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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齐姐儿定居大上海

北平郊区宛平县。

房东大婶将冒着热气的早饭端到门口,轻轻叩门,唤了声:“早饭来了!”

稍迟,旧木门咯吱咯吱开启了一道窄逢,露出的英俊面孔狐疑地四处打量,接过大婶手里的饭匣子,立刻将门粗暴地关上了。

大婶不以为意。这人儿真是好看。昨天晚上来的这对男女,两个人都那么好看。是兄妹?是情侣?怕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儿了吧?一路仓皇而来,甩出半包银元,说要租这房子一段时间,条件是伙食用品一律要送到门口,而且,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他们的到来。

门里,齐姐儿百无聊赖地将一顶贝雷帽戴在头上,对着镜子反复打量,对齐飞放在桌上的早饭视而不见。镜子里是一个几乎可以乱真的女学生,梳着斜分短发,身上是长棉袍和外罩的阴丹士林[1]大褂,苹果脸儿红扑扑的。

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怕只有这张脸了吧?齐姐儿轻抚着腮想。无论遭遇了什么样的颠沛流离,每天早上坐在镜前,这张脸从未叫自己失望过。

齐飞把早饭放到桌子上:“吃点吧。”

齐姐儿恹恹地说:“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在那个惊魂未定的晚上,她心惊胆战地抛出了连自己都毫无把握的筹码,本以为会被身上的男人一口拒绝,然后在瞬间被对方撕成碎片。

没想到,他却停住动作,笑了一下,念叨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法文,挥手将她放了。还是那辆黑色奥本,风驰电掣地将齐姐儿原路送回哈尔飞剧院,除了马甲裙的花边被扯破了几条,与去时没什么分别。

齐姐儿本以为,这三天里吴公子会派人将自己严密看管起来,谁承想并没有。她稍一思忖,就明白了其间的道理。是啊,这偌大的北平城,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要还想吃这口饭一天,她齐姐儿终归不能躲起来,而只要她露面,她就还是他笼里的雀儿。逃出去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但那条路是她没胆子走的,吴公子和她自己都很清楚这一点。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依旧毫无办法,焦虑得快要死去。晚上她还有演出,不出意外的话,演出之后她就会再次被那辆黑色奥本拉走,而这一次,再无逃脱的借口。

齐姐儿在梳妆室里机械地化着妆。齐飞进来了,和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片刻之间,梳妆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齐飞看了看镜子里色若春晓的齐姐儿,皱了皱眉,转身去衣帽间里一阵翻腾,拉出几件衣服扔在齐姐儿身上,说:“快换上,走吧。”

齐姐儿蒙了:“去哪儿?”

齐飞说:“还能去哪儿啊?反正不能在这儿待着了呗。赶紧的,我估计他的人就在台下,演出一结束就会直接过来要人。快点,一会儿开场了,就没机会走了。”

齐姐儿还是怔怔的。就这么走了?把这剧院,这营生,这娜拉,这齐姐儿的名头,都抛诸脑后?

齐飞的一声断喝惊醒了她:“还不快走!那刀疤脸吃了你不会吐骨头!”

就这样,他们在这儿了。

齐飞几口喝干净自己和齐姐儿的粥,歪倒在榻上,抖动着二郎腿:“姐儿,如今你想怎么地?要我说,咱们还是投奔刘部长去。他不是说过要娶你吗?虽说是偏房,但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后生下个一男半女,你这辈子也就过得去了。”

齐姐儿冷笑一声:“你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利索得很!你怎么不给人做妾去?另有李部长、马大帅,据说都是好男风的,要不您去找棵大树给我靠靠?”

齐飞被抢白了,倒也不动怒:“又把好心当作驴肝肺了不是?我这是为您着想为您打算。当初我怎么说的来着?您这样演下去,早晚要出事。树大招风。那年您倒了嗓,我就劝您收手嫁人。又不是没有人选!又拖了这些年,时局越来越乱,这会儿要找人容您这尊大菩萨,也不知人家有没有这个庙?”

齐姐儿一听齐飞这话,气得柳眉倒竖,一把掷了贝雷帽,站起身来:“你良心被狗吃了!我为什么不嫁人继续演戏卖唱?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齐飞息事宁人地走过来,搂住齐姐儿,按回椅子上:“看,说着说着,又动气。气大伤身哪。”待得齐姐儿的脸色和缓一些,他继续说,“要说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您自个儿心里清楚。打小儿,您就不是一个愿意落下风的主儿。五岁那年,您非要和大孩子比赛爬树摘果子,一个倒栽葱摔下来,差点没摔掉小命;八岁那年,您进梨园学戏,功练得晚了,劈叉劈不过人家,您为了激我对您下重手,用簪子划我,划得我这手臂上好大一条口子。我这疤还在呢,您瞧瞧。”

“瞧个屁!”齐姐儿啐了一口,“你别担心,我日后就是去当一个换洋取灯儿[2]的,也连累不到你!”

齐飞柔声说:“咱谁和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要是不好,我还能独自好好活着?”

齐姐儿沉默了。吵闹归吵闹,她知道齐飞这句话是真心的。和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早已打断骨头连着筋,爱和恨都密不可分,无论这辈子怎样,齐飞都是她的亲大哥。

再开口的时候,齐姐儿流眼泪了:“刘部长那里,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我是真不愿意的。哥,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就咱俩做伴,不好吗?再者说了,这会儿我们得罪了吴大帅的公子爷,刘部长还能要我?别送上门去被捆了给人当礼送去。”

齐飞被她的这几句话说得眼眶湿润了。齐姐儿关于刘部长的疑虑,也并非毫无道理。他想了想,一拍桌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俗话说:北京学戏,天津成名,上海挣钱!咱们去上海!”

齐姐儿与齐飞逃到上海后,一时也无处可去,就投奔了一家名叫月火的歌舞社。以她在京城的名气,对方岂有不愿的道理?

因为是逃过来的,齐姐儿心中难免有顾虑,就和月火社的社长商量能不能用化名演出。对方对齐姐儿的前尘往事一概不知,听闻这话,愣了一下,回答:“这,我们这一行,做的就是一个名头,怎么好随便改名字呢?”

这话说得也在理。

齐姐儿犯愁,和齐飞商量。最后齐飞一拍大腿:“这些军阀们也是各人头顶一片天,就算他吴大帅,到了上海滩照样玩不转。咱们就在这儿踏踏实实地唱!”

就这样,齐姐儿依附着月火社,开始了她的上海滩生涯。

月火是上海滩的三大歌舞社之一,资源众多,齐姐儿渐渐地小有名气。月火社找人为她量身定做的两首歌,在电台播出后,渐渐传唱开来;百乐门的演出也随着齐姐儿风华绝代的大幅海报一票难求。

但齐姐儿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她一来上海,就爱上了这里。这十里洋场,五光十色,纸醉金迷,活像那人世间的一场大戏,真正是属于她齐姐儿的舞台。她发誓要在这里搅出一场血雨腥风,哪里能够满足于这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儿名气?只是眼下,差了点气数,也差了点胆色。她还是怕这厢闹得太喧腾,传到了京城那个被自己耍了的吴公子耳朵里,激起了对方的报复欲。万一对方下了狠劲,一定要将自己逮回去,岂不是糟了吗?

就在这时,一封来自北平大学许教授的来信,彻底地给齐姐儿吃了定心丸。

彼时国民革命军改编完毕,一度中断的北伐继续,中华大地又在风云变幻之际,齐姐儿对此自然毫不关心,只不过这一次,她自个的命运恰巧与中华民族的连在了一起。

东北军统帅张学良的一封拥蒋通电,宣告了反蒋联军的结束,名噪一时的西北军就此分崩离析,其中也包括了那吴公子的生父吴大帅。

仿佛在一夜之间,北平又换了一片天,穿着蓝色军服的军阀像被秋风扫去的落叶,穿着黄色军服的革命军又像被春风点燃的野火,曾经令齐姐儿觉得是此生劫数的吴公子,竟然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许教授在来信中热烈呼唤齐姐儿的回归。革命军进驻之后的北平,被他形容为一片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新天地,出于对民族文艺事业的期颐,自然,也出于对个人情怀的考虑,他迫不及待地希望齐姐儿尽快回到北平。

然而,齐姐儿却迟疑了。倒不是对上海滩多么留恋,她来上海毕竟时日不久,这新欢虽好,怎比得上生她养她的北平城?

而是,她遇见了一个人。

那天是中秋节,月火社社长在社里摆了三大桌私宴,请全社的人入席。齐姐儿前天刚接到许教授的信,心里高兴,就也赴宴了。宴上喝了几杯,心口发热,齐飞又一贯地喝多了发酒疯,拦也拦不住,她一时心烦,索性撒了手,借故离了席,到社里的小花园里走走。

一开始有月亮的,可齐姐儿刚走到空地上,月亮就被乌云遮住了,过了半晌,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齐姐儿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处屋檐下躲着,头上是一盏昏灯,照着秋蛾乱飞。

齐姐儿一时还不想回去,心里头怪惬意的,就唱起曲来,唱的不是月火社给她做的歌,而是《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唱了一会儿,齐姐儿惊觉不远处有个人正看着自己。那个人逆着光,看不清,只知道是个男人,个头高高的,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也不打伞,就这么站在雨里,痴痴望着这边。齐姐儿心头一凛,来不及放下手里拈着的兰花指,提高了声音喝道:“什么人?”

男人回过神来,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走到近前,朝齐姐儿微微颔首,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又是呆了。

这一次齐姐儿却不惊慌了。像这样被自己的容光所慑的男人,她也见得多了,不稀奇。而眼前的这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歹人。

那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形清俊,一双天然带笑的眼睛,眼神清亮,鼻直口方,穿着件白衬衫,袖口随便挽着,下面是灰色西服裤,满面书卷气。他恍恍惚惚地开口问:“你是谁?”

齐姐儿掩口一笑,这一套她再烂熟不过了,飞起一只眼俏皮地问:“你连我也不认识?——偏不告诉你。”

那男人大约没想到齐姐儿会这样回答自己,又是一愣。齐姐儿却说:“你还不快到屋檐底下来?雨越来越大了。”

男人这才进到屋檐下,但还是与齐姐儿保持着两肩的距离。最初的失态过去后,他恢复了礼貌,站得端端正正的,眼神全不朝齐姐儿这边乱瞟。齐姐儿想,这倒是个正经人儿,想来是来找社长办事的,兴许是自家人。

雨一时还没有停的意思。齐姐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闷不过,嗔怪地问那男人:“你怎么不说话?想把我闷死?”

男人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方才在唱《贵妃醉酒》?”

齐姐儿回:“嗯。好听吗?”

男人说:“好听是好听的。不过你的音色偏低沉,唱青衣不如唱老生好。”

齐姐儿偷笑。这叫瞎猫碰到死耗子。她又一转念,不对,莫非对方根本知道自己是谁,玩的是欲擒故纵的伎俩?她故意讹对方:“你好大的口气,我是红遍全国的大青衣,你居然说我唱青衣不好?”

男人急忙道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原谅。我刚回国不久,孤陋寡闻得很,请问……请问芳名?”

这是他今晚上第二次问自己的名字了。齐姐儿答:“说了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男人无奈地笑。

齐姐儿又指着屋檐角落处的花问:“那是什么花?”

男人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若有所思地说:“那是晚香玉。”说完,他走到屋檐外,冒雨摘了一朵,回来,递给齐姐儿。

齐姐儿接过那白色香花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男人的手。那一瞬间居然有微微电流的感觉,叫她自己也好生奇怪。她低头嗅了嗅那朵晚香玉,突然听见齐飞在屋里提高了嗓音嚷嚷,心想着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齐姐儿跑出屋檐的时候,听见那男人在自己身后吟了一句诗。齐姐儿不懂诗,可那诗句却清清楚楚地留在了她的心里:“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齐姐儿觉得,这个晚上,这个男人,还有那句诗,都是她难以忘记的。只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留给这样的小儿女情怀。

之后的几天,齐姐儿照常忙碌着,除了唱歌、演出,还有各色采访。这时候上海租界内外,大小报纸三十几家,齐姐儿是来者不拒。

只是,在忙碌的间隙里,她常常想起一张书卷气十足的脸,和一句似懂非懂却沁人心脾的诗。好像心念转了个轱辘,一不留神就往那个地方滚去。

这天,齐姐儿却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拾掇得山清水绿,叫了黄包车来到月火社,去赴一家小报的专访。做好访问,拍了照片,欲回家时,才发现门口让候着自己的黄包车已经不知去向了。

天不知什么时候暗淡下来了,淅淅沥沥的南方秋雨,延绵看不到边际。为了拍照,齐姐儿只穿了件月白色无袖旗袍,外披着镂花针织短披肩。这件旗袍是定制的,腰身处做得极细,穿时要死命吸气,还要搭上义乳。为了穿上它,齐姐儿没吃早饭,这会儿又冷又饿,街角却连半辆黄包车的影子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辆黄包车驶至眼前,上面下来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和齐姐儿打了个照面,各自又是一愣:正是那天晚上一起避雨的那位。

男人惊喜不已:“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姐儿说:“我想叫车子,只是不见来。”她不知为何竟有些止不住地脸红,又想起今早的自己想必是极美的,心里暗自高兴。

男人打量了一下衣裳单薄的齐姐儿,赶忙脱下风衣笼住她,扶上车子,问:“你去哪儿?”

齐姐儿平素奉行的是“见人防三分”,此刻却不假思索地报了地址。男人嘱咐了黄包车夫,掏出钱夹付过钱。临出发前,他又细心地将齐姐儿头上的遮雨篷拉好,将她脚底的油布铺好。

车子驶动了。齐姐儿冒着风雨,将脸探出遮雨篷看,男人静静地站在路边,任凭雨点儿打在白衬衫上,没有向她挥手告别,也没有走开。直到那身影看不见了,齐姐儿才扭回头坐好,愣愣地随着黄包车颠簸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到了闹市上。天色已经大亮了,街上的人流密织起来,擦身而过的人那么多,一眨眼的工夫,也就淹没在人群里再也找不见。

齐姐儿突然使劲拍打着黄包车的前挡板,对闻声回头的车夫喊道:“掉头!掉头!回我刚才上车的地方去!”

齐姐儿赶回社里的时候,男人正巧从社长办公室里出来,那张英俊的面孔看着有些忧郁。齐姐儿闪身在一旁,没让他发现自己。

此刻最重要的,并不是再与他聊上一句半句,而是尽快弄清楚——他是谁。

在还没来得及对自己的心仔细分析之前,齐姐儿已经坐在了社长办公室的单人皮沙发上,在对方有些意外的寒暄声里,假装没事找事地闲聊起来。

齐姐儿说:“黎大哥,你好忙啊,想找你聊聊天,又老怕打扰了你。”

社长笑说:“这是哪里的话,求都求不到的。今早的采访,还顺利?我刚才好像看见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齐姐儿一笑:“这不是想起没和黎大哥打个招呼,心里不安,就又回来了呗。”

社长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和我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啊,别无所求,你保养好自己,保护好嗓子,唱得开心,那么我就开心。至于其他的,我这个人都不介意。”

齐姐儿明知道社长嘴里的那个“其他的”,指的是前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冷淡和齐飞的无礼,但她只是装傻,继续用随意的语气问:“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人出去,我没打扰你和别人谈话吧?”

“什么?”社长一时间想不起来,愣了一下才说,“哦,诸葛光啊。没事,没事,一个留洋回来的小青年,自己写了几首曲子,想让我看看。”

齐姐儿心里对这样的介绍,难说是失望或不失望,只是凭本能地问:“什么曲子?”

社长又愣了一下,因为齐姐儿这反常的兴趣。他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几张曲谱递给齐姐儿:“你自己看。”

齐姐儿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天知道,她是不识谱的,尽管这只是简谱而已。从前在梨园里,师傅讲究的是口手相传,一词一句、一招一式都亲身演示,哪儿有识谱这种需求?来了上海以后,送到她手上的歌,她都私下请了人帮她唱谱,竟然从来没穿过帮。

齐姐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曲谱,放回到茶几上:“还可以,有点意思。”

社长摇头:“意思是有一点,但总归差了点什么,特色不足。”

“那倒是的。”

“所以刚才我已经婉拒他了。不过,算是惜才吧,欢迎他随时来这里用琴房作曲。”

怪不得刚才在门口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神情那么落寞。

齐姐儿今天第二次踏上回程的黄包车的时候,总算是正式认识了她在雨中屋檐下邂逅的那个男子:他叫诸葛光,一个尚未出道,也不知能不能出道的作曲家。

齐姐儿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包裹住自己的那件男式风衣。藏蓝色的,质地精良,却不见标签。和它的主人一样。

齐姐儿望向车外的景象。电车铛铛,小汽车鸣笛,黄包车灵活地在其间穿行。大北电报公司,亚细亚大楼,通商银行的字牌耀眼,还有更多的大楼前竖立着脚手架和起重机。红头印度巡警高傲地游弋,中外语音杂陈。报童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脖子上挂着未售完的《神州日报》走回报业公司。马路拐角,德国总会正对的汇中饭店旋转门处,一群半醉的水兵正搂着说英语的旗袍女子出门。

上海,这个第一次令她心动的地方。她决定留在这里。

[1]国内自民国早期到解放区流行的一种布料,多为青蓝色。

[2]老北京旧时也称火柴为洋取灯儿或取灯儿。旧社会一些贫苦劳动妇女出来讨生活,背着火柴走街串巷叫卖,拿火柴与人换取其他物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