在外野建了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屋子，把商宛关了起来。虽然日日照顾，她却没有自由。
江怀澈对她从没有过分的举动，还称她为师父。
后来，宋玄湛找到了商宛，救走了她。江怀澈把他们都抓回来，当着商宛的面杀了宋玄湛。
最后，商宛绝望自尽。江怀澈半妖之力觉醒，把他一般的内丹给了商宛，又用幻妖独有的转生之术篡改商宛的记忆，让她忘记过去的一起，拥有了全新的没有痛苦的记忆。
被篡改的记忆，生死两世的纠缠，她到底是该爱呢，还是该恨呢？
明明重生的这一生，她已经爱上他了。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可是命运捉弄，又让她记起了从前的一切。原来所谓的英雄救美的桥段不过是他为她编织的幻梦。
“师姐，”宋玄湛递给商宛一把精致小巧的降魔杵，“江怀澈是半妖，唯有此物可以杀死他，为师门报仇！”
商宛接过降魔杵，随手收在衣袖里。
宋玄湛怕商宛不忍心下手，便说道：“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杀他，也有人要取他的名。你来动手，或许能减轻他的痛苦。别忘了，他现在一半的内丹在你体内，他只剩一半内丹。而要杀他的可不是凡人，如今的他根本抵挡不过。”
“他若死了，内丹会如何？”商宛怔怔地问道。
她并不意外江怀澈是半妖的身
份。从十多年前带他离开江府时，她就知道了。因为他的伤口总是愈合得很快，他学习的能力也远超于常人。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于是她暗中找到了当年的李叔，才知道他是半妖。
所以江怀澈有能力灭了魔教，毁了凌虚宫，她一点都不意外。
“内丹的宿主死后，它便会主动和另一半内丹融合。”宋玄湛道。
“宛宛，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怀澈找到了商宛，也在下一刻扭头看到了本来应该死去的宋玄湛。
“你为什么还活着？”江怀澈毫不掩饰对宋玄湛的杀意。
“呵，”宋玄湛嗤笑道，“孽障，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二人不由分说打了起来。
宋玄湛从前打不过江怀澈，如今更是打不过半妖之力觉醒的他。所以很快别被江怀澈打伤。
“住手！”
商宛去拦他们，却被江怀澈紧紧握住手腕。
“怎么，宛宛难道要帮着外人不成？”江怀澈冷声道。
“我都想起来了。”商宛神色痛苦，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江怀澈闻言缓缓放开了手。
“什么……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一切的一切，一切前尘，一切过往。”
江怀澈却像是松了口气，他苦笑着，“真的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想起来……想起来就好……”
“江怀澈，你为什么要造这么大一个骗局来骗我？！”商宛是止不住的心痛，早已泪流满面。
“宛宛……”江怀澈向商宛伸出手，却在看到商宛绝望痛苦的眼神后，把手悬在半空中。
他眼中如同破碎的星云在一瞬间散落，那一层层悲伤，如同化不开的浓雾，把一切深深埋葬。
“宛宛……你之前不是说，只要宛丘下了雪，你就会原谅我的一切，和我重新开始吗？宛丘的确是下了一场雪，你也记得的，那时候你还在雪地里玩……宛宛……”
商宛笑了，眼泪却止不住掉落。
她说“可那场雪，来迟了。”
一如江怀澈说过的话。
她说，“你终究还是骗了我。你篡改我的记忆，造了一场那样的梦，到头来却是一梦成空，只剩下了谎言。”
“宛宛，让这一切都过去好不好？我……我……”
“江怀澈，你当真有那么爱我吗？”商宛打断道。
“是。我爱你。”
商宛轻笑着，拭去了眼角的泪，“好啊，那你让我杀了你，你愿意吗？”
江怀澈怔了一瞬，旋即苦笑道，“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或许他们合该是这种结局。他想。
“那你把眼睛闭上。”商宛说。
江怀澈深深看了商宛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最终，他带着一抹苦涩的笑闭上了双眼。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江怀澈只听到宋玄湛的一声嘶吼——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