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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亲兄妹投奔抗日军 三代人一并下大葬

子昂听了这一切,心里又很难过。虽然他恨过罗金德,但他意识到,罗金德和景吉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只是他不能说出来。但懿莹妈心里更清楚,又抹着泪说:“你叔和你大哥回不来了。那天老汪家来人说,有人在掖河监狱见过他俩。就在上个月,日本人又杀了一批抗日的,说里面还有他俩。”失声哭了一阵又说,“听说监狱里天天有死人的,人死了就扔在地上喂狗。俺们去找过,日本人不让靠近那,收尸都不让。老天爷真不公平啊,你叔他俩为别人打了那些棺材,到头来,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还让狗给掏吃了!”又大声嚎哭道:“他爹呀,我的儿呀,俺上哪找你们哪?”子昂不知这么安慰,只是跟着流泪。

就这时,景利从外面进来,身上披着雪。他比以前长高些,但脸上的顽皮已不见了。认出子昂,他惊讶地叫道:“子昂哥!”随即来搂住子昂,也放声痛哭,好象憋了很久的委屈,这时都迸发出来。

终于都止住哭,子昂说:“婶儿,奶,看看这面儿能待就待,待不了就到我那儿,我养你们老。”懿莹妈感慨地将子昂揽在怀里,哽咽道:“真是好孩子!”随即又仰起脸哭道:“他爹呀,你看见了吗?子昂是个好孩子,你真不该呀!”又哭喊懿莹在哪里。突然奶奶说:“别哭了,看你爹,能睁眼了!”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老太爷。老太爷已转过头,正直眼看着子昂。懿莹妈忙靠上前说:“爹,你能睁眼了!这是子昂,还认得吗?”

爷爷从嗓子里发出“嗯”的声音,显然他还认识子昂。子昂见他从眼角处淌出泪水,想到爷爷奶奶最疼懿莹,也流泪道:“爷,我来看您来了!”边说边为他擦泪。

爷爷咧下嘴,不知是哭还是笑。之后,因怕说话影响爷爷休息,懿莹妈就和子昂又回到对面屋说话。子昂终于说出自己已经成家了,并说以后懿莹就是他的亲妹妹,这次来牡丹江,除了看大家,再就是看懿莹和汪守江成亲了没有,但不论成没成亲,他都要给懿莹一笔钱,让她过得好一些。

懿莹妈懊悔不已,景利也有埋怨爹的意思。子昂这时不想唠罗金德的不是,便将话题转到小青身上。说到小青时,懿莹妈见景利出去了就说:“你大哥被抓走前儿,你嫂子正和他闹别扭。咳,也怨你大哥,他老以为你嫂子那天让日本人糟蹋了。为这事儿,景祥也跟你大哥急过。要是别人急兴许还好,可偏偏是景祥急,他就更寻思了。家里有些事儿你不知道,现在也不怕你笑话。你嫂子应该和景祥是一对儿。要说这还得怨你叔。咳,人都不在了,还怨啥呀!”子昂说:“婶儿,嫂子和景祥的事儿,我早就知道。”

懿莹妈一愣问:“你咋知道?”子昂说:“懿莹跟我说的。”她嗔怪道:“咳,这孩子,咋啥都说!噢,没事儿,懿莹是真和你一个心眼儿!我是想说,那天你嫂子到底让人咋样儿了,除了她自个儿,也就景祥知道。后来我也偷着问景祥。开始他啥都不说,我就和他保证,不管咋样,我都不会说出去,终究是咱家遭了难,他这才跟我说,说当时松井还没脱下裤子呢。可你嫂子的身子都让他看了。这也不能怪他,要不是他过去的块,你嫂子今儿个就更没法儿活了!所以,我就虎弄景吉,说景祥进去时,他们还都穿着衣裳呢,没啥大事儿,跟着景祥就把松井给杀了。景祥离开家,能是因为看了小青的身子?他该不至于呀。可咋他也不该把懿莹带走。这个瘪独子,兵慌马乱的,能带他去哪儿呢?”

子昂也为懿莹担心,眼下他还关心小青,问道:“嫂子今年才二十吧?也不能让她一辈子就这样儿啊!”懿莹妈说:“说的是呢。头阵子我跟她唠过,劝她重找个人家,俺们就是她娘家,可她就是摇头,啥也没说。咳,俺们罗家真对不住她。一开始硬把她和景祥拆开了,这景吉又让她小小年纪成了寡妇儿。可她又不想离开这个家,真不知她到底咋想的。”子昂小心地问:“她会不会是……在等景祥?”懿莹妈说:“我觉着有那么点儿。可这叫啥事儿呀?我倒真想让她和景祥续上这份缘,只是好说不好听,再者,景祥又不知在哪,他就是回来了,景祥能愿意吗?”子昂很想见见小青和她的孩子。懿莹妈说:“一会儿让景利去接她娘儿俩。”

外面的雪停了,但天色暗了下来。懿莹妈忙着做晚饭,事先没有准备,杀了一只鸡炖了,又出去买了一块肉,炒了几个青菜。正炒菜工夫,景利回来了,小青也背着孩子来了。她已经是冬天的打扮了,头戴围巾,顶上和孩子的被头上都是雪。她比以前瘦了些,但还是那么秀气,只是秀气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神采。子昂虽希望有一天她和景祥到一起,但这时还是称她嫂子。

见到子昂,她头巾没摘,孩子没解下,眼泪先涌出来。子昂现在就怕他们再哭成一片,忙说:“嫂子,别哭,我都知道了……”说着自己倒哽咽了,一边强忍着,一边上前帮她解下孩子。

小青终于忍着没有哭出声,摘下头巾,又为孩子解开棉被。孩子已经一生日多了,比他上次见到时大了许多。绵被一打开,小家伙眼睛明亮地左右观望,一翻身爬起来,跑到炕里,好奇地盯着子昂看。

子昂笑着问:“自个儿能跑啦!”他想把气氛缓和一下。小青也用头巾擦着眼睛说:“话儿也能说不少了。”又召唤小家伙,指着子昂说,“家旺儿,这是叔叔,来让叔叔抱一下。”

小家旺冲着子昂笑,噔噔地跑过来,却扑到奶奶怀里,象藏猫似的继续偷看子昂,看完又笑着将脸藏起来。子昂又从皮包里取出二百块银元,递给小青道:“你日子苦,这些先用着,不够我再给。”小青到底忍不住哭起来,家旺见她哭也跟着哭。

吃晚饭的时候,懿莹的大姑来了,接近五十岁的年龄,是个快言快语的张罗人。罗金德只有两个妹妹,都嫁在乜河。懿莹的两个姑姑和子昂以前都见过,只是说话少。老爷子病重以后,两个做女儿的,考虑嫂子一同失去丈和长子,景祥和懿莹也不在跟前,精神打击重,便轮流过来护理爹妈。今晚轮到她来,见子昂也来了,一通寒暄后又惋惜道:“子昂这孩子多好啊,俺哥咋就这么混!咳!”但立刻不再唠罗金德了。

吃完饭,小青不回娘家了。因为晚间没有开往石河的火车,子昂也只好等第二天再回龙封关,他也很想在他曾经住的屋内住一宿。

子昂让景利陪他一炕睡,小青则带着孩子和婆婆一块睡。临睡前,小青要单独和子昂说事,便将他叫进棺材铺,点亮马灯,各坐一只板凳。棺材铺里只有一口新棺材,是因大夫说了该为爷爷准备后事而特意留的,一直用几片草帘遮盖着。

小青开门见山道:“懿莹找你去了!”他吃一惊,不自主地站起问:“她上哪找我?”小青说:“救国军。她以为你还在救国军里,就跟景祥去投救国军了。我也挺担心,可景祥说,他认识一个当大官儿的。”

他的心又乱起来,知道懿莹对自己坚贞不移,而自己却摸过芸香、偷过婉娇又娶了香荷,觉得愧对懿莹,不禁双手抱头哭道:“懿莹,我错怪你啦!”

小青的眼泪也唰地涌出来,哭着劝他:“你别担心,听说他们有二十多人呢!男的女的都有。要不差有孩子,我也跟着去了!”

子昂突然止住哭问:“那和懿莹订亲的汪守江没找她?”小青说:“听景祥说,汪守江还行,他答应懿莹了,要是找到你,他就把他们的婚约作废了,让你俩在一块儿。”子昂叹口气道:“这辈子是不成了。”又问:“那婶儿咋不知道呢?”她说:“景祥是偷着告诉我的,别人谁都不知道。”子昂说:“那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咋还不告诉他们?”她说:“咋告诉呀?景祥不让说。再说他连亲爹亲妈都不说,偏跟我一人说,说出来他们得咋寻思?那时爹和景吉还没出事儿呢!”子昂说:“现在得说了,别老让他们提心吊胆的。”

她忧虑道:“说了更让人担心,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听说日本人占牡丹江时,抗日军的人死了不少呢。”说着又哭起来,显然她更为景祥担心。他安慰道:“你别担心。咱不说他们去投救国军,就说他们去远地上躲起来了,有一大帮人呢,互相可以照看着。”她边抹泪边点头。

准备回后屋前,子昂想知道小青以后的打算,就说:“大哥不在了,你也不能总自个儿带着孩子过,以后有啥打算吗?”她又捂脸哭起来。他直言道:“我知道,你应该和景祥成亲的。”她一惊,立刻止住哭,不安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解释道:“懿莹跟我说过你俩的事儿。我真希望你能和景祥在一起。”小青低着头说:“我做梦都想,可我和景吉……”他说:“你本该就是景祥的,大哥现在不在了,景祥要真心喜欢你就不该嫌弃你。”小青坦然了许多,说:“他临走时对我说,让我好好活着,咋的也不能寻短见。”他说:“那咱就好好活着,等他回来,我帮你。”她感激地点头。

一同回到后屋,小青将景祥和懿莹出走的事说了。懿莹妈只是叹口气,没再提景祥和懿莹,对小青说:“景祥心里一直装着你。咳,真是造孽呀!俺罗家对不住你!妈这回豁出这张脸了,景祥要回来,就让她娶你!你愿不?”小青沉默片刻道:“我听他的。他要不嫌我,我就跟他,他要是嫌,我就这样一辈子!”子昂忙又说:“到时俺们都帮你!”小青有些不知所措,说要回屋睡觉。

子昂和景利出了屋,院内房顶的雪又高出一尺多厚。见雪不下了,子昂就让景利找来扫帚和笤帚,一同扫出一条道,然后才进了他曾经住过的屋。

夜深了,子昂和景利还在被窝里唠嗑。景利很愿听他参加自卫军、攻打五卡斯、保卫牡丹江的故事。正唠着,忽听小青一边急促地敲门,一边哭着喊:“你们快起来呀,咱爷走啦!”

子昂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心想,爷爷走了?去哪了?他也不能下地呀!忽然意识到小青说的“走了”就是“死了”,忙和景利起来点灯穿衣,然后随小青跑进爷爷奶奶的屋。

老太爷已经咽了气,但他咽气的时候,就连守在旁边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们临睡前还见老太爷喘气比较均匀。女儿是从梦中醒来后发现爹已经走了,身上还有热度,显然是刚咽气。

这时懿莹的奶奶、母亲、大姑都显得平静,忙着为老爷子穿寿衣。小青、景利和子昂则跪在地上哭。懿莹姑姑一边为老爷子穿衣一边内疚道:“他白天那些精神头儿,必是回光返照,咋把这茬儿给忘了!这临走连衣裳也没穿上。”接着哭道:“爹,你慢点走,给你把衣裳穿上!”

毕竟家里开了多年棺材铺,丧事的一切规矩他们都清楚,很快为老太爷穿袜子、寿衣和寿鞋。懿莹妈又忙着为老太爷准备口钱儿和拌脚绳。先将一枚铜钱系上红线,塞进老太爷的口里,又用一根红绳系上老太爷的双脚。懿莹姑姑则又忙着找来一个馒头和一根木棍儿,以用来做老太爷去阴间的打狗干粮和打狗棍儿,又哭着说:“爹,这是打狗干粮和打狗棍儿,您都拿好了,别让狗咬着。”说着为老太爷右手塞入打狗棍儿,左手塞入打狗干粮。

这工夫,因为灵堂还没有搭起,子昂和景利便按着奶奶的吩咐,找来一块旧门板,在灶房内按照门板的尺寸摆好四只方凳,然后将门板平放上面,又按照铺金盖银的说道,先铺上褥子,又铺上黄纸,头处摆上莲花枕,脚处摆了七星板。铺摆完后,他们一同抓着褥子四角,用力地将老太爷从炕上抬下,脚前头后地挪到灶房,脚冲门外放到门板上,头枕莲花,脚搭七星板,身上盖了象征白银的白布单。虽然棺材铺早已停业,但家中还剩下不少没有卖出去的祭品,所需祭品,一概不用出去买。

因为老太爷已经病了很长时间,家人也都清楚他挺不了多久,加上前阵子知道罗金德和景吉的死讯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悲,所以这时哭了一阵后,便都很镇静地忙着祭事。

按照大姑的吩咐,子昂、小青、景利先取来了丧盆、烧纸、油灯和碗、碟、香等,在老爷子灵前摆上一张临时灵桌,然后在碗里的倒头饭中插上三根包着棉团的筷子,碟里摆点心,又在香炉内燃上三根香。随后,又称出三斤六两纸,一起在灵桌前的丧盆内焚烧。大姑先点着一张纸哭道:“爹,您就要上路了,可别空着手走,先给您装点儿钱,您可收好了!”

除了奶奶和小家旺不在跟前,其余包括子昂在内五人都跪在灵前,一边哭一边往火里送纸,火苗窜起两尺多高,青烟在空中盘绕。

景利烧了些纸,又按着大姑的吩咐去相关人家报丧,先去两个姑姑家,天亮时再去左邻右舍。景利走后,大姑一直在灵前烧纸,其他人便开始为老爷子叠岁头纸,加上天一岁地一岁,一共叠了八十四张,串成串,挂在罗家街门的左门框上,以告知外人家里在办丧事,以及死者的大概年龄。忙完岁头纸,又忙家人的孝服。

天快亮时,三斤六两纸才烧完,将纸灰晾凉,用黄纸包成七包,六包分别压在老太爷的两腿下,一包放入老太爷怀内,都是丧事的例行规矩。

天大亮时,罗家来了不少人,但自家亲戚不是很多,大都是街坊邻居和罗金德的好友。大姑家的其他人和二姑一家人都在子时之内就来了。

二姑四十多岁,虽然也裹了脚,但相貌端庄秀气。子昂在罗家帮工时就见过她,听懿莹说她当姑娘时是乜河一带出了名的美女,说媒的人快将罗家的门坎踏平了。当时也有很多外国人在牡丹江、乜河经商,不论是俄国的军人,还是日本、英国、法国、丹麦的商人,谁见了她都眼睛发直,一次她还被一个俄国商人堵在集市的胡同里,要强脱她的小鞋看小脚,幸被巡警公所的人遇见才没出事。不久,罗家便将她嫁给当地一个开面包铺的中国人。因为一直有买卖做,她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如今她已经当了姥姥。得知父亲已经过世,她先在家哭了一通,然后穿上一身素装,哭着奔过来,先在门外跪地哭喊着爹,磕了头,然后冲进后屋,见老太爷已经被抬到灵台上,姐姐、嫂子、侄子、侄媳妇等人都已披麻戴孝,愈加伤悲,哭喊着要往上扑,被大家拽住,说不能把眼泪滴在死人身上。她悲痛欲绝,挣脱着哭了好一阵才安定些。

很快,大家帮着在街门前搭起灵棚。当要将那口棺材抬进灵棚时,懿莹妈又失声痛哭道:“他爹呀,你和咱儿在哪儿呀,你们连口寿材都没有啊——”

子昂听着,心里又难过,毕竟她是懿莹的妈,如果没有罗金德当初的武断,她就是自己的岳母,便将她扶到一边说:“婶儿别哭,我想跟您商量点事儿。”懿莹妈止住哭,抹着眼泪说:“你说吧。”子昂说:“这事儿我不懂,叔和大哥的尸体没法儿找,能不能给他们也定套寿材?”懿莹妈先是一愣,随后说:“那就得引葬了。”子昂问:“啥叫引葬?”懿莹妈说:“就是葬空材,材里面就放个灵位牌儿。”子昂说:“那就行!婶儿,懿莹不在家,我替她为叔和大哥一人定套寿材,跟俺爷一块发送,就引葬吧。”

懿莹妈将子昂搂在怀内又哭。子昂情绪很激动,安慰好懿莹妈,将景利叫到身边说:“把咱家那些木匠都招回来,再打两口好棺材!再有,咱家要大葬,所有的钱,都我花!就当是你姐花的!”

景利也感慨万分,扑到子昂怀内痛哭,真想叫他一声姐夫,可他知道子昂已经另娶了媳妇。他没有怨恨子昂,只是怪爹太霸道。其实他不知,子昂要真和懿莹成亲,必不会发现那批宝藏,也只能帮助罗家打理棺材铺,再就是带着懿莹去奉天。哭了一会儿,他便按着子昂的吩咐去做了。

老太爷的灵台被从灶房抬到灵棚,放在棺材的左侧,按着阴阳先生的说道,必须等到晚间申时入殓。这同时,曾经在罗家出工的木匠都被请回来,从有闲置木料的四邻家买来上好的大板料,紧忙地打制罗金德和罗景吉的寿材。罗金德的寿材和老太爷的寿材是同规格的,日月墙七寸,天九寸。景吉的棺材则五七规格。因为那些木匠子昂都熟悉,这件事便由子昂来张罗。他也穿着孝服,只是没有披麻。

当晚申时,风水先生先让罗家人去关帝庙为老太爷送了浆水饭,然后让景利顶替罗家长子为老太爷开七光,包括子昂在内,其他家人都跪在一旁。景利手持一根裹着棉团的筷子,蘸了白酒,立在老太爷爷的尸体前,阴阳先生说一句,他就重复一句,同时用棉团点一下所说部位:“开眼光,看西方。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嗅芳香。开嘴光,吃牛羊。开心光,心明亮。开手光,抓钱粮,金银财宝满兜装。开腿光,三魂七窍走他乡。开脚光,脚驰莲花奔西方。”

开完光,阴阳先生又吆喝人们捧头捧脚抬两侧,将老太爷放入棺内,随后盖棺封钉。每进行一项,风水先生都有口诀在念。

为罗金德和景吉打制棺材的木匠活儿一结束,子昂便重操旧业,亲自上手涂漆、画材头。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亲自为罗金德的寿材画材头。他已经不再恨他了,心里一直想着他对他的好处,越想越伤感,眼泪在脸上倏倏地流淌。从打棺到画完材头,整整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子昂临来时对香荷说他第二天就回到她身边,可眼下这情形,姑且得几天后才能回去,便在木匠打棺时,先揣些钱,按着津梅、宝来早就给他的地址找到他们家,留了钱,说罗家发生的事和自己要在乜河办的事,让宝来抓紧回趟龙凤,告诉香荷等人不要着急。他知道香荷一定能理解他,也担心婉娇、芸香她们刚到龙凤自己就又离开她们感到不安。

出殡的日子到了。这些日子,除了孩子,家中的亲属们轮流守灵,都已疲惫不堪。子昂虽然能比别人多睡些,但也感到很疲倦,好在他头次经历有讲究的大葬,许多程序很好奇,竟精神头一直很足。因为出殡得进山,懿莹妈担心子昂穿的不扛冻,便对子昂说:“你在这儿穿过的薄棉裤还给你保管着呢,一直懿莹替你保管的,把它穿里头吧,一会儿得进山,山里头更冷。”子昂捧着懿莹为他保管的薄棉裤,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又涌出来。他能想象出,懿莹是多么盼着自己回来,他便又想她想得心慌了

出殡的头日夜里,他跟着众人去了关帝庙,是给老太爷、罗金德、景吉烧大纸、送盘缠。虽然是深夜,但到处覆盖着大雪,天地间便透着阴冷的光亮。

在关帝庙旁,风水先生念路引,面向西南方,对着手中三沓纸大声道:“南瞻部州中华民国,黑龙江省宁安县乜河区人氏罗兴堂,生于咸丰元年,享阳寿八十二岁,卒于中华民国二十二年癸亥月甲午日甲戌时,寿终正寝,赴阴间冥界,随身携带金银珠宝无数,白马一匹,马童一位,名叫听用。西南大路封都城,各路关卡,各路神灵,见此路引,一律放行,不得阻拦,如有阻拦,格杀勿论!黑龙江省宁安县乜河城隍土地庙。民国二十二年癸亥月庚子日丁亥时。”

景利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代替罗家长子为老太爷指明路,站在一只凳子上,手举一根扁担,扁担指向西南方,钩上挂着一串纸钱,风水先生说一句,他就跟着说一句:“爷爷大人,高高在上,后人给您指明路了,给你老人家指一条明路。黄泉路,光明无限,我指天门天门开!我指地门地门开!我指山门山门开!我指庙门庙门开!爷爷大人片上马,金童前引路,玉女送西天,十八罗汉来保驾,您老人家西南大路要走好!”后面还有很多口诀,诸如金桥、银桥、奈何桥,极乐世界、望乡楼,王母娘娘蟠桃会之类,都是让老太爷在阴间过得好,并在阴间保佑阳间的后人吉祥安康之类的话,然后烧了纸人、纸马、纸钱等,火光冲天,让跪在雪地里挨冻的家人们取到一些温暖。接着又为罗金德和罗景吉指明路。大纸烧完朝回走时,子昂还是觉得两腿和后背发凉。

后半夜时,天又下起雪来,直到天亮还在下,地面房顶的雪已经两尺多厚了。参加出殡的男女老少有二百多人,其中仅念经的道士就有二十多人,还有吹乐的、举挽幛的、抬花圈的、为罗金德和景吉打招魂幡的,又有好几十人,剩下的便是罗家的人和邻居朋友。

这时,罗家人都跪在老太爷的棺柩前的雪地上,景利跪在最前面,身边插着三只灵头幡,双手高高举着丧盆,随着阴阳先生高喊一声“起灵”,景利用力将丧盆摔碎,盆内的纸灰随着风雪飘散着。紧接着,也都身着孝服的吹乐手们一同吹响哀乐,身穿道袍的道士们也齐声诵经,让罗家的人顿时更感伤悲,齐声痛哭。哀乐声、痛哭声、诵经声混成了一片,让其他的人也都油然生悲落泪。

随着老太爷的灵柩抬上马车,两口引葬棺材也抬两辆马车。出殡的队伍拉得很长,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是开道的,也是撒买路钱的。因为罗家剩了有近一马车的圆纸钱,这次全部带出来,索性倒进带箱的马车内,让一路上不停地抛撒。这件事本该由大姑爷来做,但纸钱太多,一个人怕撒不过来,二姑便让子昂帮着撒。她是将他当成了罗家的姑爷。子昂不懂这些,让他做他就去做。

在开道车的后面,是身穿孝服、手持挽幛的人们。每条挽幛都是两米以上的竖幅白布,分为条幅式和对联式,条幅式的上面分别写着“永垂不朽,万古长青”、“音容宛在,天人同悲”、“驾返蓬莱,名垂青史”等。对联式的一左一右,写着“白骨未入三尺地,忠魂已上九重天”、“魂魄托日月,正气留千古;肝胆映山河,丹心照万年”。挽幛队伍后面是吹乐班和道士诵经班。道士中除了诵经的,还有打着招魂幡的。随后是抬花圈的人们,仅花圈就三十多个,上面的挽联都是家人和亲朋寄托哀思的词句,并署上与死者的关系。再之后才是灵车,三辆驮着棺材的马车,按三个辈份一字排下去,家人亲属在两边护灵。最后一长队人都是罗家的邻居和朋友。

许是上天也在悲伤,雪竟越下越大。望着漫天大雪和纸钱一起飞扬,听着如哭如泣的哀乐声,再看后面一字排下的三副灵柩和长长的送葬队伍,子昂只感到场面悲壮,不禁泪如泉涌,。子昂的心里颇感悲壮,车内的纸钱便不停地被他扬向空中,与漫天大雪争相纷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