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她爹死了都快大半年了, 棺材里的尸体恐怕也都已经烂到只剩骨头了，这时候, 却突然有人告诉她, 你爹是被谋杀的……
颜宁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倒是陆宵灼十分淡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之前为什么不说？”
“这不是最近才想起来嘛。”夏晨晨回道，声音淡淡的，显得有气无力, “大约是在颜老爷去世之前的几天里吧，听到谭并跟人谈起过。”
其实当初夏晨晨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所说的“颜xx”就是颜宁的父亲, 直到最近今天, 她一直都睡不好，反复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才猛然意识到, 原来她还知道这样的内幕。
“我听到谭并问那个人, 确定了没有。那人说, 颜老爷承认那天去过戏院，但是是去谈生意的，跟一个老伙计, 连儿子都没带去, 又怎么带着女儿？谭并明显不信, 就让那人多用些法子, 让颜老爷一定要将那天的事情说清楚。”
“那人又说，都快两年的事了，怕是不记得那么清楚了, 而且那晚颜老爷的确是喝醉了，在戏院的包间睡到天亮才离开。谭并后来说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心情很不好，很暴躁，一遍遍重复着，不可能弄错，就他最符合条件了，让人再去查……什么的。”
这番话听到耳朵里，陆宵灼顿时明了，原来是年前谭并才查到颜家头上来的。他费尽心机，没有能够从颜老爷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确切消息，才借由葬礼，让陈云生去对颜宁斩草除根，却没想到……
颜宁也是恍然大悟，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她不知道，父亲一直不肯说，是真的得知了她有生命危险，还是因为那晚母亲让他在友人面前丢了脸，从而恼羞成怒，不愿意再提及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是无疑，他的死不承认，让自己活了下来。
陆宵灼立刻站了起来：“走，咱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颜宁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戏院，便紧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看向夏晨晨：“谢谢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夏晨晨也抬起头望着她，忽地一笑：“那就好。”
陆宵灼拽着她当即就下楼去了。
到了剧院门口，颜宁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正趴在墙头上踱着小步子的乔乔。
显然，对方也看到了她，一个趔趄，差点从墙头上滚下去。
一人一猫对视瞬间，彼此都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颜宁眯了眯眼，瞅着乔乔，原来又私自行动了啊……
乔乔立刻瞪圆了眸子，否认三连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都是污蔑！我只是一只纯洁可爱的小猫咪！
颜宁：呵呵。
陆宵灼拿好了东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颜宁诡异地脸色，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笑起来：“这猫真的成精了吧？”
乔乔对这个说法颇有微词：“你才成精了呢！你全家都是妖精！”
颜宁皮笑肉不笑：“还不下来吗？”
乔乔踟蹰，但是想着自己囤在卧室柜子里的罐头和小鱼干，钥匙可是放在颜宁手里呢，顿时就跳到了她怀里，喵呜了一声，叹气道：“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
颜宁捏了捏它圆乎乎的脸，乔乔也没敢反抗，乖乖任君揉捏。
“进去吧。”陆宵灼看着乖到不行的乔乔，就忍不住笑，看来还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一边往里走，陆宵灼又问道：“你还记得你父亲那天晚上是在哪个房间宴请的客人吗？”
颜宁点了点头：“我问过嬷嬷了，是在进门之后左拐，往前数第三个包间。”
“明明是我跟你说的。”乔乔舔了舔小爪子，哼哼唧唧。
颜宁拍了拍它的脑门，让它老实一些。
乔乔又说了：“我已经在这转悠了两圈了，你放我下来，我带着你将那天晚上你经过的路线，再走一遍。”
颜宁便将它放到了地上。
陆宵灼停下脚步：“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颜宁摇摇头：“不是，我突然记起来，那天晚上乔乔也跟着我一块儿来了，嬷嬷和母亲有些记不清楚的地方，或许乔乔还记得呢。”
陆宵灼也没反驳，只笑了一声：“乔乔记性还挺好。”
乔乔喵呜了一声：“那是！你以为本喵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吗？”
很快，两人一猫就在一个包间门口停了下来，乔乔说：“这就是那晚你爹包下的房间，在这里请他的老伙计吃的饭，还点了个唱小曲的丫头，也是戏院里头的。”
这不重要……颜宁自动将最后这两句话过滤掉了，看着房间的铭牌上用小楷写着“白雪”两个字，便推门进去了。
夏晨晨和戏院管家被拘捕之后，戏院也就暂封了，已经有快十天没有接待过客人了，那些丫鬟和戏子们也就更懒得来打扫了，一进去便先闻到了一股霉味。
颜宁捂住了鼻子，按照乔乔所指，站到了那天她所坐的位子旁边。
陆宵灼也看了看房间的布局，将四面的墙板都敲了敲，确定是实心墙，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这房间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换过多少次了，不可能再残留下当初的痕迹，便也不再多上心。
颜宁也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就走了出来。
乔乔又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着：“你喝了那杯酒之后，要上厕所，出了门就往这边来了，走到拐角那儿的时候，看到黑布隆冬的，就以为是厕所，便推门进去了。”
颜宁跟着乔乔停下来的这个地方，原本是戏院的一个丁字路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右侧多了个包间。颜宁看着铭牌上“停云”两个字，抿了抿唇，推门走了进去。
陆宵灼跟她解释说：“之前你不是说这个包间位置很奇怪么？我特意让人去查了查资料，这个包间是两年半以前改建的。这里原本是个路口，拐过来的确应该是厕所，你当时的记忆没有错，只不过你许久不来戏院，那晚又喝多了，无意中闯进来了。”
颜宁点了点头，其实要不是突然说起来这事儿，她可能至今都以为这里应该是个厕所。
走进去的时候，颜宁看着里头的布局，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到更多，便回头问道陆宵灼：“能不能查到，那天晚上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戏院的账目上显示，那个时间段，此包间刚刚装修完毕，还未对外开放。”
颜宁点了点头，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乔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没跟进来，也没看到里头都是些什么人。不过那时候你也只是看了一眼，愣了有个两三秒吧，就立刻带上门出来了，然后又往后走，去找厕所。但是还没找到，你娘就来接你了。”
颜宁明白乔乔说这话的意思，当时她并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愣了一小会儿，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所以那些人才一直不能确定，推开门看到了他们的，究竟是谁。
颜宁站在那儿，衣服若有所思的模样儿。陆宵灼便也没有催促她，径直走过去，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探出头往外看了看。
乔乔也跳到了窗台上，跟着他一同看向窗外。然而窗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对面是戏院的高墙，窗户和墙之间是一条杂乱的通道，很窄，也就只能容一个半成年男人通过的样子，长满了杂草。
乔乔甩了甩尾巴：“在这里开一扇窗，有病吧？打开窗户能看什么？看地上的杂草吗？”
颜宁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了过去，很是赞同：“这条巷子，会不会别有用意啊？”
陆宵灼点了点头，爬上了窗台：“我去看看。”
颜宁连忙说道：“小心些，草那么高，里头会不会有蛇啊？”
陆宵灼哑然失笑：“没有，别担心。”
乔乔已经麻溜地跳了下去，在长势最旺盛的那堆草里头，扒拉了起来。
陆宵灼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乔乔往后退了一步，将一个小纸袋扔到了他脚下。
看到那个熟悉的包装，颜宁没来由地眼皮一跳，鸦片！
陆宵灼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果不其然！跟当初在王明家里搜到的那一小包，一模一样，放到鼻子下面，隐约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纯净的大货！
颜宁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连忙说道：“我让人去通知警察局，要让谁来？”
“法医室、二组和六组。”陆宵灼将鸦片放回到袋子里，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找。
乔乔也钻进草丛里头，很快就被半人高的野草遮住了身影。
所幸这几天戏院门口一直有人守着，颜宁便小跑过去，让他们其中一人回去警察局通知。再回来的时候，乔乔已经从外头回来了，舒了口气：“这人倒是挺聪明的，藏在这里头，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陆宵灼也已经走回到窗户下了，看样子已经翻完一遍了，又说：“你去外头帮我找把镰刀或者锄头之类的东西，我把这些草清除了，看看有没有漏下的地方。”
颜宁点了点头，想起之前来戏院的时候，夏晨晨住的院子里头，那个小厨房貌似是有镰刀的，便赶紧去找了。
乔乔站在窗台上，跟陆宵灼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哪？没见过我这么英俊威武的猫吗？”
陆宵灼自然是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乔乔圆的跟球一样的猫脸，就忍不住想笑，又想起来前两天跟颜宁的商议，便摸了摸它的毛发：“今晚就去我家吧？熟悉两天你就可以去后面那家串门了，他们家也养猫。”
乔乔喵了一声：“那得去看看，这世上还没有我征服不了的猫呢。”
颜宁一回来就听到她们家猫在得意洋洋地诉说着自己的魅力，顿时笑了一声，把镰刀递给了陆宵灼，又问：“那家的猫公的母的？好看吗？”
“性别不清楚，是只白猫，异瞳，应该，算是挺好看的吧？听母亲说，太太们都很喜欢，她也觉得那猫像个小公主似的。”
颜宁认真点了点头：“如果是母的，那就讨回来给乔乔当媳妇儿吧。”
乔乔顿时炸毛：“我是那么肤浅的猫吗？！万一跟它的主子一样，又坏又蠢呢？”
颜宁充耳不闻，看着陆宵灼已经在割草了，又问：“我也过去帮你吧？”
陆宵灼连忙拒绝：“别别别，太脏了，好多虫子。”
看着颜宁细皮嫩肉的样子，被蚊子咬上一口都会长个大包，他哪舍得让她来做这种粗活？
乔乔也跳下去帮忙了，说道：“就是，你还在在一边呆着吧，这里头的虫子比黑蚊子还厉害呢，咬你一口得好几天才消肿。”
颜宁已经爬上窗台了，眼看着就要往下跳：“……我有那么娇弱？”
陆宵灼连忙过来扶了她一把，叹一口气，顿时没话说了。
乔乔挠了挠下巴，也跟着叹气：“怎么就不听话呢？”
“干活儿。”颜宁屈起手指弹了弹它的小耳朵。
乔乔喵呜了一声，便跑到巷子尽头去了，专门挑拣角落里的地方，坑坑洼洼绝不放过，连蚂蚁巢穴都扒拉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
颜宁跟在陆宵灼的后头，将他割下来的草一点一点地拆开来，几乎是分成一根一根地来检查，但凡是有可疑的地方，两个人就一块儿去土里挖挖。
好在这条通道并没有多长，法医室的人来到的时候，两人一猫已经清理了将近一半了。
颜宁看着自己可怜的动手能力和干活效率，也不好意思再占着位置，连忙让了出来，回到了戏院的露天亭台上，等待着专业人士忙完。
没一会儿，乔乔也跑出来了，跳到石桌上，喵呜了一声：“我要喝水。”
颜宁应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杯子，给它倒了一杯温白开，才问：“都找完了？有新的发现吗？”
乔乔啧了一声：“这次收获可不小了，那么大一包呢。”
颜宁眨了眨眼：“真埋在土里头？”
“可不是？”乔乔抹了把脸，刚想舔爪子，看到上面的黑泥，又只好放了下来，凑过小脑袋舔了舔颜宁的杯盖，“大概是没有想到，世上会有我这么聪明的小猫咪吧？”
颜宁盯着自己的杯盖看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看向乔乔，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世上最聪明的小猫咪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要打猫了！”
乔乔甩了甩尾巴，立刻就蹿了出去，跳到了她后面的树上。
颜宁气呼呼地：“给我下来！”
乔乔扭过小脑袋，对着她喵呜了一声：“略略略。”
颜宁：“……”
乔乔又往上跃了两步，蹲在枝丫之间，骄傲地喵呜了一声，然后抬起眸子往远处看去。
颜宁转身去找竹竿了，刚走出没两步，乔乔就大声喊她：“宁宁！”
颜宁十分冷淡：“干嘛？想自己下来被我揍一顿了吗？”
“我看到熟人了！就是那天那个开枪的兔崽子的主人！”
颜宁立刻跑了回来，却是犹豫了：“我也爬不上去啊……”
乔乔这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跃进她怀里：“走走走，他就在门外不远处，咱们去偶遇一下，你记一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回头给小白脸画出来。”
颜宁想了一下，自己那点画工，怕是不行的，便立刻喊上了陆宵灼。
“怎么了？”陆宵灼听到她喊自己名字，语气里还带着些微紧张，便赶紧走了过来，看到她无事，这才稍微放了些心。
颜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抱着他的胳膊：“走，陪我出去买个东西。”
按照乔乔的说法，那人所在的地方附近，有个杂货铺子，她刚好可以去给家里买些东西。
陆宵灼不明所以，但却是很配合，微微一笑：“好。”
乔乔跳到了陆宵灼怀里头，乖乖地窝成一团，这次倒是无比老实了，而且还努力地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它倒是还记得，自己从明天开始就要暂时成为小白脸家里的猫了，所以这时候千万不能露馅。
作为一只猫，它的演技也是随时在线的！乔乔可是一只很敬业的喵！
陆宵灼看了看突然很给面子的猫，忽地笑了起来，跟颜宁咬耳朵：“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连乔乔都演的这么认真。”
颜宁：“你知道就好，马上就到了，注意你的神态表情。”
眼看就要路过乔乔所指的那人了，颜宁心脏怦怦乱跳，简直比当年考大学的时候都要紧张。她以为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说悄悄话了，年轻人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们。
不对，是喊住了陆宵灼。
年轻人说：“陆署长？”
颜宁吓得差一点就要惊叫出声，那一瞬间，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陆宵灼倒是泰然自若，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将她揽在怀里，无声地安慰着，然后笑着转过头，看向年轻人：“何少爷。”
颜宁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神态，紧紧拽着陆宵灼的衣袖，仿佛一个怕生的小女孩儿一样，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陆宵灼身上。
既然陆宵灼认识这个人，那就容易多了。颜宁心里舒了一口气，垂下眸子，耐心等着两人寒暄完毕。
何少爷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陆署长到这里来，是工作上的事情吗？”这人面相上看着很年轻，声音也是十分清朗，又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柔，让人一时之间很生好感。
颜宁也忍不住抬起眼来，又看了他几次。
陆宵灼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收敛一些，然后对着何少爷点了点头，问道：“何少爷呢？是来戏院吗？”
何少爷笑了一下：“是啊，没想到竟然被查封了，可是犯了什么事？——不好意思，我好像问太多了，陆署长工作上的事情，似乎是保密的吧？”
这个态度就很让人喜欢，听上去规规矩矩，温柔善解人意，长相也是清俊儒雅，再加上不凡的出身，简直就是满分黄金单身汉的设定啊。
两人也并没有多说几句话，何少爷便很礼貌地告别了：“如此，我便不打扰陆署长了，改日有空了再聚一聚。”
陆宵灼笑着点头应下。
从头到尾，这位何少爷都没正眼看颜宁一次。
颜宁对此很不满：“他是恐女还是看不起女人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像话了吧？”
这时候何少爷还没有走远，颜宁的声音不高不低，想必那位少爷也听得到，但却并没有回头。
陆宵灼捏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戏演完了，可以回神了。”
直到两人进了杂货铺子，何少爷才转过头来，脸上温柔的笑意早已经收敛，显得十分冷肃，对着前方轻声说了句：“找个机会，赶紧动手。”
陆宵灼这才问道：“你叫我出来，不会就是因为刚才那位何少爷吧？”
颜宁点了点头：“对啊，就是他。他身边有个保镖，长得挺壮实，肤色很黑，是那天杀了张申的人。而且，谭并被抓之后，有两次他在跟人安排事情，虽然很隐晦，却也提过正阳商会。谭并，必定认识他。很有可能，昨晚的交易，幕后主使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颜宁：家里的猫越来越不听话了，心累……
乔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单纯可爱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