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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香囊

因元淮明地拒了大娘的媒事,说暂无成亲的打算,村里的人也都以为元淮是铁了心下定出村的意了。想来也是,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村外面那些元淮爹昔日的战友们便会聚着进村里看柳生一眼。那些京城里的威风大爷大官们可是一直都想将柳生给带出去的,可偏生就是柳大爷不同意。如今柳大爷没了,柳生自然得出去闯荡一番。

柳生若是在外面做出一番大事,村里的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说不定下一回柳生回村的时候,不仅成了官,还能带个漂亮媳妇回来。

哪知这一回又等了一季,柳生爹的那些老战友都没个信儿入村。

瞧着兴许是把村里的柳生给忘了,村里的人不禁都为柳生嘘叹了一番。

村里热心的大娘们觉着柳生心里也肯定是不乐的,便又开始给元淮张罗着媒事。

元淮虽是明着村里的人的心意,却也着实无奈。他们都以为他壮志未酬,心中失意,却不知元淮本就从京城深处而出,更不想再回那权倾之地。元淮只想在这三井村好生安着家,与他的长明平淡地过上一生,便已是知足至极了。

“又是雀丫头送来的。”

元淮便见着长明此时正望着桌上的糕点,的确是郭雀送来的。那雀丫头知晓当面送糕点的话必定会被他推拒了去,这些次便直接放在元淮家门口,村里也没人会私捡了去。

郭雀做糕点的手艺这几月来倒是颇有了长进,更是因为估摸着元淮偏爱那木丹花,这一次还特意做了木丹糕。虽是元淮已经明着和郭雀说过了,但他一日不娶亲,性情温软的雀丫头就死拗着倔脾气还是想着法子对他好。

装糕点的竹篮中还放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那香囊透着一股子的清淡的牡丹花香。这也源于三井村的风俗,在木丹花盛绽之季,女子送香囊与心上之人寄予心悦之思,若是男子有意则折一只最盛的木丹花送与女子。也因此于三井村内此番时节,常常能见到面容明艳的女子鬓间别着盛绽的木丹花。

元淮定然是不会收下这个香囊的,他心中所悦早已成了偏偏执念独属一人。

玄生也好,长明也罢。

是人是妖,元淮便是认定了他。

却是可惜了雀丫头的这番心思,如此好的姑娘却硬是要栽在他的身上。

“柳生,你可会娶她?”

元淮听到长明这般直白的问话,不禁一怔。

“自是不会。”元淮摇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长明神情淡漠地说道。

这下元淮的面容露出稍有讶异的神色,而后忍俊不禁,“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元淮怎么也想不到长明竟然会这么回他,虽是长明不愿读书习字,但元淮这些时日来依旧会寻着些诗经杂书读给长明听。长明本就聪慧至极,虽是未用心去学,但每日伴在元淮身边这么听着看着,也就顺其自然地将那些凡夫俗子的文绉绉的东西学了个七八。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元淮倒希望,长明这块不通世事的顽石早些日子为他开了。

“尝尝看。”元淮知晓长明不喜吃他人做的东西,总是会自己开小灶为长明做些吃食。觉着长明好像更喜甜味,这一次元淮还特意学着做了桂花糖芋头给长明吃。就连那桂花,都还是他自己摘的,就差没有自己去挖芋头了。

看着坐在眼前的白袍男子,手拿着白瓷勺安静地在吃他做的吃食,元淮都心怀暖意。

夜暮间,元淮与长明共眠一榻。

从偌大繁锦的京城大殿逃离,来到这偏远僻静的小木屋之内。

在三井村的日子平淡清贫,自然处处比不上金銮殿之内,却又是至好的。

元淮一直想要的生活,便就是如此,粗茶淡饭,两副碗筷,一双人。

即便元淮觉着这样一直藏着长明并不好,至今三井村也无人知晓长明的存在,更不会知那长居于柳生木屋内的白鸟竟是一个能化形为人的妖怪。因着长明什么都不懂,元淮也得以事事都教着长明,腻着长明,更是借着机会与长明每夜同塌抵足而眠。

这样平淡如水的村中日子,他丝毫未觉着厌烦,只愿着可十年如一日,而后二十年,五十年……元淮倒希望自己活得更长久些,伴着长明直至自己成为头发花白的老爷子。

但有的时候,元淮甚至觉着这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一样。

等这荒唐的美梦醒了,他依旧会孤身一人一身血衣,浑身疼痛地躺在他冰冷的龙榻上。

思及此处,元淮突然觉着胸口充溢着令他窒息的沉重,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床榻上的身侧之人圈入怀中,紧紧抱住。元淮的脸紧紧埋在男人的肩口,那人的发丝融着清浅的淡香,似乎这样拥住这个人便能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如若是玄生的话,一定会将他推开。不,玄生根本不会与他同睡一榻。

但元淮怀中之人却只是微动了下身子,睁开眼似是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梦魇了?”

元淮听到长明清冷的声音从寂静中传来,似是还透着些许的关切。

虽不是梦魇,但元淮也不知作何解释,便还是应了声。

而后屋里便无了声,长明也没再说话,估摸着是不知道遇着梦魇的人,该说些什么话好。元淮也没期许着稍有木讷的长明能说些安慰人的话语来,但他也借由而没松手放开长明。而此时,他却觉着怀中之人的手抬了抬,而后他的背上感受到了轻拍的力度。

长明这样的举止倒让元淮的手松了松,他注目着想要看清此时长明脸上的神情。

“你想娶我。”

长明终是说话了,而那语气浅淡却又笃定的四字却让元淮顿时心神大慌。

他怎的都想不到长明居然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

元淮整个人身体都震了一下,他怔然地微张了张了口,字眼却全卡在嗓子口说不出来。

他从床榻上踉跄着下来,连布鞋都来不及穿,匆匆去点上了蜡烛。

长明已坐在了床榻上,皎皎白袍之人的那双染着微烛之火的金瞳通透得似乎掺不进这世间万千杂思,更无可知晓人间情爱是为何物。然而就是这个人,刚才却轻巧地说出了那番话来。

元淮都觉着自己是否是幻听了。

“我虽是妖,但我并非……”长明的话语顿了顿,“什么都不知。”

元淮举着烛台的手微颤了颤,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翻涌着怎样复杂的心绪了。他的确存着长明不谙世俗的心思,这些月来的朝夕相处,同榻而眠,绝非是可以用君子友人之交可搪塞解释的。如此久的时日来他对长明无意有意的过分亲昵之举,颇有得寸进尺之意,被长明如今这么坦然地揭露出来,让元淮难免有几分心虚羞赧,又有几分被戳破心思的期许之意。

“元淮,我是妖,你不该将心思尽然放在我的身上。”

人妖殊途。

不管是妖,还是人,即便是长明都明了这一点,偏生元淮却不懂。

但又有何不懂,元淮心想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还会在意这些。

更何况,不管是长明,还是玄生,元淮的心始终都落在这个人身上,从未变过。

“那长明,你是怎的想的?”

元淮不知为何心却定了下来,他走近长明,将烛台放在床榻边的木凳之上。

昏暗之中长明的脸被烛光耀得明亮而又清晰起来,那是元淮心思念想的面容,他的千缕神思万般心绪都完全被牵引在这一人之身上。

而长明的眼神里依旧看不出情感来,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元淮,没有说话。

元淮此时也明了,长明对他的心念并没有什么想法。

只不过元淮对他好,他便应着而已,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是元淮想要更多。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知足地想要将这个人锢于身侧,眼中只容得下他的身影。

“长明,我兴许娶不了你。”元淮笑了,他和长明都居在这小村落中,世俗之下,不管怎样元淮在三井村也难以将长明以男子的身份明媒正娶了回来,“但若是你愿的话,自然是好的。”

虽恐怕会遇不少麻烦,口舌之争,世俗之纷,元淮的确是不想有任何阻碍再横亘在他与长明之间的。但若是长明当真愿意与他成亲的话,元淮又有何不愿的?

长明的眼帘微垂,眉头微微蹙起。

人与妖之间,哪有婚配嫁娶可言。

“长明。”

元淮轻声唤道,跨越九百年间的情念都好似融进这两个字间。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长明的微凉的脸颊,那双摇曳着烛火的金瞳同样也映着他的面容。

即便这真的只是黄粱一梦,元淮也不愿再醒来。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元淮在诗经中最喜欢的一句话,而这句话,他也只想对长明一个人说。

长明的瞳仁微颤着,心神微动,他抬眼怔怔看向元淮,却感受到了唇上的触感。

元淮吻了他。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绪念,低头吻上了长明。他的手轻抚着长明的青丝,似是怕吓着了长明,吻得很轻,然而只是唇与唇的轻触都让元淮感到了似是圆了多年魂牵梦绕的夙愿。

元淮好似从未与长明如此的贴近,如此贴近到近乎到他已经快要拥有了他。

“长明,长明……”元淮又一次次轻声唤道,将长明微僵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绵绵缠缠的声音似乎就这样烙在长明的心间,无法遗落。

而后,长明推开了元淮。

白袍男子从床榻上匆忙走了下来,他脸上的神态与往日的寡淡冷清多了几分不同,他的耳尖泛着微红,那双眼里有些茫然,还有些无所适从。

“你……”长明注目着元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元淮很耐心地在等待,他想知道长明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人。”长明终究说了出来。

“那又如何?”元淮无奈地笑了,他未曾想到长明竟然还会绕回最初这一点上,“长明,你可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我,你是妖。”

是人如何?是妖如何?

元淮从未放在心上。

长明沉默了,他的目光从元淮的身上,一直落到了自己的腰间系着的[福寿康宁]的长命锁。

“一月。”

元淮不解地望着长明。

“若是一月之后,我还念着你,我便回来见你。”

元淮这下慌神了,若是不念着,岂不是便不回来了?

还未等到元淮开口,长明便化形为白鸟展翅飞出了屋外,在黑夜中迅然消失了踪影。

元淮怎么也想不着长明竟然会突然地说走就走,若是知晓会如此,元淮再怎样今个晚上也不会如此冲动。他宁可继续和长明这么云里雾里朝夕共处着,也不想长明就这么突然离他一日,更何况还是整整一月。

一月之后回来是皆大欢喜,那若是不回来呢?

元淮开始陷入了长时间的焦躁忧虑之中,他实在不明着长明的心思,就如同他那么多年来也看不懂玄生的心思。他分明觉着长明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若是长明在这世间存着牵挂之人,元淮觉着那人只可能是他。但如今长明就这么不见了踪影,元淮自然是慌的。

他知晓长明说话算话,说是一月,那便真的是一月。但即便如此,元淮还是日日出去寻了长明,然而必然是寻不到的。

这么寻了十余天后,三井村倒终于盼来了柳生爹昔日的战友们的信儿。

如今当朝的秦大将军曾经在柳家便说说他的命是柳生的爹救的,他心中一直都念着要还报这份恩,想要将柳生带到身边培养,出人头地,但奈何柳大爷不准柳生出村。如今柳大爷虽是没了,但是大将军的身体也落败了。

身为将军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身上积累了太多陈年旧伤。去年冬日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当真一病不起。旧伤新病彻底拖垮了身体,如今大将军已然没了昔日的威风,只得病榻度日,这才误了入村的时日。将军心中到底还是念着柳生,这才唤了自己的长子到三井村内,定要将柳家独子柳生接入京去。

元淮对这重情重义的秦大将军也是心中有佩,然而他当真不存着入京的心思。但他也实在无法推拒,大将军重病缠身,在京内想要见柳生一面,兴许这便是最后一面了。于情于理,元淮也应去京内将军府一趟。虽说柳生的爹对大将军确有救命之恩,然而此些年来大将军对三井村和柳生一家的恩情也是众人皆知的。

算了下时日,元淮若是尽快从京内回来还未到一月之期。

临走之时,元淮在桌案上写下一幅字留下给长明。

“好字。”大将军的长子秦留也在元淮屋内,他见着元淮提笔的姿势和落笔的力度,字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秦留都不禁有些讶异在这偏村之中竟存着柳生这般聪敏慧然之人,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身为大将军府的长子,自然对这僻远的小村之内的人有所偏见,他当初真以为柳生不过只是个乡村匹夫。

但见到柳生的那一刻,秦留就觉着柳生不是一般之人。他与柳生谈话时,也能感觉到柳生的大气豁达,非山野村落的不俗之态。别说是他的父亲,即便是秦留也觉着柳生绝非池中之物,留在这清贫村落,当真暴殄天物。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秦留将元淮写下的字念了出来,而后不禁笑了。

他虽是将军之后,但自然文武双修,他当然知晓这些字出于诗经,更有关于思慕之心。

“柳弟,你这是念着哪家的姑娘?”这倒引起了秦留的兴趣,想了下柳生可婚配的岁数,定是在村内有了心悦的姑娘,“你若想将你心上的姑娘一同接入京内,自然也是可以的。”

“不急。”元淮笑着摇了摇头,他将墨迹已干的宣纸平放在桌案上。

他将清晨折的凝着晨露的木丹花放在桌案边的小瓷瓶中,静候着取花之人。

元淮入了京城之时,颇有恍如隔世之感。曾经他坐拥天下身披龙袍地坐在禁城之巅,而如今他却是以无名之辈的村野之民的身份进了京。元淮就此暂住进了将军府,虽是他早已告知秦留他并无留京之意,但在将军府内依旧被秦大将军和秦留劝言留下。

秦大将军知晓自己时日将近,他不仅想要尽柳生爹的遗愿,将柳生栽培成才。他也看出柳生日后定是能成大器之人,若是能留住这个人才放与秦留身侧谋事也是好的。

秦留也与元淮相识甚欢,然而柳生却颇似井底愚民,毫无进京之意,心中只想着在村内安稳度日。奈何柳生心无大志,秦留也是无可奈何。

终究元淮还是固执己见地要回村了,这般一意孤行地弃了将军府的大好前程,要回那穷乡僻壤之地,让府内不少人都讶异一番,暗叹元淮人穷志短而错失了大好良机。将军府留不住人自然也不会强留,吩咐了人将元淮再送回三井村内。

路途之中却在山路间突遇暴雨,马车无法前行。

这暴雨一下便是多日,山路泥泞不堪,元淮急着回村,便披着一身蓑衣自行上了山路。

将军府之令护送元淮的人也不敢弃元淮一人,都穿着蓑衣和元淮一同暴雨中前行回村。

行山路走走歇歇了三日两夜,元淮才回到了三井村,终是未误了他与长明的一月之期。

村里的人一见着元淮回来了,倒是都惊着了,未料想到元淮竟才过这些日子就回来了。

元淮心急如焚来不及解释,匆匆赶回了家中。

推开了房门,他见着桌案上他题字的书法和那枝木丹花都消失了,还多了一幅画。

元淮的手因为激动地微颤着轻轻展开了画卷,画上是一条河流,河畔边是盛开烂漫的木丹花林。

穿着蓑衣的男子转身就跑向画卷中之景——灵犀泉。

灵犀泉就在三井村的附近,泉边最美之景便是那傍河迎风的木丹花林。

暴雨已过,然而天幕还落着绵绵细细的雨丝。愈是近着灵犀泉边,风中便愈发沁着浓郁的木丹花香,暴雨似是将那香气完全打散了,完全融化地沁入了湿润的空气中,醉人心脾。

元淮奔向灵犀泉边的脚步丝毫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呼吸急喘着,身体在多日的奔波下难免感到疲乏,然而他的心神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的豁然浮动。

遥远的,隐约的,他望见绵延木丹花林间一袭白袍风中摇曳的身影。

如同那日新雨后初见,那人依旧从树上翩然而至,皎皎花瓣随风而落。那双寡淡冷清的眉眼在花林间却绽出了繁锦之色的朴朴风华,如同世间绝美至胜的丹青之作。

漂着花瓣的清泉之上,倒影出了二人相望的身影。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先开口之人是长明。

所有人都以为元淮进了京,便好些年不会再回三井村了,怕是长明也是如此想的。

元淮勾唇抿着嘴角摇了摇头,“一月之期,你回来了。”

长明静静地注目着元淮,而后笑了。

元淮却是怔了怔,他也曾见到玄生笑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长明笑了。

男人那清冷淡漠不拂尘思之容,此时仿佛染上了世间的灼灼艳色。

再也并非无欲无求,无悲无喜,而是心有所念,心享其悦。

长明抬起了手。

元淮这才望见,长明的手中是一个香囊,香囊上未有绣物,只不过香囊侧缀了根皎白的羽翼。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我乃粲者,你为良人。”

长明的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眉眼间似是融着日月辉映下的万千山光水色的霁丽。

“柳生,你可愿再为我折一枝木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