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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许小姐可以形容一下当时你射击的情形吗?”

“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情况如何,你们问错人了。”

“你的意思是视频的主人公不是你?”他犀利的发问。

警察的语气是明显的不信任,看着她的眼睛多了几分探究,本以为她会开脱说过失伤人,不想直接不承认。

许汀兰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平静的回视他,“你这样看我,是有问题吗?”

“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不是。”

“那是谁?”

“这是你们警察该查的事,都过去几天了,没有一点进展,你还好意思来见州长。”

警察面色一变,正视眼前的人,“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准你们不干实事,就不准我说说实话?”

眼见两人呛起来了,楚衡出声制止,警察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当时你在哪里?”

“我那时候正在打猎,身边还有保镖。”

楚家的保镖自然会帮许汀兰,人证没有多大作用。

“既然你说那不是你,那你的枪为什么会在别人手里?”

“丢了,不知道去哪了。”

警察嗤笑一声,“所有凶手都是这样回答,不知道,不在场,有人作证,这是你们警察的事。”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真相就是我不在场。”

两天后,宋琛把她那盆花端端正正的拿过来,她见他那小心翼翼的姿势,笑问,“这花可是你前世的情人?”

他动作粗鲁了些,故意大力的放到桌上,“我前世的情人若是这般不省心,我早就始乱终弃了。”

她笑了笑,顺手摘掉玫瑰花枯黄的叶子,“我让你做的东西呢?”

“再过几天。”

“还要再过几天?”

他坐到沙发上,微微抬头看她,“已经算快了,你还有几天出国?”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楚衡说过了年就走,去L国,学英语。”

两人都知道这是托词,一时没说话。

“现在你出不去了。”

“楚衡想让我走,我还是走得了。”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想不想见见沈施?”

“能见吗?”她觉得楚衡不会让她见。

他也想到这个问题,便说,“你见了也没什么变化。”

近几天讨伐声越来越大,自从警方公布案件新进展,民众的关注度全放到“州长女友否则射击姜馨”这上面,小部分人相信视频中的射击者不是许汀兰本人,大部分则认为许汀兰说谎,视频都出来了,还想否认罪证。

就连楚昭洲都开始隐隐约约关注此事,世家大族都喜欢省事的人,总是给家族抹黑,给家族添麻烦,自然是要不得的,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牵扯到一个稍微有名的戏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却还是旁敲侧击的给楚衡提了个醒。

“近日怎没看到崔夫人?”

“她好玩,又出去玩了。”

楚衡低垂着眉眼,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情绪。

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看他这张酷似楚曜的脸,心里有些恻隐,“你父亲走了多久了?”

他抬眼,低低的说,“十几年了吧。”

楚昭洲叹息一声,神色莫名,“最近,我总想起他的样子,梦到他在怪我,在地底下过得不好。”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楚衡安慰说,“爷爷是马克思主义者,怎还信这些,人死后哪有这些怪事,况且,我父亲怎会不好,楚家这么强硬的后台,在地底也有人惧怕我们的权势。”

“这样的权势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静默一瞬,“爷爷若是想,多久都可以。”

楚昭洲纵横官场几十年,岂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端倪,扫了一眼他的脸,“有什么话就直说。”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是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的一句话,您重视国学,相信您一定听说过。”

只一秒,楚昭洲就听懂了她蕴含的意思,看向楚衡的视线看不出情绪,“你长大了。”

“衡一直如此,如今也只是觉得爷爷对故人的执念太深,只至于让邪门歪道钻了空子。”

往常沈施离开也就几天功夫,如今十几天还没回来,他怎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想起那日的梦,仿佛又看着念了一辈子的人离他越来越远,他呆滞的望向窗外,“……邪门歪道,确实是邪门歪道啊,不但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还摧毁了我的未来……她不是她,她不是她啊。”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楚衡表情微微僵硬,偏头看上主位上的人,察觉出他内心情绪的变化,“爷爷,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一个……”他不愿说太多伤害他,堪堪截止。

“她很好啊,好到天地都失了颜色,好到愿意为她热爱整个世界,好到不喜欢这个世界,只喜欢她……这般好,怎么能不喜欢呢。”

“上早课时,她总爱站在窗前看我们,晨曦打在脸上,是最美的颜色。”

“运动一窍不通,其他的却一个比一个厉害,跟我们讲棋时,侃侃而谈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

“我不喜欢风信子,总觉得那一群,那一窜,明明长在一起,确实寂寞的颜色,有多热闹,就有多寂寞,可自从看过她闻花的模样,我就在楚家种满了风信子。”

“她破布麻衣美,凤冠霞帔美,我曾想过,我若娶了她,不能给她最好,也要给她更好,若她生气,我便哄着,若她开心,我便陪着。”

可她却永远的离开了他,宁愿追随君璃的尸体,长长久久的离开,永不回来,甚至在梦里,她也是怪他的。

“她不好,可在我看来她是最好,哭也好,笑也好,愿意也好,被动也罢,我都喜欢,并时刻铭记,直到进入生命终结。”

楚衡心里有些伤感,掂量着语气问:“能不爱吗?”

他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拒绝,“怎能不爱。”

确实不能不爱,这般好的人,不爱她又能爱谁呢。

他幼时常觉得爷爷对奶奶不好,总让奶奶热脸贴冷屁股,私下常常想方设法让他们关系缓和,失败数次后,他奶奶似乎也累了,对他说,“算了吧,他也不易。”

怎么个不易法,他年幼,以为她是替爷爷开脱,越发觉得爷爷不好了起来。

他奶奶去世时,他跟楚昭洲的关系降致冰点,经过他父母的撮合才慢慢好起来,后来他父母遇难,他只有一个爷爷,便与他相依为命。

他自认为,经历的事不多,阅历也不足以让人称道,只有那为数不多的谨慎聪明,帮助他走到了现在。

后来从许汀兰那里浅显的了解别人眼里的奶奶,现在又从爷爷口中听到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与无奈,便越发体谅自己的爷爷,同情自己的奶奶爱错了人。

情深不寿,果然如此。

“崔夫人算什么?”

“念想。”

“我知道了。”他说,“沈施您还要吗?”

“我不追究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样。”

“谢谢爷爷。”

“不要太喜欢一个人,以前的那个,现在的这个,都不要太爱了,爱一个人很累。”他声音顿了顿,眼里有灰败的光,“……不要学爷爷。”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第一次后悔以前对他的错怪。

他说,“您别爱她了,她真的真的不怎么好。”

可“天下甚美,我肯爱这河山,是因为她还热切的爱着这山河”。

这道理她懂,他更懂。

可他都懂得,他却沉默。

“我老了,我就想……见见她。”似乎也是说服自己,“我就见见她,告诉她……我错了。”最后的声音低到了尘埃。

他十六岁在全国闻名遐迩,才华横溢的同时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潜在的傲气,虽低眉顺眼谁都看不出,却是刻入骨髓,发自内心的,由于站在顶峰藐视凡夫俗子的冷傲,他装得很好,温文尔雅,卓尔不群,就连逐山的那些天之骄子都被欺骗了,可许汀兰的一次次无视,一次次拒绝,一次次疏远,他知道人需要低到地上再站起来,站得不能太高,太高了需要仰望,太低了也不行,别人会一脚将你踩下,那就站在地上平视吧,这样最好。

他在变好,可她却看不到。

他便意气用事,他便嚣张跋扈,他便蛮不讲理,他便偏执暴躁,为了得到她,不惜伤害她的母亲,不惜利诱逐山众学子谋杀君璃。

楚衡出去时,心里有些沉重,站在围栏旁看外面的翠绿景色,今年天气格外好,明明是冬季,却是一派早春的景象。

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如那次知道君悦是君瑞小女儿的情绪一样,惊讶、慨叹、涩然。

甚至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如今用他的思维看待当初的自己,无疑是幼稚自私。

他与君悦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麻烦,她正好省事聪明,那会在L国,他既挂念去世的父母,又急于查找凶手,她不会说英语,不会做饭,人生地不熟,他帮她仅仅是为了得到个转移注意力的消遣。

一个消遣而已,他这般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