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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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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散步回到芝山别墅门口,邹明也到了,他正坐在一辆豪车里,一面摆弄方向盘,一面询问免费当他教练的可能性。陈汝卓拒绝了并故意开出一个大价钱吓唬他,他连忙遗憾地摇摇手。

很幸运,邹家香火的唯一继承者没有被凶险可怕的城市吞没了。邹理奇内心深处的喜悦马上被一副大姐的严肃面孔取代了,她一伸手就揪住邹明那可怜的小蝙蝠似的小耳朵,一面责怪他不明事理,一声不吭的不辞而别教全家人焦急,幸运的是他遇到的都是贵人。她命令道:“马上收拾行旅,明日跟我回去。”

显然,邹明非常惧怕这位代表着家长的姐姐,疼得嗷嗷乱叫,一面搓着双手讨饶,一面恳求她下手留情。邹明的思想很朴素,他自认不是钻研学术的秀才因此铁了心出外流浪、打工、卖苦力,如今野惯了,尝尽了自由的好滋味,再要往他小脖子上套上枷锁押回学校教室里受尽无良教师的冷嘲热讽是不可能的了,再说他辍学将近一个学期时间,原本基础就薄,再回炉难道当真能考上某个大学?糟糕的是如今大学比爱情牧场还烂还臭,更可怕的是大学生三个字被当成桂冠而不是智慧的升华,彻底贯彻着唯物主义思想的天才家长们挥鞭子驱赶的唯一追求就是摘取该桂冠而从没意识到该让它见鬼去。

邹明天才地认为自己的脱逃是精神上的彻底解放,还替家庭节省一笔冤枉钱,他既健康又快活,因此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理奇自然也意识到再将牛往棚子里赶的努力是徒劳的,令她气愤的是他太不懂事理,一声不响就离家出走,教全家提心吊胆。众人齐声规劝,她只称暂时饶了他的小命。

邹明在赖胖子的电器店里工作,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这一段时间发生明显变化,香城的肥水令他的脸变白,体格也健壮了,有自己喜欢的发型,衣衫齐整,处处流露着年轻人的朝气。这个穷山村出来闯荡的小子,身上的自卑、猥琐特征已一扫而光,一件白T衬衫,一条牛仔裤显得体面又自信,可笑的一点是说话居然带有香城腔了,他学得真快。

邹理奇也意识到他的巨大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感到很欣慰。既然路是他自己闯的,是苦、是甜,就得由他个人去奋斗了。何况他也不小了,放开他的小翅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邹峰对儿子寄予极大的希望,倒不是他高瞻远瞩的光宗耀祖的在祠堂门前立一根大理石旗杆的宗族认同和百年荣耀的重任放在他身上,他用米饭和蔬菜汤养育儿子直到他能拉犁,不读书当然就得下水田务农,不想他竟脱逃。后来师从赖胖子的邹明也炒坟地发家成为一个可怕的土豪,他荣归故乡是受县长的邀请以外商的身份出现,遗憾的是在第一时间里他没有收到中学校长亏欠的道歉信,这是后话。只要他愿意,哪怕雕塑一座金身跪拜在祠堂前以示孝心也不是一件难事。邹峰这样一个普通农民自然不具有那种超越时空的眼光所能意识到的辉煌的未来,如今说服老子的重任自然落到理奇身上了,她相信老子是理性的。

香城大街光怪陆离,霓虹、汽车、爱神、噪声汇成一条河流,空气稀薄、闷热,到处弥漫着脂粉味、劣质香水味,恶臭是它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陈汝卓领着他们逛了著名的老街香港路、夜市、美食街、大商场,邹理奇有机会给邹明置办几件好衣服,教他能更体面地工作。马庚乐一直拉着理奇的小手,听说小鱼明天就游回去,心里反而有些不安,又有一丝快意,关心空气中莫名的恶臭令她不习惯?她倒没有虚伪地盛情地挽留这条鱼。

善于观颜察色的邹理奇被她的真诚所感动,她就那样莫名其妙地在荷尔蒙刺激之下勇闯另一世界里,又莫名其妙悄悄消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自我安慰是让世界照它本来的样子运转吧。她害怕失去理智,抑制不住情感、最终给他们造成伤害。她趁机推脱,目的达到意味着放下一个包袱,再没有什么牵挂了,何况家里还有人等她,工作也挺忙的等等托辞。

有科学根据的某种事实是查某人之间存在特殊的秘密语言,她们天才的本事使她们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一对好朋友,这不免教陈汝卓心生妒嫉。只是他不明白,她们的心并没有溶化在一起,彼此猜疑、妒嫉掩盖在热情之下,不易被人察觉罢了。他走钢丝似的平衡术是失败的,只能适度地保持一段距离,也不去瞧理奇火热的双眸,他丢失了最重要的自信,也恐惧掉入深渊里,只和邹明谈些不痛不痒的杂话。

马庚乐真诚地邀请,他们结婚时务必到香城来喝喜酒。邹理奇神色开朗,她戏谑地说:“你们盛情地邀请,我必到。”嘴上冠冕堂皇,内心深处却在失血,她又不是大傻瓜到香城接受痛苦的折磨?邹秀听了那些话信以为真,乐得蹦起来,吩咐大姐别忘了带上老家特产腌酸梅。理奇叹息一声,小妹妹竟是如此天真幼稚,老哲学认为憨人有憨福,至少她无需像自己那样忧心劳神。

倒是陈汝卓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意,小狐狸绝对不会再回来了,不免垂头丧气,失望之色全写在脸上,幸好有夜色遮掩。随缘是喜剧或是悲剧?真见鬼。

在商场里,陈汝卓有机会用慷慨弥补心灵深处的遗憾,分别送俩姐妹各一个白玉手镯,邹秀乐收大礼,连声致谢。奇怪的是理奇竟拒绝他的小慷慨,坚持不肯收,被逼无奈,才收了下来。投桃报李,邹理奇挑选一款价值蛮高的翠绿色小白菜翡翠挂件,在马庚乐胸前比试一番,觉得十分漂亮,执意买下来。

马庚乐识破她的意图,也坚决不接受,忙将礼物退回给销售小姐。理奇瞧她不收,则坚持将手镯也一并退货,这教马庚乐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宣称提前送给他们结婚礼物,这回马庚乐无话可说了。

马庚乐有一个折衷的好主意,即不白占便宜又尽心意,那就是将来她结婚时,送一件更贵重的礼物给她,可她没有意识到生活即是悲剧场,当悲剧发生后,这件小挂件将成为她的一个怀念,此是后话。

而冲出这个混沌世界的邹理奇绝不会再回来了,她竟有某种了却心愿的愉快,之后,就是无尽的惆怅失望,她的慧眼看不到任何未来、任何光明。

他们又一块去宵夜,有说有笑,十分愉快。马庚乐一直保持大方开放的态度,暗中观察陈汝卓那垂头丧气的神色,她的小心眼里不免感到丝丝凉气,他在精神上是一个彻底的叛徒,那才是最可怕的。他的行为没有任何不端之处,但她一颗心却悬在嗓子眼里。她始终保持恬静——最崇高的美德,脸上不肯流露出任何不快之神色。若是他真的从精神上背叛自己,她又有什么拯救的良方?爱情难道真的如此脆弱吗?她不愿深入纠缠这个无解的难题。令她后悔的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教爱情成长呢。送马庚乐回到瑞京花园,回到芝山上,夜已深了,一宿无话。

第二天清早,阴霾沉沉,老天也心情沉重。芝山上的小鸟旁着大树在不停地聒噪,这些深具金话筒奖的高手们非常不幸被埋没在草莽中。邹理奇向李阿卿辞行,小借口是接到电话,家里有些急事,不得不提前回去了。

李阿卿也未识真假,自然盛情地挽留她多住一两天。这一道阳光照亮了芝山别墅,同时也是一颗随时有爆炸危险的定时炸弹,她没理由地担心儿子的床垫将留下一道污垢呢。如今,小鸟儿将飞走了,心里反而有些舍不得。邹理奇答应他们举办隆重婚礼时,她将再次前来祝贺,这样说李阿卿自然十分欢喜,并欢迎她下次到来时,一定多住几天。她的慷慨倒不是因为将送走一个包袱而是一贯的禀性,送她一套高级化妆品、一瓶名贵香水、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想到家里还有长辈,又送了一些补品、海鲜之类的东西。上午的火车,来不及向马庚乐辞行,直接在电话里跟她道别,欢迎她到高岩参观著名的廊桥。

马庚乐在电话里又也挽留一番,甚至答应带她到其它名胜景区游玩,如此匆忙回去,未免可惜。邹理奇答应下次有机会,一定多住几天。没有遇上陈玉堂,无法向他辞行,她表达了歉意,李阿卿答应代为转达。

陈汝卓送她去火车站,邹秀也瞎嚷嚷着要送她,理奇一句孩子气的责怪,教她遗憾地打消了念头。

邹秀眼里噙满真情的泪水,顿时极失望,只不敢放声哭泣,她胡乱削皮将全部恶气发泄到可怜的土豆身上了,以此证明她有多么的孩子气。原指望这次姊妹相聚,好好述述,畅快游玩,没想到家里有事,着急回去,尽管舍不得,又无可奈何。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教大姐认识张俊骑,不巧衰人偏偏出差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错失良机。幸好秋天大姐将再来,她又看到希望。

邹理奇依然那样开朗、神采奕奕,她那甜蜜蜜的笑容有磁性感染力,哪怕痛苦的分离、道别也显得轻松、容易了。她瞒骗了众人,也包括陈汝卓,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那苦涩的滋味。

汽车从芝山上下来,突然风云突变,一向坚强的理奇竟突然放声痛哭起来。瞧梨花带雨的糟糕样子,陈汝卓竟也被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她这是怎么了?她能说自己欺骗了自己,自己恼怒自己,能说她不想回去?她什么也不说,委屈地一任泪流满面。

像一位傻瓜似的陈汝卓如何能深入内心世界读透查某人的心思?刚刚还是风和日丽,突然却风雨交加,莫名其妙。他忙将车停在路过,替她抹眼泪,说几句宽慰的话语。邹理奇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情感冲动,突然投入宽广的怀抱中,浑身颤栗,一面痛哭,一面小手拍打他的后背。她竟然恨起他来了,他莫名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搅乱了平静的湖泊,教她忍受情感痛苦的煎熬。为什么自己没有勇气留下来,任性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她意志太脆弱了。她责怪老天对她非常不公平,老天爷又何曾公平过。

不知所措的陈汝卓任由她发泄心中的郁闷,他说:“你就留下吧。”

疯狂又荒唐的邹理奇竟提出一个无理要求,她说:“我给你生个儿子,好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坏主意了。他也不傻,他没有这个权力,同时他也不愿意成为一个负心汉,理智战胜了情感,他担负着更多的责任。

陈汝卓不无痛苦地说:“你真傻。”一句话,将支撑她的意志长堤彻底摧垮,泪如洪流,流淌不尽。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傻瓜,他们都是傻瓜。这句话象电流直抵她的心坎里,她傻乎乎地来到香城,理想主义的情感有如肥皂泡,在眼前凄惨地破灭了,这是最残酷的现实。

她很不甘愿,哪怕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幸运的,竟直接冒出傻话来,甚至以疯狂的报复来补偿心灵的失落。她恨自己懦弱、无能,就这样又傻乎乎地回去像一只孤独的小鸟似的飞回去,什么目的也没达到。

一阵痛快淋漓的哭泣之后,雨过天晴,善变的女神又恢复了理智,催促他开车,汽车重新上路,驶往火车站。心碎肠断,她一心只想赶快逃离此地,哪怕用爬行方式也得离开这里。她被一根藤蔓紧紧地缠绕着,挣扎不得,摆脱不掉,大声呼救,祈求帮助,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如今清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白日的噩梦。

火车呜呜咽咽哭泣着出站去,陈汝卓始终保持理智,沉默的后面是什么?火车消失在视野里,泪水噙满双眼。他如此懦弱、无能、又渺小,他顿时竟痛恨母亲、痛恨马庚乐、痛恨自己,觉得是他们一起合力逼迫赶走可怜的邹理奇的,他感到空虚、怅惘、无力,胸腔郁闷、呼吸困难、视野模糊,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哪是不懂得抓住幸福的遗憾?他不明白,难道自己竟变得如此脆弱了,连眼泪也无法自我抑制,谁给他力量?自言自语地说:“再见,我的朋友。”然后独自驾车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