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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胭脂香味

画外音:

“千禧年,冰雪盈城的初夜。漫天飞雪,好大好美的瑞雪,粉妆玉砌了多少个年轻的梦想……”

内景:狼哥家,夜(字幕:第三十三夜)。

豪华别墅主卧室内,微笑抽烟的霍珠,用手梳拢、指绕着一绺垂遮住眼的秀发,声如出谷黄莺宛啭。

“那时我未满九岁,父母亲所在的工厂已经很不景气,但还没有完全萧条,彻底破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市里吹捧的品牌、龙头。中央、省、市各级的头头脑脑们,经常铺天盖地、车水马龙地来厂里,巡视、现场办公、调研指导。顺带走,一批又一批,厂里特制的礼品,价值不菲的宣传产品。”

“这产品被国家仪仗队指定着内装使用,有个动听的名字,叫‘中国人的面子’。所以,那些头头脑脑们都乐于自己也发动亲友团担当,形象代言人。”

“那时,厂办的英文稚儿园、子弟学校,都在全市赫赫有名。我三岁入稚儿园,六岁转入子弟学校,正读小学三年级。我不到五岁,就是千禧年前、每年厂办迎春晚会上公认的小明星……”

暗淡色灯光下,一剪秋瞳里,浮动,一抹嫣红,凄美的花红。

“就像自己的形象、言行和举止,希望别人的关注、理解和支持。烟不是一种生理需要,它只是一种心理需要。”

“那长长的、细细的烟,在清滢动人的纤指之间,燃烧。如同,那修长的指尖,指点向我狼哥敏感的部位、痛痒处:有一点深邃,有一点慵懒,有一点妩媚,有一点温婉,还有一点迷情。”

望着抽烟姿式优美的霍珠,一言不发的狼哥,忽然想起了:某个网站某部热门小说某章节里,显然带有这点深邃、慵懒、妩媚、温婉、迷情、更有点绝望、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那个写书人、张冠李戴的老师关于烟、男人和女人的感触。

“一支烟,更像是一种对伤痛的别离。”

“有些女人吸烟,的确是一幅画。但被吸引的男人,绝对不会是这幅画的拥有者。有多少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吞云吐雾?所以,女人吸烟,还是有点儿……”

“嗯,女人吸旱烟,的确有点儿不伦不类、不男不女、不三不四……”

勾唇坏坏一笑,笑过之后,狼哥蓦地惊觉、联想起自己有时也迫不得已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窝囊相,为之愧疚汗颜、一时语塞而扼腕“心”叹:“曾几何时,有时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笑容,竟如同一个烟花女子,受宠若惊地坐到不是亲人但是衣食父母的怀抱里,吸烟,然后回眸一笑百媚生。在只为,讨好这好大的一棵树,得以遮阴、避风雨,也可攀折、捡拾些果腹之食;在只为,这长辈不像长辈、爱人不像爱人、领导不像领导的人,以上这与‘三个代表’风马牛不及的人欢喜而卖弄风骚……”

摇了摇头,狼哥继续在玩味网上那位教“叔”的话。

“我相信男人吸烟是为了吸烟,女人吸烟一定是为了让他人欣赏。”

“漂亮而年轻的女人吸烟,是炫耀美丽和青春;不漂亮也不年轻的女人吸烟,是炫耀个性和思想。”

“任何一个女人,如果想吸引别人的目光,手里夹一支烟,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网上的此言过于,自以为是。”

沉默不语的狼哥,此刻在想:“但,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嗯,至少,在美丽和青春浪费而不再的小事情上,在个性和思想压抑而失落的大背景下,应算是那些靠美丽和青春吃饭的女人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选择的选择。”

“……时间过得好快,转瞬间,过了八年。我真的很愿意,像一首歌唱的那样:我不想不想长大……”

霍珠的一声轻叹,让狼哥感同时间过得好快。但,不同意她幼稚可笑的想法,不想长大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是要学着长大的。

而且,还要在长大的过程中,学会转变,学会把握自我的位置及价值,学会接受顺从命运的安排,学会为不小的错误而付出沉痛的代价。

“因为:错误,这是年轻人的专利;因为:代价,不是不计代价,而是要明白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因为:价值,只有在苦难绝望中,才能让自我想起埋藏很久而尘封的梦想,才能一下子唤醒连自我都从未知道的潜能,才能最终找到自我的位置、充分展示自我的能量并实现自我的价值。”

“所以:美丽和青春是短暂的。但,个性和思想是永久的。”

因为所以,所以因为,又陷入沉思的狼哥,浮想联翩,在构思其原创作品《秦城江月》以及自我生命应有的主题。

“因为:这如同每个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而借助每个人传承的生命的意义是永久的。”

“引申姑妄而言:作为新陈代谢的生命载体,每个人的身体乃至每座城市、每个国家的形体,在历史画卷里,都如昙花一现。其存在和消亡,都有其偶然性里寓必然性、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变的理由。不过,每个人的幻想和梦境,因共识而升华为每座城市、每个国家的理念和善愿,则在历史画卷里,都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共永。”

“如同日积月累的那永不消逝的光芒,一直照亮着,黑暗中探索、走向万世其昌的一代又一代开拓者:前人和今人看似漫长的人类苦难岁月;过后,幸福像花一样开放、后人只觉短暂的生命和美时光。”

室内,弥漫:烟草的薄荷香,女人的胭脂香。流响:来自雪山、草原、江河的天籁绝音,大自然、原生态所有的绝美的音乐。流动:视屏上的风花雪月图像。

漫天飞雪,掩盖了整个世界。但,冷冷冰雪不能掩没,一个声音,生命的强音。

“这个混沌世界,过去的记忆就像被这雪花,掩盖着的土地一样,什么真假对错,好坏是非,一眼是看不出,辨不清的。但待到柔如春风化冰寒时,冷色掩盖的一切,就像复苏的土地一样,生长其上的万物,会呈现出其本色,散发出其沉香或腐臭。”

镜头迭叠:

清晰的超薄宽银幕的视屏里,守候风雪纷飞的夜景。

驾小车漫行的一位中年男士抽着烟,极品蓝“芙蓉王”烟。看到一路上,不间断有抬到救护车内,血肉模糊的摩托车手,或斗殴伤者。半晌,惊悚得,瞠目结舌。

镜头推近的特写:

刮净胳腮胡子,青瓷样有些年代,光滑精致的一张标准国字脸,比沿途房屋门外,满街无人清扫的雪,还白。还透着令人难受的,凛冽寒气。

内景:狼哥家,夜。

主卧室内,似是一对亲密的年轻恋人,狼哥和霍珠全神贯注地在感受:震撼内心深处的,记忆之城,峥嵘岁月,流逝不了情。

一片静谧里,流响,耳熟能祥的那个男画外音(下同)。

“来这巡街守岁之前。这位中年男士,苏醒的父亲,我的老同学,苏西坡,陪着,平时很少坐在一起的他那口子,内衣厂下岗后、开‘精品花卉屋’、‘出租车公司’等发了不小财的宋菊香,还有他孤独多年的岳父,退休的宋厂长、老宋同志,苏醒最爱的宋爷爷,相对沉默寡言地共进了,年饭。”

“旧的一年之中,最后的晚餐。”

内景:苏西坡家,夜。

豪华餐厅内,华灯初上。满脸风霜,花白胡茬,一双白眉拧成川字,两眼欲待冒火的老宋,拒受女儿女婿的敬酒。却,嘴角挂笑,慈眉善目,直勾勾地望着:对面虚位以待的交椅;交椅背后,酒橱上,苏醒七岁习武的彩照。

含笑的眼眸,闪现,流光溢彩的迭叠画面:

年方十三的苏醒,参加秦城少年武术表演赛,过关斩将,荣赝全能冠军;拜师求艺,一年比一年长个头,如禾苗茁壮成长的苏醒,在一场又一场街武,争霸热身角逐中,脱颖而出,而为校园男生女生追簇的武打明星,江湖道上扬名立万的希侠帮主。

送宋爷爷欲挤上公交车的苏醒,被急忙打开驾驶车门窗,探出头来,亲热喊“醒哥”的司机大哥,盛情邀请,小心扶携、偕同宋爷爷走司机座位旁的前侧门,跨坐进驾驶室;掏零钱投币时,又遭司机和女乘务员双双死活拦阻的苏醒,并不甘作省油的灯,还是,转身向投币箱内,放了点油的钱;然后,苏醒有意无意地,边与司机大哥侃侃而谈着,边冷冷地看车上的乘客,岿然不动坐在老弱病残旁的美眉帅哥,趁着车暴满、人拥挤而心怀叵测的声色男女;苏醒犀利如剑的目光下。正在车内“赶滚”(扒窍)的小“童工”、“钳工”们,一个个赶紧低着头,或冲苏醒点头哈腰讪笑着,车到下站还没停稳,这班“收早工”的都慌忙抢奔到车门边,门刚开处,自动地滚下了车;宋爷爷含笑不语的注视着。满车的乘客都轻松了口气,开始指点着,那些已经灰溜溜、溜之大吉的背影,窍窍私语和大声议论起来。

内景:苏西坡家,夜。

丰盛晚餐的桌旁,目光有点老年痴呆症似,放下夹的一筷子波菜。老宋还是忍不住端杯,将满杯的“古井贡”酒当米汤,干脆倾泼进饭碗里,一声不吭,大口吃嚼起,泡饭。

“不屑一顾,奢侈摆阔气场面的老宋。每到年关的时候,总摆亮出老军人、老厂长的架子和尊严:断然推绝,嗟来之食般,毫不领情、也毫不客气地,骂撵走,逢年过节才登门,姗姗来迟,送慰问钱米的大小领导,敬名烟名酒的女儿女婿。”

镜头迭叠:

小黑屋里,小领导引介大领导进门慰问,小领导把慰问物品(一袋米和两瓶油)小心翼翼地放在老宋坐的墙脚边,大领导把慰问金(红包抽亮出几张老人头)言笑晏晏地送到老宋的手里,飞快跑站在大领导对面的电视台记者摆好了摄像机和采访话筒。

从旧沙发上猛地站起来,面红耳赤如关公、须发戟张如张飞的老宋暴跳如雷:“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都瞧不起老宋,当老宋是特困户呀!老子告诉你们,我有退休养老金,有女赡养,虽是几十年的老光棍一条,但并不是你们所想的少钱讨不起老婆,老子是找不到如老伴那样称心的第二个女人!你们也打听打听,这些年,厂子是垮了、没了,可党没有垮、没了吧,老宋可年年从没少交过一分钱党费!也可以问心无愧对你们说,没比你们少献爱心,拿自己名正言顺的所得、拿自己还算宽裕的所有献爱心!老子不要你们拿政府的钱做人情,更恕不要你们一丝一毫的可怜!老宋再不济,也不至于要靠你们来代表党和政府救济、施舍,吃不要老脸的照顾!?都给我拿回去,全部!也请你们快走,快去多走下一户真正特困户!”

还是小黑屋里,女儿女婿带儿子过来看望老宋。

老宋欢天喜地抱搂看外孙,亲热。眼角余光瞥见女婿孝敬搁桌面的名烟名酒,立即张口大骂:“谁叫你们这样乱花钱?再有钱,也要节俭点、留给我孙子读书用呀!哦,不要花钱?沾或贪了公家和别人的便宜呀,迟早出事,给老子小心点、手脚规矩点、好好夹紧尾巴做人!你们不要整出事来、平安过日子,再就是带教好我乖孙子,只要让他在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年里,多来看我老头子几回呀,就是对你爹最好的孝敬!我只抽得惯旱烟叶,喝得惯散装谷酒,这些你们全带回去,最好尽快给我退归原主,别让我操担这份忧心!”

……

“如果,不是为了看上一眼,念念不忘的外孙。那么,连这个城市相对富裕的方向,他也不会,看上一眼。自古直肠忠肝义胆的老人,多怪癖:不适时宜。可敬,可歌,可泣的傲骨与气节。开着空调的室内,温度一下子低落得,比冰天雪地的门外,还冷。”

面对丰美菜肴,古井坊酒。味同嚼蜡般,苏西坡很少投奢,很早弃杯收碗,很快只身离席。病树一样的苏西坡,摆示,腰椎盘突出的坐姿,委屈妥贴在,冷色沉闷的客厅沙发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