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蟠龙街遇集。一打早，刘生财就叫刘大民跟着伯父刘生发去街上斗行开仓抹斗。刘大民不想去，眼看着开春了，对面沟里的柳树椽子长疯了，再不砍，一旦树发了芽，只能等下一年。再说，现在市面上粮食贱得跟黄土差不多，一天下来收个一半斗粮，不值。
刘生财有些生气：“抹斗给义仓攒粮，是大刘家老先人挣来的特权，旁人想抹还没有这个权利。现在粮贱，不能说往后也贱，再遇上个荒年，没粮还咋救人？”
刘大民反驳：“十八年，没有少死人，遇灾年，是个大坏境问题，天下这么大，靠你攒几石粮管不了大用。人家财主家把粮埋到地窖里，宁愿烂了都不往出拿，靠咱们穷人救人，有用吗？”
刘生财没话可说，儿子说的是实情。上次遇灾，刘家义仓起的作用十分有限，灾年过后，村里何家挑了两窖粮，粮食都变成了黑炭。刘生财叹口气说：“我说不过你，你不去我去，老辈子留下的规矩，不能坏在我手里。”
崔焕见公公生气了，连忙扯了下大民的衣襟：“大，我跟大民去街上，家里还有些葱要卖，捎带着把事就办了。”
刘大民不好再推辞，便背了葱，领着婆姨往下街走。路过民和店铺面时，见铺板上贴了一张告示，他草草看了一遍，脸忽然涨得通红。
崔焕问：“说了些甚？”
“日他妈，欺负人嘛！”刘大民心情本来就不好，破口大骂起来，“老百姓可怜成这样，当官的眼珠子瞎了！”他看见了安定县里的通告，征地方维持捐，蟠龙川每户一块大洋。
“咱家得交多少？”
“每户一块钱。”刘大民忿忿不平，“天年刚好转，又抽咱百姓的筋呢，这日子还咋往下熬！”
“说得对，”立马就有人接住了他的话，“安定县这些狗官们太坏了，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年前刚收过人头税，割头税，治安费，灯油税，杂七杂八十几项，今年刚开春，地还没顾上种，又要收维持捐，这不是明摆着要咱们的命吗。眼下青黄不接的，有些人家连春荒都难度，到哪里去找一块钱？”他停了一下，看看周围人的表情接着说，“这个钱咱们不能交，大家都不交，看他们能把人吃了不成？”
说话的人叫王强，王家砭乡约王满银的儿子，是凹凸里前硷刘家的女婿，刘大民应该叫他姐夫。刘大民看有人声援自己，又说：“对，坚决不交，谁敢跟爷爷过不去，爷爷把他的腿把子揪断！”
“好。”王强拍拍刘大民的肩膀，“只要大家把劲儿往一处使，团结起来跟官府斗，穷人就有出路。”
店面前集中了不少人，王强对刘大民说：“你先去忙你的事，过一会再来。我估计团丁们会来驱赶人，到时你上来给我壮个胆。”
刘大民听从了王强的吩咐，领崔焕去义仓，将仓门开了，叫崔焕先在仓里等大伯，自己要和王强站在一起。
崔焕叮咛：“操心些，那不是唱秧歌，人家手里有枪呢。”
刘大民说：“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人家往死里捏咱，今天这个税，明天那个捐，收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出来抗争，别人也不争，大家的利益谁维护？”
崔焕说：“我怕你吃亏。”她犹豫了一下，“先等上一会，等大大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刘大民想想也是，别让媳妇担惊受怕，便等刘生发到了后，把该办的事情交代好，领崔焕回到民和店门口。（未完待续）