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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陆宵灼眯了眯眼, 忽然笑了一声:“既然目标一致,那就请廖先生畅所欲言吧。”

廖新文倒是没有否认, 反而说道:“在此之前, 我能先提一个条件吗?”

“说吧,”陆宵灼看着他,“在我能力范围内的, 我必不会推辞。”

“我太太还在医院,她病了许久了。”

陆宵灼倒是心知肚明:“你觉得你后头的人会对你太太动手?”

廖新文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感觉, 明明像是带着巨大的悲伤, 却又仿佛突然得到了解脱似的:“谁知道呢?毕竟魔鬼的思维不能用正常人类来推断是吧?”

陆宵灼点了点头,顺应了他的意思:“好, 我这就派人过去, 会一直守护着你太太。”

廖新文舒了口气, 这就主动交代了:“我是从三年前开始, 进入到制药厂,帮助他们烘烤鸦片的,之前的药剂师, 死了。陆署长现在去查也来不及了, 那人的一家早就不在本市了, 而且也丝毫不知情, 只当是给商会做些有风险性的事情,而且还是签了合同的。做事之前他们周划得十分详细,几乎没有漏洞, 再加上时间久远,人又被利益诱惑,难免忽视得多。”

陆宵灼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你也不小心死了,你所做的这一切,也再无人知晓?也无人能够指证幕后之人的罪名?”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廖新文抹了一把脸,“我的家庭情况陆署长应该早就查过了吧?自从我儿子意外去世之后,就只剩我们夫妻二人了。明凡去世对她打击甚大,从那之后我太太就病的厉害,脑子也不甚清楚,自己尚且照顾不过来,又哪里能顾得上我在做什么?”

小六插话道:“恕我直言,廖先生应该不缺钱,又为何要接下来这份……工作?”

廖新文冷笑了一声:“哪里会有人愿意做这种事情?我又不是傻子!还不都是被逼的!”

陆宵灼问道:“是因为你儿子廖明凡吸毒的事情?”

廖新文垂了眉眼,一脸的疲惫。即使已经过去两年了,想起当初儿子惨死时候的模样儿,他依然满心愤怒,愤恨到不能自已,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像是某种怪物在叫唤一样。

小六立刻站了起来,对着门口守卫的小警员喊道:“去把法医喊过来!快点!”然后又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贺亮进来之后,立刻就问道:“有药没有?”

廖新文喘着粗气,手指颤巍巍地去摸口袋。

贺亮连忙帮他摸了出来,是个白色的小瓶子,又举到他眼前问了问:“是这个?没错吧?”

廖新文点了点头,唇色苍白,两颊却是红通通的一片,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吃了药,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小六也没敢着急再问,便让他喝水。

陆宵灼站在门外问道贺亮:“他这个情况,有法子吗?”

贺亮摇了摇头,皱眉:“他这病是心理诱因吧?我不擅长这个,据说没有特别好的法子,只能教导引诱,我回头联系下国外学这方面的同学,问一问。”

“那我现在还能问吗?”陆宵灼比较担心夜长梦多,对方行事不择手段,怕是不会给他们留太多时间。

贺亮也不好保证,便只能说道:“你跟廖先生沟通一下吧,我看他对自己的症状很熟悉,应该能够自行调节情绪了。”

陆宵灼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过了半小时,陆宵灼再回到审讯室的时候,廖新文已经冷静下来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上去还很虚弱的样子,但是却已经能够顺利说话了,情绪也已经平静下来了,对着陆宵灼微微一笑:“让陆署长见笑了。”

陆宵灼点了点头:“你好些了吗?”

廖新文自嘲一笑:“老毛病了,也是许久都不曾想起来这件事了,一时之间反应有些大,平时只要吃了药,就不会这样的。——咱们继续说吧,何少爷恐怕不会给我太多时间。”

陆宵灼再次确认了一遍:“可以吗?”

廖新文点点头,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想陆署长应该也已经查过我们一家人的档案资料了,明凡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您心里也约莫有些印象的吧?”

陆宵灼点了点头:“令郎聪明又勤奋,正直内敛,又有责任感。单凭印象来说,我也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主动去接触鸦片。”

“而且他自小就很懂事,知道我们担心他,每次出门都会跟我们说,去什么地方跟谁一起去,去做什么,要多长时间……那天他出门之前的时候,还跟他母亲说,明天一起去吃羊蝎子。”廖新文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落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

那些事情,仿佛还在昨天。每天晚上闭上眼睛,他就觉得,或许只是他做了一场噩梦,等到梦醒的时候,儿子就回来了,太太也依然坐在那里看书,一家人和和乐乐。

平静下来,廖新文才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他说好了8点前就能回来的,只是跟同学老师一起吃个饭,商量下毕业的事情。但是到了9点,他还没有回来,我便去了他说的大饭店,去接他。”

那天晚上几个孩子都是喝的烂醉如泥,廖新文虽然不满却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多想,接到了人便回家去了,此后的一段时间,廖明凡一直在学校。临近毕业,学生忙老师也忙,廖新文就没顾得上他,也没察觉到儿子哪里不对劲。

现在想起来,廖新文恨不能锤死当初的自己:“如果当时我多关心他一下的话,或许事情也不会那么糟糕,或许他还有机会避开后面的那些……”

然而没有如果。

等他终于察觉到儿子状态不对劲的时候,廖明凡已经被迫吸了半年的鸦片了——没错,是鸦片,不是大烟,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根竹竿,神情也变得恍恍惚惚,经常喊他好几次都听不到。

“明凡本来就瘦,自小就瘦的不像样,他个子窜得快,又挑食,就不怎么长肉。那段时日我们交流也少,我便丝毫没有察觉,只当是他因为临近毕业,太累了。”

要不是那天晚上他临时起意,想问问儿子愿不愿意在学校留任,父子在一起或许还能相互帮衬一下,他可能还发现不了儿子的异常。

“但是我喊了好几声,明凡都没有回应,像是在做梦一样,整个人的神情飘飘忽忽的,径直进了卧室,我心里担忧,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然后,他看到了毕生都难忘的画面,他从小就聪明勤奋又努力可爱的孩子,居然在吸大烟!

“那天晚上他们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明凡被强制吸了几口,说是让他尝尝鲜,那几个孩子,全都是个中好手!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查出来,他们的这些鸦片,全都是来自正阳商会的制药厂。而那时候,明凡已经投了好几次家里的钱去买鸦片了。”

“他们,就这样毁了我的儿子啊……”

再说起来,廖新文除了满嘴的苦涩,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心痛的感觉了,再多的疼痛,也比不过他失去孩子时的痛。

“也就是在那时候,谭四爷找到了我,说是让我帮他做一些事,给出的条件很是可观。我的儿子吸食鸦片,我的太太病倒了,家里已经一贫如洗,我的确需要很多钱。不论如何,至少我得让我的亲人先活下去。”

“我心里的想法是,先赚些钱,给明凡找一家好的医院,让他戒掉这个坏习惯,他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些风雨总能熬过去。”

然而,廖新文却没能等到这一天,他的儿子,就死在了他亲自烘制的新型鸦片上头。

“谭四爷说是误食。那个鸦片刚刚烤出来没多久,也没几个人用过,安全性并不能保证,这些我都事先提醒过了,但是我也知道,他们依然在向外出售,卖给了好些人。我独独没有想到,他们竟然——”

竟然会用他的儿子,去试验鸦片的效果。

廖明凡那时候也已经听从父亲的建议,在努力克制着,大约一个月没有碰过那种东西了,却也食不下咽寝食难安,身体亏空得不行,自然也就无法承受新型鸦片猛烈的药性。

陆宵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又觉得他可能需要的已经不是单纯言语上的安慰了。也或许,其中还有别的内幕,他所知道的谭并和何绍川,都不应该是这么鲁莽急躁的人,但都已经不重要了,人都死了,又何必再给廖新文添堵?

陆宵灼便只是说道:“那批鸦片都卖给了哪些人?说说吧。”

廖新文将外套脱了下来,递过去:“拆开,后背中缝那块布料,用特殊药水浸透,就能看到了——法医室应该都知道的。字有些小,你们耐心些。”

小六立刻接了过来,亲自带着去了法医室。

陆宵灼又问:“除了你太太,你还有别的诉求吗?”

廖新文眼睛红的几欲滴血:“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明凡。”虽然已经毫无意义,但他仍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丑陋又懒惰的人,为何偏偏要选择他的明凡?

陆宵灼点头应了下来:“我记下了。——你们烘烤的最后一批要,应该是在半年前吧?货物都去了哪里?卖完了吗?生鸦片的库存,以及可能的存放地点,你知道多少?”

廖新文抬起眼来看他,表情十分讶异。

陆宵灼微微一笑:“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也不敢把谭四爷关在这里十来天,是不是?”

“不是说,是因为商会的账务出了巨大纰漏么……”廖新文很快反应过来,账务上的纰漏,谁就敢保证跟鸦片无关呢?

廖新文的脸上突然就多了一丝笑意,带着殷殷的期盼:“若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转移的话,还有一批生鸦片在制药厂的仓库,3号仓库里头,具体在哪个货箱,就得需要陆署长耐心去找了,分得很散,除了谭四爷别人怕是都不清楚。”

陆宵灼抬了抬眼皮:“人证呢?”

“他的秘书,还有预谋伤害颜家四小姐的那两个人,他们是装卸工,从渔船到仓库的全过程中,都有他们两个。”

陆宵灼抬起眼来:“不是说,每个阶段所用的人员,都是分开的吗?”

“死了几个,不够用了。”廖新文阴森一笑,“有的是被灭口了,比如张申和范管事;还有的是吸鸦片吸太多,自己作死了。毕竟要养着这样一群什么都不在乎的亡命之徒,不给点特殊的好处,他们怎么甘心闭嘴?谭并给他们的好处就是每月定期供应鸦片,也因此,这些年的寿命极短,基本等到快没用了就处理掉,今年尤其厉害,从年初到现在,死了大概十几个了。不过都是普通人的贱命,没人报案的话,警察局不知道也很正常。”

陆宵灼却不这么想,这大半年的时间,他这边一直都着人盯着,若是商会死了这么多人,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些人死亡的消息,甚至,将他们的尸体也进行了特殊处理,至今都没有被发现。

但是陆宵灼也没有跟他说这些,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确定何绍川也参与其中的?”

廖新文抹了把脸,回道:“我其实并没有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何少爷谈论过鸦片买卖一事,他也没去过制药厂,也未亲自给客户介绍过鸦片。只不过,他跟谭四爷,两人难免走的近了些,我又几次碰到他们在戏院见面,而且不让任何人进入。”

廖新文不是傻子,见多了难免就多上些心,而偏偏,作为唯一的一个药剂师,每次出售新品的时候,廖新文必定要跟随左右的。一是为了给客户介绍新品的特性,再就是观察客户吸食之后的反应,所以廖新文几乎没有缺席过鸦片买卖的现场,包括他们的交易方式和交易流程,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让我指证谭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足以让他死个十次八次了。但若是何少爷,恐怕我手里的这些证据,并不够分量。”廖新文倒是很明白陆宵灼的想法。

“若是再加上那些吸食鸦片死掉的少爷们呢?”

廖新文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看过名单之后再决定吧。若是他们愿意的话,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能够指证何绍川的人并不多,而且多是受制于他的一些人,不会轻易出卖他,偏偏这人又身居高位,轻易也动不得,这时候,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跟廖新文谈完,回道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陆宵灼也没再打算回家,坐下来继续整理着手边的资料,一边又想着该怎么让谭并开口……

颜宁送走明霜霜的时候,时间也已经不早了,这才准备上床睡觉,没有乔乔的夜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翠红进来,给她收拾了床铺,照例在桌子上放了一盆水,看着颜宁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道:“小姐可是担心乔乔?”

颜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又说道:“我就是总想的太多,陆太太肯定会照顾好乔乔的。而且,就是在那边住两天而已,明天一早我就过去看它。”

“那就赶紧睡吧,您要是睡不好,乔乔也心疼呢。”

颜宁想了一下,大概是不会的,她的小猫咪,只会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魅力。颜宁叹了一口气,明天还有更重要的情报要跟乔乔交流呢,想这么多干嘛?

第二天一早,颜宁照例带了食盒,先去警察局跟陆宵灼一起吃早饭,果不其然看到他又是在办公室睡得,便叹气道:“你这么勤奋,案子也不会那么快就结了,多少休息一下嘛。”

陆宵灼笑了起来:“好,今天开始,晚上我就回家,陪乔乔一起睡。”

颜宁默默闭了嘴,到底也没有吐槽他。只不过,乔乔大抵是并不喜欢跟他睡在一起的,之前没住在一起都能两看相厌,要住一起了,不打起来都是好的,还能相亲相爱了?

“我一会儿先去看看乔乔,你呢?今天先去商会还是去查别的?”

陆宵灼抬起眼来看她:“一起去。我昨晚让乔乔帮我盯着那人了,看看有没有新的进展。”

颜宁讶异:“你能听懂乔乔说什么了?”

陆宵灼:“怕是不能。所以还是得跟着你,才能混到乔乔的情报消息。”

颜宁顿时就笑起来,一脸的小得意,抬了抬下巴:“是吧?我就说嘛,这样的洪福天运怎么可能人人都有?果然还是老天爷偏爱我的!”

陆宵灼也跟着笑起来,捏了一把她肉嘟嘟的脸颊:“是的是的,老天爷就是偏爱你!谁叫我们宁宁又聪明又可爱!”

朱延庆敲门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商业互吹也终于停了下来。

“署长。”朱延庆看着两人,顿时头大,不用想他也知道自己进来的又不是时候,他怎么总是犯这样的错误?

陆宵灼却是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公事公办:“怎么了?”

朱延庆连忙将手里的账本递了过去:“昨晚咱们在商会整理出来的,一晚没睡,总算是弄完了,您看看这数目,对不对得上。”

陆宵灼接了过来,又说:“让人先别撤,资料室依然还是暂时不允许出入,一切照旧,你们也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延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用意,却是明白他的指示:一切照旧,就当没有整理完,继续演戏呗,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颜宁眨了眨眼:“怎么了?还要防备什么人吗?”

“何少爷,还没有上钩呢。”陆宵灼微微一笑。

颜宁“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一进入陆家大门,颜宁就被乔乔迎面扑了上来,哭天喊地:“宁宁,我好难过啊!”

颜宁抱着她家的肥喵:“……”

“乔乔乖,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摸了摸乔乔的小脑袋,颜宁努力安慰着它,被猫欺负了应该是不可能的,这么聪明的喵,怕是再难找出第二只了。

陆宵灼也是十分奇怪,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就一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这是晚上出门搜集情报被打了?还是被隔壁家的喵嫌弃了?

“我的初吻啊……”乔乔趴在颜宁怀里,一脸的生无可恋,将陆太太控诉了一顿,然后说道,“小白脸一家真的太可恶了!本喵大爷的初吻……”

颜宁:“呃……”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她只想狂笑两声好吗?

但是看着乔乔这副模样儿,颜宁爷只好忍住了:“你要这样想,陆太太也是大美人儿呢。”

乔乔很生气,爪子上的肉垫就拍到了她脸上:“你不爱我!你居然说这样的话!”

颜宁:“对不起,我道歉!——我怎么就不爱你了?陆太太不好看吗?”

“你也说了,那是陆太太!我的初吻为什么要给陆太太!而不是给乔太太!”

颜宁:“……”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无以言对,乔乔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不过,身为喵主子,肯定还是要安慰自家喵:“这样吧,她抢了你的初吻,你抢了她儿子的初吻怎么样?”

乔乔瞪圆了眼睛:“你少唬我!她儿子的初吻不是给你了么!”

颜宁:“……那,何太太家那只猫的初吻,给你如何?”

乔乔甩了甩尾巴:“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我曾经有个梦想,初吻和初恋都跟一个人,哦,不对,一只喵……

颜宁:醒醒,喵哪来的初吻!你出生的时候已经被喵妈妈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