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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 140 章

一道军令, 两封密信,分送二位公子。

已率军到达夏口以东处津口的曹丕,依照出征前郭嘉叮嘱他的话, 在此时打开密简。一字一句, 曹丕仔仔细细地前后看了好几遍,几叹几咽,方才喃喃出声:

“父亲怎能偏心至此。”

司马懿刚刚翻身下马, 正欲指挥军队安营扎寨, 听到曹丕的声音, 走上前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曹丕直接将木简甩到司马懿怀里,而后一声不吭的径直走开,接替司马懿去安顿军队。

司马懿不禁腹诽曹丕近日愈发的喜怒无常。而待他将竹简展开, 看清简上的字后,突然明白曹丕气从何来。

简上不过寥寥言语,但于曹丕, 实在太过凉薄。在这明显是曹操字迹的竹简上, 写着因为曹植年岁尚轻, 担心他用兵经验不足,所以从调给曹丕的一万人中, 拨五千人予曹植。

曹丕与曹植率军离营时, 因时间紧迫, 各自仅先拣选了五千精兵前来渡口驻防,剩余五千人则在营中备好粮草辎重后再来支援。当时并未有人觉出其中不对,直到现今看到这简书, 才明白之所以特意分批调配,就是为了直接将那五千人派予曹植。而曹丕,在知道真相时,早已失去反驳的机会。

司马懿细细揣度简文的言外之意时,曹丕已将安营扎寨之事吩咐完毕,又回到了司马懿身侧:“父亲既然偏心子建,索性一开始直接在营中就说只调拨给我五千人,调拨给子建一万五千人就是了。何必还……”

何必还在众将面前做出公允的样子,好像对曹丕与曹植一视同仁。

后面的话曹丕没说,但司马懿已经从曹丕的脸色上读了出来。这个自大军南下以来屡受打击的年轻人,此时面色沉得甚至有些骇人,却又让人觉得心疼。将心比心,任谁碰到这样的偏心至极的父亲,都会如曹丕一般既是愤恼,却又因为那是自己最敬爱的父亲而说不出一句更诛心的话,万般委屈只能自己压在肚子里。

可司马懿却是个例外。论起父亲的偏心,他碰到的那位可比曹操要更令人愤恼得多,如今不也活得安然无恙。所以在此时耗费精力再去拿陈词滥调安慰曹丕,这种在司马懿看来绝对得不偿失的想法,仅在他脑海中停留几秒,就被他抛诸脑后。现在,他更多在思考另一件事:

“子桓,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你再仔细想想,主公真的会仅仅因为担心四公子的安危,将五千兵卒调去吗?”

曹丕苦笑摇摇头:“以丕对父亲的了解,过去父亲绝不会这么做。但现在……丕不懂父亲。”

“夏口北岸的这两处渡口皆是战略要地,无论哪一处被江东攻破都会危及到夏口的大军。以一万人驻守万无一失,但以五千人驻守则太过冒险。纵使主公心有所偏,难道会因为这份偏心置大军于危难不成?”

曹丕陡然怔住。经司马懿这么一说,他突然茅塞顿开:

“丕是饵。”

三日之约已至,曹军与江东军各率军隔江对峙,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战鼓声擂动天地。

江东势锐,果断先发制人。突冒战舰顺流冲角,以坚硬犀利的舰首猛击曹军,当曹军急忙调转船头企图避开冲击时,舸船上的士兵立即抛出绳钩将敌船钩住。而此时,楼船也已徐徐而进,船上的士兵手执钩矛手斧,跳到敌军战船上冲入厮杀。

然曹军面对江东军的猛攻,并没有选择退让。这一次,曹军似乎彻底忘记了战损这回事,以硬碰硬,以强克强,只要能击沉江东的一艘舰船,哪怕付出五艘舰船也在所不惜。这样近乎疯狂的应战方法,竟反而让江东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在己方数量远大于敌方时,绝不是个愚蠢的战术。

此一战从清晨杀到日暮时分,两军将士皆乏仍不分胜负,只得各自鸣金退兵。残阳洒在血红色的江面上,将士的尸体间杂在战舰的残骸中,即将在夜色中沉入滚滚江水。

连日来屡战屡胜士气十足的江东军终于因为今日的作战陷入低迷。清点完今日作战损失后,众将齐聚于大营。营中几盏灯烛随风摇曳,让众人面色显得愈发阴沉。

“依今日攻势来看,其绝无佯攻退兵之心。然若任曹军如今日般不计损失与我军交战,长此以往,曹军与我军恐皆难支撑。而最可能先处劣势的,还是我军。”

“为何是我军?”鲁肃话音刚落,吕蒙便不解问道,“论战损,曹军伤亡至少三倍有余,况我军将士本就比曹军习于水战,一可当十,就算这么打下去,最先撑不住的应当是曹军才对。”

鲁肃叹口气,为吕蒙,也为营中许多还跃跃欲战的将领解释道:“江东可凭仗的,仅有扬、交二州,而曹操则富有中原,荆州大半土地也在他手中,若论双方国力,江东实在难以望其项背。而我军之前之所以能占据主动,是因为在猛攻之下,国力的差距会暂时被作战能力的差距替代,所以只有速战速决,才能逼曹操骇于交战的损失选择退兵。但倘若曹操现在打定主意,一定要攻下夏口,甚至得不偿失也在所不惜,那以我军的兵力粮草,怕是拼不下去。”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即是在赌实力更胜的大国一方,不似小国一般有鱼死网破的决心,故能以小胁大。然现下,大国一方不顾许都、不顾陇西,宁愿得不偿失也要在夏口取胜,那么小国一方的优势,自会瞬间荡然无存。

而更让鲁肃忧虑的是留在吴地的张昭等人。这些人并不能说有异心,但在利益权衡时,往往更以保全江东世家百姓为先。赤壁一战时,这些人就主张与曹操求和,后来虽然因为江东的胜利而沉默,但随着三台湖被攻破,其声势又起。倘若夏口如今的情势传回吴地,那些人必会频频上书劝孙权与曹操议和。这些人代表的都是江东大族的态度,孙权再不愿,也不得有所顾忌。

想到这些,鲁肃不禁抬眼向孙权望去,孙权也恰好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二人都不由为彼此眼中相同的忧虑暗叹口气。

“兄长,你有何看法?”

孙策爽朗笑道:“出谋划策的事问你的大都督去。策只管听你将令就是。”

孙权眼间滑过一丝无奈,又看向从方才起一直没有开口的周瑜:“

公瑾,依你之见,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主公,子敬方才所言确是其理,但依瑜之见,想破曹军,并不难。”

“公瑾这是已有妙计?”

周瑜抿了口茶,这才气定神闲道:“正是。但瑜请主公暂不要问瑜是何计谋。”

听到周瑜的话,孙权就着之前孙策的话,与他玩笑道:“兄长,你看,孤的大都督这都开始和孤打哑迷了。”说完,这才正经起神色,“这夏口所有军队继续皆由公瑾统领。公瑾,孤不问你,但孤信你,这一仗,你一定会为江东赢下来!”

在孙权认真而又含着几分晦涩的目光中,周瑜缓缓起身,走到众人中央,低身长拜:

“瑜谢主公信任。这一仗,瑜定为江东,平半壁江山。”

“你有事瞒着我。”

金乌西飞,日暮时分,赤霞沿层云漫延开来,渗入天际些许未尽的蓝。温暖的光芒洒下满江波光粼粼,连风似乎都染上了它的暖意,变得和煦温柔。落了满身霞色的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回眸望去,果是他意料之中的人。

“军中未除去的细作太多,为保万全,瑜不得不瞒。”

“如果只是为了不泄军情,只要私下告知仲谋就是,没有必要说那些话。”此时,孙策已走到周瑜身侧,

“为什么要刻意让仲谋忌惮你?”

暖风吹起衣袂与鬓边垂下的发丝,让孙策难以看清那如玉的面庞,只能听到他平缓的声音:“伯符,有一件事,瑜一直未曾问过你。但今日,瑜必须要问清楚

你,可曾想过与主公争位?”

孙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公瑾觉得策现在像要与仲谋相争的样子吗。而且,说句实话,比起整日埋头在一堆公文之中,日夜为制衡世家臣子所累,策还是更喜欢这快意恩仇的战场。”说到此,他顿了顿,伸手指向渺渺望不见彼岸的长江,

“策这前半生全呆在南方,什么陌北飞雪,大漠荒沙,塞边垂柳,都城繁花,当初郭奉孝和策炫耀的那北方一干胜景统统都还没见过。所以啊,策如今想要的,就是与公瑾你并肩沙场,策马天下,一路打到北边去,好好游遍这万里山河。至于其他麻烦的事,就只能辛苦仲谋了。”

周瑜本是满腹心事,但在听到孙策最后一句话后,还是不禁笑出声来。他真的很喜欢孙策瞳中不曾为世事暗去的光芒,任他时过境迁,人情百态,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比太阳更加耀眼。

不知何时,周瑜已不知不觉舒展开双眉,至于那暗藏在眉间的愁色,也随满腹心事付予了这滚滚江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伯符,明日与曹军一战,赌注皆压在你身上。”

“你周大都督出的那些要求苛刻无比的计谋,除了策能做得到,还能有谁。”在周瑜瞪过来前,孙策立即收了玩笑模样,神情正经起来,

“公瑾打算让策做什么?”

“明日,瑜会亲率大军进攻曹军水寨,不惜代价将曹军兵力全部吸引都在夏口。而伯符,你则在大军掩护下暗率五千人乘走舸袭击江夏东西两侧任意一渡口,攻破渡口后夺取曹军马匹,由陆路进攻曹军大营。”

“曹军现在想挡住公瑾麾下的水军已几乎用上了全部兵力,若再冷不丁被人从背后袭击,就必须紧急调派士兵救援陆上。这一乱赢得的时机,对你来说,足够了。”

“所以,你进攻之时,以扰营为主,不必有所获。”叮嘱完,周瑜又道,“不过,究竟进攻哪一处渡口,瑜还没有决定。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是曹操的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各领万人分别驻守两处渡口。无论是哪一处,你仅凭五千人,都不会好打。”

“那看来这个决定可以由策来做了。”说着,孙策从袖中拿出份帛递给周瑜,“这帛上的内容是探子从西岸渡口取回来的情报,上面说随曹植驻守在那里的军队仅有五千人。”

周瑜一目十行将帛上的字看完。上面内容正如孙策所说,本该随曹植驻守的万人中有五千人被调给了驻守东岸的曹丕。若帛上所言属实,那该打哪一渡口,答案不言自明。

四目相对,明日如何,他们已心照不宣。

“被公瑾扯开话提起正事,策差点就忘了原本的来意。”孙策道,“公瑾,你瞒着策的事,当真不愿说?”

周瑜双唇微动,迟疑片刻,终以沉默相对。

孙策在问出口时,其实已经料到了周瑜不会回答他,更清楚当周瑜下定决心后,纵然是他也难以改变。

可有些话,他想,还是要告诉周瑜。

“当年郭奉孝和策说起北方风光,策本是不屑的。南方有些年景也会下大雪,杨柳更是随便一处河坝就能见到,至于漠北荒漠,说到底不过就是片沙子。可明明就是这些了无趣味的东西,郭奉孝却能说得津津有味,目光灼灼。直到建安十三年的时候,策回舒城时,才突然意识到,郭奉孝说得从来都不是景,而是人。这天地之间究竟是片锦绣山河还是凄风苦雨,全在于人心之差。

公瑾,你不说,策就不问了。但那北国疆土,千万别让策一个人去啊。”

不知何时,孙策已经敛去了所有的笑容,神情显得是那样严肃,在周瑜记忆中,上一次孙策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在孙坚的坟前,他看着孙策跪在那里,混杂着血泪,以同样的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句许下为父报仇的誓言。

远方金乌已至末路,只够堪堪将在孙策一人笼于暖人和柔的光芒中。光与影的界限恰好落在周瑜与孙策二人中间,于咫尺间分割出分明的日与夜。

突有一丝灵光闪过周瑜脑海。

“伯符,”

“嗯?”

“明日一战,你攻东渡口。”

“大营传来消息,周瑜已亲率军队开始进攻。”曹丕将刚送来的文书递给司马懿,“但我们故意放在显眼处的那封密简,到现在都没有被翻动过得痕迹。仲达,若是江东并不知道丕这里仅有五千人,那诱敌之计,就无用了。”

司马懿亦双眉紧蹙,心中觉得奇怪。据他了解,江东埋在曹军军中的那些细作,?蛸早已一个不拉的找了出来,之所以未全部除去,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将计就计,诱敌入局。可为何那本就是给江东细作写的密简,竟未被翻动……

“子桓,以防万一,还是要下令全军备战。此外,给夏口送信的人马也要提前备好,一旦江东来攻,立即让他回去求援。”

“仲达放心,求援的人丕早已备好,配的是军中最快的马。丕这就下令全军提高警戒,随时准备迎敌。”

来此渡口的五日里,军中大大小小的事,曹丕都力求亲历亲为。曹丕从小就跟随父亲混迹军营,从普通兵卒到统兵将领都曾经历过,所以每一个细节安排他都近乎做到了精益求精,万无一失。司马懿知道,曹丕心中存着一口气,想要通过此战让曹操意识到,他的长子已经成长的足够优秀,并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人。

随着夏口的战势愈演愈烈,十几艘走舸以漫天的厮杀声为掩护,悄然的从大军中离开,向夏口东渡口全速驶去。在距岸边几十米远时,孙策下令放箭射岸。与此同时,在孙策看不见处,一人一马飞奔而去,不久后随他赶来的大军,将把这渡口,变作绝佳的埋骨之处。

“报!孙策已率约五千人军登上江岸。其中骑兵有近八百骑,弓箭手近千人,其余皆是步卒。”

“好。告诉前方将士,与敌军交战以周旋为主不必硬拼,等大军一到再将他们全部歼灭。”

等士兵领命退去,骑在马上的曹丕看向身侧的司马懿,笑道:“看来这回丕总算能胜子建一事了。”

“懿心头有些不安。”司马懿却没有曹丕此时的好心情。虽然除了密简与孙策亲自领兵攻营这两事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他仍本能般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的问题。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曾多次救他化险为夷,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厮杀声由远及近缓缓推来,又有士兵骑马来报。

“禀报将军,孙策已攻破第一道防线,我军死伤近千人。”

“敌军伤亡如何?”

“骑兵伤亡不足百匹,步卒伤亡无法统计,但皆少于我军。”

听到双方损伤差别如此之大,曹丕心头升起些烦闷,挥手让士兵离开。

“仲达,不如丕现在率余下军队前去应战。”

“再等一等。”司马懿摇摇头,对曹丕的提议不予赞同,“短兵相接,你不是孙策的对手。几道防线我们已经安排的足够严密了,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与他争强斗狠,只要能在援军到前将他拖住,就足够了。”

这个道理曹丕同样清楚,所以虽然心中对那句“你不是孙策的对手”有些不快,也还是“嗯”了一声,握紧缰绳将马勒住。

“子桓,”司马懿蹙眉又开口问道,“救援的兵马若要从夏口赶来,按理还需要多久?”

“若全速行军,还需约一个时辰。”

“但按孙策现下攻势之猛,渡口的这几道防线拼死也顶多再撑一个时辰。先前我们推测是要以此为饵引敌军上钩,可若仅是如此,为何不索性提前暗中派军队驻守在渡口附近,反而要等敌军打上来,再让我们现去送信求援?万一慢上一步,岂非功亏一篑?

不对,绝对不对。郭嘉布的局,绝对不可能有如此明显的破绽。”

司马懿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几乎成了一个川字。他自幼就跟在郭嘉身边,应该比任何人都善于揣度郭嘉的想法。此刻,他正是在努力的回忆着郭嘉以往布局时的每一点蛛丝马迹,想要以此来重新理清现下混乱的思绪,却越想越被心头逐渐涌起的不安所吞噬,局势似乎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而他却仍深陷迷雾,不得其旨。

他们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只见孙策骑马在前,身先士卒直接冲入敌军阵中。眼前是层层严阵防守的敌军,与己方士兵的联系也被敌军割断,这样腹背受敌的困境下,孙策兴奋的酣畅大笑,未有半刻犹疑惑,已向前方敌军杀去。明明曹军人数几倍于他,却反倒处处被他所压制,长剑所指之处,只有遍地尸骸。而就在此时,跟随孙策攻营的士兵也已突破重围跟了上来,不过片刻,第二道防线就被孙策硬生生拉出了到大口子,随即便被分割包围,瞬间剿灭殆尽。

敌军已至百米之外。

曹丕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世人皆道孙策悍勇,难以争锋,却未曾想对于眼前这头?儿,传言中所说竟都太过谦虚。照孙策这样的打法,攻破大营,顶多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司马懿的掌心也已满是冷汗。眼下情势之危急他不是不明白,可他仍执拗的相信,郭嘉绝不会出错。

倘若他是郭嘉,在与江东僵持不下时,明面上遣万人,暗中却仅遣五千人来渡口驻防,又刻意留下会被敌方细作探去的密简,所思所图却并不是将这五千人当作诱饵,那么这五千人会是

弃子。

“公子!”

身后突然响起的喊声犹如天籁。曹丕记得,这正是去大营求援之人的声音。他欣喜的回过头,却未看到期盼多时的千军万马。

“援军呢?!”

“公子,主公说,营中所有兵力都在应对周瑜的攻击,无人可派来支援。援军……不会来了。”

“什么?!”

孙策已攻至眼前。

寒霜袭来,锐不可挡,曹丕被人猛地往旁边一推,这锋利的一剑划在司马懿手臂上,瞬间染红了衣衫。

司马懿只来得及吼出一个字:

“逃!”

曹丕几乎是凭借本能般策马狂奔。风刮过脸颊,疼得人几欲落泪。

曹孟德,他的父亲,是他从小到大最崇敬的人。他坚信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无一人堪称英雄。所以他总是尽力揣度父亲的心思,想如父亲希望的那样做好每一件事,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

然后,子建得了旷然自达的美名,他却成了矫情自饰的小人。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自大哥去世之后,从来没有人教过骤然成为嫡长子的他,该怎么做,如何做。他的眼前仅有团团迷雾,除了效仿父亲,再寻不到另一条路。

可哪怕是这样亦步亦趋乃至滑稽狼狈的揣度,他仍看不懂父亲。他不懂为什么他拼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父亲的夸赞,为什么父亲会选择在他眼中无法挑起大梁的子建,为什么为了给子建铺路,甚至要……让他死。

为什么啊父亲。

他紧紧的咬住下唇,将呜咽声压在喉咙中。

丕真的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他脑海中不由闪过方才司马懿挡在他身前,吼他离开的画面。

司马仲达,想不到吧,你这么精明的人,也会有押错的时候。你成不了吕不韦,丕更不是赢子楚,明明是两个早就被各自父亲抛弃的孤子,却还纠缠在一起,互相利用,费尽心,妄想让看轻我们的人后悔……真是何其天真!何其荒唐!

你一定后悔了吧。

可,你为什么还要推开丕?

既然你已经知道丕被父亲视为弃子,既然已经无利可图,你为什么还要挡在丕身前。天下熙熙嚷嚷皆为利,你这重利的商人,难道不知道你早已在丕这里赔得精光?

司马懿,那一刻,你又在想什么?

你让丕逃,可人生入囚笼,这茫茫天地,丕能逃到哪里去?

疾奔的骏马长嘶一声,等曹丕回过神来时,马已经被他自己勒住。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将马头调转,怔怔的听自己高声大喊,率领残余的将士杀回战场。

“曹子桓,你回来做什么?!”

司马懿头冠早被打落,披头散发,衣袂上全是血迹。这也难怪,以司马懿那点武艺,怎么可能是孙策的对手。

而他也不会是孙策的对手。

如果是父亲的话,在这种必输的局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这些人逃走吧。纵使那是心爱的大将,是器重的谋士,是父亲的亲身骨肉。

梦中宛城的画面与现实交叠,他看着狼狈不堪的司马懿,又好像在看着浑身是血的大哥。

他分毫不敢违的学着父亲一样行事,是不是因为他从来不敢问自己,倘若当年宛城在马上的是他,会如何选择?

他一直在逃啊。所以他才会用尽全力想成为父亲,想让除了他以外每一个人满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所有后果的责任推给旁人,才能逃避问自己

曹子桓,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你会做什么?

即使是必输之局,即使会身陷囹圄,即使与父亲背道而驰……

他不容分说的将司马懿护到身后,青锋直指前方。

“孙伯符,你们犯上作逆,杀我将士。今日丕若不以你们这些叛贼的血洗剑,就枉为曹家儿郎!”

仲达,丕,不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